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京城日报

    这一年年底因为施肥法的推广,收成相比于之前翻了一倍,普通百姓的不安被冲淡了。

    而做买卖生意的发现每日街上来去匆匆的锦衣卫们并不搭理他们,反而因为有锦衣卫在各处治安都好了不少,渐渐地开始有人出来做买卖生意,京城慢慢恢复了些热闹。

    皇帝的亲卫查抄姜府时,在府里发现了密室,密室里还有一些密信等物件未来得及烧毁

    姜府查抄几日后来了一群匠人,身上穿的是皇宫制衣,他们将姜府的牌匾撤下后就开始对这里进行了改造,一段时日后,在众人或惧怕或好奇的打量中换上了新牌匾——

    京城报社

    “一张报纸上分为几个版块,版块根据所写内容重要性排版大小不一”晏玄钰将报纸是什么样子、里面该有什么内容一一说清楚。

    他想过雕版印刷,即雕刻出一版后直接拓印,但是那样费时费力,反而得不偿失了,于是选了最原始的方法,人力抄写,所以一开始报纸的发行份数不太多。

    正中间的版块是写大周推行施肥法后各地粮食产量翻倍,短文中详细介绍了施肥法,还画了改造后犁的图画,在结尾处告知众人,如果有发现能提高产量法子或改良农具并上报的有重赏,大周边境的战报也在上面,还有几个地方的状况以及这次查抄的官员。

    单单这些放出去就足以惊掉京城所有人的下巴,这些是他们能看的吗?!

    除此之外还有林复的一篇文章《奉贤游记》,这是林复在奉贤城这些时日的所见所闻,因为字数较多只在报纸上择出了上部,精简后放在了第一版京城日报上。

    除此之外还有两则生动有趣的短篇故事和两首朗朗上口的诗,除了这些还分出一个绘画版块,以简单的勾勒和简短的文字表达出一个故事来,也算是十分有趣。

    中间的小版块可以留作日后招商用,当然根据晏玄钰所想,京城日报的招商和后世的报纸目的是不同的,日后会筛选出口碑好的地方写上去。

    于是,第一版京城日报正式在京城里发行了

    “卖报,卖报!一份报纸二十文钱!京城报社的第一版报纸!”

    清晨,几个少年走街串巷的吆喝声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这些少年身上背着一个布包,里面放着厚厚一沓纸。

    刚开始没人敢靠近,甚至有人都绕着这群奇怪的少年走,少年们也不在意,继续吆喝着。

    “里面有林复林大人的文章《奉贤游记》!”

    直到有人过去半信半疑地问:“这报纸当真是京城报社让你们出来卖的?”

    “那还有假!”卖报的少年好不容易看到有人过来搭话,顿时热情起来,拉着这人介绍起来,“我是京城报社的报童,这是我们报社卖的第一张,以后还会有第二张第三张。”

    说话间,周围不远不近围了好几个人。

    这少年眼看有不少人围过来,赶紧低声道:“你们怕什么,这报纸就是发给咱们京城百姓看的京城报社,你们都听说了吧,是上头的人弄的呢!你们别不信,你们想想,二十文钱能买几张纸?何况这上面都是字呢!这报纸现在卖的少,买了就是京城里头独一份儿!”

    不少人被他说的意动,最开始过来问的人姓刘,家里也算是阔绰,他说:“我倒好奇这叫报纸的东西里面都有什么,给我来两份!”

    有刘老爷开头,围观的人里也有几个跟着买了的。

    报童顿时眉开眼笑地一手拿钱一手递过去报纸

    刘老爷接过报纸搭眼一看,顿时惊得叫了一声。

    旁边有人不满道:“你叫什么,倒吓人一跳!”

    刘老爷颤抖着手指:“你你你们看上面写的什么?”

    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什么时候看过朝廷里的大事?现在都在上面白底黑字写着的!

    他们买了这报纸不会惹来杀身之祸吧?!

    那卖报的少年笑嘻嘻道:“老爷,咱们京城报社既然敢往上面写,肯定是能给咱们看的。”

    少年又解释了一番,这才让买报纸的人都安心了,有人看到那篇《奉贤游记》,不由叫道:“竟是林大人所写!林大人辞官已久,没想到是去了奉贤城!”

    “奉贤城?奉贤城是什么地方?”

    又有一人道:“这游记里写的是真的,还是杜撰的?!”

    他指着《奉贤游记》里的奉贤商场以及公共马车和对路面的描写给其他人看。

    “你们看这后面的画,可当真有意思!”

    简笔黑白画就让他们十分新奇,晏玄钰选了三个和尚挑水喝的故事,第一张图是一个小和尚挑着扁担去打水,第二张图是两个和尚一起挑着扁担去打水,第三张图画上又来了个和尚,还画了一个空空的水缸,让人猜是发生了什么事。

    下面还有,但是那人不舍得继续给其他人看了,伸手作驱逐状道:“去去去,你们要看就自己买一份,二十文钱!”

    这些第一批看到报纸的京城人尚且不知道,日后京城日报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几乎大部分人家里都有上一份甚至几份!

    晏玄钰有很多事要去做,但是分出来个轻重缓急的话,他突然想起来宫中还有那三位妃嫔,如今京城尽在他手,其他城池完全被他掌握也只是时间问题,现在即使他遣散后宫也不会有人跳出来说什么了。

    “你们怎么想?”晏玄钰沉吟半晌问道。

    日后自然也不必称“臣妾”,晏玄钰允许她们以“我”自称。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张月之最先站起身来郑重地向晏玄钰行了一礼:“多谢陛下,我愿出宫为您经营火锅楼。”

    晏玄钰看向张月之,张月之将火锅楼经营的很好,曾经为了防止被朝堂的有心之人察觉,他才想到将火锅楼交给出身商贾家的张月之,宫妃身份隐藏起来也很是方便,就像如今外界还无人知晓火锅楼是张月之在经营。

    “便依你所想。”晏玄钰点头应下。

    王沁瑶敛起笑容,小心翼翼问道:“陛下,您是想送我们出宫,还是”

    晏玄钰在上首换了个姿势,想了想道:“一切都看你们的意思,若是不想出宫,可以照样在宫里享受妃位待遇,但是你们也知道,从前朕踏足后宫都只是为了消除那些有心之人的猜疑。”

    还有就是,继续待在宫里只会蹉跎了岁月,怕是耽误了她们。

    王沁瑶故意笑道:“有了陛下这句话,那臣妾可就斗胆求个恩典,留在宫中了。”

    这在晏玄钰意料之中,让晏玄钰意外的是,李芷薇也想出宫去。

    晏玄钰犹豫了一会,还是对李芷薇说了李家的事:“肃清朝堂的时候,李家牵扯事多,朕留了他们的性命,只是李府你是回不去了。”

    李芷薇摇头笑道:“陛下多虑了,即便李府还在,我也不会回去的。”

    她斟酌了一会:“陛下,我对京城报社的事略有耳闻,也看到了报纸到底为何物,恳请陛下给我个机会我想试一试。”

    “报社如今还无人主理,陛下也不能一直事事亲为。”李芷薇顿了顿,“其实我还有个想法,这个想法是受沁瑶启发的。”

    王沁瑶瞪大眼睛,指指自己:“我?”

    “是。”李芷薇点头,“你不是素来喜好华衣,在奉贤产的元花胰等你也十分喜爱,你曾经使用的物品还被夫人们纷纷效仿。”

    她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向晏玄钰,似乎在观察他的态度。

    晏玄钰一愣,“你继续说。”

    李芷薇“是”了一声,“所以我想,既然有面向整个大周的报纸,我和沁瑶可不可以也做一种报纸,上面的内容可以关于首饰、华衣,亦或者”

    晏玄钰听着听着,觉得还挺可行,这不就是女报嘛!

    他想得更为深远一些,这份女报要发,并且还要一直存在,现在大周要做的事很多,暂且腾不出手来,但日后安定富足后必然要面对一个问题,就是男女问题。大周对女性的束缚并没有严苛到他前世历史中最后一个朝代那样,但是对于女子的种种限制在某些方面也令人发指。

    所以要办一份女报,但是在现阶段要想先办起来,就要借助那些上层夫人们的力量,先有她们的关注并追捧这份报为一种潮流,一种风尚,到后面才能有更大的号召力!

    这么一想,他就答应了李芷薇试一试的请求,王沁瑶还要留在宫中,那么女报实际上的开办者就是她了,李芷薇可以担任主笔的职位。

    晏玄钰也不知道王沁瑶和李芷薇会做出怎么样的效果,如果可行,可以先发几期看一看效果。

    晏玄钰从不觉得李芷薇等人一直处于后院深宫便目光短浅远不如他这个现代人,其实古人有时候的想象力远超过现代人,很多后世流行的物品在某些朝代都可以找到原型,且他们的审美更符合这个时代。

    之后的话本也可以在报纸上找一个版块进行连载

    随着每隔七日出一期的京城日报在京城里被越来越多人看到,有个消息也悄悄流出,据在第三期京城日报上最下面的版块说,朝廷计划以分科考试的办法选拔官吏,分科取士。

    第三期京城日报向天下提出一个新词——

    科举

    大周的朝堂一直以来被世家大族所把持,平民难以跨越阶层为官,在辰朝短暂出现过以礼仪品行孝廉选拔人才,到了辰朝后期被废除,大周建立后曾以举荐后考察其品性等方式,后一直被世家大族所把持。

    大周如今发展急切需要人才,但是人才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养出来的,何况一直以来大周的名书古籍都被贵族所收藏,平民想要识字就要去上私塾,或者有大才开坛讲学。

    大周人这么多,总能选出来暂时可用的人才。

    这下查抄官员府邸的好处也显现出来了——几乎每个府邸里都有不少藏书,细算下来竟然还挺全面,个别官员家里还有难得的孤本。

    查抄府邸得来的书籍总共加起来竟然和皇宫藏书也相差无几了!

    晏玄钰自认是“土匪”,大手一挥将书籍全部搜罗起来,开抄!

    第62章 津宁书斋

    樊淳泰是津宁城人,父亲是当地一小富户,家里生活还算过得去。

    少时樊父便将樊淳泰送到津宁城吕家拜吕夫子为老师,樊淳泰还记得,为了让他得以入学,樊父四处求人,托人给吕夫子送束脩土仪,最后樊淳泰才得到一个拜吕夫子为师的机会。

    然而樊淳泰入学后才发现,学生和学生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吕夫子十分用心地教导津宁城太守的儿子和其他一些官家子弟,对樊淳泰以及和他差不多身份的学生则轻视至极,不但听吕夫子讲学常在角落里,夏日酷热冬日严寒,他的位置在窗下,冬日里手指僵硬连握笔都做不到。

    他少时愤懑,然而随着年岁增长,他逐渐明白,像他一样得以读书的人竟然都已是少数,吕夫子悉心教导不过是因为津宁城太守的儿子日后也会成为一方官吏。

    樊淳泰本以为会继续这样下去,然而一朝风云变幻,某日津宁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他们穿着一样的黑色劲装,各个生得高大健硕,腰间别着长刀,轻易进了城门。

    津宁城太守原本怒不可遏,带官兵前去捉拿这群人,奈何这群人武功高强,最后对方为首那人亮出手里的明黄令牌。

    只朗声说了句:“奉旨而来。”

    樊淳泰也混迹在人群里,他看到在津宁城里那地位最高无人敢忤逆的太守大人,竟然当众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为首那人一挥手,他身后出来两个同伴直接将太守拿下带走。

    原本又怕又想看的人群顿时四散开来,为自称锦衣卫的大人们让开一条路,谁知就在这时,一位过路的盲眼老妪本就颤颤巍巍站不稳,不知道被谁挤了一下竟然直接摔倒了路中间。

    老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伸出枯树一般的手在地上摸索自己的拐杖。

    樊淳泰看到这一幕心顿时提了起来,生怕锦衣卫大人们直接抽出腰间长刀杀了这位老妪——官吏们一向都是如此,曾经有人推着菜车不小心冒犯了太守外甥,被对方直接让家丁打死了,那惨死的汉子家里还有妻儿,自此成了孤儿寡母

    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杀个人如同砍瓜切菜一样简单,他们完全不用考虑大周的律法,因为上面有人护着,甚至如果这对母子继续喊冤,连她们也会在所有人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消失

    事实仿佛如樊淳泰所想,那锦衣卫大人停住了脚步,他英挺的眉毛微微蹙起,弯下了腰

    而后双手将老妪扶了起来,还将拐杖捡起来放在她手里。

    这些锦衣卫带着太守等人向太守府而去,目睹了刚刚那一幕的津宁城百姓都愣住了。

    唯独那盲眼老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拄着拐棍敲着路面离开了

    这些“锦衣卫”是做什么的?夜晚的时候,樊淳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不知道为什么,他眼前总是反复浮现为首的锦衣卫扶起老妪时的场景,那位大人明明是连太守都不放在眼里的人物,却那样对待一个浑身脏污的盲眼老妪,没有一丝嫌弃,反而将对方扶到了安全的地方。

    他们来津宁城,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呢?

    又过了两日,原本归津宁城太守所有的楼阁突然变了样,樊淳泰看到门口张贴一告示,他走近一看,讶然发现上面写的是此处招人,要求识字,他再仔细一看,发现下面给的工钱很多。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或许是反复出现在他眼前的昨日场景,樊淳泰深吸一口气,走进了这处他从未踏足过的楼阁。

    一进来就看到右边有一张木桌,一人坐在后面皱着眉两手并用似乎在算什么,他眼前有一个摊开的本子,旁边还有好几个厚厚的本子,这个时候能用得上纸的绝不是普通人家,何况那几个本子已经如砖头一样厚重。

    樊淳泰心里百转千回,那人穿着普通麻布衣服,看面相却不像常人因为他太有精气神了。

    他还没走过去,那穿着麻衣的男子立刻注意到了他,抬头看向门口,那一瞬间樊淳泰竟然有种被盯住的错觉,他吞咽了一下口水后说道:“敢问这里招工是做什么的?”

    “噢。”麻衣男子移开了眼,继续盯着桌子上那摊开的本子瞧,“你可认字?”

    “认得的。”樊淳泰连忙干巴巴地说,他刚想说自己曾是吕夫子的学生,突然想起这楼阁里的人怕是和昨日的锦衣卫有千丝万缕关系,看对方捉拿太守毫不留情的样子,他不认为自己现在搬出来吕夫子能如何。

    谁知那男子直接道:“你去里间,有人带你去抄书,懂了吗?”

    “抄书?!”樊淳泰目瞪口呆,“是在下想的抄书吗?敢问这里是招人抄什么书的?”

    那人似乎在专心算着什么,听到樊淳泰叽叽喳喳的声音顿时不乐意了:“哎我说你话怎么这么多,对,就是抄书,什么书都有,但是按本计算工钱啊!可别想偷懒。”

    说话间,有一人从里间出来,他身上同样穿着麻布衣服,身形高大,对樊淳泰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是来抄书的吗?随我来里间的。”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樊淳泰惴惴地向里间走去,心里想这怎么越来越诡异了?

    他隐约听到后来的男子教训那和樊淳泰说话的男子:“季龙,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怎么对待百姓?大人是怎么教我们的?”

    然而真正让樊淳泰愣在当场的是一进里间,一张大木桌上横七竖八堆着一本本书籍,他刚想伸手又下意识缩回来,只用眼去瞧那本书的名字——

    《浮礼》。

    是前朝大家陆扬水的著作!

    樊淳泰的手抖了起来,他小心翼翼问身边的男子:“你们不怕我抄写的时候偷偷背下吗?”

    那人微笑道:“尽可放心,若是阁下能默背下来是阁下的本事。”

    说罢,他又加了一句:“这些书都是要放在这里让人看的,只不过你比其他人先看了而已,那有何妨?”

    樊淳泰却是直接呆愣在了原地!

    他这才看向里间是何模样,只见一排排木柜整齐放置着,一个木柜有五层,中间掏空。

    男子看到他看向那些木柜,遂解释道:“你们所抄的书籍都会摆放在木柜上,此间楼阁以后会对津宁城读书人开放。”

    樊淳泰就这样晕晕乎乎抄了一天的书,直抄的手都抬不起来了才离开,回去后他便向两个好友讲述了今日的经历,好友本来一点也不相信,次日樊淳泰带他们去那已经挂上“津宁书斋”的楼阁里去晚上,三个人晕晕乎乎地从书斋里出来。

    渐渐地,书斋里来抄书的人越来越多,樊淳泰这才知道原来书斋不仅收他们这样的正经学子,甚至粗略识得几个字,就算不识字只要能将字写得工整的也可以来此抄书。

    随着书已经尽数抄录完毕,书斋便不让他们再进入了,男子对他们说是里间要进行修缮,不日后他们就可随意进入。

    那几日樊淳泰魂不守舍,总是不自觉地便来到了书斋前,比如这一日他看到书斋找来了津宁城所有的木匠,另一日又来了几辆运送物品的马车

    当书斋开放的那一日,樊淳泰等人早早地就来到了书斋。

    樊淳泰和两个好友——曾舜和方丰羽在书斋前相遇,三人皆带着好奇走了进去,一进门他们就看到了一排排整洁干净的木桌木椅,每张桌椅上都放着笔筒等物,甚至还有纸张!

    最开始和樊淳泰说话的那个叫季龙的男子走过来迎接他们,樊淳泰拱手道:“季大哥。”

    季龙点头,看他们盯着桌子上的纸张看就开口道:“这些都是书斋提供给你们使用的,不过万万不能打歪心思,只可将纸张用在书斋里作文章或练字,每人可用的纸张有限。”

    这句话足以震惊樊淳泰三人了,毕竟纸在现在可是好东西,而书斋竟然拿出来免费给他们用?!

    因为他们三个也是熟面孔,季龙耐心给他们讲道:“里面木柜的书籍可以随意翻看,但是看过之后要放回原处,每日都会有书斋的人检查,此外,书斋外间有热茶水”

    自津宁书斋开放后,樊淳泰三人就如饥似渴地每日看着书斋里的名家著作,要不是书斋每日都有关闭时间,他们绝对废寝忘食。

    慢慢地,来津宁书斋的人越来越多,有人甚至字都认不全,樊淳泰有一次发现书斋的人耐心地给一个捧着书籍的半大少年低声讲解其中内容。

    樊淳泰也从别人口中知道这处书斋是来津宁城的锦衣卫所开办的了,他也终于知道何为“锦衣卫”——即直接受皇帝统管的机构,直接听命于皇帝。

    他们是奉旨来津宁城的,不仅是书斋,他们今后还会在津宁城做更多事。

    樊淳泰并不害怕这群听上去很有权势的人,也不担心他们要做出什么事,要问起到底为什么——

    大概因为那日他亲眼看到锦衣卫扶起了跌倒在路前的盲眼老妪

    像津宁书斋这样的场景不止出现在津宁城一个地方,因为目前资源有限,晏玄钰想建的图书馆只能暂时是这种模样了,希望几年后能从这些免费为学子开放的地方走出更多人才来。

    这是晏玄钰目前能给天下读书人一个相对教好的环境了,饭要一口一口吃,书斋的成效,他已经做好了几年之后才初现效果的准备。

    第63章 军校考试

    京城军校。

    在这里每个人的衣服都要亲自洗,因为不时就会有仪容检查,刚开始还有人赌查不到,便对个人卫生有所松懈了,被几个助教抓住后狠狠罚了一顿又当作典型案例在整个军校通报,从此再没人敢偷懒了。

    到了现在的学习阶段,军校学生们除了每日必上的课程之外,可以根据个人意愿选择一些其他课程自由组合。

    在被送到这里来之前,他们是从来没听说过“大抽查”“仪容”“通报”等等

    晏玄钰从最开始制定军校校规时就刻意制定严格,他的想法就是让这些京城公子都体会一把“变形记”,每个人性格不同,想法也各不相同,如果他们能在军校里学到东西和改变自己固然好,如果还是像从前一样晏玄钰就将人该送哪里送哪里便是

    这一日是军校难得的休息时间,刘教头等人对他们的看管也会松一些,孔砚说自己有一件棉袍未洗,过几日天冷又要穿上了,于是三个人都找出该洗的衣物,干脆相伴一起去洗衣服了。

    明成玉拿着木盆,里面放着要洗的棉袍和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军校发的草木灰。

    孔砚走到他旁边,因为手里端着木盆,便用手肘碰了一下他:“成玉,那日韩夫子单独留下你说了什么啊?”

    明成玉眉头一挑:“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事了?”

    孔砚示意安俞亮也跟上来,三人挤在一起。

    随后压低声音道:“我听到风声说,近来京中发生了很多大事”

    一通话说完,孔砚发现他们两个人竟然都很平静,安俞亮看他表情不满,迟疑地“啊”了一声:“确实挺让人震惊的。”

    孔砚顿时泄了气,“喂,你们给点反应啊,我这么努力才知道的,你们知道在军校里想知道外面的事有多难吗?”

    明成玉听孔砚说京城里查抄了一大批官员府邸,心里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明府被查抄了也不错?那个地方从他降生之时起带给他的只有谩骂与苛待,但是他唯一担心的事就是若是明府也在此次事变中下水,他的母亲魏氏是否受到了牵连毕竟家眷都是和家主系在一起的。

    他给其他人说了他的顾虑,三人都有些沉默。

    安俞亮的父亲是留京的无实权武将,送他来军校只是因为朝廷官员都要送个表面学子实则人质来。所以京城那些文臣之间的事与他无甚关系,不过想到他好友明成玉的家人可能出事,他也跟着着急起来。

    “无妨,现在也无法出军校,先过好眼下,想想后日的阶段考试吧。”明成玉笑了一下。

    三人刚要各自找地方放木盆,突然看到有个眼熟的身影。

    孔砚小声道:“那不是王湎吗?”

    明成玉也发觉出不对劲来,王湎今日似乎也太过安静了。

    他的手在木盆里已经泡得皱起来了,但是还是直直地看着前面许久未动作。

    同样待在一个“笼子”里,学子们之间都没有什么大仇,王湎只是性格讨厌人了一点,除了刚开始闹腾了一番,后面的课业虽然不出挑,至少都做了的。

    今日怎的一个人在这里,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

    三人各自放了木盆后上前,孔砚说:“王兄,发生什么事了?”

    王湎似乎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双手下意识一抬,竟然直接将木盆打翻了,木盆里的水尽数溅到他自己身上,王湎低头去将地上的衣物捡起,低声道:“没没什么。”

    原本三人还有点不确定,这下可以确定王湎是真的有什么事了。

    但是到底他们和王湎也没什么交情,安慰了几句各自回到木盆前洗了起来,他们还约着一会一起去军校书斋学到半夜三更呢!

    王湎看到明成玉三人走了才松了口气,若是他们继续追问,王湎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他今天无意间听到了刘教头和郭教头二人闲话,竟然说到了如今京中的局势,其中竟然有王家。

    王家,先帝年间如此一个庞大的家族已经再不可能复起了。

    王湎将衣服放在木盆里后久久未动。

    可是,他疑惑地发现,自己心里为什么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没有太大的悲痛和愤恨呢?

    王湎努力回想往日种种,企图回忆一张张族人的面孔,但是回忆起的只有表哥带着他们在烟花巷与怜人玩乐,在郊外骑马追赶无辜过路的百姓,看到他们惊恐的面容哈哈大笑的画面

    那些事,仿佛是另一个王湎做的一样,让他有些恍惚。

    来到军校许久,他从未想过以前的事,说起来惭愧,刘教头罚他最多,也让他吃了最多苦头,可是王湎竟然一点也不恨他,反而有一种隐秘的欣喜。

    因为在他前近二十年里,从来没人这么对待过他,他生母早逝,父亲后来又娶了继室沈夫人,继室夫人总是对他无限纵容,无论他做什么,继室夫人都只是笑笑,父亲说沈夫人视他为亲子,可是王湎见过,沈夫人将三弟打的哇哇大哭的模样。

    视为亲子吗?从未。

    好在他有祖母疼爱,可是后来祖母也过世,他随着年龄渐长,不知怎么就成了与弟弟截然相反的人,弟沈夫人所出的三弟饱读诗书,可他却整日与表哥等人流连烟花巷,没人束着,又整日与表哥等人作伴,他的性子越来越无法无天。

    可是来了军校,他被一遍遍教导何为对,何为错,对于王湎来说,就像眼前有一团迷雾突然被拨开了一般。

    他仍是王湎,只是原本草包一个,而现在“被迫”塞了许多其他东西,比如礼仪道德,比如人若无法约束自己,不守最基本的道德,便与牲畜无异。

    王湎惶然——他并没有很伤心,只是心里很惶然,他该做什么,他以后会去哪里,他还会活着吗?

    军校突然被带出去几个学子,这在军校引起了轩然大波。

    有人问刘教头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刘教头只面无表情道:“不知道!”

    这群崽子以为他很想留在这里吗?

    原来那带出去的几人都是与家中有牵扯的,对于查抄的京城官员即府邸,若是为官期间鱼肉百姓贪赃枉法的,情节严重即问斩,至于家眷,只要无辜的便不会受到牵扯。

    还没等学子们来得及想什么,阶段考试就到了,一时间大家的心思都放在了考试上,毕竟这不仅关乎颜面,还关乎在这里的生活质量!

    每次阶段考试的前四十名都能在食堂单独开小灶——食堂开小灶做的东西不会在平时供应出来,明成玉除了最开始一次测试外次次都是第一,也在食堂吃了无数次小灶,他最喜欢的是火锅,其次是烤串,那叫奶茶的饮品也很好喝,既有奶香又有淡淡茶香,不过明成玉不喜吃甜,也只是略微尝了几口。

    每次回来安俞亮都眼巴巴地问他吃了什么,什么味道,然后说自己一定发愤图强下一次要考进前四十。

    明成玉心里暗道平日里安俞亮在别人眼里看上去还挺不好接近,谁能想到他对吃食还挺热爱?

    此外还有对前二十名的奖励,就是一些平日里的日常用品,但是因为是“奖励”顿时给它们赋予了不一样的意义。

    明成玉还将自己得来的一支毛笔——上面刻着壹,卖给了王湎。

    所以每次阶段考试军校学子必定全力以赴,即使有那不以为意的,看到身边的同伴都在背书,也不由正了神色

    “这次我绝对能拿个前四十。”安俞亮胸有成竹,他眼下青黑,一幅被吸干了精气的模样着实让其他人吓了一跳。

    明成玉担忧道:“你无事吧?”

    孔砚也插嘴道:“安兄,其实吧每个人擅长的东西不同,就像你每次体能课都是第一,远超明兄啊!”

    明成玉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安慰安俞亮竟然拿他做筏子?

    “那有什么用,体能课又没有阶段考试。”安俞亮有气无力,“我爹一定想不到,我这粗手粗脚的竟然能拿住这细细的毛笔。”

    助教们敲锣示意学子们该进去了,安俞亮才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书,明成玉拍拍他的肩膀,“肯定行,别担心。”

    然而进去之后拿到考卷,明成玉讶异地发现这次的卷子和往常的完全不同!

    首先这次助教一共发下两张卷子,一张是他见过的题目,另一张卷子上竟然只有一道题!

    其他学子也发现了,一时间考场上纸张翻动的声音不停,助教大声提醒了几句才安静了下来。

    第一张卷子上的题目对明成玉来说很有把握,他将名家名句记得烂熟于心,对于解释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对他来说难的是第二张卷子。

    明成玉看向第二张卷子上那唯一一道题——

    【突厥与戎狄,当采何策以处之?】

    明成玉将这道题目在心里默念了许多遍,他们在军校对外界说起来也不算一无所知,比如刘教头就将突厥和戎狄进犯大周边境的事讲与他们听。

    而他自己还知道了皇帝假装昏庸,肃清朝堂,一改京城乃至大周风气,而军校背后的人是皇帝,这第二张卷子上的题,不像是夫子可以出的,那么

    这道题目出的太过于宽泛,也并不是平日里那些固定答案的题目,出题者想要什么样的回答呢?

    明成玉渐渐冷静下来,他取笔蘸墨,开始落笔

    阶段考试日后的食堂里,一片愁云惨淡。

    安俞亮一张略显粗犷的脸生生带出几分委屈来,明成玉将一碗热腾腾的肉丸子汤放在他面前。

    “今天食堂特供了肉丸汤,说今日的肉丸紧实弹牙。”明成玉看了看安俞亮,又看了看孔砚。

    孔砚叹了口气,“这回出题也忒出其不意了,怎么还能这样出呢?”

    半晌,他恢复了气力,端起来碗喝了几口汤,随即瞪大了眼睛:“鲜!香!”

    “我都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安俞亮说,“我写不能再躲避,应该开战,但是后面不知该写什么”

    他一拍头,懊悔道:“考试的时候脑子里全是背的那些大儒先贤的话,我总不能写站到城头用大儒先贤的话来迷惑他们,然后一网打尽吧?”

    孔砚听完他的话更绝望:“安兄,你这至少还能得些分数,我我写了不可开战。”

    “怎么能不打?你忘了黄沙城一事了?”安俞亮怒道。

    孔砚声音低弱:“我当时也不知怎么了。”

    明成玉制止二人继续说下去,“我觉得这次考题,无对错之分,夫子想看的是想法和能力。”

    “当然,我想的也不一定对,总之过几日就会布榜,到时候便知了。”

    “陛下,请看此卷。”文渊阁里,林复将一张纸呈给晏玄钰。

    如果军校的学子在这里,就能发现这些都是他们的考卷!

    时隔许久再次坐到文渊阁里,林复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尚且以为上位者是位昏庸的君主,然而这位君主却瞒过了所有人

    晏玄钰接过,首先看到的便是对方整洁的字体,整张卷面并无太大涂改,看上去让人赏心悦目,但是晏玄钰更注重的是内容,他仔细读去。

    来到这里许久,他已经能读懂文言文了。

    这人也是主战,但是从各个角度分析后得出现在并不是好时机,应先图发展,此人还从好几个方面举例。

    林复道:“陛下,此学子笔力略显稚嫩,但是对于现如今军校的学子来说不失为一张好范例。”

    晏玄钰也觉得此人在一些方面上的看法有些理想化,但是其中可取之处很多,其实他还看了几张,总之说的都还可以。

    这倒是给了晏玄钰一个惊喜了。

    第64章 永安元年

    吉祥戏楼自从京城事变后来往的人骤然少了一半。

    原因无他,单是吉祥戏楼曾经举办过的赛诗就足够这里被锦衣卫查抄一百次了。更别说还有文人在此吟诗讽当朝陛下之事。

    现在全天下真相大白,原来一切都是皇帝故作昏庸设下的局。

    原先那些文人好是战战兢兢了一阵子,生怕皇帝的锦衣卫找上自己问罪,不知道从哪传来流言,说是吉祥戏楼马上会被查抄关闭,幕后老板已经被下入大狱了。

    “噗——”传言中本该在牢狱之中的幕后老板晏玄钰听完苏安说最近的传闻,差点没忍住失态一口茶喷出来,他轻咳两声,“没想到外界对朕有这么大的误解。”

    苏安就是晏玄钰第一个用起来的大臣,相比于前世的命运,这一世他不仅替晏玄钰培养出了锦衣卫这一好用的组织,还渐渐发展起了情报网,以当晏玄钰在天下的耳目。

    晏玄钰看到苏安越来越跑偏的能力,心里暗叹两声,其实苏安的能力挺适合做公公的

    他又想起什么,看向身侧的李忠贤,李忠贤在一旁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半晌道:“陛下,可是奴婢有何不当之处?”

    晏玄钰想了一下脑海里前世一个男明星饰演的东厂厂公那阴柔狠辣的模样,再看看李忠贤白白胖胖和发面白馒头的模样,李公公平日在宫里也是见了人先带三分笑,很是和气。真的很想象不出假如李忠贤要是建立一个东厂,成为位高权重的厂公是什么模样啊!

    他摇摇头,把不着边的思绪拉回来。

    “苏安,如今锦衣卫已经立起来了,我打算把你调回京城,你意下如何?”晏玄钰斟酌了一会后说。

    苏安起身行礼:“陛下,无论何事,臣定当竭尽全力。”

    晏玄钰摆摆手:“非也,非也。”

    他向苏安解释了一番自己的想法——苏安已经为他做了太多事,总得给人个休息的时候不是?如今京中职位空缺,以苏安对大周的贡献,暂时封个闲职绰绰有余。

    苏安听完想了想,笑道:“陛下若是召臣回京,臣定是要回来的,不过臣有个想法,不如将吉祥戏楼交予臣,吉祥戏楼客人来往颇多,又是京城十分有名的存在,可将情报网建在此处。”

    他面上不显,心里却想了许多。

    他们这位陛下,总是在用人方面却单纯坦率地令人心里震动。

    苏安还记得,陛下曾经随口说出过一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陛下说这是他在一本古籍中看到的先人之语,苏安觉得,陛下将这句话做到了极致。

    人都会有私心,有疑心,尤其是站在天下最高处的皇帝。

    可是陛下对于他们,竟然能给予最大的信任,让他们能展开手脚做事。

    从意识到这件事的那天起,苏安就知道,他这辈子都会忠心于一位君主了。

    晏玄钰不知道苏安心里想了这么多,他在想当时建吉祥戏楼的时候自己还真没想过吉祥戏楼还能用作情报站,现在苏安提出来,倒也是极好的办法,用吉祥戏楼来作掩饰,让他人不成想热闹的吉祥戏楼其实是情报网机构的“总部”。

    也算给苏安手下的人一个落脚点,以此向外发展。

    他几乎没什么犹豫地说道:“可。”

    苏安笑了,吉祥戏楼未来之事定下,苏安转而说起其他事:“还记得当初臣在金玉楼中见到陛下,今日一想,恍如昨日。”

    晏玄钰说:“你在外为朕奔波,每日忙碌,自然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是啊。”苏安道,“那时候臣断然想不到,能为陛下培养出锦衣卫。当初收养的那些孩子,如今也有一部分列入锦衣卫备选了。”

    “现在还只算已初具雏形,以后发展起来会更好。”晏玄钰举起手边的玉箸,“今日不说那么多,你我君臣一同用膳。”

    晏玄钰也体会到了一番忙得脚不沾地的感觉,前脚和苏安用完午膳,后脚韩世栋入宫求见了。

    他接手军校一事后管理的很好,晏玄钰发现每个人都在给他惊喜,在前世,他们的能力好像被大大低估了,在前世本来的历史中被一笔带过的人物,其实本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

    比如韩世栋,天下人只知道他是韩家未入仕的长子,被韩元曾经以“只认书理,不懂变通,难入仕途”的理由一直拘在韩府,原主的记忆里也不知道韩世栋最后的结局如何了。

    当时是情势所逼不得已拉出韩元之子作为军校名正言顺开办的由头,本可以万事不问,但是韩世栋竟然当真用心官理起了京城军校,并在里面担任教书夫子一职。

    而现在,更是为了军校之事屡屡入宫求见,比如今日晏玄钰刚用完膳到承天殿处理事务韩世栋后脚就进宫求见了。

    晏玄钰坐正身子后对李忠贤道:“让他进来吧。”

    韩世栋进来后恭恭敬敬行了礼,晏玄钰开口道:“韩大人,何事求见?”

    晏玄钰心道他的时间现在可是很宝贵的,全大周可都在他手里。

    不过韩世栋不说,他也能略微猜到一二,是为军校那群学子来的,估计还和他随手出给学子们的考卷题目有关。

    果不其然,韩世栋下一句就说到了那第二卷:“臣今日入宫求见,是想知道陛下对军校学子日后的安排。”

    要是他父亲韩元,亦或者他父亲的学生了林复,大概都不会如此直接问出来。

    不过晏玄钰也挺喜欢这个性子,他道:“你且放心,朕既然建了军校,又投入诸多人力物力,便不是想消遣他们,你若这几日不来朕也会派人寻你说此事。”

    “朕想让军校的学子们进行一场实践。”

    说白了就是劳动实践,那日和林复一起批阅卷子,他们发现了一个问题,这群学子说起来都是京城里长大的,再不济也是个京城富家公子,对外面一切的了解都只在书籍上,所见的人也十分有限,所以那日选出的答卷,即使最好的一张也有些空泛的毛病。

    如果考的是诗经典籍,旁人未必考得过京城世家大族的公子们,但若是关乎到民生,单凭想象可说不出什么门道来。

    晏玄钰大致讲了,韩世栋沉默半晌,“陛下所言甚是。”

    但是晏玄钰的话让韩世栋心里更多的是几分激动,这么说,他的学生们是会被用起来的!

    “韩大人就如此在意军校学子啊?”晏玄钰开玩笑似地试探了一句,“朕记得他们可都曾是京中纨绔,其中不乏品行不端之人。”

    韩世栋正了神色,“陛下那还记得,那时曾对臣说过一句话——有教无类,如果真的能通过教化改变他们,才是为师者的真正意义。”

    “臣,一直记到今日。”

    晏玄钰说过的话何其多,他怎会记得那时说了什么?他皱眉回想了当时见韩世栋的场景他好像确实对他说过一番话,不过初衷是想安抚一下他,希望他别做出什么事来打乱了他的计划,没想到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听完他的话韩世栋直接羽化了

    晏玄钰深沉道:“你做得很好。”

    “其实他们也在教臣啊。”韩世栋叹道。

    读书人心里自有一套,晏玄钰没在跟他接着谈论下去,他有预感,再谈论下去晏玄钰的文学素养就无法支持他完成这场谈话了。

    于是他说起了韩世栋很感兴趣的东西:“朕记得现在京城军校里还有一百三十位学子,朕可以给你这个特权,由你来分配他们分别去往大周何处进行‘实践考试’,你只管分配,其他一切由朕来提供。”

    “届时你要与他们说清楚规则,这不是去玩闹的,关乎到未来他们离开军校后会走到哪里。到了所分配的实践地点之后他们只能是最低级的小官吏——当然是暂时的,不会在官府留下名字。每人身边都会有一个考核人员进行加分减分,若有违规者直接开除京城军校学子身份。”

    说完晏玄钰转念一想,万一真有人想靠违规脱离军校呢?

    嗯那也正中他下怀,往好处想想,这是又“提纯”一次啊。

    晏玄钰给韩世栋安排了任务——让他将一百三十位学子分到大周各个地方后先给他过目,经过他的同意再给到学子手里,度过准备时间后学子们就要出发了。

    韩世栋焦灼地来承天殿后领命离去。

    这场考试后,这一批人就可以毕业了。晏玄钰想,他们大概是特殊学子了吧?既是第一届学生,人员构成也十分特殊,都是曾经京城里各家的纨绔或没存在感的公子。

    以后的京城军校需要考校方得进入,不仅收官宦子弟,还会收平民子弟

    晏玄钰懂韩世栋的焦灼,军校现在的学子归根到底都是京城贵族或官员后代,而晏玄钰刚刚对京城进行了一次没流太多血的大清洗——按照晏玄钰的话来说,没犯多大罪的一律发配到大周那些偏远的地方去开荒。

    他还是一个十分仁德的君主,给那些被流放的人准备了随行医者,往北走的发了衣物等御寒物品,往南走的就带点工具和食物。

    毕竟他们去的地方需要自己用双手去开垦。

    大周虽然是一个架空的朝代,但是基本版图和晏玄钰前世历史中差不多,比如在南国东面的大周领土还未被开发,根据晏玄钰的推理,南国能种的,那块地也能种,他还给南国东面的那块大周领地起了个名字,叫海德城,到时候尝试种南国特产的东西。

    由此也疏散了原本京城聚集的人口,实现了人口流动呢,晏玄钰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至于他们是不是自愿流动咳咳。

    当然,晏玄钰也不怕他们还贼心不死,因为押送人员可不是去了就回来的,他选了一批人跟随流放人员,到了晏玄钰指定的地方后他们会在当地建起来一处改造地,每天严加看管,日出而作日落还要在室内进行劳动,绝对安排的满满当当,一天下来脑子里最大的渴望就是躺下休息。

    这个计划既将流放人员安排的满满当当,也能让改造地区慢慢发展起来

    晏玄钰还发了一条诏令,不管是谁都可以在官府处报名去海德城和黑河城等地参与开发——当然会给相应的报酬奖励

    大周昌平三十二年,皇帝下诏兴农事,劝课农桑,同时鼓励商业发展,开始在各地推行政策,改年号为永安,此年为永安元年。

    由此,先帝年间已露衰相的大周由此焕发新的生机。

    第65章 去往各地

    韩世栋以极快的速度分配好了学子们都去往哪里,几日后他将名单入宫交给晏玄钰,晏玄钰一看便知韩世栋比他想象的更加关心京城军校的学子们。

    京城军校里无论教头还是助教都是他的人,他自然对这所军校里的各个“小团体”构成了如指掌。所以现在一看就发现韩世栋将相熟的人分到一起或分得近些,他先是皱起眉头,后又想到了什么一般放松了神色。

    对啊,是他想岔了,将学子每人都单独放去一个地方显然不太现实,单枪匹马哪有团体来得有看点啊!他可以搞个团体比赛,看哪组在当地能获得更高的分数。

    他顿时来了主意,洋洋洒洒给韩世栋写了一封信,又看了看名单上的地方确定没有什么的错处,便将名单和信放在一起让人交给韩世栋了。

    这么好玩的事情他当然想亲自宣布

    这日下学,所有在京城军校的学子都被刘教头敲锣召集起来,让他们去军校最大的那间教室集合。

    这间教室很特殊,学子们刚开始来还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后来才知道这间教室是用来“开会”的。

    可他们像往常一样有序来到教室后才发现,今日的情况有些不对——

    所有教头和助教、夫子们都到齐了,他们此刻面容严肃,好像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大事一般。

    更让学子们意外的是,坐在中间的既不是刘教头也不是韩夫子,而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此人长相十分俊美,身上却带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即使他脸上带着笑,在场众人也不自觉地收敛了。

    这人是谁?

    众人皆满腹疑问,坐在一排一排连起来的长条木凳子上小声交谈着

    直到韩世栋出声后,整间教室才彻底安静了下来。

    韩世栋看了一眼旁边的晏玄钰,无奈地想,唉!他恪守的礼仪可从未允许他与皇帝坐在同一处!

    这位皇帝陛下,可以说是很任性了。

    “诸位,今日陛下驾临军校,是要宣布一件事,此事关乎到在座诸位未来去往何处。”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更有不少人直接跌坐在了地上!教室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因过于震惊而摔倒的声音。

    学子们的脑子都懵懵的,韩夫子说了什么,和谁?

    那那那上首坐的是的皇帝陛下?

    “各位不必拘谨。”晏玄钰笑眯眯地说。

    “接下来你们所有人都要离开军校。”

    还未等学子们做出反应,他接着说出下一句:“进行为期至少半年的‘实践比赛’。”

    随着晏玄钰的声音缓缓在这间大教室响起,众人不由听得越发认真,认真到几乎都忘了这位是当今陛下这件事了!

    “在十五天准备时间结束后,你们会被分为几个小组——分组交由韩夫子来公布,分别前往大周不同的地方,会有考核人员跟随你们,根据你们的行为判定加分或减分,赛期结束后各项综合考量,得分最高的组即为此次军校实践比赛的胜者。”

    “小组到达指定地方后,当地官府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身份’,当地官府会在合理范围内配合你们,当然,不得扰乱当地秩序或做出恶劣之事,否则直接被京城军校除名”

    说罢,晏玄钰给了他们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被军校除名后人会被送到哪里呢?”

    下面坐着的所有人都激灵了一下。

    晏玄钰满意了,他接着说:“在此,也是我回答的最后一个问题,要告诉你们的是,这次比赛的内容很宽泛,但是你们必须紧紧围绕着一个主题来,这个主题就是——”

    “为民。”

    给学子留下强烈冲击后晏玄钰深藏功与名,准备坐上马车回宫。

    “陛下!”

    晏玄钰回头,韩世栋不在军校主持各项事宜,反而追上他来了。

    “陛下,您那日不是说要让他们在当地做一个最低级的小官吏吗?怎的今日?”

    再怎么说这只是一次军校的“实践考试”,可是皇帝却直接给了他们这么大的权力!

    在他们这个身份下,当然不是权力越大越好。

    晏玄钰恍然大悟,原来韩世栋想说的是这件事,确实,他当时说了一句“当地官府会在一定范围内配合你们”,无疑是给了学子们很大的权力啊!

    “韩大人,朕只是觉得若是小官吏太限制他们发挥,看不到什么鲜明的个人特色。”晏玄钰给韩世栋留了个微笑,他十分平易近人地拍拍韩大人的肩膀,“无事,朕既然向他们这般允诺,就早已预想到了一切。”

    何况他当时意味深长说那句略带威胁的话时,他们的害怕可不是作假。

    韩世栋叹气,“臣遵旨。”

    晏玄钰心情颇好地上了马车,却听到一个久违的电子音——

    【恭喜宿主获得点数50。】

    晏玄钰意外极了,“为什么?这是哪来的点数?”

    他以为自己可以毕业了。

    毕竟他现在做的事谁看了不得说一句明君啊!

    系统冷冰冰的电子音传来——

    【收到宿主疑问,检查中】

    【滴,点数获取原因为:多人认为您所下达的命令匪夷所思/无法理解,达成成就:独断专横。】

    晏玄钰:

    十几日后,一辆辆马车悄悄在夜里驶出京城,去往不同方向。

    其中一辆马车上坐着的是明成玉、安俞亮和孔砚。

    三人经过刚开始被分在一组的喜悦之后就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明成玉一直都是军校的佼佼者,可是对于这次陛下突然驾临军校给的实践考试题目,他毫无头绪。

    为民为了百姓吗他们该怎么为民?

    三人所去的地方叫汉云城,距离京城稍远,这个事实代表着他们到达考核地点时会浑身像散架,也代表他们至少还有赶路的时间可以思索。

    “我可是离开军校了啊!为什么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孔砚挠头。

    明成玉叹了口气,当然是因为他们现在是可以离开军校了,但同时有一个问题不止是他,他们整个在京城军校学习的曾经的京城公子们,都无法再逃避,必须面对一个问题:离开京城军校后他们会何去何从。

    这次实践考试让所有人害怕的原因也正是如此,考试后是不是意味着他们要离开了?可是就算他们回去,有些人家里也不是从前模样了,比起来,他们真的很想继续留在这里。

    明成玉又何尝不想?

    在京城军校的这段时间是他前半生中最值得记住,也是最重要的时候了

    马车向前驶去,只余下车轮声滚滚

    汉云城。

    "大家都加把劲!"一个壮硕汉子举起胳膊呼喊了一声,“咱们今儿上午把这块地方填平实了!”

    随着他的动作露出黝黑的皮肤。

    周围顿时一片应和声,所有人都干得更加卖力了。

    这是汉云城通往津宁城的一条官路,官府预计在今年八月完工。

    只要身体健全有力气的都能去官府报名,干活修官路给的不是工钱,是粮食。

    功夫不负有心人,众人一起卖力地干活,终于在上午干活结束的时间前填平实了这一段路。

    “都来歇歇吧,饭来了!”一个略胖的中年男人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两辆推车,车上稳稳放着大木桶,里面还冒着氤氲热气,一看就是刚做好的吃食,香味飘远,原本或坐或躺的众人都纷纷站起来,走到各自放自己东西的地方,拿出来自家千奇百怪的盛饭工具,好一点的拿的是粗陶碗,其他人就拿什么的都有了。

    不过拿啥都一样,这饭食每人都是有数的,菜一勺,各种杂粮混起来煮的饭一碗。

    送来的菜只是稍带咸味,但是对于他们俩来说那都是很好吃的菜,若是不信可以问问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谁家能天天吃到盐?但是今年收成好,百姓手里到底比往年多了不少存粮,有卖了拿去换些粗盐的,不过大多数还是将粮食存起来。

    刚干完活的他们十分熟练地排成两队,等着送饭的人将木桶从排车上抬下来。

    被分为这片区域“小组长”的壮硕汉子李壮走过去,笑道:“朱员外可是来看看进度如何了?”

    朱员外连连摆手:“我信得过诸位,只不过是今日得闲,便想来随意看看。”

    官府出了个新政策,各地富户可对官路进行“承包”,和官府签下契书之后这一段官路就由此人主持修路。

    朱员外就是这些富户中的一个,他要做的事就是接管官府送来修路的人手,平时供应他们饭食并对修路情况进行监督。官路修好之后人人都可通行,承包明面上看就是赔本买卖,实则不然,一来官府还有许多关于行商方面的政策推行,承包人可享受行商优惠政策,比如商城租金减半、每年可减去一成税,这是最吸引富户承包官路的地方;二来对于他们的名声极有好处。

    朱员外和李壮说了会话,就到处走着看路修的怎么样,看看哪处还需要填整一下。

    他身后跟着朱府管账,此人是跟着朱员外多年的老人了,朱员外走累了,停住向他感慨道:“这路修得真宽敞啊!”

    朱管账笑眯眯地说:“是啊,还不仅是路好走了,听官府的人说每隔一段路都会设一处官站,若是遇到什么情况可以去求助呢。”

    可以预想的到,通行上的便利以后必定使得大周各城之间的交往越来越密切。

    朱员外背着手点头,他用脚丈量了一下路宽,突然想起来什么,转头问朱管账:“那混账小子呢?”

    朱管账答道:“公子一早便和好友去书斋了。”

    “还算懂事。”朱员外哼了一声,“若是真如民间传言,过几年朝廷开那‘科考’,只盼着那混小子别丢了我朱家的脸。”

    “公子聪慧,夫子前几日说他一讲就通,很是夸赞一番。”

    和自家府上管账说话,朱员外随意了许多,闻言笑道:“也不知话里几分真假,自从官府约束他们,不知道多少学子都得了好评价,他们正铆足了劲想让官府知道他们清正呢”

    “哎!”朱员外突然看到一辆马车驶来,他赶紧迎过去,“可别毁了刚压好的路。”

    他胖胖的身子此刻变得十分灵巧,小跑过去,那马车夫停下马车,拱手问道:“失礼了,可是此处无法通过?”

    “是,是。”朱员外掏出手帕擦了擦刚刚跑出来的汗,“这条官路未修好,您是从哪来?”

    说罢,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眼前赶车的马夫,这马夫看上去十分孔武有力。

    “主家从京城来。”马夫道。

    朱员外讶异道:“竟是从京城来?”

    心下却觉得这马车里的人只怕身份不简单,遂指着另一条路道:“从此路向东,也可到汉云城,不过路较为颠簸”

    话音未落,他看到马车侧帘被打开,露出一位年轻公子的脸,“终于到汉云城了!”

    朱员外愣了一下,赶紧收回视线。

    “多谢。”马夫笑道,随后坐上了马车,驾着马离去了。

    马车按照朱员外指的方向驶去。

    第66章 到汉云城

    汉云城太守叫曹顾瑞,自从周围城池太守接连落马之后他很是惴惴不安了几日,做官哪有不贪的?逢年过节下属送的礼,和其他城池官员的往来,再往京城里送节礼,偶尔给某位官员行个方便。

    古语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怕的就是身子不正啊!

    “啊——”这日,曹顾瑞又从噩梦中惊醒,他大汗淋漓地从床上坐起来。

    曹顾瑞的妻子任淑嫦被他吵醒,不满地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大半夜的得什么癔症了?!”

    曹顾瑞捂着脸,这才从梦魇中醒来,他晃醒妻子:“夫人,你带着孩子速速离开汉云城吧,岳丈大人生前在京城有几处房产,那群人查不到的,你们去那避一避。”

    任夫人这才发现丈夫不对劲,她坐起来喊在外厢房守夜的丫鬟点了灯,“到底发生何事了?”

    曹顾瑞原只是一白身,后来接了汉云城首富任家任大小姐的绣球,摇身一变成了任家的上门女婿,有了任家财力和岳丈的支持,他本身又机巧,其中虽有波折,但最后曹顾瑞竟然成了汉云城太守,所有人都以为他官居高位后必然先休弃那位妻子,毕竟上门女婿对如今的他来说是极大的污点,谁知曹大人丝毫不在意,几十年如一日爱重妻子。

    曹顾瑞对那些流言从来不屑一顾,还处置了一批乱嚼舌根的人,旁人怎知,若是没有岳丈扶持,妻家倚靠,单凭他,如何能有今日?

    “为夫怕是要没命了。”曹顾瑞一直瞒着家里,这段时日就连几个孩子都拘在家里不得外出,生怕让任夫人几人知道之后担心,这回一说出来,一时忍不住落下泪来。

    任夫人又是一巴掌,这次左右对称了,曹顾瑞“嗷”了一声,佯装怒道:“夫人,打人不打脸,为夫也是有脾气的。”

    任夫人凉飕飕道:“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原是因为这事儿,馨儿,吹灯吧。”

    屋子里又一片黑暗,半晌,任夫人叹了口气,“那穆宗,我早就叫你与他少来往,此人连根子都是坏的,你偏不听,锦衣卫一搜就能搜出他账本上你与他的往来的还有那洪甫,你数次赴他的宴与之交谈甚欢,这下好了,要来把你抓去斩首了。”

    曹顾瑞震惊道:“夫人,你竟都知晓?”

    那他这段时日的隐瞒算作什么?

    “你当本夫人只拘于后院?”任夫人没好气道。

    曹顾瑞一想任夫人的话,更是悲从中来,“现在是说什么也晚了。”

    任夫人却“噗嗤”一笑,话锋一转道:“你不必担心,你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也未曾欺压百姓,怕什么?那锦衣卫没有先来汉云城便是最好地说明此事了。”

    曹顾瑞只当夫人在安慰自己。

    当他要暗处清点收拾家底,准备到时候让府人将家人送出汉云城时,任夫人看他丝毫没把她说的话当回事,便说:“既然他们要查抄,那必然都暗中早已搜集好了情报,你太守府多少家底他们不知具体也会知道个大概,你若是老实点,说不定锦衣卫还能放过我们娘几个。”

    曹顾瑞只好作罢。

    然而数月过去,其他城池的事他听了一件又一件,什么津宁城太守被斩啦、百姓往他身上丢菜叶;什么贤秦城去了锦衣卫,将贤秦城几个官员都抄了家。

    提心吊胆了几个月,锦衣卫终于到了汉云城,曹顾瑞明明死到临头曹顾瑞却有种悬着的心终于落地的感觉——最煎熬的事不是必死无疑,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死这一个等待的过程啊!

    出乎曹顾瑞意料的是,锦衣卫竟然都没有踏足太守府!只在要汉云城官府见他,曹顾瑞连忙换上官服急匆匆驾着车马从太守府出发。

    到了官府之后看到里面站着乌泱泱一群人。

    曹顾瑞腿都有些软了,心想缩头也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便强装镇定。

    看他到了,为首的那个锦衣卫便说起了事,还让汉云城官府的笔吏记了下来,比如建书斋、修官路,这些事曹顾瑞都略有耳闻,因此锦衣卫的话对他来说并不难懂。

    说完这些事为首的锦衣卫起身,曹顾瑞吓了一跳,随着他亲身,其余锦衣卫也尽数站了起来,再加上院子里的一大群人,别说拿下曹顾瑞,将太守府翻个面也不是问题。

    那为首的高大锦衣卫突然想起来什么道:“对了,太守大人,陛下有令,以后每年全大周官员年底时都会进行考核,到时候说不准您还能见到我。”

    曹顾瑞自从来到汉云城官府,哪里还能听得进去话,整个人都恍惚了,这句话他能没听进耳朵里,只下意识点头。

    “曹大人。”一个略矮的娃娃脸男子路过他时向他打了个招呼,这男子也穿着黑色绣纹劲装,但是仔细看上去花纹与周围人的略有不同。

    曹顾瑞被他喊得略微回神,定睛看向说话那人,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人他曾经见过的!

    只不过比起当时他谗言媚笑的模样,如今眉目舒展颇有正气,竟带着面相都变了,他险些没认出来。

    “是你”曹顾瑞喃喃,心头狂跳。

    这人,竟然是许久之前来汉云城的一个行脚商人,此人声称从前在京城做买卖生意,积累了不少家财,如今想在汉云城寻个地方落脚,于是来拜见大人,本来以一个商人的身份是断断见不到汉云城官员的,奈何此人出手阔绰曹顾瑞府上到现在还摆着他进献的红珊瑚!

    当时也有人去查他的底细,发现确实如他所说,从前在京城买卖,后来一路南下,此人也确实腰缠万贯。

    没想到

    曹顾瑞突然觉得心一凉,原来那时候锦衣卫就已经开始潜入各城秘密探查他们了,而且对方想隐藏,他们压根都被蒙在鼓里,派出的人什么也查不到!

    然而那人似乎真的只是单纯和他打个招呼,一行人来得快,走得也十分干脆。

    晕晕乎乎送走了锦衣卫,曹顾瑞才后知后觉,他竟然没事?!

    有那被斩首的例子在前,且他并不是什么清正廉洁的好官,锦衣卫是奉了皇帝命令,现在饶了他想必也只因为他还有些作用,又没犯过什么大错——毕竟和欺压百姓导致此地民不聊生比起来,曹顾瑞做的事尚可暂且饶恕。

    曹顾瑞想到了这一点,于是做事更加小心谨慎,建书斋的时候他拿出了许多钱,还将府中藏书一并献出。

    若整个大周都是浑水,他便当个其中浑水摸鱼的人,反之,他便要做个清官

    “成玉,你说咱们到时候该做什么啊?”孔砚揉揉身上发酸的地方,感觉浑身都要散架了。

    明成玉摇头:“我也不知。”

    “这一路,我观汉云城颇有秩序——至少与我从前想象的场景不一样,我们一路走来,不少城都在修路——应当是从京城推行的政令,那些劳工面容并不悲苦,干活都十分卖力,可见并没受到苛待。”

    到了汉云城中他们才知道,哪里是没受苛待,怪不得人人都干得卖力,原来去官府报上名干完了就有工钱拿,此事虽不强征,仍然能够凑齐了修路的人手。

    汉云城太守早就得知了从京城来的三位公子入城的消息,亲自出来迎接,倒让他们三人受宠若惊。

    “三位公子从京城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十分辛苦,今日府中备好酒宴,不知三位公子能否赏光?”太守脸上带着和善的笑。

    明成玉三人连说不敢,他们出发前曾看过,汉云城太守名曹顾瑞,为官虽有小瑕疵却无大过,所以不在锦衣卫查抄之列。

    曹顾瑞就算不是京官,可太守这个职位也是正经有品级的,明成玉拱手道:“太守大人抬爱了,您是长辈,唤晚辈成玉便好。”

    说罢他又介绍其余两人,安俞亮和孔砚也跟着行礼,这一打照面,两方便都清楚了,对方不像是会为难人的,心便都放下了,一路上有说有笑倒也没冷场。

    曹顾瑞早些年在官场上练出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可没生疏,眼看着三位公子都是京城来的,必然不知道汉云城风俗,便有声有色地向他们讲了起来。

    汉云城处于周围三城交界,前朝战乱时汉云城作为一支起义军的主城,后来几乎成了空城,战乱结束后汉云城来了大批流民,其中有从南而来也有从北来,在此定居,一直到如今,所以汉云城中百姓口音复杂,吃食上的习惯也不尽相同。

    “不过最让人头疼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本该都是大周汉云城人,可百姓们竟还分出了城南城北,城东城西。”曹顾瑞叹了口气,又笑了下,“本官在此多年,听闻了不知多少因为这样的冲突而发生打斗的,久而久之本官便也不管了。”

    其实这些年来也没多少人闹了,毕竟百姓饭都吃不饱了,谁还有多余的气力?

    明成玉三人还第一次听这种事,安俞亮闻言意外道:“官府不管,不会死人吗?”

    曹顾瑞笑道:“不过是几个百姓拿着耙子吵嚷几句,况且前朝至今,汉云城人一代又一代,早就慢慢变得相似了。”

    进了城中街道,果然如曹顾瑞所说,城中有商贩卖小吃食的,明成玉定睛一看,有卖饼的,有卖米糕的,倒是有不少花样,不过毕竟是百姓日常的吃食,卖相都是比较粗糙,价格也不贵。

    相比于这三位公子,曹顾瑞显然更忌惮那位似乎成了隐形人的“考核大人”,但看他一进城中便嘱咐了几句独自去了,曹顾瑞这才放松下来。

    “这位大人也是锦衣卫的吧?”曹顾瑞试探着问。

    孔砚摇头:“我们也不知晓。”

    三人跟随曹顾瑞前往太守府用午膳,曹顾瑞特意找了汉云城最好的厨子,让整套席面既不过分铺张,又让人看得赏心悦目,吃起来滋味更是一绝。

    然而明成玉三人在食堂吃习惯了,食堂讲究味重分量大和香,比如那咬一口满口香的酥皮肉夹馍,安俞亮一次能吃三个;还有那肉丸汤如今再吃这些精致的膳食,虽美味至极,却总感觉吃到嘴里缺了点滋味,但是三人顾念着这是在太守府,又能看得出菜肴都是精心准备的,心里想法自然半点不会露出来。

    这画面落在曹顾瑞眼里,让他心里不由暗想,不愧是世家出来的公子,不但礼节挑不出错处,吃相也是一等一的好!

    用过午膳,明成玉提出想去汉云书斋看看,曹顾瑞自然欣然同意,但他尚有公务在身,便让身边一小官陪同他们前去。

    “来到汉云城,就意味着考核开始了,你怎地一点也不着急?”孔砚问。

    明成玉微微摇头,“不急于一日,对于考题我尚且没有眉目,不如在汉云城转转,适才听曹大人说起,我也十分好奇书斋到底是何模样。”

    孔砚挠头,“这书斋是陛下在大周各城都建起来的,京城自然也有,且比其他地方大上不少。”

    “行了,那京城书斋再大,咱们在军校里也没去过啊,正好去汉云书斋见识见识。”安俞亮一向心大,他笑呵呵地揽过两人往外走

    汉云书斋里已有不少人,他们找了个角落的空木桌坐下,发现对面坐着一个男子,身上穿着打着补丁的棉袍,坐在桌子前正用毛笔在纸上认认真真写文章。

    “普通百姓别说作文章了,有多少认字的?不知读过书没有?又无纸笔,他们会写字吗?”安俞亮悄声问,他这话没什么恶意,因为如今嘛他的身份也和平民之身差不多了,他只是单纯好奇,因为知道普通百姓家中连温饱都难以做到,买纸买笔?那更不可能啊,所以他们怎么认字,又怎么去写字?

    他一向有什么说什么,这回自然也说出来了,不过安俞亮还记得把声音放到最小。

    明成玉刚想示意他别出声,书斋安静,安俞亮自以为声音小其实还能被离得近些的人听到。

    果不其然,坐在明成玉正对面的那个清瘦男子停住笔,抬起头来看向安俞亮。

    明成玉连忙小声道:“这位兄台,抱歉,我朋友性子太直了些,说话未经斟酌,但他并无恶意。”

    那清瘦男子脸上并无恼意,看这三人穿着便知并非普通人,他点点头,随即声音带着淡淡笑意道:“无妨,在下可为这位公子解惑,怎会无纸?黄沙黄土皆可为纸,怎会无笔?树枝稼杆皆可作笔。”

    三人俱是一愣。

    尤其是安俞亮,听了这话更是羞愧难当,小时候他爹让他练字,他可从未好好练过,夫子布置的课业经常谎称找不见,最后气走了三位夫子,他爹从此不再过问他学业了。

    安俞亮也向清瘦男子道了声歉,告罪打扰了他的清净。

    不过对于明成玉三人来说,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他们将几个书架走了个遍,惊讶地发现有不少感兴趣的藏书,纷纷拿到木桌前坐下看了起来,不知不觉时间过去,竟然已经到了书斋该关闭的时候了。

    他们这才将书放回原来的位置,待都到齐后结伴意犹未尽地往外走。

    “此处真是个好地方,清净,也干净,最重要的是还有如此多藏书,当真是好地方。”孔砚高兴地说。

    明成玉三人走出书斋时恰好又遇到了那名清瘦的穿着补丁棉袍的男子,对方也看到了他们。

    明成玉走过去拱手道:“方才在书斋里不便于出声,还没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男子回礼,摇头笑道:“不敢当,在下唐兴。”

    作揖告别,那人的身影慢慢在巷子尽头隐去了。

    第67章 村中冬日

    秋去冬又来,京城骤然冷了下来。

    晏玄钰让人在承天殿重新修了暖阁,这暖阁修起来并不费事,就像他前世北方地区家家有的火炕相似,不过是改成了地下火道,宫人在外面的炭口放上炭火,连通里面的暖阁就会暖和起来,还能保持殿内空气清新,而且相比于之前处处放置的炭火炉,炭火用量也大大减少。

    不仅如此,外面的宫人也可不当值时在炭口处取暖,李忠贤去偏阁时看到有几个宫人围在那里小声闲话,往里面扔板栗烧了吃,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见。

    “李总管,您怎么来了?”偏阁的太监小珠子“哎呦”了一声,赶忙小跑了过来。

    李忠贤道:“无事,如今天儿也冷了,来看看别少了炭。”

    小珠子连连应是。

    就算李忠贤不来,他们也不敢啊!炭口可从没缺了人。

    小珠子将李忠贤送出去,才笑眯眯地回来,坐在偏阁炭口的宫女塞给了他几个已经烤得开口的板栗,他放在手里来回倒了几下:“香!”

    几个宫人嘻嘻哈哈完又小声聊了起来。

    这些板栗也是今年内侍府给宫人的,还不时会发些糕点吃食,在宫里可不就是都想过得好一点吗?从前吃不上穿不上,现在只要做好本分的事这些就都有了。

    期间有宫女说起来到了年龄出宫的事,另一个宫女说:“你们有想接着留在宫里的吗?我若是出宫,就要被家里嫁给一个鳏夫换礼钱了,还不如在宫里自在。”

    此话一出顿时有几个宫女附和,她们都是家里养不起,走投无路送到宫里来的。现在吃的住的都越来越好,宫人们也被当作“人”来看待,就算是宫里最累的浣衣局,现在每月份有内侍府发的手油,其他地方都没有呢

    晏玄钰正在暖阁里看昨日送来的京城军校众人的消息,大周各城他并未全都熟悉,大周从前官书上内容未必可信,他虽然派了不少人,但调查也需要不少时间。晏玄钰借着信中由考核人员详细记录下的内容,不仅能看到那些学子都做了什么,还对当地的某些情况做了个大致了解。

    听到轻微动静,晏玄钰知道是李忠贤回来了,他放下手里的信,听李忠贤说了几句宫人在炭口烤板栗的事。

    晏玄钰随口道:“不必拘着他们,让他们烤着吃就是。”

    要是现在有红薯,还能在炭火炉上煨几个红薯热乎乎地吃。

    只可惜现在他还腾不出人手来去其他地方找穿越必备的红薯、土豆、玉米等能丰富百姓餐桌的高产作物。之前晏玄钰就发现,大周更像是几个朝代杂糅的架空朝代,他又想,一有了人手一定要派出去找这些作物,毕竟它们可太重要了!

    正想着,殿外来了个小太监,李忠贤出去了一趟,回来道:“陛下,韦石从宫外回来了。”

    “让他进来。”晏玄钰坐直身体。

    韦石原是宫中的工匠,晏玄钰在发现他能力出众又为人老实后,又考察了他一段时间,这才把他派出去做了件事。

    韦石已经换上了宫中工匠的衣服,进来先给晏玄钰行礼,晏玄钰一抬手:“不必多礼,快说说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韦石赶紧回道:“回禀陛下,您说的事已经办成,现在不少百姓都学会了盘炕的手艺。”

    大周北方寒冷,从前每年冬天都有大批冻死的百姓,前世他就知道北方最冷的地方乡下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火炕,由此就能知道火炕对于冬天来说有多重要。盘炕说难也不难,晏玄钰大致和韦石说了之后他琢磨了一段时间就弄出了大概,因为是要在普通百姓家使用,所以现在做出的是土炕。

    晏玄钰刚开始让韦石定价六百文,土炕不难弄,但凡在旁边看上几遍就可以自己琢磨着弄出来,于是他便让韦石收了很多“徒弟”,允许他们用这门手艺赚钱,但是定价不能超过六百文,原材料稍微费些力气就能得到,会的人越来越多,到时候价格必然就会降低,最后成为真正普通百姓家家都可用的东西。

    晏玄钰又叮嘱韦石:“你一定要和他们说清楚其中利害,切不可偷工减料。”

    “还有,让那些盘了炕的人家都看着些,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及时修补。”

    韦石连连点头,这些他都知道的,但是由陛下再说一遍,他总觉得心头有一种异样的情绪。饶是给他一千个一万个胆子,他也不会把陛下和“土炕”联系在一起,然而事实就是如此,是陛下向他大致说了何为土炕,又该怎么使用,他在琢磨时便想到了其中巧妙,也瞬间懂得了陛下的用心。

    而现在,陛下更是特意召来他详细询问进展如何了。

    他想起在村落里看到的百姓们和他们手上厚厚的茧,想起泥泞的土路,想起他们和他说起,这两年收成好啦,官府又少收一成税,他们家里竟然能有点过冬的余粮了。

    他想起盘炕时听到他们的闲聊,说明年开春要多种一点,攒点粮食

    韦石家里那年收成不好,实在要饿死人了,养不起了,他爹不得不把他送到了宫里,好在他被宫里一个工匠看上收了当徒弟。

    那时候,他们再怎么劳碌,一年下来竟然也攒不了几捧粮食。

    而现在,看着百姓们虽然仍旧沧桑,但是明显有了丝光亮和期盼的眼睛,一时间心里情绪翻滚

    小石村。

    大壮就是那最开始跟着庄子干活的农人,后来他才知道那庄子主人来头不简单。

    他们这些最先跟着庄子用了施肥法子的,今年地里收成比去年第一次施肥还好,尤其是今年大周又免了一成赋税,大壮家里第一次有了这么多存粮。

    是从什么时候,他开始觉得日子越来越有奔头的呢?大壮农忙闲下来的时候粗略想过,记忆里浮现出他在庄子上第一次吃到粗红糖的滋滋甜味,带着舌尖似乎都重新泛起甜味了。

    这日,他在外头听说附近村子里来了个叫韦石的手艺人,会盘炕,那人又问大壮知不知道土炕是什么,大壮就回答他,当然知道啊,家里睡觉的不就是土炕了吗?

    那人和大壮一样在庄子上干过活,和他也稍微熟络点,听完他的话就笑着给他说了,这土炕下面放上柴火,一晚上炕上都暖暖的咧。

    大壮就也动了心思,他们家现在有了一些粮食,而且今年他娶了新媳妇,总不能像往年一样硬生生挨过了。

    晚上,他和爹娘说起这件事。

    大壮爹有些不愿意:“大壮啊,咱们家就这些粮,明年你媳妇要是生了孩儿,也要花钱咧。”

    大壮娘在旁边揣着手,半晌说:“他爹,就依大壮的盘个炕吧,大壮有主意。”

    ,

    大壮也犹豫着,第二天又找别人打听,回来给家里人说道:“爹,娘,俺听说了,那手艺人还有不少徒弟,去找他们盘炕只要四五百文。”

    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那盘炕的人来得快,大壮家本来就是土炕,那人用排车推来不少碎石头,在屋里鼓捣了一阵,最后让大壮试试先烧点柴火。

    来盘炕的人穿着破袄子,将手上的土一抹,却没急着要钱;“要是不好使,俺再给你弄弄。”

    大壮照他说的烧了点枯树枝,那人扒着土炕看了会,又上手摸摸:“得再往上弄点土。”

    于是他又在土炕上忙活了好一会才算弄好。

    大壮娘给他端了碗茶:“来,喝口茶。”

    那人连连摆手,“大娘,俺还赶着去下一家。”

    待那盘炕的徒弟走了,大壮娘对大壮爹说:“这四百五十文就没啦?”

    一家人还是有些肉疼的。

    直到晚上烧上炕,一家人坐在炕上暖和才发觉这土炕真是个好东西!晚上睡觉前往里头多加点柴火,土炕就能热上好几个时辰。

    又过了一阵子,庄子上发了工钱,大壮又找来个人在另一个屋盘炕,这回盘炕用的钱更少了,总共用了三百文。

    虽然粮食还是要省着吃,只不过比往年宽裕多了,家里柴火也有数,大壮爹娘只在晚上烧上炕,但是这个冬天比起来往年都不算太受罪。

    相比于其他百姓,大壮家过得大概已经算好些的了,他们也算是最早盘炕的一批人。不过,随着知道土炕的人越来越多,会盘炕的人也越来越多,甚至有盘炕的钱比三百文更低,还有若是亲戚邻里有个会的,拿上点礼去坐一坐,人家也愿意帮这个忙。

    今年过年,大壮给媳妇和弟弟都扯了布,一人做了一身新衣裳,又进城买了点豚肉和下水,豚肉留着过年,下水洗洗干净给家里吃的菜加了点荤腥。

    大壮娘今天没再省,蒸了一锅饭热腾腾地端上来,一家人在炕上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饱饭。

    今年,明年以后的年,他们一定会过得更好。

    第68章 制大蒜素

    留给晏玄钰的时间并不多,突厥和戎狄不会因为他展露出与他们想象中的昏君模样不一样就不敢再动什么心思。

    现在大周是在一改曾经的衰败变得欣欣向荣起来,突厥等部也没有再有动静,前段时日晏玄钰派去的探子得到的消息让晏玄钰颇感意外,突厥王竟然一病不起了。

    因为突厥王行事猖狂,突厥内部人心不齐,在突厥王病后有几个部竟然蠢蠢欲动起来。

    晏玄钰看探子汇报的关于突厥王的病情,突然觉得很熟悉身体越来越虚弱,但是脉象却很正常查不出有下毒迹象,头晕目眩,偶有咳血。

    这不正是他刚来这里时这具身体的状况么。

    晏玄钰目光一凛,开始仔细回想剧情,原主性格越发喜怒无常,而突厥王现在的情况也是这样,晏玄钰最初以为是突厥王是个傻的,难道这药其实还能让人意识错乱?

    也不是不可能,用现代的话来解释,这毒药中可能含有某种会对神经造成损伤的毒素?

    不过晏玄钰并不打算做什么,于他而言,不管是突厥王还是下毒的背后之人,都是他的敌人,而现在他们两方争斗,对他十分有利。只是晏玄钰不由揣摩,背后之人下毒的目的是什么,突厥如今内部已有乱象,真相浮出水面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几月前,突厥部再一次对大周边境进行进行大规模抢掠,被袁康带兵打退,此战大周险胜,但晏玄钰丝毫高兴不起来。旁人只将袁康神化,说他是大周边境的保护神,突厥戎狄等部提起袁康也十分忌惮。

    但是若只有一个袁康,怎能抵得过敌军的千军万马?

    是在袁康带领下冲锋陷阵的兵卒们。

    此前,送往京城的战报中描绘的黄沙城场景还历历在目,晏玄钰知道时间迫切,边境之战无法避免,大周兵卒没有伤亡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他想把伤亡尽可能控制的小一点。

    他查阅了古籍,找了许久才从前朝纪事中看到了关于宫中道士炼丹时爆炸之事,但此事并未引起任何人重视,也并未有古籍记录下当时的配方。

    晏玄钰只知道古代火药是硝石、木炭和硫磺等按照一定比例配合而成的混合物,再多的事情他便不知道了。他已经在郊外没有人烟的地方建了研究处,需要一点一点摸索比例配方,为了尽早研制出来,他又加派了不少人手

    正当一切势头良好时,苏安突然进宫求见。

    “什么?钱不够了?”晏玄钰一脸震惊。

    苏安也一脸沉重,“是的,陛下。”

    自从稳定了朝堂,晏玄钰就开始着手做很多事情,银子更是如流水一样花出去,先帝时期挥霍无度,留给晏玄钰的大周国库本就不充足,从前一些世家大族又如蛀虫一般附在上面不停吸血,即使晏玄钰后来查抄了京城不少府邸,看上去一箱又一箱黄金抬出来,但是一旦用起来,这些根本就不够!再加上晏玄钰个人在宫外的吉祥戏楼等地的收入,还是不够!

    更别说今年晏玄钰为了鼓励百姓耕种下令减了百姓一成赋税,之前还看不出来,到现在用钱之际银两不足瞬间就明显起来。

    晏玄钰扶额,倒是忘了这茬事。

    一旦要做什么利国利民的事情,可是最烧钱的啊!

    不说远的,单是修官道,要不是下了各城招富户承包的政令,单靠官府出钱,支出数目更是可怕。

    “你”晏玄钰开口,却又停住了,“让朕想想。”

    苏安在一旁建议道:“陛下,近来奉贤城越发富庶,不如臣给冯大人修书一封”

    确实是个办法,但是奉贤城自身还要发展,况且奉贤城的经济发展说到底也才初见起色,冯光纬又能拿出多少银子送来京城?

    这个时候,晏玄钰竟然还有心情胡思乱想起来,如果是前世,还能去贷款

    “银行!”晏玄钰突然一振。

    苏安没听懂,迟疑道:“陛下,您刚刚说什么?”

    荀子曾说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啊,晏玄钰豁然开朗。

    而且建一个全大周的官方钱庄绝对有百利而无一害,这个时候百姓的个人财产其实是没有什么保障的,失窃被盗,因自身原因而丢失,这些现代可以追查的事情放到现在几乎是追不回来的,所以很多人都会选择把家里的财产埋起来或藏到家中隐秘的地方。

    将家中钱财存到官方开办的钱庄中,到一定期限后还可以拿到利息。

    而晏玄钰呢,就相当于暂时借了钱,待到一切发展起来后自然也不会再缺银子。

    “朕知道该怎么解决你今日所说的银子不够的问题了。”晏玄钰思索过后对苏安说,“朕打算开一个大周钱庄,”

    钱庄正式开办这日,晏玄钰坐在马车里出了宫打算看看情况如何。

    早在几日前,官府就已经张贴了关于钱庄的事,京城日报中也专门拿出来半页来向百姓讲清楚钱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周其他地方也陆陆续续有本城报纸诞生,但是还没大范围普及出去,所以需要官府在这方面上做些努力。

    不能让百姓不明不白的存钱,也不能让百姓因为不明白而不往里面存钱。

    这是晏玄钰在下达政令的时候向各城太守所说的一句话,随着文书一同发出。

    如今大周官道已经修好,官书往来与过去相比畅通了不知多少倍,再加上官道设有固定的补给处,大大加快了行路的效率。

    普通百姓也可使用官道,两方都有明确规定的路线,互不干扰,至此除了大周部分偏远的地方,交通已然比从前便捷许多

    “咚咚!”

    一个钱庄伙计模样的男子手拿锣鼓敲了几下。

    另外几个伙计则开始吆喝:“由官府开设的大周钱庄,存取方便!!”

    “现在存钱还可以到这边来领粮食!”

    “唰”一下,两边的伙计依次拉开手里的长布,左边写着“官府开办”,右边写着“稳赚不赔”。

    京城身为大周都城,这里的百姓手里的钱相比于其他地方的百姓也多一些。

    晏玄钰坐在马车里拉开车帘远远看过去,就见不少人都揣着手伸长脖子观望,随着晏玄钰掌权稳定朝堂,在大周推行各种政策,当然也没忘了在京城日报中明里暗里引导正面言论,总之现在人们对于官府都变得越发信任,这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要是从前,别说和官府的人说话了,就连远远看见了都要缩着头避让三尺,而现在,有不少人叽叽喳喳地问:

    “这存钱期限是多久?”

    “一年和两年的区别是什么?”

    尽管这些内容先前已经告诉过他们,但伙计们还是态度十分好地又解释了一番,而围观的人听了他们的话,有人半信半疑地走进去,有人打算继续观望观望,还有少部分人离开了。

    这些都在晏玄钰的意料之内,他没想过一开钱庄,所有人都会把钱存进去,这需要一个过程,只有看到先存钱的人得到了切切实实的好处,他们才会放心地跟着在钱庄里存钱。

    过了一会,晏玄钰甚至看到京城里几个官员来钱庄存钱了。

    这里就要提一下,因为钱庄是晏玄钰开的,所以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制定了一些规则,比如普通百姓存钱的利息与官员、富户不同,会比他们略高一些——当然为了防止有人钻空子,普通百姓存取利息稍高只能在一定范围内,超过这个钱数,所有人利息就都是一样了。

    总的来说,京城里的大周钱庄开业第一天十分成功,那作为礼物送出的小袋粮食十分受欢迎,进出的人一直源源不断

    “陛下,咱们该去别庄了。”李忠贤在一旁提醒。

    晏玄钰这才把目光收回来,“走吧。”

    他今日出宫可不只是为了来看一眼钱庄。

    “陛下,您要的陶瓷已经在前段时日运到别庄上了,马太医也已经带人过去了。”李忠贤说。

    马太医就是当初晏玄钰在奉贤城遇到的那位老太医的徒弟,晏玄钰将京城都清洗了一遍,自然不会放过太医院,不少太医都被他踢出了太医院,当时这位马太医别说进宫给贵人瞧病,因为马太医医术远超他人,曾经的太医院院正怕他入了贵人的眼就肆意打压他,让他连入宫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这位马太医被晏玄钰提了上了,暂时成了太医院的院正,他跟随那位老太医身边多年,已经差不多学了个十成十,医术十分精湛,成为院正后他丝毫不藏私,旁人若问他关于治病的问题他便回答。

    晏玄钰考察了他一段时间,这才决定将提取大蒜素的任务交给他。

    没错,就是来到古代必备的大蒜素。

    大蒜素原材料易得,而且对环境的要求也比青霉素低一些,操作难度相对也较低,因为还没开始烧制玻璃,无法做玻璃器皿,所以大蒜素所用的器具先用陶瓷来代替。

    思索间,晏玄钰已经来到了别庄上。

    晏玄钰现在有不少别庄,每个庄子上都在忙活不同的事情。

    比如现在马太医所在的别庄,晏玄钰刚一到别庄,就过去看看马太医大蒜素提取如何了

    马成清奉命来到别庄,研制陛下所说的一种名为“大蒜素”的东西。

    刚看到陛下派人运来的陶瓷器具时他惊叹极了,在知道该如何使用后更是惊叹于这器具的巧妙。

    在皇帝的帮助下,他已经懂得了何谓“蒸馏水”,但是皇帝所说的“七十五度左右”他只能慢慢尝试。

    他尝试了许多次,都没有在最后得到皇帝所说“冷凝金黄色液体”,马成清此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缺耐心,他的师父曾说他虽不聪慧,好在能沉得住气。

    事实确实如此,没过几日,马成清经过几次失败后终于得到了金黄色液体。

    “真的是有好浓的大蒜味!”旁边给他打下手的少年惊喜喊道。

    又有一人笑他:“用大蒜做的,怎么会没有大蒜味?”

    马成清也在一旁跟着笑了。

    第二日,他又按照昨日成功的记录做了一次,同样成功了,他这才告诉别庄上其他人这个好消息。

    不过,他从昨日就发现了一个问题,他还没有找到怎么保存提出来的大蒜素的方法,马成清又试了几次,都是只能保存几个时辰罢了。

    皇帝只说忘记什么时候从一本古籍中看到“大蒜素”。他又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用什么来测试一下这“大蒜素”的药性呢?

    “大人,陛下来了!”别庄的管事过来说。

    “正好!大人昨日才弄出了陛下所说的大蒜素!”那活泼些的少年又说,他是马成清准备收了当徒弟的,叫马平

    “你说,这大蒜素只能保存几个时辰?”晏玄钰沉吟。

    马成清道:“陛下恕罪,许是臣学艺不精。”

    晏玄钰摆手:“不是你的原因。”

    经过马太医提醒,他模模糊糊记得确实如此土制大蒜素确实只能保存几个时辰。

    晏玄钰笑道:“无事,此物有很大用处,且提取方便。”

    晏玄钰没打算现在把青霉素苏出来,他不是专攻这方面的,以现在的条件也只能做出来土制青霉素,而且他所知道的土制青霉素会引起严重的过敏反应,重则危及生命,如果把它用到战场上,反而不知道是救人还是杀人了

    大蒜素虽然和青霉素比起来虽然功效不值一提,但是它方便制取,在抗菌方面也有很大作用,原材料十分易得,而且

    晏玄钰看着马太医等人提取出的金黄色液体,突然想到了什么,半晌喃喃说了句:“是不是可以养鸡了啊。”

    马太医:?

    众所周知,在古代并没有大规模养鸡的例子,鸡蛋一直是有钱人才顿顿吃得起的东西,鸡蛋价格昂贵,为什么不大规模养鸡?其中原因有鸡瘟,也有现在还没掌握大规模养鸡的技术,而且现在的鸡没有激素催生,产蛋速度也比较慢。

    鸡瘟的问题,或许可以尝试用大蒜素来解决。

    同时,大蒜素也有刺激动物生长,提高肉质的作用

    晏玄钰觉得十分可以,鸡蛋也是荤腥啊!

    第69章 皮蛋熬粥

    除了京城外,其余各城的大周钱庄也很快开办。

    先前有了宣传,大周人对钱庄的出现接受良好,除了小官员和富户,有部分百姓也将家里的钱存到钱庄里,且随着时间推移,见到了存钱切切实实的话好处,来存钱的人就越来越多。

    银钱不够的危机暂时解除。

    这日晏玄钰正在画养鸡场的平面图,系统突然上线——

    【宿主完成昏君‘搜刮民脂民膏’,获得200点数。】

    晏玄钰手里的笔差点吓掉,他嘴角一抽,该说不说这系统实在是

    太有智慧了!

    他办了个钱庄把大周人的钱都拿了过来,搜刮民脂民膏,这么说好像也没毛病?

    但是晏玄钰怎么就这么想笑呢?

    他没再理会系统,先把养鸡场的平面图画了下来,他打算在养鸡场里散养鸡,最重要的事是建鸡舍、再圈一块光照充足的大面积区域作为活动区,还要设计出排水、灌溉,水槽食槽

    晏玄钰将能想到的东西一一写下后又在纸上绘制出来,他能想到的并不一定全面,还需要在养殖过程中慢慢摸索,很多方法也需要根据这个时代鸡崽的情况进行改进。

    将这些事做完,他呼出口气揉了揉手腕,让李忠贤将几张纸装好派人送出宫去。

    待李忠贤出去了,他才调出来系统仔细看了起来,之前没有剩余的点数,现在只有两百点,他打开系统转盘发现和从前又不一样了。

    “这系统还会背着我偷偷升级?”晏玄钰喃喃。

    不过他看了一眼高达两百点数一次的抽卡转盘,这真的不是根据他刚刚获得的点数而现改的吗?

    晏玄钰上一次获得的卡他会在科举的殿试上使用,那张卡看上去很方便,甚至不用去探查对方底细,只要使用了它就能辨别眼前的人是“忠臣”还是“奸臣”,而且虽然有冷却时间却可以长期使用,对晏玄钰来说算是一张比较好的卡牌了。

    但是现在系统变成两百点数抽一次,怎么看怎么坑啊。

    系统听到了晏玄钰的腹诽,机械的电子音响起——

    【叮——您好宿主,转盘升级后两百点必得一张s卡。】

    “s卡不一定好用,低级卡不一定不好用。”晏玄钰笑了两声。

    想想当时他在金銮殿上使用的那张卡,如果单根据卡的介绍简直不要太鸡肋,晏玄钰根本用不到,但是它可以极大提高身体素质,让人短暂获得极强的力量,现在想想晏玄钰还很庆幸,他得到了巧合的幸运,如果没有那张卡他还可以提前做防范措施,但是势必会引起姜元化的注意,让对方起了防备,就没有现在这种效果了。

    系统没再接着说什么,晏玄钰直接将手放在抽卡上,一阵流光闪过,经过一系列晏玄钰熟悉的抽卡流程后,转盘金光大盛!

    【恭喜宿主获得s卡摘星楼,介绍:昏君为宠妃建造的摘星楼,在此举办宴会,与宠妃寻欢作乐。】

    “什么意思?”晏玄钰颇感意外,这还是他第一次抽到关于建筑的卡,“我使用这张卡后会凭空变出来一栋楼?”

    那他改造怎么圆了这件事?天降异象?

    系统解释——

    【宿主,您太过小看s级卡的能力,它可以改变该世界对它的记忆,比如在其他人的印象里,摘星楼是慢慢建成的。】

    “系统,真是恐怖如斯。”晏玄钰感慨道。

    他暂时不会使用这张卡,对于摘星楼如何使用他已经有了初步规划

    去派人送信的李忠贤回来时告诉晏玄钰,说王贵妃和李妃二人求见。

    晏玄钰赶紧让她们进来。

    自从两人也获得了能自由出宫的令牌后都肉眼可见的活泼起来,晏玄钰能感受到他们二人身上的变化,但是要他说具体是什么变化,他还说不上来。

    王沁瑶笑道:“陛下,兰报已经在京城报社发刊了,前几日发了第一期,在京城贵妇之中很受欢迎。”

    王沁瑶知道,这其中也有京城官员们献殷勤的原因——皇帝展现手段和能力后,京中官员们就都老实了下来,和京城日报刚出现的时候一样,现在她这个宫里的“王贵妃”领头发了兰报,官员们自然让家中女眷去支持。

    晏玄钰颇为意外:“这么快?竟然已经发了第一期了吗?这段时日朕过于忙碌,一会就让李忠贤拿来一份看看。”

    王沁瑶和李芷薇对视一眼,又道:“我们此次前来是想和陛下说,将兰报的收入也一并交由陛下。”

    晏玄钰一愣,“这怎么可以?兰报是你们做出来的。”

    做这件事并不容易,晏玄钰也有耳闻,她们二人这段时日都在宫中闭门不出,前几日看着都憔悴了不少,但是看到兰报发出第一期,晏玄钰也真的为她们感到高兴。

    但王沁瑶二人确实不是只想来和他客气一下而已,她们的态度很坚决

    晏玄钰拿来王沁瑶和李芷薇的第一期兰报,最上面画着兰花,是她们选了许久最后确定下的标志。

    兰报也像京城日报一样分为好几个版块,右侧的版块是一首诗,晏玄钰仔细读了两遍,发现写这首诗的人不仅文学素养极高,还有极为让人叹服的心性,不似乎从前在京中流行的哀怨之情,写诗之人用了化名。

    他又看下去,发现上面画了许多物品的模样,还附上了介绍,比如奉贤城的元花香膏和花胰,上面具体介绍了使用后是何种香味,而且会在体肤上留香。

    还有一些时兴的衣服款式,晏玄钰记得之前王沁瑶兴起让内侍府做了一些袖子窄款的新式样,她也将这个放了上去。

    不用说京城中的贵妇看了后会如何反应,就连晏玄钰都看得津津有味。

    就是这样,如今侧重的只是香膏服饰等,先让大周人接受兰报的存在,慢慢的在上面发表一些观点让人慢慢接受。

    晏玄钰将兰报翻到后面,看到最后还有“结语”,他心里好笑,她们倒比他显得更为专业了。

    只见上面写了诚邀各位夫人来信交流,被选中的会送当期兰报上提到的新式脂粉

    不用官员们说,女眷们早就自发地买来兰报看了起来,连着几日各家夫人们的聚会都频频提到“兰报”,还有不少夫人早就换上了兰报提到的新式样,收获了其他人艳羡的眼神。

    原本大周流行的是宽袖,越宽越好,先前都有垂坠到地上的长袖,王沁瑶先前闲着无事时琢磨出的窄袖后来放到了兰报上,现在京中又流行起了窄袖。

    晏玄钰看着京中的变化,心里也高兴了些许。

    但他知道,现在虽然看上去岁月静好,可别忘了周围还有虎视眈眈的“狼鹰”

    一年后,大周边城。

    “将军,马车到了!”一个小卒飞快跑过来。

    袁康站起,王庆云等人也站起来。

    袁康将城防图收好,笑道:“走,一同去看看京城又送了什么过来。”

    王庆云笑道:“那得看了才知道!”

    一行人接到了从京城来的马车队伍,马车队伍从军营中穿行而过,有那在训练的小兵也悄悄伸长脖子看

    “将军,这是陛下给您的信。”那带队的人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密封好的信封,双手奉给袁康。

    袁康打开,一目十行地看过去,陛下在信里大致说边关的将士们需要及时吃一些荤腥,便想送来鸡蛋,只是鸡蛋不易保存,从京城到边城路途遥远,便做成了皮蛋。

    “这次送来的是鸡蛋,够吃一阵子的了。”袁康说。

    王庆云声音顿时拔高了:“什么?!鸡蛋?”

    其他人也都是一脸不可置信,自从陛下登基后他们这些将士们的待遇是越发好了,每日都能热乎乎的吃饱,单就这一件事就足够让他们每日拼命训练了,如今没想到还能吃到蛋?!

    就连王庆云这样的将军,在边城也没有天天吃蛋这么奢侈的待遇!

    “这是什么?这是蛋吗?”

    “怎么黑黢黢的?”

    一群小兵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道。

    今日训练后的午饭,他们每人都领到了一小半皮蛋。

    袁康等人在军营里巡视正好看到这幅场景,王庆云笑道:“以前这群兵们可没这么活泼!”

    袁康按照晏玄钰信中提了一句的“皮蛋粥”让人去熬了粥,现在还没有做好,王庆云没这么讲究,他直接剥开一个嗅了嗅,然后惊奇道:“这究竟是什么新奇的吃食?竟然有股十分清新的味道。”

    蛋白是透明的,里面看上去也是深色的。

    说罢王庆云咬了一口,然后瞪大了眼睛:“香!”

    这是鸡蛋吗?为何尝起来都没有多少鸡蛋的味道了?留存在嘴里的只有鲜,香!外面透明的一层吃起来像皮冻。

    他几口吃完了一个,看向袁康。

    袁康淡淡道:“就算你是将军,这几天也最多只能分吃一个。”

    王庆云咂咂嘴,“你不是让人去熬了粥吗?我在这讨一碗喝!”

    小兵们对这名为皮蛋的东西也十分新奇,尝过之后纷纷后悔为什么刚才没有吃得再慢一点!这东西运来的有限,他们隔很久才能吃一次呢。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中午吃了一小块皮蛋,还喝了军营大锅做的里面有碎皮蛋的皮蛋粥,他们下午训练都更有劲了

    “老子从前怎么没有这待遇啊。”皮蛋粥上来,王庆云不顾烫嘴,端起来喝了几口,“就这个,你让我拼命去我也乐意!谁不乐意被当成人看啊。”

    这句话几乎说出了军营里将士们的心声了。

    因为有袁康在上面震着,没有人敢私吞给兵卒们的钱,别说有逃跑的兵了,自从知道兵营里的待遇,有不少人都想来参军,现在每月都有铜板拿,每天都有热热的饭食吃。

    第70章 商场见闻

    继奉贤商场后,晏玄钰又在京城等地开了商场,商场建立后吸引了大量商户入驻,且在商场买卖看的是卖的东西,上到吃食布料下到木制小玩意应有尽有,商户大批聚集让人们想买需要的东西时也方便不少,且官府会对商户进行一定的帮助,商场定期举行的打折活动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百姓的生活负担。

    刚开始寻常百姓即使听官府说了一遍又一遍“所有人都可进入采买”也轻易不敢进,也是慢慢地习惯了商场的存在后,又有商场门口布告上张贴的和人们口口相传的“进去看看不要钱”,这才有人半信半疑地走进去。

    然后就会被消费满“六百文减一百文”等字样吸引,当然进去了就别想空着手出来了。

    商场每到一个特定的时候还会进行抽奖,出手可大方着呢!

    有一次一个在商场消费几百文的人直接抽到了三两银子!三两银子对于有钱人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于寻常百姓来说那可真是天降大馅饼了!

    所以,每次有人看到在商场门口等公共马车的人大包小包——身上一个包袱手上提两个包袱早就都见怪不怪了。

    再后来,相识的人见面除了问“吃了吗”还问一句“去过了吗”,这下可就打开了话题,站在一起揣着手说说“你什么时候去的”“赶没赶上打折”“赶没赶上抽奖”“抽到了什么”之类,话匣子不就打开了嘛!

    “陛下”李忠贤一脸为难地看着晏玄钰。

    晏玄钰穿着寻常百姓的衣服,一张经过暗卫的拍拍打打变得平平无奇,转头看到李忠贤还站在原地,便道:“还愣着做什么?”

    今天晏玄钰突发奇想要去商场逛一圈,早早起来后想顺便去商场吃顿早饭。

    李忠贤跟了上来,可嘴里还念叨着:“陛下,您若是想吃什么,只管让人送到宫里来,何必亲自出宫一趟呢?”

    “吃食送到宫里都失了原本的风味了。”晏玄钰神色一正,“你知道什么叫微服私访吗?我这是要去看看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有没有人在外面败坏商场的名声。”

    李忠贤心说这满京城都是您的人,哪里您看不到啊?

    “陛下,前几日京城里还抓住了两个突厥探子”李忠贤又尝试劝说。

    晏玄钰点头:“这事我知道,我还知道没等大理寺审出来什么他们就咬破牙侧的毒药自尽了。”

    “那您还不多带一些人啊!”

    晏玄钰一指暗卫,“带他一个就够了。”

    那原本很没存在感的暗卫抬手给李忠贤示意了一下,那模样分明是在说:陛下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李忠贤:

    原本李忠贤是分不清这些皇室暗卫的,因为大多数时候他们都不会显现在人前,就算在人前也用黑布将自己包得很严实,他们有骇人的能力和忠心,就像是一把主人手里没有任何人的感情的刀刃。

    但是自从陛下掌管暗卫之后,这群暗卫肉眼可见地变得活泼起来,慢慢改变了往日死气沉沉的模样,现在他慢慢能分清陛下每天身边的暗卫都是谁了,比如今天这个叫暗九。

    晏玄钰让暗九也换上和他一样的衣服,那架势赫然已经准备要出发了,李忠贤叹息一声,还能怎么样?准备好出宫的一切跟着!

    今天一大早商场里的人还不算多,现在来这里的都是来买吃食的,虽然商场吃食都尽量定的很实惠了,但是有的吃食成本摆在那里,寻常百姓不会天天吃,大部分人偶尔才舍得吃一回。

    但是京城商场里的吃食对那些达官贵人的吸引力就很大了,一大早就能看到各府小厮在吃食摊前排队,手上拿着印有府印的食盒。

    京城商场的吃食对达官贵人来说真的很便宜了,有的人刚开始甚至还因为太便宜不尝试,觉得“吃了掉份儿”,不过但凡尝过的就没人再说“掉份”这事儿了,因为一旦说就会被旁人怼道:掉份儿也没见您少吃啊!

    多半府主人不会吝啬一份吃食,所以吃食摊前的小厮们也能额外买一份。

    晏玄钰在商场里看什么都新奇。

    “哎!这位小哥,您是第一回来咱们商场吧?”

    那声音第一次传来的时候晏玄钰没以为是在和他说话,直到那人又重复了一遍,晏玄钰才看过去,颇感意外地道:“是在和我说话吗?”

    那穿着商场统一服饰的男子笑道:“是的是的,我看您在这来回转了好几圈儿,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暗九不着痕迹地上前挡住,晏玄钰摆摆手。

    他仔细打量了这男子几眼,不得不说,商场里的这些人十分热情,晏玄钰前世见过不少眼高于顶的店员,而他现在只是穿着寻常百姓衣服,就受到了这些商场人员的热情招待,更何况这里是京城商场,是自从开门后每日达官贵人来往络绎不绝的地方,更显得这份平等对待难能可贵。

    “我想买点吃食,可有什么推荐的?”晏玄钰问。

    那男子几乎想也不想,笑着道:“您从这往前面走有一家卖豆花的,咸甜豆花都有,看您想吃哪种;豆花摊子再往北走还有油条粥铺,把油条泡在粥里那滋味绝了。”

    他一连报出好几道吃食,都是好吃又便宜实惠的,不少百姓若是想来买吃食都会选择这些。

    晏玄钰谢了他后往豆花摊子走过去,他正好想吃了。

    “老板,要一碗咸豆花。”晏玄钰找了个没人坐的长条木凳子坐下,看向李忠贤和暗九,“你们吃什么?”

    李忠贤刚想说不用,他怎能和陛下同桌而食?谁知暗九当即爽快地要了碗甜的,李忠贤只好也要了一碗甜豆花。

    在他们坐下等着的时候,也有不知道哪个府上的小厮提着食盒来买豆花,摊主动作麻利,给小厮盛了一碗,小厮接过站着吃了起来。

    现在主家多半不会吝啬一份吃食钱,不少提着食盒的小厮都在吃着东西。

    上行下效,这种改变就很好,不管他们是真心假意,只要这些人的日子好过一点就行。

    “客官,您三位的豆花。”摊主分了两趟送过来。

    一碗豆花下去让晏玄钰十分舒畅,他又吃了两个香酥饼,吃饱之后浑身都舒坦。

    吃完之后晏玄钰又去了购物区溜达,现在许多地方还没开门,但是看到那布条横幅上熟悉的“全场七折”“买二送一”等字眼,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间像回到了现代一样。

    回过神来他晃了晃头,这说明商场办的还挺成功的。

    出了商场,他又看到了正好迎面驶来的公共马车,公共马车除了有特殊标志,面积也比一般马车大了很多很多,十分好认,马车停住后从里面下来很多人,其中有在商场卖东西的摊主,也有前来购物的顾客。

    自从商贩搬到了商场里就再也不用担心货物被盗等意外了,也不用每日搬着要卖的货物来来回回,把东西放在商场里绝对安全,这里每天都有人值夜,而且商场背靠官府,也没有人敢把主意打到它身上。

    走着走着,晏玄钰突然想去火锅楼看看。

    张月之自从离宫之后一直在火锅楼打理生意,前段时日还询问晏玄钰是否能往大周其他地方开火锅楼,晏玄钰应允了,张月之是能得到火锅楼的分成的,自从火锅楼开张生意一直不断,晏玄钰还知道张月之是京城钱庄的大客户呢。

    每个在京城钱庄里存了大额银钱的人晏玄钰这里都有名单,张月之这么聪明,又联系晏玄钰在大周大展拳脚做出来的这么多事,想了想就知道了钱庄的门道,然后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所有身家都存到了钱庄里。

    晏玄钰没提前告诉张月之去火锅楼,他也是临时起意就过去了。

    他到火锅楼的时候采买马车正好停在火锅楼后门处,张月之一身利落的打扮,正和那采买的人有说有笑聊着生意上的事。

    因为暗九的伪装,张月之没认出来晏玄钰和李忠贤,只以为他们是过路的行人,和采买人寒暄了一会,她就招呼火锅楼的伙计往楼里搬运食材,她手里拿着账本一样样核对着,然后跟在搬货的伙计后面进了后门。

    晏玄钰抬头看向火锅楼的招牌,门口又添了许多新物件。

    连李忠贤都不由自主叹道:“张姑娘还是在宫外活得好啊。”

    “是啊。”晏玄钰说。

    他想起张月之前世甚至没在原主记忆里留下任何印象,大概她只郁郁在宫中,最后国破被乱军杀死。

    这一世,她再也不是张府小姐,不是二皇子府的侧妃,也不是皇宫里的张妃了。

    京中对于这位火锅楼的老板娘都赞誉有加,甚至不少达官贵人都愿意结识她——可没人知道她曾经是宫里的人,想结识她只是因为她这个人。

    因为没人知道火锅楼背后是晏玄钰,张月之成为火锅楼老板后难免进出被人看到,大家都知道了火锅楼老板是个女子,还是不知身份的孤女,不是没人来找过麻烦,单是那金玉楼就明里暗里找了不少事,但是张月之从来没有向宫里传过消息,她以自己的手腕和方法解决了这些事,向金玉楼表明他们两家利益不冲突,可以成为朋友向不同方向发展,还因为京城商场折扣的启发提出两家可以共同搞优惠。

    现在火锅楼和金玉楼的生意都越发红火,金玉楼也就再也没将火锅楼视为眼中钉了。

    而且张月之记忆很好,只要和她说过话的人都能记得很清楚,比如有一官员被同僚邀请来火锅楼吃过一次,恰好之后这官员家里添了位千金,他再来火锅楼时被多送了一盘肉卷和一盘玉丸子,询问之下才知道是老板恭喜官员家里喜得千金特意送的。

    虽然只是小礼,那官员从此就成了火锅楼的常客。

    诸如此事数不胜数。

    晏玄钰扪心自问,若是他,是万万不可能这样面面俱到的。

    不过的,就像他现在重用的所有人一样,他们都有自己的闪光点,晏玄钰能做的就是用自己身份的便利让他们可以无所顾忌地大展拳脚,一起让大周变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