第081章 第 81 章
这场闹剧, 最终因老太妃的亡殁而暂时中断。
林家无爵位,又非宗亲,林玄珏本不在随祭之列, 奈何如今他作为赵屿琛的伴读,身在宫中,就不得不陪着赵屿琛日日到灵前跪拜守丧。
最前头的三个,分别是太上皇、皇帝以及太后。
此后分做左右两边, 左边的是后宫嫔妃们, 元后早逝,中宫空悬,二皇子贤王的生母在生他的那年就没了,三皇子生母乃后宫位份最高的皇贵妃, 当之无愧的后宫第一人, 第二位则是有孕在身的贵妃元春,第三位是诞下今上长女的淑妃。
这三位去年中秋宫宴上, 林玄珏都已经识得,还有就是太上皇的嫡女静淑长公主,与当今长女大公主并贤王府的两位小郡主。至于别的低位嫔妃连赵屿琛都没什么印象,压根就没有为他介绍过。
右边是圣上的二子——贤王与瑞王,赵屿琛的位置就在自己的伯伯与父王之后,他一人跪着一列, 实在孤单, 便死活拽着林玄珏陪他一起, 任礼官如何劝说都不肯撒手。
“玄珏他为何不能跪在这儿?这么宽的位置,再跪上三四个他都够了, 本殿下就要他跪着这儿!”
礼官无奈,只得向他的生父瑞王求助:“瑞王殿下, 您倒是开口说句话呀!”
瑞王心里认定这孩子是贤王之子,没觉得人家跪这儿有什么不对,而且他要是开口赶人家走,回头叫父皇和皇祖父听见了,怕是心里会觉得他寡情薄义,丝毫不顾念亲情。
“琛儿既然要他跪在这儿陪着,也无不可。”瑞王故意又看向贤王。
“你说是吧?皇兄。”
巧了,贤王心里同他想得一样,也不愿意踩这个坑。
“嗯,跪就跪吧,他们俩感情要好,手足情深,本王这个做伯父的,又何苦做这个坏人。”他还明着阴阳瑞王,说这孩子是他的种。
“呵!皇兄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孰是孰非,皇兄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况且有总比没有的好,皇兄何必有了还要推脱呢?”瑞王意有所指,怼了回去。
两个皇子开始唇枪舌剑,激战起来,礼官压根插不进嘴。
反倒太上皇到的时候见了,便问了一声:“怎么回事?灵堂内也吵嘴?”
两位皇子不吭声了,都畏惧太上皇。
还是旁边的礼官说清了原委。
人年纪大了,难免比较相信缘分一说,太上皇也不例外。
他看着林玄珏,便想起了去岁中秋,尚且还十分康健的老太妃,顺嘴说了句:“罢了,老太妃生前便觉得这孩子像是自家人,就让他充当一回老太妃的玄孙,为老太妃跪灵吧。”
反正自家子孙确实少得可怜,殿内又都是自家宗亲,不至于乱说什么。
于是,林玄珏就这么跪在了皇孙的旁边,他的身后便是皇室宗亲,宗亲第一人乃安乐老亲王,其他的林玄珏也不认识。
皇子皇孙与宗亲不多,勉强挤在殿内,剩下的人只能跪在殿外,幸好这会儿已是春末,并不算冷,否则寒风凛冽,刮在身上犹如下刀子,那才叫受罪。
头一日,太上皇亲自来上过香,跪了半日,因虚汗不止,便被太后和皇帝劝了回去。太后坚持了一日,也被劝了回去,毕竟这二位一个八十好几,一个七十好几的年纪。
万一把自己跪没了,又得大办两场,花钱是一回事,主要这些跪灵的人怕是受不了。
“从早上天不亮就得到,除开用膳和如厕,得跪上一整日,足足七八个时辰。”
这都是林如海头一日亲自经历过后,回到府里同妻子说的,当然,他还不知道自家孩子跪在皇子皇孙那两排里头,所以还有心情说起这些,杨妗妗得知后难免担心。
“每天跪好几个时辰,大人都勉力支撑,孩子的身子如何受得了,这还得跪多久啊?”
林如海揉着膝盖说:“朝臣们只需跪灵恸哭三日,接着便得如常回衙门办差。不过皇室宗亲与有诰命在身的命妇,得入宫跪满二十一日,咱们家玄珏应是如此。”
杨妗妗从柜子里取出一瓶化瘀活络的药膏,亲自给他擦在青紫处。
一边揉一边问:“一位太妃罢了,又不是太皇太后,其他太妃薨世,也不见这般隆重,这位老太妃到底是何来头?”
林如海忍着痛解释:“老太妃本姓甄,出自江南大族甄家,乃太祖皇帝当年仿舜巡,南下所纳。甄老太妃年轻时颇受恩宠,又接连诞下两位皇子,很快就封了妃位。后来还亲自抚养了当今圣上一段时日,太上皇登基她也是出过力的,所以这位老太妃年迈时,才得太上皇与当今两代帝王厚待。”
说罢,他又不禁感慨:“她至今百岁有二,正是因为出了这么一位贤淑聪慧,又长寿的后妃,才保了甄家整整三代、近八十年的荣华。不过如今也算是到头了……子孙不肖,从甄家老太爷去世之后,竟无一人考上功名。”
杨妗妗突然想起来这甄家是哪个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印象,我还听扬州守备家的太夫人说过,他们府中金雕玉砌,好不奢华,这个甄家同荣国府还挺像的,他们家里也有个被护得如宝如珠的小少爷。”
说罢,她走到洗漱架子旁,将手伸入其中,搓洗手上沾上的药膏。
林如海放下裤腿,摇着头评价了几句。
“都是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一个个的都养到十几岁大了,身上半点功名也无,连个童生都不是,将来如何撑起家业,尤其是他们这样的巨富之家,若他们今后当家,便如同稚子抱金于市,只会引来不怀好意者的觊觎,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说罢,有些口干,便给自己倒了杯茶。
擦干双手的杨妗妗转过身来,在他身旁落座,道:“给我也倒一杯。”
林如海又执壶为她倒了一杯,杨妗妗喝了一口。
接着说:“不至于吧,圣上怎么也会看在老太妃的面子上护上一二。”
“你想得太简单了,事情恰恰相反。这些世家,便如同附骨之疽,于朝廷百姓没有丝毫贡献不说,还一直在窃取利益。我若是圣上,只会亲自拿起这把砍向甄家的刀,与其鼓了别人的荷包,倒不如抄家充公,尽数归还朝廷。”
“真的假的?”杨妗妗放下茶杯,有些被他方才的话给吓着了。
“你不信的话,且看着吧。”
只是在甄家出事之前,先传起了他林家的小道消息。
“林家那孩子铁定就是皇室血脉!这回可是太上皇亲口认下的!称他为老太妃的玄孙!”
“老太妃的玄孙,那不就是太上皇的重孙,当今的皇孙,皇子之子吗?”
“到底是哪位皇子的儿子啊?”
“应该是瑞王吧,你想啊,要是贤王之子,贤王只有两个女儿,怎么会舍得不认?是瑞王就说得通了,他有正经的嫡子,被当今亲自抚养在宫中,人家又不缺。”
“有道理啊!”
“而且小皇孙同那孩子甚是亲密,这要不是亲兄弟,能够同吃同睡,还一同上课?”
“太有道理了!”
锦衣卫第一时间将这些传言上禀,皇帝瞧了,无奈一笑。
“太上皇这回可真是给朕出了道难题。”
他随后转念又一想:反正被传谣言的又不是朕,老二老三两个的名声也不值得朕心疼在意。
索性一摊手,不管了,爱传传去吧。
得了皇帝不管的密令之后,锦衣卫指挥使仇斌,私下同自己的二把手卢云澜也说起了这事。
“你觉得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
“指挥使大人,真也好,假也好,其实并不重要。不信的人多了,真的能是假的,可信的人要是多了,假的也能是真的。”
仇斌见他如此滑不溜秋,冷不丁嘲讽:“卢大人还真是滴水不漏,莫不是担心本官以此做把柄拿捏你不成?”
“大人多虑了,属下不过是就事论事,真假怕是只有贤王或者瑞王自己知晓,属下一个小小的北镇抚使,去哪里知晓这等皇家秘闻。”
“呵!”仇斌冷笑。
这两位皇子不就是你卢云澜负责盯梢的吗?怕是连人家今日穿的哪条亵裤都清楚,跟他在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
气得他甩袖而去。
卢云澜悠悠地道:“下官恭送指挥使大人。”
其实只敷衍地抬了一下胳膊,连腰都不曾弯一下,很明显并不在意他是否生气。
锦衣卫调查甄家的密令,只隔了几日而已,便下来的,卢云澜带着手底下的千户陈安亲自走了一趟江南。
这消息还是陈宁悄悄到林府告诉林如海的。
偏昨日,又是贾宝玉同薛宝钗的堂妹薛宝琴的生辰,黛玉被请了去荣国府,热闹了半日,还被硬是拽着不许走,又留宿了一晚。
因老太太、王夫人她们都不在家,夜里众人都不睡,悄悄避开了婆子同嬷嬷们,聚在贾宝玉的怡红院抽花签行令。
第二日醒了,又在榆荫堂以酒为名,击鼓传花,轮流作诗。
正热闹着呢,就听见有人来报:“甄家来了两个女人,带了不少东西,人已经请到议事厅坐着了,请三小姐、奶奶们去瞧瞧吧。”
宁国府掌事的是那边的大爷贾珍的继室尤氏,荣国府这边去的是三小姐探春同大奶奶李纨。
其他人又重新说笑起来,偏这时候,宁国府那边来了几个人。
“老爷升天去了!”
宁国府的老爷指的自然是在山上道观修行的贾敬,除开老太太,他是贾家辈分最大的人了,这下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宫里的贵妃元春正在跪灵,得知此事,情绪浮动过甚,便在灵堂上昏了过去。
林玄珏亲眼看见她被抬下去,面色苍白到有些透明,虽然怀着身孕,但比上回见她的时候,却更加消瘦了,再加上如今还挺着个大肚子,看着实在有些令人担心。
殿外史老太太、王夫人还有刑夫人三人,亲眼看着元春被人抬出来,人事不省的模样,顿时哭着上前,想要看看她是何情况。
却被宫里的侍卫们给拦下了。
“这里可是宫里,老太妃的灵前,尔等是想公然强闯宫禁吗?”
三人只得抹着眼泪又跪了回去,这下哭得实在真情实意。
贾家出了丧事,黛玉即刻告辞归家,第一时间同亲爹林如海说了这件事。
林如海摇头道:“多半是服食丹药的缘故。”
果然不出所料,林如海去吊丧的时候,贾敬之子贾珍便说:“是夜里悄悄服用了新制的丹砂才坏的事。”
第082章 第 82 章
太后倒是第一时间命自己宫里的嬷嬷前来贵妃宫中, 查看情况。
过了一会儿,皇帝也抽身来到贵妃的宫中探望,只闻着殿内血腥气甚浓, 里头只有稳婆与宫女的声音,也没听见贵妃说话,而且自己压根无法入内,看不见里边是何情形。
于是只能询问为贵妃诊治的太医。
“贵妃现下如何了?”
“启禀圣上, 贵妃近日守灵, 本就过于劳累,腹中龙胎又已到快要生产之际,再加上方才的刺激,骤然昏厥, 已经见红, 实在是情况不妙啊。”
太医说完,悄悄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现在真实的情况是:这都过去小半个时辰了, 贵妃现在都没有醒过来,无法自己用力诞下腹中的胎儿,极有可能一尸两命,母子俱亡。
但这话他不能直说,否则万一圣上一怒之下,要他去给贵妃与龙胎陪葬, 岂不更惨。
皇帝也不是好糊弄的, 直接问:“你给朕一个准话, 能不能同时保下贵妃和皇嗣?”
“呃、回圣上,微臣能力着实有限。”说完重重在地上一磕, 能保下其中一个都悬。
皇帝闭目缓解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你的意思朕明白了,你且说说, 现在到底该如何?”
“微臣只能给贵妃下重剂,若贵妃能够顺利苏醒,自行配合稳婆,产下腹中龙胎,那么或许母子暂时都能平安。”
毕竟用的药是重剂,虎狼之药,必定伤身,贵妃能不能活下来,还真是不好说,毕竟在这种情况下,产妇极容易血崩而亡。
至于皇嗣,在贵妃腹中不知还要憋多久,能不能活着出生也难说,即便出生后还活着,也难保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他只能说是凭借一身医术保皇嗣暂时安稳。
太医都是如此,习惯性给自己留余地,皇帝心里也清楚这一点。
“若是贵妃醒不来呢?”皇帝又问。
那太医赶紧又回:“可若是贵妃无法苏醒,便只能剖腹取子,贵妃势必就……,自然,亦可不必多此一举灌药,现下立刻剖腹取子,一切皆由圣上做主。”
皇帝到底不忍,况且他已经有了贤王何瑞王两个长大成人的皇子,着实没有必要为了孩子,丝毫不顾贵妃的性命。
“灌药吧,朕要你尽力保下贵妃与皇嗣。”
“微臣遵旨!”
太医领了圣旨,行事便果断迅速多了。
不一会儿,殿内的贵妃便悠悠转醒,顿时痛叫出声。
“贵妃——!”皇帝听见她的声音之后,高声唤她。
“你只顾全你自己,旁的不要多想,朕要你活着诞下咱们的孩子!”
殿内的贵妃流下两行眼泪,可她是贾家的女儿,如何能不为家中的境况忧心。
皇帝下令密查甄家那日,她恰好去御书房,想求皇帝给她的亲弟弟宝玉,在他生辰那日赐婚。殿外的小太监为了讨好她,所以没有拦她,她进去之后,尽数听见了。
那位北镇抚使很快就发现了她,她还记得,当时皇帝的脸色很不好看,不过是看在她即将临盆的份上,才没有怪罪。
甄家的现在,便是贾家的以后,她又如何看不清这一点,况且她未必有甄老太妃那样的福气,能够长命百岁,又能护得了家里多久呢?
日日忧思,夜夜辗转,她心里的苦却无人分担。
可若她现下便死了,家里就更加没有依靠了,一个没有生母庇护的稚子,在这暗无天日的深宫生存,日子该有多么艰难。
如此一想,贵妃咬牙配合稳婆的指示,奋力一搏。
可过去没多久,她到底还是徘徊在力竭边缘,拽着身边的嬷嬷,死死地盯着对方。
“你去、替本宫向圣上说,求圣上放过贾家,贾家的爵位可以收回,家产也可以抄没,但求圣上饶他们一命,本宫愿意主动舍弃自己,保下孩子,去啊!去说!”她知道宫中有秘药,可以催产,即所谓的舍母保子,她愿意以此做交换。
“娘娘、你这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呀!圣上何时说过要夺贾家的爵位,还、还抄家呀?娘娘莫不是糊涂了?”
这样的话她一个奴婢哪里敢去传。
“太医!快去告诉太医,娘娘发癔症了,现下该如何是好?啊——!”
贵妃的指甲掐进那嬷嬷的肉中。
“本宫比谁都清醒,你若不去说,本宫日后必定将你送到东厂的大牢里去,叫你尝尽里头的种种酷刑!去啊!”
在贵妃的厉声威胁之下,那嬷嬷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等皇帝重新回到老太妃的灵堂,不但丝毫没有喜色,反而面沉如铁,其他人都不敢问贵妃和皇嗣如何。
唯独与他自幼关系亲厚的静淑长公主走上前来。
“皇兄,母后身子不适,中宫空悬,不若本宫替皇兄到贵妃宫里继续守着?”
毕竟从贵妃晕倒至今,也不过才过去一个多时辰,贵妃又是头胎,按理来说,是不会这么快就结束的。
“不必了,皇妹无须操心这些,自有宫人何太医伺候着。”
旁边的皇贵妃同淑妃都是宫里的老人,一听皇帝这番语气,就猜到定是贵妃宫里出了什么事,才惹得皇帝震怒。
可贵妃这会儿正在生产,按理来说,无论如何,皇帝都不至于在这种时候与她置气。
除非——贵妃自己把皇嗣作没了。
二人同时勾起嘴角,又迅速压了下去。
贵妃的亲爹贾政点了学差,至今还在外省。宁国府的贾珍、贾蓉父子倒也就罢了,毕竟人家不是一府的。
□□国府的主事人为贾赦,贵妃的亲大伯,这会儿跪在勋贵堆里,连动都没动,荣国府的贾琏,贵妃的亲堂弟也没个反应,同他亲爹一样龟缩着不动。
镇国府的牛继宗瞧了他们父子一眼,嗤笑了一声。
其他勋贵也同牛继宗的态度差不多,都很瞧不起这两人。
附近有人故意在人群中小声说:“亲侄女亲堂妹出了事,自己倒是当起了缩头乌龟,还不如几位女眷,好歹人家方才还起身想去看看呢。”
“人家家里阴盛阳衰,全是女人,哪儿来的男人,这你难道不知?”
众人闻言,都压着嗓子笑出了声。
贾赦与贾琏硬是装作没听见,低头盯着自己眼前的地砖。
心里咬牙念着:你们都等着吧,等元春诞下皇子,你们这些人都得来贴着老爷我!
次日清晨,贵妃宫里的内侍来报:“禀圣上,贵妃适才诞下一位小皇子——”
众人神色各异。
嫔妃们银牙暗咬,都在心里咒骂,两位皇子倒是反应不大,毕竟一个与他们相差二十多岁的弟弟,着实不具备什么威胁性。
皇帝神色淡淡的,不笑不怒,宗亲都在琢磨圣意,贾家人精神抖擞,面露欢喜。
赵屿琛握着林玄珏的手紧了紧,林玄珏扭头看了他一眼。
心想:屿琛哥哥是在担心,小皇子会抢夺圣上对他的宠爱吧。
谁知那内侍紧接着又说:“小皇子生下来便没了气息,贵妃一听,便、便昏了过去,请圣上去看看吧。”
良久,皇帝才睁开眼。
“朕知道了,你回去吧,让贵妃安心待在宫里休养,无事就不要出来了。”
那内侍一脸错愕,其他人的反应也大致相同。
林玄珏歪了一下脑袋,有些不明白,明明之前圣上对贵妃,并不是这样冷漠,甚至带着厌恶的态度,昨日贵妃晕倒,圣上还面露担忧之色,才一会儿就跟上去瞧她。
具体原因谁也不知道,只不过老太妃的丧期还未过,贵妃失子又失宠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京都。
不过宁国府贾敬去世,礼部上奏的时候,皇帝又亲口下旨。
“追赐了贾敬五品之职,着光禄寺按例赐祭,准许朝臣登门吊唁。”
连贾家人自己都懵了。
贾赦私下道:“可这又算得上是隆恩浩荡。毕竟大哥并未入朝为官,爵位也上报传给了珍儿,便只是个寻常的进士。如今正值老太妃丧期,按照规矩,至少得在道观放置三个月后,才能将尸身送入京都治丧。”
贾琏忙问:“爹,圣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好端端的,大姐姐即便产下一死婴,圣上也理应赏赐宽慰,怎的还被禁足了呢?”
“许是咱们误会了圣上的意思也不一定,他是想让贵妃免了跪灵?”贾赦尽量往好的方面去想。
贾珍与贾蓉父子早已回宁国府去了,现下都不在,父子二人也没个商议的人选,只得面面相觑。
贾家的女眷们靠在一起以泪洗面。
“贵妃娘娘这到底是怎么了呀?还有我那可怜的小外孙,怎的就没了呢,我的这颗心都要裂成两半了,这到底是造的什么孽,这辈子要受这些罪。”
王夫人这个做亲娘的,捶着自己的胸口痛哭,满是对女儿的心疼担忧,还有外孙一出生就没了的遗憾悲伤。
刑夫人虽然同王夫人这个妯娌素来不对付,可她知道轻重,家里的爷们儿都靠不住,府里就靠贵妃顶着,勉强维持着如今的体面尊贵,若贵妃真的出了事,那么一切都将不保,也是真的伤心担忧。
“诶呦!怎么就这样了呢……”
史老太太虽然也流着眼泪,但到底出身侯府,是个顽强刚烈的性子。
“哭什么哭,哭就有用了?赶紧想办法给你兄长写信,让他想办法打听打听宫里是个什么情况。”
王夫人这会儿像是找着了主心骨,“对对对!我这就写信给兄长,求他替娘娘转圜,若是真的惹得圣上不快,想个法子叫圣上消消气,也好原谅娘娘,她还那么年轻,不能就这么失宠,一个人在深宫等死啊……”
说着说着,眼泪又忍不住了。
到底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如何能不心疼啊。
比起贾家这些人,林玄珏知道的反而是最多的。
老太妃的梓棺得送去皇陵入葬,他与赵屿琛两个小的被安排跟皇帝同驾,皇帝中途召见了锦衣卫指挥使仇斌。
以为他们两个当时都睡着了,皇帝就没避着。
“贵妃近来可与贾家通过消息?”
“回圣上,果然不出圣上所料,送过两回,不过都已经被锦衣卫拦下。”
“在她心里,贾家比她的命都重要,她竟敢要挟朕,朕还真是没想到。朕不会杀她,因为她确实为朕诞育过皇嗣,同样的,朕也不会再怜惜她,更不会如她所愿。你去告诉她,不必再做无用功,也别想着自尽,否则朕就立刻对贾家下手。”
“是!臣告退。”
听完了全程的林玄珏,被帝王的杀伐之气吓到,身子抖了一下,他的手突然被握紧,小伙伴的体温驱散了他的恐惧。
原来赵屿琛也醒了,这件事从此便成了两个小孩子共同的秘密。
第083章 第 83 章
因宁国府操持贾敬丧仪诸多事宜, 贾珍之妻尤氏一人实在难以支撑,便请了自己的继母并两个妹妹一同来帮忙。
老太妃丧期毕,诸人便归京各自回府, 贾琏借着帮忙的名头时常往宁国府这头跑,一来二去,竟胆大包天,直接娶了尤二姐做外室, 就将人养在离荣国府二里远的小花枝巷。
还口口声声与那尤二姐私下说:“那夜叉过门这么些年, 这也管那也管,我哪里是娶了个妻,简直是娶了个祖宗。都说她生的标识,我看不如你的一半, 只待那夜叉过身, 我即刻就抬你进门。”
王熙凤小产后一直装病,背地里指使手下人同王夫人暗中斗法, 实际上也一直叫人盯着贾琏这头,他这边一有动静,她立刻就知晓。
砸了一通房里的摆设撒气后,冷笑着同自己的陪嫁丫鬟平儿说:“这是迫不及待盼着我死呢,好给新人腾出位子来,他既不仁, 就休怪我不义了。”
“奶奶预备如何行事?”平儿到底怕她做得太过。
她如今也算是看透了, 贵妃失宠, 这偌大的荣国府颓败之象已现。丈夫也好,姑母也好, 一个也靠不住,多抓些钱财傍身, 才是正经。
“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
主仆二人挨在一块儿窃窃私语,平儿露出不太赞同的神色。
却说贾琏突然奉了贾赦的令,离京去了趟平安州。
盯着荣国府的锦衣卫立刻回禀消息,仇斌纳闷:“贾家在平安州又没有亲戚,贾赦要他儿子去那地界做什么?”
事情越是不同寻常,便越是有问题,此乃锦衣卫的直觉。
“安排人跟上去盯着,看看贾琏都见了什么人,说了些什么。”
半个月后,贾琏回京,直奔小花枝巷,结果发现他养的外室——尤二姐,人不见了!
他又不敢声张,打算先回趟家,到时候找堂侄子贾蓉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谁知一到家里,却见自己的外室同妻子正都坐在老太太跟前说笑,当下险些笑不出来。
因着快到生母贾敏的忌辰,黛玉特意来荣国府陪老太太小住几日,互相慰藉。
一眼瞧见贾琏脸上的心虚惊讶,转头又见王熙凤唇边一丝得意冷笑,便猜到这夫妻二人在掰手腕。
看来尤二姐入门似乎另有隐情,不似凤姐儿说得那般简单。
面上夫妻二人倒是融洽,当着老太太的面,还表演了一段久别重逢,泪洒当场的戏码。
“好端端的,你爹怎的要你到平安州去,那么远的地方,路上没遇到什么匪徒山贼一类的吧?”老太太也不过顺嘴一问。
那贾琏却跟做贼似的,很快岔开了话题。
“没有遇到,都好着呢。您近来身子可好?孙儿外出半月,未能在您跟前问安侍奉,心中日日记挂着。”
“待在府里,能吃能睡,我能有什么不好的?不用惦记着我老婆子。”不过老太太明显为贾琏的这番话感到十分高兴。
待黛玉晚上回到潇湘馆,难免同自己的婢女说些闲话。
“大小姐,平安州离京都很远吗?方才听大家说起,琏二爷竟去了大半个月才回。”紫娟有些好奇。
“不错,只是不知他去平安州做些什么。”黛玉也觉得奇怪。
荣国府既没有亲戚在那儿,又没有产业在那儿,缘何大舅舅要让自己唯一的儿子贾琏跋涉千里亲自去一趟呢?
“说起来,方才琏二爷见了那尤二姐,活像见了鬼似的,笑死人了。”雪雁捂着嘴偷乐。
紫娟凑近道:“我听平儿私下说过,这位尤二姐可不是什么正派人,起先就在宁国府同自己的姐夫珍大老爷不干不净的,后来不知怎的搭上了琏二爷,一开始琏二爷还不敢将她迎进门,充作外室养在外头的,却叫琏二奶奶知道了,琏二奶奶在外头不好动手,特意把她弄进门来,要慢慢收拾她呢。”
黛玉摇头,叹了一口气。
“如今可还在老太妃三个月的丧期之内,他竟不顾朝廷法度与国家礼法,在这个节骨眼纳妾,着实是胆大,这要是让哪个御史知晓了,少不得要被弹劾问罪。”
两个婢女哪里晓得这般严重,都住了嘴,不敢再说了。
谁知热闹现下才刚起头。
贾琏才回来,从老太太那里出去后,又去见了他的亲爹贾赦,也不知父子俩说了些什么,贾赦一高兴,竟又赏了个丫鬟给他做妾,名唤秋桐。
秋桐到了贾琏的院子,好不威风,仗着自己是大老爷所赐,谁都敢顶嘴使唤。
王熙凤到姐妹们跟前诉苦,一贯强势的人竟变得软弱怯懦起来。
惹得众人都怜她。
“凤姐姐别伤心,你到底是二哥的正妻,那秋桐再如何,也是越不过你去的。”迎春是贾赦的庶女,细论起来,王熙凤便是她的亲嫂嫂,她平素是个柔弱的性子,这会儿难得第一个开口。
“二妹妹,嫂嫂心里苦啊。”王熙凤虽然是做戏,但这句话却说得真情实意。
“说来,都怨我那个不省心的爹,他做的好事又何止这一件。”他同二哥商议着要卖了她去抵债,这事还是继母刑夫人悄悄说与她听的,别当她不知道。
迎春心里恨极,却又没有办法自救,悲上心头,姑嫂两个抱头痛哭起来。
黛玉看了,也不禁替她们二人黯然,这世道于女子太不易了,未嫁时从父,出嫁后从夫,半点不由自己,想着想着,滚落下两行泪来。
“事已至此,那秋桐即便错了,若凤姐姐此刻与她对上,落在大老爷同琏二爷眼里,也都成了凤姐姐的不是,反而会说是凤姐姐你不能容人,凤姐姐何不贤良大度些,且随她去吧,也好让大家都瞧仔细她到底是个什么性子。”薛宝钗最理智,细想之后,这般劝她。
此后,王熙凤还真的就避着了,连贾琏都大为惊奇,夜叉竟成了贤妻。
谁知那秋桐却不是个安分的,竟还恶人先告状,跑到老太太这里来挑拨,多次提起尤二姐的不是。
“成日里窝在自己的屋里号丧,晦气!”
“别看她生得人模人样的,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嫉妒二爷待我好,背地里时不时咒骂我和二奶奶早死。”
类似这样的言语,说得多了,老太太也不喜尤姨娘。
荣国府里,谁不是看人下菜碟,见老太太厌恶她,私下人人都作践她。
吃食是馊的臭的,见人是骂她的,要东西是没有的,为了日子能过得下去,贾琏原先给她的那点银子,尽数花了个精光。
手里没了银钱,日子愈发艰难,人性的丑陋在她这里彻底见识了。
花一样的俊俏佳人,才不过月余,就消瘦得不成人样,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贾琏来看她一回,大惊失色,忙替她请了一位姓胡的大夫来瞧。
“淤血凝结,得活血通经才行。”
谁知这大夫是个庸医,竟误诊了,一碗药下去,半夜里尤二姐就腹痛不止,落下一个成了形的胎儿。
王熙凤火急火燎地来看,看着比贾琏还要着急。
“我若是早知尤二姐有了孩子,必定会保她,先将这个孩子生下来,这样的庸医,可着害人,定要报官将他抓起来,下到大牢去受罪。”
“这一年里,年头我落下一子,现下她又落下一子,也不知是不是犯冲,还是得请个道士或是和尚来瞧瞧。”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贾琏现下心痛得很,自然说好,没有不应的。
再之后,黛玉登门给老太太请安,正好瞧见老太太叫了贾琏来。
叮嘱他说:“那起子人心眼小,又是自己吞金而亡,不吉利,不许送往家庙,叫她葬在外头。”
黛玉坐下之后,便跟探春打听:“怎的又有丧事?说的是谁?”
探春叹了口气,抬手掩唇,小声与她说:“尤二姐,就是上个月才进门的那个。”
“是她……”
姐妹几个拉着她到沁芳亭作诗。
她才问起:“那尤二姐为何要吞金自尽?”
贾宝玉为了同她多说几句话,主动说:“这事儿还不是那秋桐闹的,二哥请了个道士到他院子里瞧瞧,说是属兔的阴人冲撞,偏满院子只有那秋桐属兔。我瞧也是因为她,自从她来了,凤姐姐整日以泪洗面,那尤二姐也不得安生,她日日跑到尤二姐门外骂街,尤二姐一时想不开,就吞了金,好好的一个美人,就这么香消玉殒了,可怜见的。”
“……竟是这样。”黛玉也不禁叹气,为那死去的尤二姐感到可惜。
回去之后,她还记挂着尤二姐的死,同家里的女眷说起这桩事。
那杨婉婉手掌重重一捏,手里的茶杯碎成粉末,手一扬,尽数落在地上。
“还得是靠自己的拳头硬,这要是换作我是那尤二姐,保准打得那秋桐满地找牙,看她还敢成日说些难听的话招惹我。”
杨老夫人见多识广,却说:“你们就没发现,那位正头娘子才是最后获利的人?你们都想想,尤二姐死了,秋桐名声臭了,那琏二爷估计心里也记恨着她,不会再同她好。那位正头娘子却既得了好名声,又收拾了家里两个碍眼的小妾。”
杨妗妗摇头,“这凤姐儿当真是疯魔了,我都已经同她说过多次,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凭借她的样貌才干,何愁找不到对她好的,偏要挂在贾琏这棵歪脖子树上。”
“她手里如今沾了人命,不知还会不会犯了别的罪,往后夫人同她还是少来往的好。”林如海倒不是无的放矢。
这还是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邱大人私下提醒他的。
邱大人的原话:“事情是这样的,荣国府那位掌家的夫人王氏,先是联合一名为张华的男子,到都察院去告了一对尤姓母女,说她们收了定亲的银子,结果又悔亲,又告奸夫,即荣国府的贾琏。”
“她联合外人,状告自己的丈夫?”
林如海当时心想:这王熙凤是疯了?贾琏获罪,对她可没有任何好处。
那邱大人咧着嘴笑:“你且听本官继续说,等都察院调查审问尤氏母女的时候,还牵出宁国府的贾蓉,说是他做得媒,退亲的银子当时也是给了他,交由他去与张华说的。那贾蓉也认了,原本事情明了,本该判案,谁知那张华突然又来都察院撤了诉状。”
“都察院已立了案,岂是说撤就撤得了的,更何况事情涉及有爵之家,按照章程,是得必须查清上禀御前的。”林如海原先可就是都察院的御史,对里边的规矩最是清楚。
第084章 第 84 章
“可不是, 但那王氏利用她娘家叔叔王子腾的名头,让她兄长王信向都察院一位同僚行贿,那诉状也确实是撤了, 她是荣国府的媳妇,本官也是好心提醒林大人一句,往后还是远着些这门亲戚的好。”
具体哪位邱大人没明说,林如海也不便追问。
“多谢邱大人提醒。”
“好说好说, 咱们两家虽然没能成为亲家, 但林大人的一双儿女都是人中龙凤,如今林小少爷入宫伴读,颇受贵人们喜爱,林大人前途无量, 今后你我可还要多多互相关照啊。”
这位邱大人, 是先前春闱阅卷人之一,林如海也是那时候与之相熟的, 他当时确实想让他家的公子与黛玉定亲,奈何林家这边委婉推脱了,并未成事。
多条人脉多条路,做不成亲家,可以做朋友不是,两家的关系一直维持着, 还算不错。
这不, 今儿人家就透露消息好意提醒林如海了。
“一定……一定。”林如海笑脸以对。
当然, 林如海心里清楚,人家也是看中了如今在宫中的小玄珏的将来, 提前在林家这儿做一笔投资罢了。
又说林玄珏,虽在宫中伴读, 但每月也有三日假,可离宫归家。
黄昏时分,林玄珏临行前,赵屿琛依依不舍地拉着他,同他叮嘱。
“去了可要按时回来的,我知你在外头认识的人多,去处也多,但总要记着宫里的昭华殿,还有一个你的屿琛哥哥盼着你呢。”
“知道的,一定按时回来陪你。”
二人形影不离,是玩伴不假,但更像兄弟,吃喝、玩乐、背书、练字等等,说不尽的方方面面,彼此样样惦记着对方,互相照顾着。
伺候的奴婢们再尽心,许多话也只有对着彼此才会说,他们之间的小秘密也越来越多,彼此自然愈发亲厚。
临走前,小玄珏凑到赵屿琛的耳边,悄悄对他说:“我给屿琛哥哥带好东西回来。”
“嗯!去吧……”
目送他远去,赵屿琛心中极度不舍,难掩失落。
伺候他的梁公公一如既往地爱管教:“小殿下,哪儿有主子亲自送伴读出宫的,这也太不合规矩了,这要是让王爷王菲知道,又得说殿下太过纵容自己的伴读了。”
听了这话,只觉得烦闷,赵屿琛理都没搭理他,直接唤了另一位公公。
“刘公公,你抱着本殿下去给皇爷爷请安吧。”
“是。”刘公公一如既往地顺从,他原本的主子老太妃去世之后,如今愈发寡言,小皇孙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梁刘二人一对比,赵屿琛愈发厌烦处处约束他的梁公公,更亲近万事都顺着他的刘公公。
离宫归家之后,林玄珏自然过上了神仙日子,家里人将他宠上了天,是真上天,大晚上的,带着他飞到屋顶上,陪着他一起看月亮,看星星。
“球球,你怎么一回来,就突然想看月亮了?”小姨还纳闷呢,本以为小外甥会提出带他出去玩儿这样的要求。
林玄珏这次没顾得上纠正小姨对自己的称呼。
“唔……因为在宫里不可以看见这么大片的天空,昭华殿小小的,我只能从窗户看见很小的一方天,实在是太小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很狭窄的空间,住久了,会让人感觉很压抑。
不过做娘亲的杨妗妗懂他,怜爱地摸了摸孩子的脑袋,亲了一下他的脑门。
“辛苦你了,球球。”
“不辛苦的,娘亲——”他埋在亲娘的怀里,蹭啊蹭,像只终于回到母兽身旁的快乐小兽。
牛老爷子在宫里住过,最能感同身受。
“宫里确实是个受罪的地方。”
杨老夫人没进去过,自然不相信。
“那可是皇宫,皇帝住的地方,金贵着呢,龙气所在。就说江南那些大家族,一选秀,谁家不是削尖了脑袋想把自家的女儿往宫里送的,被你们说得跟大牢一样,还受罪,那不是享福的地儿吗?”
大人们没说话,反倒是林玄珏自己回答了杨老夫人的疑问。
“阿婆,宫里的娘娘们日子过得也并不开心,真的!”他亲眼看见的,偶尔在御花园遇到那些妃嫔,她们脸上极少有笑容,大多眉眼间都含着一丝愁怨。
“不愁吃喝,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等着皇帝召见,有什么可不开心的?”杨老夫人不明白。
“但是大家都说,圣上并不怎么到后宫去,自从贵妃出事之后,圣上就一个娘娘都没有召见过,那些娘娘们都跑到太后宫里去哭,太后还为了这件事到御书房找圣上吵架呢。”
一听小家伙妄议皇家,林如海咳嗽了一声。
“玄珏,不得信口胡言。”
“我没胡说,当时我和小殿下就在里面坐着,听得真真的。”
黛玉听了,又为那些深宫寂寞的嫔妃感到难过。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这句诗,想来是极写实的。”
她如今看到经受各种各样苦难的女子,实在是太多了,极少有过得全然舒心的。
林轩站在檐下,默默扭头看了她一眼,下意识抿唇,她似乎越来越排斥成婚了。
“这句诗我听一位娘娘念过,她说贵妃娘娘现下便是如此。”
“咳咳!”
担心隔墙有耳,林如海不敢叫他继续说下去。
“明日是周老太傅的生辰,你亲自去瞧瞧他,为他贺寿,贺礼爹已经替你准备好了。”
他自知自己是进不去的,也就不去讨嫌。毕竟年年太傅府这一日都挤满了人,但毫无例外,一个也进不去。
“我知道的,贺礼我自己准备好了,不用爹爹你的。”
“哦?准备了什么?说来听听。”
“那可不行,是送给老师的,不能告诉爹爹。”他拒绝了亲爹的要求。
“罢了,不说就不说吧,明日让你哥哥送你过去,爹爹这三日怕是都不得空,你若想出去玩,便让家里其他人陪你同去,不许一个人出门。”
“可以啊,球球,你现在就说说,你想去哪儿?我们几个把时间各自安排一下,分开陪着你。”小姨杨婉婉主动问。
“爹爹你忙去吧,不用管我。我想想啊,去哪儿……”
他开始掰着手指头,跟大家介绍自己的行程安排。
“明天上午去老师那里,然后吃个午饭,下午去陪王爷钓鱼,晚饭估计也在他那边吃,说不定还会在他那边留宿一晚。”
“第二天,也就是后天,下午我得去大将军那边,他说又得了一只羊羔,请我去吃烤全羊呢,上午的话,就去看看苏先生吧,也不知道他的病好点了没有。”
“第三天暂时没有安排,就跟大家在一起,出去也行,待在家里也可以,看大家吧。”
“……”众人都沉默了,小玄珏的行程还安排得挺满的。
最后还是杨妗妗提议:“那第三天,咱们一家子就都尽量把自己的时间空出来,球球难得出宫一趟,咱们一起去城外的庄子上散散心。”
“可以!”
“没问题!”
“好。”
一家子达成了一致。
早起,林玄珏拿着一幅卷轴,同林轩一起上了马车。
“这便是你要送给太傅的贺礼?是画还是字?”
“是我自己写的字,我把写得最好的凑在一起,托小殿下帮我找人裱了起来,想让老师看到我的进步,能让他高兴,嘿嘿。”
“挺好的。”幼弟待人以诚,难能可贵。
到了周府,兄弟二人从后门悄悄进去了,不是不走前门,实在是围着的人太多,马车根本挤不进去。
进去之后,才发现已经有娇客在,还是一对母女,那位夫人长得同周老太傅有些像,笑容温婉,旁边坐着的小姑娘,生得玉雪可爱,好奇地打量着与她年纪相仿的林玄珏。
周老太傅正与她们一起坐着用早膳,难得老爷子今日在家也收拾齐整,不再披头散发。
“弟子玄珏问老师安。”
“林轩拜见周老太傅。”
“来了,吃了没有?没吃的话,一起坐着吃点儿。”周老太傅很随意地招呼他们。
“嘿嘿,没吃呢,特意留着肚子来陪老师一起吃。”说罢小跑到周老太傅身边。
“哼,尽说好听的哄老夫,还不是你起晚了。”
“老师果然料事如神!”林玄珏朝老爷子竖了大拇指,同时朝着对面的夫人和小妹妹笑了笑。
“来老师这里好几次,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夫人与妹妹,不知该如何称呼?”
周夫人笑着说:“这便是玄珏了吧,听易欢的外公提起你好多回了,便唤我一声师姐吧。”
“玄珏见过师姐。”
林轩是走过来的,要比林玄珏慢些。
“林轩见过周师姐。”
周夫人看清他的脸之后,愣在当场。
小易欢也起身回礼:“见过两位世叔。”
互相见过礼后,林玄珏才挨着老爷子坐下,林轩则坐在他的另一边。
周夫人却一直盯着林轩在看,林轩觉得有些奇怪,莫不是他今早洗脸没洗干净?
“老师,把你面前的油条夹一下给我吧,我想吃。”
“小懒鬼,连手都不愿意伸,你倒是指使起老夫伺候你来了。”
一老一少虽然拌着嘴,不过周老太傅却亲自夹了油条给自己的小弟子。
他的女儿周夫人见了,浅笑不语,心里却看清老爷子极疼爱面前这孩子,毕竟这是周家的小辈们,都没有的待遇。
“瞧你们二人似乎长得并不像,可是堂兄弟?”周夫人试探询问。
林轩倒是很坦然地告诉她:“回周师姐,我是爹娘收养的。”
“实在抱歉,是我唐突了。”周夫人不再开口,只默默喝着自己碗里的粥。
第085章 第 85 章
小易欢也看出周夫人的不对劲, 把目光从林玄珏的身上,挪到他哥哥的身上,可他哥哥除了生得俊俏, 也没什么特别的,娘亲为何表现得如此反常?
一时失神的周夫人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茶杯,不巧,茶水向林轩这边倾倒, 弄湿了他的一身衣裳。
“是师姐不小心, 没烫着吧?”周夫人起身用帕子给他擦拭,试图补救。
林轩站起身,微微避开。
“没有,周师姐不必担心, 茶水并不烫。”只是这身衣裳怕是穿不得了, 林轩刚打算告辞,好回家去换一身再来。
周府的管家这时候忙说:“我记得府上倒是有两套小少爷们留下换洗的衣裳, 给林大公子穿应该正合适,不如我领着林大公子先去换下这身湿衣裳吧。”
“那便去吧。”周老爷子也觉得总不能让客人穿着这么一身脏了的衣裳,不像话。
早饭也吃得差不多了,林玄珏将自己的贺寿礼献宝似的递给老爷子。
“老师,祝您独乐于书屋常得闲时,享福于子孙永做神仙。”
周老爷子听了他的祝词, 笑意立马浮现在脸上, 小弟子是懂他的, 如今他心里唯惦记着这两件事,一是再多写些书留给后世, 二是子孙孝顺和睦,平安顺遂。
“教你诗赋的是哪个?”
毫无防备的林玄珏回答:“是杜先生教的, 怎么了?”
“回头老夫得找他一趟,你们这对仗和韵脚没大教好,得重来一遍。”
“老师!您怎么能这样呢!”林玄珏噘着嘴,老大不高兴地瞪着老爷子。
“走吧,随老夫到书房去,看看你的大作。”
周老爷子亲自牵着小弟子往书房的方向走,他如今的眼神不大好了,书房备有一副叆叇,用那个可以清楚地查看。
今日是周老太傅的寿辰,虽说不是整寿,但周家的子孙还是都来了,一起给老爷子祝寿。
“老爷子呢?”周家大爷一进门就问自己的妹妹。
周夫人回答:“带着他的小弟子到书房去了,一会儿就出来。”
众人便自行落座闲谈,老爷子三子一女,孙子孙女加在一起足足有十个,一大家子人一起开口说话,耳边尽是嗡嗡嗡的声音,后来大人们索性把小孩儿全都赶了出去。
“都到别处去玩吧,待会儿等你们祖父从书房出来了,再让人去叫你们回来。”
“小十一,你怎么不同哥哥姐姐们一起去玩?”
周夫人后来让女儿改为周姓,因此大家又管小易欢称小十一。周家大夫人见小易欢一直贴在周夫人身边,出于好心才问她。
“我、我不想去玩……”小易欢抿唇,避开长辈们的视线。
恰好这时候林玄珏陪着周老爷子从书房出来,他连当时在御书房,同时见天底下最尊贵的九人都不怵,更别提眼下这些人。
挂上讨喜的笑容,无比自然地拱手,游刃有余地朝诸位周家长辈们,一一行礼问好。
“这便是老爷才收的小弟子了吧,果然不同凡响,生得俊俏秀气,小小年纪,这举手投足都不失风范,颇有林探花当年马踏长街的气质。”
“这是你三师兄。”周夫人笑着为林玄珏介绍。
“三师兄识得我爹爹?”林玄珏好奇地问。
“你爹爹当年高中,我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的风头可是完全盖过了旁边的状元、榜眼二人,当年那一幕令我着实印象深刻,足足记到现在,风采至今犹在眼前。”
三夫人笑着说:“可不是,林大人的诗作,他都当宝贝一样藏在书房,时不时就要拿出来瞻仰拜读,偏偏啊,就是不敢主动同林大人攀谈。”
被妻子拆台的周三爷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举起杯盏佯装饮茶。
周二爷将右手里的扇子往左手手心一合,看着亲弟弟取笑。
“还有这回事?你放着咱爹不崇拜,原来是因为崇拜者另有其人啊。”
连素来端庄的周大爷都忍俊不禁,参与到其中:“他哪里是真的崇拜人家的学问,是羡慕人家生的风流倜傥。”
“这能怨我吗?就算是圣上,也更偏向英俊的长相,就说我那次殿试,缘何点探花的时候,圣上宁愿从二甲中另选一人提上来,也不愿点原本的第三名?还不是因为他生得黑黢黢,一口黄牙,不够好看吗?”
周老爷子闻言皱眉,呵斥道:“老三!不得妄议君上。”
那周三爷立马站起来作揖告饶。
“知道了爹,儿知错了。”
为了方便他们一家子说话,林玄珏主动提出:“老师,诸位师兄师姐,你们先聊,我去外头逛逛。”
周老爷子点头道:“也好,那你便去吧。”
临走前,林玄珏回头看向悄悄偷看他的小易欢。
“小易欢,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门口站着的小玄珏着一身浅蓝色的圆领袍,阳光从他背后洒落,在他周身映出一圈温暖的光晕,他朝她笑着伸出手,脸上还有一对深深的酒窝,这个画面着实美好。
小易欢有些意动,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周夫人。
周夫人朝她微微颔首。
“想去便去吧。”
林玄珏主动跑过去牵着她,小易欢跟着他跑了出去,这一刻清风拂过脸颊,都似乎分外轻柔,她并不知晓自己的脸上也已经带了轻松的笑意。
“难得见小十一愿意同其他人亲近,平素家里的哥哥姐姐们找她玩,她都是不怎么爱搭理的。”周二夫人感慨了一声,有意暗指小姑娘偏向外人,不合群。
周夫人抬眼看着她,柔柔道:“二嫂说的是,小孩子心思敏感,谁对她好,她自然就愿意亲近谁,那些爱搬弄是非,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易欢自然不喜欢。”
周二爷瞪了妻子一眼,压低嗓子斥责:“就你多嘴!”
可见大家族里,总有龃龉。
出了门外,众人都远远盯着林玄珏,好奇地打量他。
“你就是祖父收的弟子?看起来也不怎么样。”
小易欢脸上的笑意消失,有些紧张地躲在林玄珏的身后。
林玄珏笑着对那人说:“你看着就更不怎么样了,难怪老师不愿亲自教你。”
“你!你竟敢这么对我说话!你骂我!”
“你错了,我本来并没有打算跟你说话,是你自己非要找骂。”林玄珏这张嘴可就没输过。
小易欢低下头偷笑。
小孩子都是欺软怕硬的,见自己说不过林玄珏,便盯上了他背后的小易欢。
“小十一!你笑什么笑!你爹都不要你了,你还笑!”
周易欢轻咬下唇,委屈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林玄珏皱眉,他是不清楚小易欢家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也看不得有人当着他的面欺负人。
“她爹又不是你爹,要你在这儿咸吃萝卜淡操心!看你长得挺高挺壮的,不想竟如此多嘴多舌,欺负小易欢一个比你小那么多的女孩子,你还知不知羞!”
“你、”
另一个小姑娘叉着腰,指着林玄珏的鼻子嚣张地说:“我哥说的是她,干你什么事!你又是她什么人?”
“我自然是她的哥哥,哥哥护着自己的妹妹天经地义。不像你,你哥哥非但不护着你,还得你站出来护着他,真是——啧啧。”林玄珏露出嫌弃的小表情。
气得方才那男孩儿攥着拳头冲了上来,他一靠近,对比才愈发明显,足足比小玄珏高了一个头。
林玄珏本想躲开,他也确实可以躲开,但这样一来,这人的拳头就会落到身后的小易欢身上,林玄珏便站着没动,抬起胳膊打算强行挡下这一击。
谁知预料中的疼痛迟迟没有落在身上,他睁开一只眼看了一下。
只见去更衣的林轩出现在眼前,他正握住了那人的手腕,顺势一扭,那人顿时一脸扭曲,发出痛呼。
“啊——!你、你快放开我!疼死我了!”
“就凭你,还想当着我的面欺负我弟弟?”林轩将人用力一甩。
那人便往后踉跄了几步,一屁股栽倒在地上,握着自己的手腕号哭了起来。
这时候两个年纪更大些的男孩儿赶了过来。
一个主动向林玄珏致歉:“让小师叔受惊了,我代家中这不争气的弟弟向小师叔道歉。”
林玄珏虽然年纪小,但他是周老太傅的弟子,同周家的三位老爷一辈,他们这些孙辈确实得管他称一声师叔。
“不必,犯错的是他,又不是你,你替他道什么歉,就算要道歉,也该他自己亲自来。”林玄珏主打一个冤有头债有主,绝不把仇恨扩散,也不会接受他人代替的歉意。
另一人赶紧踢了一脚地上坐着那人的屁股,警告他说:“别嚎了,丢不丢人啊你!要是让二叔知道,你不但对小师叔不敬,还欺负了小十一,看他不把你的屁股都打肿。赶紧起来,给小师叔道歉去!”
那人畏于两位堂兄的强势,又害怕林轩的武力,抽抽搭搭地走到林玄珏跟前低头道歉。
“小师叔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还有呢?”林玄珏让出身后的小易欢来,意思再明显不过。
那人看见小易欢,便不情愿张嘴了。
周家的两个做兄长的一人对着他的屁股又是一脚。
“别、别踢了!我道歉,道歉还不行吗?小十一对不起!”
“没、没关系……”小易欢还是头一回,当面收到屡次欺负她的表兄的道歉。
她说完这句,又把自己藏到小师叔的背后,虽然小师叔的身形同她差不多,但她就是觉得躲在这里会很安全。
林玄珏哪里看不出背后的小姑娘,对面前这些人很排斥。
“走,小易欢,咱们不搭理他们,我带你去别处玩儿。”
说罢就牵着人家走了,林轩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防止周家的小孩儿再报复。
林玄珏一路带她来到一处无人的游廊,带着她一起坐下,又从怀里掏出姐姐给他绣的帕子,轻轻地给小姑娘擦了擦睫毛上挂着的眼泪。
“小姑娘总哭就不好看了,该多笑笑才好呢。”
小姑娘眨了眨眼,心想:现在的小师叔好像娘亲呀。
给小姑娘擦好眼泪后,林玄珏又小声地问:“小易欢,他们是不是总欺负你?”
周易欢没有隐瞒,点了点小脑袋。
“你别怕他们,要是他们下次还敢欺负你,你就悄悄告诉我,我替你报仇!”
旁边倚着柱子站着的林轩听了,悄悄勾起嘴角,不过看着那个姓周的小姑娘,突然就想到了黛玉。
她幼时孤身一人从扬州到荣国府,是否也这样被人欺负过?当时有人这样护着她吗?
想到这里,林轩的嘴角又压了回去,再笑不出。
第086章 第 86 章
“这里有个蚂蚁窝, 小易欢你瞧,他们正在搬家呢。”林玄珏拉着小易欢蹲在花圃旁边。
他拾起一根小树枝,故意挡在蚂蚁们的面前逗弄它们。
“你瞧, 它们是不是笨笨的。”
“嗯!”小易欢终于又笑了。
“我原来都没见过你,你跟师姐不住在京都吗?”
“我跟娘亲住在京郊附近的庄子上,娘亲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
想起方才那个讨厌鬼说的,易欢的爹爹似乎是抛弃了她们母女, 林玄珏多少能理解师姐为什么会这样。
“那你们是特意回来给老师过寿的?过完还是要走的是不是?”
“唔……这个我也不知道, 我都听我娘亲的,娘亲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小孩子们这边发生的事情,吃饭的时候并没有闹到面上,周家的大人也不知是真的不知情, 还是装作不知情, 一个个都若无其事。
只不过周老太傅后来喝多了两杯,当众说:“你们方才的意思, 我也听明白了,你们都各自成了家,也都忙,我说话不好听,你们受不了也不怨你们。我年纪大了,总会有病得不能动弹的那一天, 但我也不要你们这些儿子媳妇亲自来伺候。”
周家三位老爷和三位夫人都尴尬地放下筷子。
周老太傅接着说:“往后, 就让你们妹妹还有小易欢, 她们母女两个陪着我就是,这宅子呢, 也留给她们,你们各自有各自的宅子, 就不要同她们母女两个抢了。以后你们愿意来就来,不愿来,我也不说什么,就这样吧。”
“爹,您这是说的什么话……”
“就是,倒好像我们几个故意不来似的,这不是回回来了,没一会儿就被您给轰走了么。”
“爹你偏心妹妹就偏心妹妹,拿我们三个说什么事。”
周老太傅当即冷笑,一如既往地嘴毒:“眼瞅着我不会帮你们去讨人情,对你们没了利用价值,糟老头子又难伺候,就都躲着不来,心里怕是还恨极了我吧,你们若是有本事,就自己去争那权势富贵,你们好了,我也不沾你们的光。”
周家三子脸上抹不去,不欢而散。
林玄珏陪着老爷子坐了一会儿,见他老人家兴致不高,便也告辞了。
走之前,拉着小姑娘到旁边问:“小易欢,你以后都住在这里了对吗?”
“应该是的吧,娘亲刚才说,外祖父一个人不会照顾自己。”
“那真是太好了,我以后每个月都来看你,对了,后天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出去玩?”
“去哪里?”
“去郊外的庄子上,应该还会去登高,反正会很有意思的,一起去吧。”
“我先问问我娘亲,明儿再给你答复可以吗?”
“行!你若去的话,记得穿得轻便些,你若不去,我就给你带些野花回来。”
“好。”
林轩瞧他们两个依依不舍,说个没完,不得不提醒弟弟:“咳咳!王爷那边该久等了,再不走,仔细他派陈宁过来抓你。”
“知道了知道了。”林玄珏应了一声,又看向小易欢。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走了小易欢。”
小姑娘笑着目送他离去。
周夫人同周老太傅都看着呢。
“你觉得玄珏这孩子如何?”老爷子突然问女儿。
周夫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孩子们还小,爹想得恐怕为时尚早。”
“指腹为婚的尚且都不少,早吗?再过两年,怕是就要被别人家给盯上了。”
“爹……还是慎重些吧,别让易欢重蹈女儿的覆辙。”
周老太傅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来到安乐亲王府,林玄珏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样自在,一听长史说老千岁在午睡,于是直奔自己专属的卧房,打算也小憩片刻。
睡饱之后,伸了个懒腰,叼着一个新鲜的脆桃,来到王府后院的水榭处,果不其然,安乐老亲王正在亭子里坐着钓鱼呢。
“睡醒了?”
“昂,昨晚房顶上看星星睡得晚了,一早又去给老师过寿,困得不行。”
“就猜到是这样,说起太傅,他那个女儿应该回来了吧?”老亲王的鱼竿一动,他迅速起竿。
林玄珏咬着桃子,两只手抄起网兜,二人配合默契,将钓上来的鱼捞起。
“是条鲫鱼啊,晚上炖汤吧。”
旁边伺候的婢女赶紧上前,蹲下摘下鱼钩,将装鱼的桶提起,往厨房走去。
林玄珏在旁边干净的铜盆里搓了搓手,继续拿着脆桃啃着吃。
“您是说周师姐吧,回来了,我还见到了她女儿小易欢呢。”
啃完一整个桃,又洗了一遍手,他才坐到旁边为自己准备的钓位上。
等鱼上钩的间隙,又问:“问您个事儿呗。”
“说。”老亲王望着平静无波的湖面,语气淡淡的。
“周家有个讨厌鬼今天欺负小易欢,说什么小易欢的爹不要她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知道吗?”
“知道。”
“那您跟我说说呗,她爹谁啊?怎么这么不靠谱,师姐那么温柔,小易欢那么可爱,他竟然还抛妻弃女。”
“你刚才吃那桃子不错,去,给本王拿一个来。”
“行,我让她们给您切成块吧,好咬一点儿。”老亲王牙口没那么好,吃不得太硬的东西,这他是知道的。
老亲王没有反驳,算是同意了他的做法。
旁边的长史心想:也就小公子说这话老千岁不生气,这要是换作旁人,老千岁定会心生不悦,认为这是在嘲讽他年纪大了。
过了一会儿,捧着装有切成小块桃肉的小碗,林玄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把小碗推到老亲王的手边。
“嗯?这是你自己切的吧。”老亲王勾起嘴角,笑看着碗里大小不一的桃块。
“咳咳!虽然卖相不太好,但是味道还是原来的味道,您就赏脸吃两口吧。”
老亲王岂止只吃了两口,后来一小碗全都下了肚。
一边吃着,老亲王一边为他解惑:“你那师姐嫁的是威远侯,因太傅夫人与威远侯太夫人乃闺中密友,所以二人自幼便定了亲。可这个威远侯呢,后来却有了心上人,他要悔婚,但威远侯太夫人坚决不许,两人最后还是成了亲。”
林玄珏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心想:这个威远侯听着可真耳熟。
才过来的林轩恰好听见了这番话,顿时攥紧了拳头,藏在亭后,静静听着。
“不过虽然成了亲,却一直不曾圆房。”老千岁瞥了旁边的小家伙一眼,怕他听不懂,特意解释了一句。
“圆房就是行夫妻之礼,只有行了夫妻之礼,才能孕育子嗣。”
“你那师姐嫁过去五六年没有身孕,威远侯太夫人自然着急,于是就派人去盯着他们俩,然后就发现了这件事,老太太也是急着出了昏招,给儿子儿媳下了药,导致你那师姐怀了身孕,也就是你方才说的那个小姑娘。”
林玄珏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你听了也觉得这桩事太乱是不是?”
“太夫人做得就不对,不过,您又是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的?”
“咳咳!这就不方便告诉你了。”当然是因为那会儿他秘密掌握着锦衣卫,最喜欢去探听这些朝臣勋贵家里的破事,给自己找乐子。
“那您接着说,后来呢?”
“后来么,威远侯钟爱的那名女子的丈夫在边疆战死,日子过得艰难,他见了,便心疼到失控了。他不顾太夫人的反对,执意同你那师姐和离,后另娶了自己原本所爱之人。”
“原来是这样啊,那威远侯可真不是东西!他和他的新婚妻子倒是幸福了,师姐和小易欢得遭受多少委屈,他真的太过分了。”林玄珏义愤填膺,很是生气。
“若真是一对有情人,也就算了,偏偏这对也是怨侣。威远侯虽然爱那女子,却厌恶那女子同她原本的丈夫所生的孩子,于是他串通那女子的兄长,将那女子的儿子硬生生从那女子身边带走,这对母子被迫分离。”
亭子后面的林轩红了眼眶,咬紧牙关,他从不知道这些隐情。
“之后那威远侯还不满足,又要那女子的兄长将那孩子尽快除去,孩子没了的消息传到那女子耳中,导致那女子险些疯了,也不知现在人还是不是活着。总之这威远侯母子俩尽做些作孽的事,你那师姐也算是倒了大霉了,那小姑娘不留在侯府倒更好些。”
“砰!”林轩没忍住,一拳砸在柱子上。
“谁在那里!”王府的守卫拔了刀,盯着亭子后方。
林轩站了出来,跪地请罪:“是林轩惊扰了老千岁,任凭老千岁处置。”
“哥哥?怎么是你……”林玄珏仔细一看,发现他的手背上流了血。
“你的手受伤了!”
他担心林轩的伤势,祈求地望向老亲王。
“罢了,且看在玄珏的面子上,这次本王不与你计较,下去处理一下你的伤吧。”
“多谢老千岁!”林轩磕头谢恩之后,起身给了小玄珏一个安心的眼神。
老亲王没好气地对一脸担忧的小玄珏说:“那伤是他自己砸出来的,没多严重,你不许去,坐下继续陪本王钓鱼。”
“您别生哥哥的气,您方才说的那个威远侯强娶的女子,就是哥哥的生母,他就是那个被迫同娘亲分开的孩子。”
“竟是他?还真是巧了……也难怪他会如此反应,罢了,本王不会放在心上。你爹知道他的身世吗?那威远侯若是知晓,定会千方百计为难你爹,逼着你爹把他交出去。”
“应该是知道的吧,而且我娘亲还经常去威远侯府给那位侯夫人看病,说不定……那位夫人也早就知道了。”
老亲王摇着头说:“真不知该说你们林家人傻,还是该夸你们心善。”
“心善难道不好?傻一点就傻一点呗,我觉得我爹爹我娘亲天下第一好!”小玄珏骄傲叉腰,大声宣布。
老亲王笑看着他,纵容地应和:“好,你说好自然是好。”
第087章 第 87 章
“那您还知道别家有趣的事吗?也给我说说呗。”
左右坐着也是坐着, 来都来了,不得多听着乐子,回去说不定还可以讲给屿琛哥哥听。
“那还真不少, 就看你想听谁家的了。”
老亲王掌握着几乎全部文武百官、宗亲世家的秘密,即便这些年明面上锦衣卫的指挥使是仇斌,可真正的核心还是拿捏在他的手里。
“那、就说说荣国府行不行?”
“贾家呀……啧!贾家先祖确实是有本事的能人,不过后人么, 就着实是一代不如一代, 现如今这些子孙,竟没有一个能入眼的,内里污糟一堆,你确定想听?”
老千岁不大想说, 是因为这家子内里实在太过秽乱, 怕说出来污了小家伙的耳朵。
公媳扒灰,那媳妇还是皇室血脉, 虽说只是个私生女,知道的人没几个,但说出来还是丢人。
“想听,贾家是我姐姐的外家,而且还是贵妃的母家,我多了解了解, 兴许以后还能派上用场呢。”
老亲王听他这么一说, 觉得也有些道理。
“行吧, 那本王便同你简单说一说。贾家的男子尽是些酒囊饭袋,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你也无须同他们亲近,尤其是那个衔玉而生的小子, 离他远些。”
“这又是为何?宝玉哥哥虽然看着脑子不大好使,但人还行,没什么坏心思。”就是总爱盯着姐姐看,图谋不轨!林玄珏想起这个就来气,实在对他喜欢不了一点。
老亲王又提点道:“你细想看看,连皇子皇孙降生都没有此等异象,偏偏他们家出了这么个天大的祥瑞,圣上虽然没说什么,心里能没有恼怒?”
林玄珏恍然大悟,“说得对哦!您记得戴公公吗?他先前欺骗过圣上,圣上当时也是什么都没说,不过我跟屿琛哥哥都知道他生气了,后来过年那几日,抓了戴公公的错处,直接把人给发落了,圣上可记仇了。”
“咳咳!这话我当没听见,往后不许再说了。”老亲王极力压下想要翘起的嘴角,因为他早就看出来这一点了。
林玄珏捂着自己的小嘴,两只眼睛左右转动,也知道自己方才冒犯君上,有些不妥。
“……我错了,以后再不说了。”
“行了,在宫里往后还是得谨言慎行些,你虽年纪尚小,圣上轻易不会怪罪,但以后说不定会因为你犯了别的错事,又让他想起你幼时的不妥,对你重责。”
老亲王这也是在教他,毕竟他将来是肯定要入朝为官的,圣心如渊,不会因为看着他长大,便对他永远包容下去。
“是,玄珏多谢王爷教诲。”林玄珏起身,朝着自己的钓友半是认真,半是耍宝地作揖致谢。
老亲王见他这般,嘴角又上翘了些许,笑骂了一句:“胡闹。”
又接着继续同他说:“再便是他家那位贵妃,起初也是托了甄老太妃的人情,才送到宫里去做女官,后来赐给了圣上为妃,她若生为男儿,倒是比她的父兄叔伯都强些,心机手段样样不缺,落到如今这般,也是被母家拖累了。”
林玄珏凑到他耳边,偷偷摸摸地问:“诶——您是不是知道贵妃为何失宠?”
“这个本王还真不清楚,不过……本王猜测多半还是跟贾家有关。”
“上鱼了!嘿嘿!”正说着,林玄珏手里的鱼竿动了,他顾不得再闲聊八卦,开始兴奋地收杆。
方才老亲王收获了一条,现下林玄珏这边也得了一条,二人又开始较起了劲,比赛上了。
吃过晚饭,夜里都舍不得回去睡,两个人硬是扛到了三更天,最后再次战成平手。
林玄珏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率先示弱道:“我实在困到不行,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不如咱们休战吧,下次再战好不好?”
“那行吧。”老亲王其实也困得很,不过硬是为了维持自己的面子一直强忍着。
二人这下才起身宣布要各自回去睡觉。
已经靠着柱子睡了一觉的长史赶紧站直,亲自去搀扶安乐老亲王。
回去的路上安乐老亲王问:“明儿打算做什么去?”
“去瞧瞧苏先生,他一直病着,也不知现在好些了没有。”说完,林玄珏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
“你瞧瞧你,早些认输不就得了,非要硬熬着,这么点儿路都走不动了。”
安乐老亲王嫌弃完,又立刻吩咐:“找个人背着他送回房里去,省得他走着走着一头栽进本王的鱼塘里去。”
长史一唤:“陈宁,你送小公子回房去吧。”
被点名的陈宁立刻现身,熟练地在林玄珏的面前蹲下。
林玄珏喊了一声:“陈宁哥哥,好久不见……”
随后便一头栽倒在他的后背上,呼呼睡去。
安乐老亲王听见他的鼾声,无奈地笑着摇头。
“赶紧把人送回去。”
陈宁拱手道:“属下告退。”随后便率先背着人消失在原地。
看着他们的背影,安乐老亲王又得意地同自己身边的长史说:“小小年纪,偏要跟本王犟,还嫩着呢,且再长上个十年再说。”
长史心想:您瞧着也没比林小公子大几岁,一把年纪的人了,竟为了跟小辈争输赢,硬是熬夜熬到三更,这要是传出去了,不知得遭多少人笑话。
嘴上却附和说:“可不是,王爷历练多年,吃过的盐比小公子吃过的米都要多,小公子哪里能比得过王爷您呢。”
“不过这钓技,本王私下还是得练着,小家伙如今于此道愈发娴熟,本王今日险些就输给这臭小子了。”
“王爷说的是,明儿我就打听打听京都附近的善钓者,叫他们将自己的秘技写在纸上,王爷到时候博采众长,技艺定能更高一层。”
“你这法子不错,若是当真管用,到时候不要吝惜银子,且多赏赐些给人家。”
“这是当然的,王爷且放心,咱们王府从不做些强迫为难百姓的事。”
主仆两个一边闲聊着,一边往回走,长史看得出安乐老亲王今日心情极好,并未催促他回房休息。
笑着笑着,安乐老亲王突然停下脚步,有些突如其来的惆怅。
“你说,要是再过上十年,他还会如今日这般,来陪本王说一下午的话,钓一晚上的鱼吗?”
长史忙说:“林小公子的性子您还不清楚吗?他那不服输的脾气,只怕是长大之后能跟您战上几天几夜呢。”
听了他这话,安乐老亲王果然又乐了。
“你说的也是,十年后啊……那本王得多仔细保养自己的这副身子,总不能因为精力不济输给那臭小子。”
“正是这个理。”长史巴不得老亲王多注意身体,这样他便可以多侍奉老亲王些时日。
已经沉沉睡去的林玄珏,全然不知老亲王还想了这许多。
第二日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陪着老亲王用了一顿早午饭,这才去了苏府,连礼物都是王府这边帮忙准备的,实在赶不及回自己家去另取。
偏在苏府又遇到了熟人。
“玄珏!你出宫了?什么时候出来的?也不去找我玩儿!”谢清竹一个箭步冲上来,直接抱起他转了两圈,结果倒把自己转晕了,俩人险些直接跌倒。
幸好谢家的两位哥哥就在旁边,上前扶住了两个小的。
老大清松皱着眉严厉地训斥道:“清竹,你怎么光长个子不长记性,这石子路能是胡闹的地儿吗?你自己摔了不要紧,要是把玄珏也给摔了,宫里问责起来,看谁能护着你。”
理亏的谢清竹摸着自己的耳朵,不敢吭声。
倒是林玄珏帮着小伙伴说好话:“大哥哥你别怪清竹哥哥,都是因为我们太久没见了,一时激动才会忘乎所以,下次肯定不会了。”
“对吧,清竹哥哥?”
他一眨眼,谢清竹立刻就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对对对!我就是太激动了,下次肯定不会这样!”
“罢了。”见他们认错积极,谢清松也不好再继续责怪两个小的。
“对了,我们一家明儿打算去庄子上逛一天,你要不要同去?”林玄珏顺嘴一问,反正他已经邀请过小易欢了,多些人更热闹。
“好啊!我肯定去!我待会儿就跟我娘说,她肯定会同意我跟着你们一起去的。”入了现在这个学堂之后,先生严格,课业又多,谢清竹早就想撒欢出去玩儿。
又同林玄珏继续抱怨:“这大半年的我爹忙着衙门的公务,娘亲日日得来照顾外祖父,我一直想出城转转,但一个人根本没法动身。”
林玄珏安慰他说:“大人们都是这样的,不如等我们长大以后,便互相结伴去周游各地,怎么样?”
“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我日后要一起看遍五湖四海,走遍五岳三川!”
这时候谢清柏突然插了一句:“小玄珏,你姐姐明儿也同去?”
“嗯,去的。”林玄珏没有一丝防备,老老实实告诉了他。
“就应该多出门走走,散散心,她总在你们府里操持,实在太辛苦了。”
“二哥哥说的是,姐姐确实很辛苦。”
不过不是操持家里的缘故,是为着收拾她院子里的药圃。他这次归家,发现姐姐的药圃规模又扩大了,每天要照料这么大块地方,不辛苦才怪呢。
旁边的谢清松皱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二弟谢清柏,似乎猜到了他在打的什么算盘。
不多时,苏老先生醒了,几个小的进去陪着老先生说了会儿话,可老先生很快又露出疲倦,他们只得又出来了。
苏家这边的人还得照顾生病的老先生,林玄珏就没有留下用午饭,直奔定国公府。
定国公瞧他恹恹的,便问:“遇到什么麻烦了?愁眉苦脸的,旁人瞧了,还以为你是在嫌弃本将军烤的羊肉不好吃。”
林玄珏认真回答:“羊肉很好吃。不过是我今早去探望苏先生,见他病容憔悴,只与我们说了几句话就累了。想起以前他给我们上课的时候,一整天都精神奕奕,两相对比,这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薛远望着天空,眼前浮现许多曾经无比熟悉的面容。
“人人都有生老病死,谁都逃不过这一遭,看开些吧。”
“可是……我真的不想苏先生死,我想要大家永远都活着,永远都陪着我。你说,是不是只要我不长大,就没有人会死呢?”
薛远被他这番天真的话逗笑了。
“小家伙,你当自己是神仙呢?想不长大就能不长大,本将军作为过来人,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一个残忍的现实。人呢,总会长大,你身边的那些人,也总有一天会一个个地离你而去,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即便这个人是世间最尊贵的帝王,也无法例外。”
林玄珏呆呆地看着他,眼中凝聚起水花。
“哇!我就不要嘛!”
“诶!我说你别哭啊……”薛远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结果林玄珏硬是拽着他的衣裳不放。
“你说、说大家不会离开我的!你说!哇——”
“我、得得得!小祖宗,我说还不行吗?他们都不离开你,一辈子陪在你身边,都不老不死,行不行?”
“我都按照你的意思说了,别哭了吧就。”
“诶诶诶!别把你那眼泪鼻涕往我身上抹!”
“听见没有?你还抹!这衣裳你弄脏了,你给我洗啊?”
“我洗就我洗!”林玄珏红着眼睛鼻子喊了一声。
“……”
薛远无奈叹气,跟一个小孩子讲道理很难,跟一个正在跟你闹脾气的小孩子讲道理那就是难上加难。
“你说的,来,现在这身衣裳随便你抹。”
第088章 第 88 章
不过等林玄珏的情绪平复后, 他确实老老实实帮薛远洗起了衣裳。
大大的木盆装着才从薛远身上扒下来的那件外衫,林玄珏人小手也小,便想了个法子, 脱去自己的鞋袜,跳进装满清水的木盆里,用脚代替手去“洗”。
定国公府围观他此举的将士们都低着头憋笑。
衣裳的主人薛远,抬手捂着自己的眼睛, 自欺欺人。
“本将军没瞧见, 本将军不知道,还有,那件衣裳回头晒干了收起来,压在衣柜底下, 不许给本将军再穿!”
“是, 大将军!”
不过林玄珏自己玩水倒是玩得很开心。
“嘿嘿,洗衣裳原来这么简单, 好玩!”
最后薛远实在看不下去了,拎着他的后脖颈把他带走。
“呵呵,你这哪是给我洗衣裳,你这根本就是在用我的衣裳垫着,踩水玩儿,洗你自己的那双臭脚丫子呢。”
“才不臭, 不信你闻嘛。”小玄珏翘起一只脚, 硬往他身上凑。
薛远故意捏着自己的鼻子一脸嫌弃。
“拿开拿开, 臭死了,隔着三里地都熏人得很。”
“哪有!”小玄珏气得脸蛋通红。
至于木盆里的那件衣裳, 自然还得府里的其他人重新另洗一遍。
玩闹了一下午,吃完晚饭没一会儿, 林玄珏就开始打瞌睡,薛远干脆直接把他扔回给林轩。
“赶紧领着他回家去。”
林轩看着窝进自己怀中继续呼呼大睡的幼弟,只得道:“是,大将军,那林轩这便带着弟弟告辞了。”
薛远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带着人走。
等到林玄珏次日一早重新恢复活力,一家子便出发去往城外,等着与他们同行的,除了周家的小姑娘,还有谢家的三兄弟。
“大哥哥,还有二哥哥,你们今天不用到学堂上课吗?”林玄珏昨天没有邀请他们,便是知晓他们课业繁忙,有所不便。
“那个、先生家里的狸奴走丢了,急着寻它,给我们今日放假一天。”谢家老二谢清柏早就机智地给自己编了一个理由。
可就不说林家的长辈们了,连年纪最小的玄珏都一脸“我已经看透,但我不说”的表情。
谢家老大谢清松闭上眼,舔了一下自己的后槽牙,最后还是为了谢家的名声,没有当街暴打蠢弟弟。
谢家两位兄长同林轩都骑着马,围着前面的第一辆马车前行。
也就是小孩儿们自己坐的那辆马车,为了避免小易欢一个小姑娘不自在,林玄珏干脆把亲姐姐黛玉,也拉到了这辆马车上来。
“小易欢,这是我姐姐,亲的,以后也是你姐姐了,你叫她黛玉姐姐就行。”
“她谁啊?”谢清竹见小伙伴如此殷勤地照顾人家,心里有些吃味,态度就不是太好。
“这是小易欢,我师姐的女儿,你是我的好朋友,可要帮我一起多照顾人家。”林玄珏没有察觉到小伙伴的小情绪,反而还拜托他也对小易欢好些。
这下谢清竹心里更不舒服了。
“知道了,我叫谢清竹,是玄珏最——好的朋友。”那个最字他特意提高了音调,还拉长了说。
“……我、我是易欢,你好。”小易欢没怎么同生人相处过,有些羞涩,说话的声音细细小小的。
“清竹哥哥,你说话能不能小声点,别吓着小易欢了,她胆子小。”林玄珏下意识护着更为弱势的小姑娘。
这下更加把他的好兄弟谢清竹气了个够呛。
“好你个玄珏,有了新人在侧,就抛弃了我这个旧人,不但见异思迁,还左拥右抱,有了一个小殿下都不满足,现在还多了这么个小姑娘,你你你——简直陈世美在世,你说!到底谁才是跟你最要好的那个!”
黛玉闻言轻笑出声。
外头谢家的两位哥哥也无奈了。
老大谢清松再度皱眉冷斥:“谢清竹,你这都用的是些什么词儿?那是适合用来形容你跟小玄珏之间的关系的吗?”
老二谢清柏虽然吊儿郎当,但语气也同样嫌弃得很:“就是,大哥说得对,我要是你的先生,都得被你气得吐血,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出去可千万别跟外人说你是我弟弟,太丢人了。”
谢清竹被两个哥哥冷嘲热讽,顿时气得理智全无,掀开车窗帘子,对着二人怒吼。
“要你们管!就说就说!有本事你们俩一起揍我啊!”
“嘿!你还主动要求我揍你,那你二哥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你给我下来。”老二谢清柏作势开始捋袖子。
这时黛玉出声从中调停,轻柔的语气中透着打趣的意思。
“请二哥哥就看在我的面儿上,少说几句吧,你瞧瞧清竹气的,脸都憋红了。”
帘子半掩,只露出她的侧颜,只见她手里拿着一柄白玉做把的美人团扇,掩唇浅笑,那双含有万般柔情的美目微微眯着,笑弯成了两道月牙。
外头的三位少年郎同时注视着她,目光中满是惊艳,一时之间,竟分不清白玉与柔荑谁更白皙,画扇上的美人与执扇的美人谁更美丽。
小易欢的目光落在林轩身上,似乎对他很好奇,林轩察觉到她的目光,看了回去,二人只对视了一眼,小易欢就像受惊的小蜗牛一般,立刻垂下视线,整个人缩了回去。
林轩的心情有些复杂,他已经知道了小姑娘的身世之后,心里总觉得对不起她,似乎亏欠她什么似的,虽然造成这一切的,并不是他。
但如果没有他的母亲,兴许周师姐便不会与自己的丈夫和离,小姑娘也不必小小年纪因此遭人非议欺辱。
庄子并不算远,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就到了。
管事迎上来同林如海说了几句话。
随后林如海扭头问两个姑娘:“方才庄子上的管事说前两日才下了雨,林中倒是长了不少蘑菇,玉儿还有易欢,你们是否想上山去亲自采摘?”
黛玉俯身看向小易欢,特意用柔和的语气问她:“小易欢想去吗?”
“嗯,想去。”小姑娘说完,还有些不好意思,躲到了这位好看的大姐姐身后,紧紧地挨着她。
“爹爹,我们两个去。”
林如海颔首,对旁边的妻子说:“既然如此,那夫人同岳母还有小姨,就多看着些她们两个。”
“知道了,放心。”
他又看向剩下的五个男孩儿,对三个大些的说:“至于你们三个,可随我骑马寻找猎物去,林子里什么都有,端看你们自己的本事。只一点,不要独自脱离队伍,深入到林中去,万一有猛兽,那就不妙了,都记住了吗?”
“知道了,叔叔,我肯定不会走远的,我就在玉儿妹妹她们附近转转,一定保护好她们!”谢家老二最着急,争着头一个表现自己。
林轩和谢家老大紧随其后。
“爹爹放心就是。”
“叔叔安心,我会照顾好弟弟妹妹们的。”
“那便好。”林如海还是比较信任他们的,虽然是半大小子,但也都不是那等任性胡闹的,否则他今日也不会带他们一起出城。
“叔叔,那我和玄珏呢?我们该做什么?”
“你们两个……”林如海有些为难,还真不好给他们安排。
“你们自己想做什么?”
谢清竹:“骑马打猎!”
林玄珏:“都可以的。”
谢清竹瞪大了眼睛看向小伙伴,急忙更改答案:“反正我要跟玄珏在一起。”
林如海笑着说:“那你们俩就自由活动,想采蘑菇就采蘑菇,不想采蘑菇,可以帮着夫人找找草药,替姐姐妹妹她们两个提一提篮子,如何?”
“没问题的,爹爹。”林玄珏一口答应,他觉得只要能帮到大家,做什么都很开心。
“那、那好吧。”谢清竹稍微有一点不是很情愿,但为了跟小伙伴多相处,勉为其难也接受了这份安排。
虽然一开始不情愿的是他,但最后上了山,采蘑菇最起劲的也是他,林子里时不时就响起他的欢呼声。
“我又找到一朵!”
“这朵好大呀!玄珏你快来看!”
至于另外三个大些的少年郎,一个个正是爱攀比的年纪,说好的要守在女眷身边,最后都渐渐远去。
两个姑娘家是一起走的,黛玉很照顾小易欢,发现了蘑菇,便会告诉小易欢,鼓励她去采,等小姑娘拿着采到的蘑菇,红着脸蛋兴奋地跑回来,又立刻笑着夸她。
小易欢愈发爱黏着她了。
突然,这时候灌木丛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两个姑娘家便有些紧张。
只见一只尾巴极长,羽毛绚丽的山鸡从里边钻出,朝着二人袭来。
黛玉下意识将小易欢搂进自己的怀里护着,背对着那只山鸡,因为害怕,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咻的一声。
一支利箭穿林而过,将那山鸡射中,牢牢地钉在地上。
林轩下马上前,扶起姐妹两个,焦急地问:“黛、姐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幸亏你那一箭射得及时,要不然……”黛玉捂着自己的胸口,还有些惊魂未定,她感激地看向林轩。
林轩有些受不住她的直视,低头问起了另一个小姑娘。
“小易欢,你呢?有没有受伤?”
小姑娘白着小脸摇了摇头,努力对他扬起笑容。
“我没有受伤,谢谢……哥哥。”她喊完这两个字,有些期盼地望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回应。
“……”林轩不知道小姑娘在期待些什么,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旁边的黛玉已经对小姑娘有了几分了解,笑着提醒他:“林轩,你快夸夸她呀。”
“呃……乖。”他还下意识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小易欢眯着眼睛,蹭了蹭他的手,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林轩心头一软,脱口而出:“我背你回去吧。”
小易欢这次很快点了点小脑袋。
在黛玉的帮助下,小易欢趴在林轩并不算宽厚的背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
“谢谢哥哥……”
林轩愈发愧疚,觉得自己不配她这么叫他。
“易欢,你、你恨现在那位威远侯夫人吗?”
小易欢明显地感觉到他问出这句之后,屏住了呼吸,这个答案似乎对他很重要。
黛玉侧目看了二人一眼,突然想起他们之间特殊的关系,于是特意放慢脚步,落后了一段距离,林轩并未注意到。
他又问:“要是没有她的出现,你爹爹就不会抛弃你了,你也许会过得很幸福,所以你恨她吗?”
小易欢小声地反问他:“是说金夫人吗?”
“……对,就是她。”
现在他对生母的感情很复杂,回想起幼时,生母对他无微不至地照顾,对他唱的那些儿歌,为他缝制的衣裳,做的羹汤,他心里既爱她又怨她。
小易欢突然说:“不啊,因为娘亲说过,金夫人也是一个可怜人。都怪我爹爹不好,是他让金夫人和娘亲都不开心。”
“你、你和你娘亲竟然是这么想的……”林轩完全没有料到。
小易欢贴在他的背上,过了一会儿,又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其实、我知道哥哥是金夫人的孩子。”
林轩身体僵直,停下了脚步。
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知道?”
说完,他又忍不住继续追问了两句:“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你娘亲跟你说的吗?”
小易欢摇了摇脑袋。
“因为你跟金夫人长得特别像,祖母接我去侯府小住的时候,我见过她一次,她是一个长得很漂亮,说话也很温柔的人,她看着我的时候,看起来很难过,我就问她为什么难过,她说她也有一个孩子,她很想念自己的孩子。”
“哥哥,你去见过金夫人了吗?你怎么会变成玄珏师叔的哥哥了呢?”
林轩这次没有回答她,一路上都沉默不语。
敏感的小易欢感觉到他痛苦的情绪,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第089章 第 89 章
一行人才回到庄子上, 谢府的一名管事就面色焦急地迎了上来。
“大事不好了,三位少爷,快些随老奴回去吧, 苏老太爷去了!”
“外祖父他——”
“什么!”
“不可能!”
兄弟三人异口同声,神色都不再轻松,尤其是年纪最小的谢清竹,直接红了眼眶。
林如海沉声道:“老先生走得实在是突然, 既如此, 那咱们都一块儿回去。”
回城的路上,众人皆缄默不语,马车直接送谢家的三兄弟到苏府。
因苏老爷子骤然去世,林玄珏又向宫中告假了三日, 特意参加完老爷子的丧仪。
起灵那日, 林玄珏作为苏老爷子的弟子也亲自去了。
“我再也看不见外祖父了,玄珏, 我真的好难过。”
谢清竹虽然调皮,但是小辈之中与老爷子关系最亲近的那个,老爷子平素也最偏疼他,现下要他经历这些,如何能接受得了,可惜这两日他哭得实在是太多了, 两个哥哥已经被他哭得烦了, 都懒得再安慰他。一见到林玄珏的面儿, 就跑来他这儿寻求安慰。
“先生他、他肯定是去往极乐之地享福去了,清竹你别伤心了。”
才安慰完小伙伴, 下一瞬,望着漆黑肃穆的棺木, 被众人抬起,逐渐远离视线,幼小的林玄珏深刻体会到什么叫阴阳两隔,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与小伙伴谢清竹两个抱在一起,哭成了两个泪人。
等林玄珏带着这份未曾平复的悲伤回到宫中,又从赵屿琛这儿得到了另一个令他难过的消息。
“边疆近日动荡不安,我前两日去向皇爷爷请安时,还听见他跟几位阁老在商议,似乎要让定国公回去。”
“大将军也要走?”林玄珏一点都不想这个时候听见任何离别的消息,脸上满是抗拒。
“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他,所以你一回来,我就赶紧告诉你,你这几日好生同定国公说说话吧,下一次见面,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正如赵屿琛所言,这次一别,便得相隔千里之外,一个尚且年幼,离不得京都,一个又奉命驻守边疆,难以回京,二人再难见面。
次日一到上武学课的时辰,林玄珏就跑了出去。
跑得气喘吁吁的林玄珏站定在薛远面前:“你是不是要走了?”
薛远笑着给他拍背,替他顺了顺气。
然后才说:“谁跟你说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你果然要走了!不能不走吗?”林玄珏牢牢地拽着他的衣袖,眼中满是祈求。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发现小家伙眼里渐渐起了雾气,薛远才将他夹在腋下,带着上了马,扯动缰绳,马背上的两个人即刻冲了出去。
跑马无疑是极其刺激的,深陷在极速运动里的林玄珏全然忘记了方才的难过,反而变得享受起来。
“感觉如何?”薛远停下之后突然问他。
“很畅快!想再来一次!”林玄珏双眼亮晶晶的,一张小脸满是兴奋之色。
“记住这种感觉,上阵杀敌于我而言,便是如此。”
林玄珏愣了一下,才抬头望向背后的薛远,看着兴致盎然的薛远,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总说你不喜欢京都……其实根本不是京都不好,而是你觉得边疆更适合你待着,是不是?”
“对!京都虽处处繁华,展现的富贵简直迷人眼睛,蒙人心智,但我更享受冲阵杀敌所带来的快感,也习惯了守护那里的一切,我总归是要回到那里去的,就像雄鹰终将展翅高飞,遨游过苍穹,才算不枉此生。”
薛远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满是期待和振奋,坐在他怀里的林玄珏最能感受到这一点。
“可是、可是你走了,我就见不到你了,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你要是又不好好吃饭了怎么办?我、你就不能不走吗?”林玄珏吸了吸自己的鼻子,心里也知道自己这样有些过于任性,但他就是要耍赖一回。
“小家伙,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叫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我有缘相逢,又相交这段时日,已经是缘分使然,咱们在一起的日子,我心里是很高兴的,也很珍惜。只不过守国门,卫边疆,是我少年时便立下的誓言,我这一生都不会更改此志。”
薛远低下头,揉了一把林玄珏扎在头顶的两个发髻,才又说:“所以抱歉了小家伙,我不能答应你。真想把你也一起带走,可惜你还太小,实在是太小了,等你长大以后,再到边疆来看我吧。”
二人那日谈话过后,林玄珏便同薛远怄气,总故意躲着他,谁知很快薛远的调令便下来了,二人甚至连当面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等林玄珏从安乐老亲王的口中得知薛远再也不会教他练武,已经离京赶赴边疆,当场崩溃大哭。
三年后
红妆十里,锣鼓震天,迎亲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从街头排到了街尾。
旁边看热闹的百姓便问:“这又是哪家的公子小姐成亲?好大的排场。”
“你竟不知?这娶妻的是荣国府那位衔玉而生的公子,娶的是他娘家的表姐,女方家里以前可是皇商,昨儿个挑去荣国府的嫁妆足足有百来担,真是瞧都瞧不过来。”
荣国府的门口悬挂了整整十二盏大彩灯,红绸遍挂,门前更是宾客如云,来的还尽是些身份极高的权贵。
“北静王与王妃到!”
“南安王太妃、南安郡王与王妃到!”
“永昌驸马到!”
“威远侯太夫人、威远侯与侯夫人到!”
……
只听这一长串的名单,个个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户部左侍郎林如海携夫人到!”
“林玄珏林小郎君到!”
因林玄珏如今已经成了人人称赞的玉面玲珑林小郎君,所以荣国府还单独列了他的姓名出来宣读通报,这也是同辈之中独一份的待遇。
“这便是林小郎君啊,果然生的是一表人才,难怪小小年纪就深受圣上和小皇孙的喜爱与信任。”
“世叔谬赞,不过是圣上与小殿下不嫌弃玄珏愚钝罢了。”
他陪同亲爹和兄长在外头应酬了一会儿,便悄悄撤退,拉着谢清竹一起,两个人溜去了后院寻自己的娘亲和姐姐去了。
“赶紧走,别耽搁,今儿人多,我娘一个人应付不来,如今缠着姐姐的人又多了好些,我可得警醒着盯紧他们,哪怕一只公苍蝇都不能够靠近了姐姐了去。”
谢清竹无奈地说:“至于吗?我说,你总不能留着林姐姐一辈子在你们府里,她总归是要嫁人的,别的人你要是不放心,你看我那两个哥哥怎么样?”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试探好友的态度。
谁知林玄珏扭头瞪了他一眼。
果断回绝道:“不行!”
“你这也拒绝得太干脆了,好歹给他们两个机会呗,我那两个哥哥虽说平时总该欺负我,也没尽到什么做哥哥的职责,但人品德行还是不错的,这个我敢拍着自己的良心担保。”
“你要是再替你的两个哥哥说话,那我们俩这好兄弟也就只能做到这儿了。”林玄珏仰着精致的下巴,冷脸淡淡地看着他。
“得得得!我不替他们说话了还不成吗?咱们俩可是说好了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你怎么能说跟我断就跟我断呢,也太绝情了……”谢清竹嘴上不满地嘟囔着,双腿却老实地跟在林玄珏的身后走。
“快点儿的,别废话了。”
二人赶至后院,这会儿迎亲的队伍还未回来,在场的尽是些前来观礼的诰命和小姐。
作为小辈之中第一得意人,他一到,荣国府的小厮婆子就高声朝里边通报。
“林小郎君来了!”
里头正坐着同王夫人、刑夫人说话的南安太妃与北静王妃同时侧目。
南安太妃笑着先开口:“是那位入宫为小皇孙伴读的林小郎君吧?一直听闻他的大名,倒是不曾亲自见过。”
王夫人忙回答:“回太妃的话,正是他。”
又转脸对站在旁边侍奉的凤姐儿说:“你快些去把你那小表弟叫进来,让太妃与王妃见上一见。”
“诶!”王熙凤笑着应过,扭着腰亲自出门去迎。
旁边坐着的林玄珏正经亲娘杨妗妗一直没吭声。
林玄珏拉着谢清竹,两个人一起被带了进去,依次向里头的女眷们见礼问安。
南安太妃一见他,就拉着他止不住地点头。
“难为这孩子合我的眼缘,我一见了他,只觉得同自家的孩子一样亲近。”
宫中赴宴,南安郡王多是携王妃同去,南安太妃自然不曾见过他,不过宗亲口中的传言,她听得也不少,活到她这年岁,已是成了精的,哪里不知道不论传言真假,但凡与他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一点。
林玄珏只浅浅笑着,既不觉得惊喜意外而刻意讨好她,也不露出厌恶排斥而得罪她,只不过看了自家亲娘好几眼,向她求助。
这位南安太妃看着和蔼,实际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三年前她儿子南安郡王吃了败仗,两年前她就收了荣国府的三小姐贾探春做义女,转手就把人嫁去外番替她女儿和亲。
荣国府的人不但不怨恨,反倒引以为荣,这两年愈发同南安王府走得近了。
这两家人他哪个都瞧不上。
杨妗妗这会儿才放下茶碗,清了清嗓子,笑着替亲儿子解围。
“本该让他陪同太妃与王妃多说一会子话的,奈何玄珏常年宿在宫中,不得空拜见老太太,老太太近来一直病着,今日这孩子既来了,定要让他好生过去拜见一回。”
这下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史老太太确实病着,就连今日的这场婚事,之所以仓促办成,也是为了给老人家冲冲喜。
南安太妃面上不露分毫,很是理解地说:“应该的,孩子,你快去吧。”
“我叫凤姐儿引着你去。”王夫人忙说。
自打宫中的贵妃失了宠,渐渐传不出任何消息,唯有倚靠能时常出入宫禁的林玄珏传递些贵妃的近况之后,王夫人就对他愈发客气小心。
“不必了,叫凤姐姐陪着长辈们说话就是,我熟门熟路的,有清竹陪着我就够了。”
王夫人也没有勉强,顺着他的话说:“也好,你姐姐也在老太太那儿,你们姐弟正好能碰上,你多安慰她,叫她别太伤心,老太太年纪大了,总归是有那一天的。”
“知道了,劳夫人记挂,玄珏告退。”林玄珏微微躬身,退后两步,翩然而去,年纪虽小,但风流之姿已可窥见。
他走后,北静王妃忍不住道:“这孩子要是再长上十岁,不知得多招人,难怪宫里的贵人们都喜欢他,就连我这样的人见了,都不能不喜爱。”
“可不是,你还不知道呢吧,太后就时常叫他过去说话,说是看见他的那张脸,心情就没有不好的。”南安太妃又曝出一个隐秘的消息。
威远侯夫人百无聊赖地扫过众人,视线落在杨妗妗一人身上。
“杨夫人,不知你家小郎君可定亲了?”锦乡侯夫人有心一问。
杨妗妗温婉一笑,推托说:“家中大郎尚未定下,哪里就轮得到小的那个。”
说起林家大郎,从前大家确实只知道是林家收养的义子,不过由于威远侯夫人这两年时常露面,二人分外相似的面容,简直明晃晃地在宣告二人的母子关系。
谁私下不清楚林家大郎就是威远侯夫人跟前头那个生的儿子,只不过谁都不曾说破罢了。
杨妗妗骤然提起他来,锦乡侯夫人便不接话了。
这下威远侯夫人的视线,又转而落在锦乡侯夫人的脸上。
锦乡侯夫人顿时如坐针毡。
“花轿接回来了!”
这时外头的一声通报,算是替她解了围。
王夫人忙招呼在座的诰命:“那便请诸位到前头去观礼吧。”
另一头,林玄珏正好同亲姐姐黛玉会合,姐弟二人相携往正厅这边来。
今日观礼的来客众多,不少年轻的公子哥也都在。
譬如年仅二十四的今科状元萧文盛,才刚刚及冠的原首辅严阁老的长孙严喻珩,年满十八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之子方岳明,通政使之子谢家老大谢清松、老二谢清柏等等。
为何林玄珏格外注意,且一眼就瞧见了他们几个,因为这几个都是在追求他亲姐姐的狂蜂浪蝶,平日他在宫中从旁不得驱赶,今日正好碰上,可不得好好捋起袖子警告他们一番。
瞧幼弟一脸要跟他们打上一架的模样,黛玉无奈拉了他一把。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你可别这个时候犯浑,乖。”
“姐姐你别拦着我,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今日只要他们几个本本分分、老老实实地,我答应你,绝不会先动手。”
第090章 第 90 章
“新郎新娘到!”
新郎的目光穿过人群, 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林轩早替他们姐弟二人占好了位置,瞧他们现身之后,便侧身让了让。
“你们来了, 站这儿就是。”
偏这会儿旁边谢家的老二谢清柏也争着开口表现。
“妹妹可算到了,我和大哥也给你和玄珏占了位置。”
黛玉只得一同谢过:“耽搁了片刻,险些晚了,倒是要多谢你们。”
“妹妹说的这是哪里的话, 咱们一家子亲戚, 自然该多关照些。”
或俊美,或清丽的少男少女站在一处,本就显眼夺目。
众人的视线往这边聚集,新郎的目光这时也落在黛玉身上。
黛玉似有所感, 抬眼朝他微微颔首一笑, 目光中满是祝福,新郎反而失魂落魄起来。
“一拜天地——”
高座上的贾政与王夫人夫妻二人满面喜色, 等着儿子儿媳行礼,谁知新郎贾宝玉却跟木头似的,生生戳在原地不动,没有任何动作。
片刻之间,四下议论渐起。
“怎么回事啊?”
“新郎怎么看着不情不愿的?”
“不是说是金玉良缘,天作之合吗?”
新郎仍旧痴痴地望着这边, 黛玉只得垂下眼帘, 不再回应对方。
“还看!都娶妻了, 要看看你自己的妻子去!”林玄珏气得火冒三丈。
“别说了球球,不得失礼。”黛玉暗中警告幼弟。
林轩往前站了站, 将姐弟俩往自己的身后挡了挡。
周围的青年才俊就没几个看得上新郎这副做派的,最熟悉内情的谢家兄弟俩默契地对了一个眼神。
“大家快瞧, 咱们的新郎官都高兴坏了,赶紧回回神。”
“就是,宝玉,高兴归高兴,可别误了吉时,大家都等着你们礼成呢。”
兄弟二人开了个头,看热闹的好事者都开口催促起来。
贾宝玉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还是按照规矩行了大礼,拱手拜了下去。
随着一声礼成,亲眷们又跟随在新娘身后来到新房围观。
黛玉这次倒是没有凑上去看,林玄珏也一样,姐弟三人干脆慢悠悠地跟在最后,谁知新娘的同胞兄长薛蟠竟也厚着脸皮与他们凑在一处。
“倒是有段时日不曾见过林姑娘了,林姑娘如今出落得愈发动人。”
薛蟠此人言语轻佻,眼神放荡,莫说黛玉本人觉得不舒服,就连林轩和林玄珏二人都看得牙根儿痒痒。
林玄珏当场就炸了,恨不得冲过去咬死对方。
却被林黛玉给按下了,憋着气动弹不得。
林轩略年长些,挡在跟前说:“薛大少,今日可是令妹的好日子,你这个做兄长的,不去前头替她招待重要的宾客,倒跟我们三个无足轻重的搅在一起,怕是不大好吧。”
“林兄弟这是什么话,你们林家两位兄弟,还有林姑娘,不就是薛某最重要的宾客吗?再者说,其他客人自有荣国府招待,何须我去。”
况且他即便想去,也插不上嘴,人家是看在荣国府的面子上来的,他薛家如何够得上,原先他父亲任皇商同时还兼着户部差事时,在这些京都权贵面前,勉强还有几分薄面。
如今么,他因与人抢夺香菱,吃了人命官司,丢了父辈传下来的差事,这些年又没混出甚大出息,谁识得他薛蟠是何人,他结交的也尽是些江湖上的三教九流,他有自知之明,才不会往那些权贵面前凑。
况且他难得会上林家的这位大小姐,一心都在她的身上,哪里顾得上其他。
林轩继续拦着他不让他靠近身后之人。
“薛大少此言差矣,今日到贺的长辈众多,于情于理,薛大少都更应该去其他长辈处,我们三姐弟哪里好耽误了薛大少。”
薛蟠有些不耐烦他的阻拦,撕破脸威胁道:“林轩,你别给脸不要脸,即便你如今姓林,可也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一个身世不明的卑贱之人,识相的就赶紧给本少爷让开。”
这时林黛玉冷笑一声,“林轩,你让开,我倒要看看人家又有多尊贵。”
林轩皱了一下眉,侧身让了半步。
薛蟠浑不在意,嬉皮笑脸凑了过来。
“好妹妹,我们单说几句话多好,偏那起子不相干的人硬叫拦着,岂非是在坏了你我之间这大好的气氛。”
林黛玉从上到下打量了两遍薛蟠,神情轻蔑冷淡。
“我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能与薛大少语海话春秋了。”
林玄珏与林轩闻言都笑了。
“什么意思?”薛蟠不解其意,傻乎乎地看着同时笑了的三姐弟。
谁知这时候有个人突然主动出声。
“竟有人没看过庄子的《逍遥游》?”
那人扇子一收,露了面,只见他身着一袭月白色的圆领衫,头戴一顶玉冠,脸上挂着春风拂面般的温柔浅笑,好一个温和有礼的翩翩佳公子。
“没关系,我这个人呢,最是喜欢为人解惑。书中有一句:夏虫不可语于冰,井蛙不可语于海。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林小姐的意思是说,她跟你这样的井底之蛙,低贱之虫,没有什么好说的。不知在下这般解释,薛大少可听明白了?”
“你!你竟敢辱我!有本事的报上名来,看我薛蟠不打得你满地找牙。”薛蟠恼羞成怒。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翰林院编修萧文盛。”
那薛蟠一听是最近风头无二的状元郎,只得避让其锋芒。
扔下一句狠话:“你给本少爷等着!”
“好说好说,只不过在下不修武道,正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倒是随时恭候这位薛大少找在下文斗。”
薛蟠哪里敢去找人家一个状元文斗,那不是自取其辱吗?见形势不妙,干脆转身溜了。
待他走后,那萧文盛也并不近身上前来,而是站在原地,远远朝着林家三姐弟这边拱手作揖。
“在下适才多饮了几杯酒,有些薄醉,便寻了处无人的清静地儿醒酒小憩,并非有意惊扰小姐,失礼之处,还望小姐莫怪。”
他这话是向黛玉请罪,自然只能由黛玉回应。
她略微福身,才道:“状元郎客气了,今日表兄表嫂大喜,是府上招待不周,该由我代他们二位向状元郎道一声失礼才是。”
林玄珏小声嘟囔:“果真此人才是个最难缠的,爹爹说得实在对极。”
谁知对面的萧文盛耳朵实在是灵,竟笑着回他:“林小郎君,咱们又见面了,倒是忘记告诉小郎君一声,昨日圣上才吓了口谕,自后日起,便由在下接替周老太傅,来教导小殿下与小郎君,还望小郎君届时多多照拂在下,否则在下确实会更难缠些。”
“哼!我才不怕你呢,嘶——”
旁边的黛玉悄悄掐了一把他的腰,示意他不许再当着人家的面儿乱说话。
“如此说来,今后舍弟还得劳烦萧翰林照应了。”黛玉自然是更希望他们这对师生将来能够和睦共处。
这时又多出一人唤了一声。
“文盛——”
林玄珏扭头一看,小脸又是一拉,“怎么又来一个……都跟闻着味儿似的,什么狗鼻子……”
黛玉只得又拍了口无遮拦的幼弟一下。
那人走近之后,笑着与那萧文盛站在一处,朝这边打招呼。
“林小姐安好、还有林轩,林小郎君,你们竟也都在,倒是当真巧了。”
林家姐弟三人只得各自回应对方一句。
“严大公子安好。”
萧文盛笑意不变,对他说:“严兄怎么也到后院来了?莫不是也同在下一般不胜酒力?可在下仿佛记得、严兄是千杯不醉的。”
严喻珩一把搭住他的肩膀,一副丝毫没有心机的开朗模样。
“我正是知晓你酒量不好,怕你醉倒在哪个无人的角落,才特意出来寻你的。”
那萧文盛再次打开扇面,放在自己身前轻轻摇动。
“呵呵,倒是在下眼拙,平日里竟没大看出来,原来一向号称自己喜欢清静的严兄,私下竟是如此热心的性情。”
一个是独占鳌头的状元郎,一个是超然于外的世家公子之首,这样的两个人直接内讧的场面,林玄珏还是头一次见。
不得不说,精彩!他爱看!这要是换作平时,定恨不得他们当着他的面再多来点。
可千不该万不该,这两个人都是爹爹亲口认证过,觊觎他姐姐的“坏人”,需要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来防备。
“姐姐,我都饿了,你带我去吃些东西吧。”
他一撒娇闹肚子饿,黛玉哪有心思再管其他的人。
“也是,你正长身体,又站了半日,是该吃些东西,那咱们走吧,正好寻娘亲一道入席去。”
姐弟三人正要转身,那位前首辅严家大公子突然喊住了林轩。
“林轩,不如,你同我和文盛一道去前院吧,大家年岁相当,正好能多聊聊,我也好给你介绍介绍其他人。”严喻珩还是一副热心肠的大好人架势。
黛玉没有多想,并未察觉其中的暗流涌动,对林轩说:“也好,那你就随他们去吧,有我带着玄珏去寻娘亲就是。”
林轩也不好拒绝,只得点了一下头,目送他们姐弟远去。
姐弟二人消失在转角处后,三人同时冷下脸来。
“你们俩今日做得过了,这里虽然人少,但并非无人经过,若是有人瞧见你们与她站在一起,难免不会传出闲话,有损她的名声。”说这番话的是林轩。
“你装什么?你自己对她抱着什么心思,旁人看不出,我却看得分明,何必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严大少爷直白起来,说话也是毫不客气。
那位状元郎诧异挑眉,深深看了林轩一眼。
“原来这里还藏了一位对手,在下险些错漏了,失敬失敬。既然有缘凑在一起,咱们三人不如今日就此说开了,今后咱们彼此互不干扰,公平竞争,无论佳人最终选择了谁,其他人便主动退出,如何?”
林轩转身看着其他两人,三人各自占据一方,呈三足鼎立之势。
藏在拐角处的林玄珏,这时终于忍不住冲了出来,攥紧了两只并没有多大的拳头,仰着头颅盯着三人,语气隐隐含怒。
“她不是赌注,更不是你们用来比试孰强孰弱的工具!”
“玄珏——”林轩往他那边走了两步,想要解释一二。
这时林玄珏竖起三指,直接质问:“哼!在你们靠近我姐姐之前,请诸位自省,一心一意否?才德兼备否?家财万贯否?不合格的,门就在后头,慢走不送!”
萧文盛收了扇面,认真道:“林小郎君,方才在下并非以令姐为赌注,亦并非要争什么强弱,在下确实心悦林小姐,那日在下骑马游街,马上惊鸿一瞥,对林小姐一见钟情。虽然在下此时家财未及万贯,但前面二者皆有自信符合,还望林小郎君稍稍放宽限制,给在下一个机会。”
那严喻珩还来不及开口,这时候又冒出一个人来。
“玄珏,你莫要听此人信口开河。”
“岳明哥哥?”林玄珏不但识得他,还与他很熟悉,自打定国公薛远远赴边疆之后,武师傅便由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接替,方岳明乃其子,是他和赵屿琛的陪练。
“半月前,我夜里当值,瞧见过他从花楼里出来,此人不是什么洁身自好的玩意儿,你可别叫他给骗了。”
“你这人莫要冤枉了在下,在下是应邀去过花楼斗诗,确实有那么两次深夜方回,但在下敢对天发誓,绝对不曾与那楼里的姑娘们越矩半分。”
这下严喻珩也趁机落井下石:“像这样的誓言谁都可以许,读书人最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自然也不会真的约束什么。你即便真的乱来了,也大可以不承认,谁又能知晓呢?”
萧文盛不甘示弱,痛击对方的弱点:“姓严的,你是家世远胜过在下,但你才学不如在下。而且府里说不定早就有好几个通房,何尝谈得上对林小姐一心一意,况且你肩负着家族兴旺的职责,将来能够有多少心思放在妻子的身上?”
“玄珏,你方才也听见了,这两个都不适合你姐姐,咱们两家知根知底,我的人品你也是知道的,你觉得我怎么样?”方岳明趁机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开始自荐。
不等林玄珏开口答复,林轩替他一口回绝。
“她只喜欢有才华学识之辈,方侍卫似乎连《诗经》都没学过,你们更不合适。”
“林轩,你是她名义上的弟弟,我再怎么,不比你合适?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
四个人互相攻击彼此,谁也不让谁。
头一次见四个男人也能唱一台大戏,吵得林玄珏耳朵都要聋了,实在受不了的他,最后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转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