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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恶心” · ✐

    她被脱得只剩下心衣与亵裤, 独孤极停了手。

    他看她一会儿,抚上她的脸道,“等我取走神莲神骨,就没有再让你活着的理由。”

    白婉棠猝然睁大眼睛, 惊恐地踢他。

    独孤极铁了心要杀她, 补偿似的任她踢了几脚, 走到她背后。

    他一让开, 白婉棠视野开阔起来,瞧见这地方宛若一座空旷的地下宫殿。

    而她所在的地方,正处中央, 如同祭台。

    十根通天琉璃柱围绕着她。柱顶有一物散发着光华, 使得十根琉璃柱都亮如星河,散发着强大的灵力。

    独孤极在她身后施法。

    琉璃柱上的碎片宛若星辰坠落般飘下来,聚在她身后。

    紧接着她便感到疼痛缓缓自灵台与神骨处生起。

    仿佛有一把刀在她体内割开一道口子, 再慢慢从这道口子将她整个人撕裂。

    越来越痛。

    “唔唔唔!”

    白婉棠痛得止不住颤抖,沉闷的痛喊都被白绫堵在了喉咙里。

    她浑身渗出冷汗, 几欲昏死过去之际, 独孤极突然停了手。

    那些碎片各回原位。

    白婉棠意识模糊, 眼睫上都沾着痛出的汗滴,回眸,怨恨地瞪着独孤极。

    独孤极走回她身前,扯出一个凉薄的笑,“万象镜取不出你的神莲神骨。”

    那我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白婉棠松口气, 歇了会儿,开始“唔唔唔”地狂骂独孤极。

    她辱骂他的眼神让他暴躁。

    独孤极一手掐住她的脖子, 一手揽住她赤.裸的腰。

    “你是想被我杀死——”

    他的嗓音平静得瘆人,单手把她抱进怀里。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只听得他声音在耳边响起,宛若情人间的耳语,却可怖得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还是把玉佩交给我,现在跟我离开无相城?”

    既然取不出神莲神骨,他就不可能让她嫁给别人。

    他扯下她嘴里的白绫等她的答案。

    却听她毫不犹豫地大喊:“爹,救命啊!快来救救你的儿媳妇!”

    他立刻捂住她的嘴,气的恨不得当场掐死她。

    她不依不饶地用力咬他的掌心,直咬出血来,一副他不松手,她就不松口的样子。

    独孤极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已经收紧,对上她那双充满了不屈与恨意的眼眸,又没由来的烦躁。

    有一股火气从他的胸腔处冲到他大脑,叫嚣着让他杀了她。

    在理智被烧光之前,他猛地松开手,低下头堵住她的嘴。

    白婉棠惊愕不已,对他一通乱踢,却被他用膝盖顶.开.双.腿。

    他抱着她,肆无.忌.惮地在她口中.掠.夺。

    任她咬得他嘴里满是血,他也没松口。

    就如同一头咬住了猎物的野兽,凶猛野性,又毫无章法地啃咬吮吸着她。

    她以一个被迫缠着他的腿的姿势,被吊在架子上,又气又羞。

    挣扎了许久也无用,终于败下阵来不再挣扎。

    他的动作这才缓和下来,缓缓松开她,不自然地退后两步。

    他与她的唇齿间,牵连着染血的细丝。

    他舔了下被她咬得破了好几处的唇,那缕细丝才断。

    白婉棠脸涨得通红,说不清是羞恼还是喘不上气。

    她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唇边和下巴都湿.漉.漉的,津.液与血的混合物直滴到她心衣上,粘腻的血腥味让她反胃。

    独孤极厌血,比她更想吐。可他却不仅没有像她一样脸色难看,眉眼间还有寻常没有的颜色。

    白婉棠咬牙切齿地骂他变.态。

    独孤极蹙眉掐住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再次低头。

    白婉棠想躲,但他扣着她的后脑勺,根本躲不掉。

    好一会儿,他总算放开她。

    白婉棠脸上又红又热,还不忘讥讽地挖苦他:“你说我放.荡,你又能好到哪儿去?我马上就要嫁人了,这都是拜你和崔羽灵所赐,你还好意思这么对我?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又恶心的人。”

    “恶心”这两个字让独孤极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稍有缓和的神情再次结了冰似的冷。

    白婉棠被他的手冷得哆嗦,紧接着难以言喻的羞耻让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恶心吗?”他手上用力。

    白婉棠感到无法形容的痛和异样,咬着牙,嗓音还是发.软的颤抖:“你不恶心,我恶心,行了吧。”

    独孤极把手拿出来,在她衣上擦了擦,理所当然地道:“你从头到脚都是我的,你可以说任何人恶心,但不能说我。”

    我呸!

    白婉棠瞪着他,怕他又乱来,把话强行堵在喉咙里。

    独孤极捡起地上的衣服,为她一件件穿上。

    曾经在阴阳关,她有一回不小心摔伤了手,那时也是他这样帮她穿衣。

    他右眼裹着白绫,低垂眉眼,动作认真而又轻柔,仿佛和记忆里的“白鹤”重叠在了一起。

    白婉棠移开视线不看他。

    怕想到“白鹤”,心里便苦涩。

    她的衣服被他扯坏,穿上后有点不伦不类,但好歹是遮住身子了。

    他掏出帕子将她嘴上擦干净,又没什么顾及地拿这条帕子去擦他自己嘴上的濡.湿,然后把帕子蒙在她眼睛上,道:“我不会让你嫁给藤千行。”

    白婉棠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她现在巴不得嫁给藤千行,然后跟她的便宜老公一家撒娇,让他们赶快把独孤极打一顿,赶出无相城去!

    待整理好她和他的仪容,独孤极淡漠地走出去。

    很快,藤穹得知他暂时取不出想要的东西,进来把白婉棠带回城主府。

    *

    白婉棠回到城主府休养了两日,喝了不少灵药,嘴里的伤才痊愈。

    府里没有人问她为什么会伤在嘴里,都在准备她和藤千行的道侣大典。

    她向藤穹提出过想看一眼柏怀。

    藤穹不同意,说她嫁给藤千行那日,会让她看到柏怀来喝喜酒。

    而藤千行为筹备大典也十分忙碌,很少来见她。见到她也会很不好意思,似乎是因为愧疚,不知该怎么和她说话。

    白婉棠便很无聊地在府中做她的待嫁新娘,没事就与北冥珞一起打发时间。

    这几日独孤极和崔羽灵经常在城主府进进出出,好像把城主府当成了自己家,她经常和他们撞见。

    这天她正和北冥珞一起在后院晒太阳,就又见到独孤极和藤穹一起从书房出来。

    她想到这两日他们似乎总往书房里钻,猜测书房里或许有什么,便借口想找几本书看看,要去书房。

    北冥珞爽快地答应,送她到书房门口,来了个下人让北冥珞去看喜饼。

    她先打发走下人,转头对白婉棠笑道:“仙仙,我让你做我的儿媳妇,绝不是想要逼你,让你痛苦。有些事你现在还不明白,以后你就知道了,嫁给千行,你不会后悔的。”

    白婉棠满头雾水,北冥珞说罢,轻柔地拍拍她的肩背,去了前院。

    白婉棠目送她离开,钻进书房将门关上,在书房里堂堂正正地乱翻起来。

    反正是北冥珞同意的,她无需顾忌。

    这几天她在城主府里看出来了,北冥珞是藤家食物链的最顶端。

    北冥珞同意的事,藤穹不敢有半句意见,完全是把北冥珞当成易碎的宝贝在哄。

    有时看着他们夫妻俩这样相处,白婉棠也会想,等她嫁给藤千行,如果过的也是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她一边想一边翻找,拿出一本书的时候,就听“砰咚”一声,一个卷轴掉了下来。

    这卷轴被藏在书架里,却是时常被翻阅的样子。白婉棠小心翼翼地拉开看。

    一副红衣少女在雪地中骑白马驰骋,手持雪白长剑的画呈现在她眼前。

    白婉棠愣住,走到盛水的笔洗边,从水面盯着自己的脸看了一会儿,再次看向手中这幅画。

    难以置信……

    这画中女子,竟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就连右眼角处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的小痣都有。

    画上侧方写着女子的身份:

    北冥仙,第二十三代,行九。

    北冥仙……白婉棠反复咂摸这三个字,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异样。

    书房门突然被推开,她吓得浑身一怔,手中画卷掉落在地。

    转头一看,来的竟是独孤极。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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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3 ̄)╭

    32.该死 · ✐

    独孤极面带讥诮, 嘲讽她来调查都不知道藏好自己。转眸看见地上的画卷,眉头紧皱,先白婉棠一步将画卷捡起。

    白婉棠要将画卷抢来。

    他很爽快地任她抢走,只是沉声问道:“北冥仙和你是什么关系?”

    白婉棠:“你也认识北冥仙?”

    独孤极没有回答, 绕过她取走书架上一本书, 离去。

    他走时面色凝重, 让白婉棠不由得好笑。

    难道他也把她当替身?

    *

    独孤极不认识北冥仙, 但听过这个名字。

    他座下一位亲信和北冥仙有仇。

    千年前,他有五名亲信魔将。大战过后,这五只魔将分别被镇压在了不同地方。

    如今已有四名回到他麾下, 只有在北冥镇魔渊中的奇炎至今没出来。

    而他没能出来的原因, 就是百年前他出世之时,被一个叫北冥仙的人以血祭镇压。

    北冥仙虽已死,但不论是身为主子的他, 还是其他四只魔将,都不可能放过北冥世族。

    这是早就定好的。

    独孤极一路往藤穹所在的地方走, 握书的手不由自主收紧, 眼眸有些失焦。

    白仙仙和北冥仙, 不应当有关系。

    *

    白婉棠将画卷放回原处。

    想到独孤极能这样大大方方地进入书房,这书房里必然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

    她继续翻找一会儿,拿上一本话本子,到后院里继续躺着,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

    正看着, 听见有脚步声,她以为是北冥珞回来了, 放下书要打招呼。却见来人是藤千行,瞧见她便要离开。

    白婉棠放下话本子, 急切地追上去拉住他,道:“马上我们都要成亲了,你怎么还一直躲着我?”

    藤千行诧异地愣了几秒,“你……不怨我吗?”

    “怨你什么?你看得出来我说想嫁你,是被你爹逼的?”

    藤千行抿了抿唇,点头。

    “你既然看出来了,为何还要说娶我?你不是说把我当妹妹吗?”

    藤千行面露愧疚,不欲多言,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

    白婉棠笑起来,拉他到后院坐着,不让他走,“我不怨你。但你总得和我说清楚,你为什么要娶我?你爹又为什么要逼我嫁你?”

    藤千行犹疑片刻,点头,又道:“好。不过你也得告诉我,我爹拿住了你什么把柄。”

    这人,看着一副老实愧疚的样儿,实际心眼还挺多的嘛。

    白婉棠眼珠转了转,答应了,让藤千行先说。

    藤千行自知理亏,低垂眼眸不自觉地搓着手指,“这事说来复杂,让你和我结为道侣,主要是因为我娘看中了你……”

    “这我知道。”

    白婉棠听出他要说废话来糊弄自己,打断道:“你娘看中我,是因为我和北冥仙长得一模一样吗?”

    藤千行惊讶道:“你怎么知道北冥仙?”

    白婉棠说了北冥珞同意让她进书房,结果被她看到了画卷的事。

    藤千行思虑片刻,不再隐瞒,道:“是。我娘千年前嫁来无相城,因她身子不好,不能奔波,她千年来都没回过北冥。”

    “她十分思念北冥,所以在我五岁的时候,将我送去了北冥。在那里,我同北冥仙一起长大。北冥仙天资不凡,不仅由北冥家老祖宗亲自抚养长大,还深得八位正道祖师关照。”

    “我娘通过我知道了北冥仙,就和北冥族长商议,让北冥仙和我定下婚约。我与北冥仙青梅竹马,那时都还不懂感情,但想到以后能一直在一起游历大江南北,心里是不排斥的。”

    “可惜在她十五岁那年,她独自骑马外出打猎,遇上镇魔渊结界被破。为掩护北冥族人撤离,以身殉道了。”

    “之后北冥为重修封印,将寄养在北冥的孩子都送回了各自的家里。我,还有湘姨的女儿崔羽灵,就是那时候被送出北冥的。”

    白婉棠感到奇怪,这里面怎么还有崔羽灵的事?

    藤千行表情变得深沉:“崔羽灵比我和仙仙年纪小,平时我们便没有玩到一块儿。湘姨是很好的人,但是崔羽灵……她从小就比寻常孩子争强好胜。”

    “北冥有传言,仙仙殉道就是因为崔羽灵。不过仙仙临死前交代过什么,北冥的人对于镇魔渊是怎么被破一事都绝口不提。”

    说罢,他留意到自己没注意称呼。白婉棠小名叫仙仙,他该避讳些,忙道歉。

    白婉棠若有所思地摆手道没事,更加在意他为什么要对她刻意提起崔羽灵?

    疑惑刚出,藤千行紧接着就给了答复:“听闻崔羽灵如今投靠了魔族,我虽然诧异,但又觉得以她的性子,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湘姨他们太过溺爱崔羽灵,我担心他们会因为崔羽灵而做出后悔终生一事。”

    小伙子猜得可真准。

    白婉棠眼眸一亮,左思右想之后,隐晦向他透露北冥那俩人是魔族派来的人假扮。

    藤千行想到些事,手指握紧,但又强迫自己坐着,听白婉棠说她被要挟一事。

    白婉棠也不遮掩,说了柏怀和她在探查影妖的过程中被攻击的事。

    藤千行越听神情越异样,听到一半突然站起身来道:“抱歉,我想起我还有事要做,先行告辞。等我回来再继续听你说。”

    白婉棠点头,目送他离开,心里揣度他的反应究竟代表了他什么样的态度。

    她在后院里躺到黄昏时分,北冥珞带着喜饼来请她尝尝。

    有下人来报说藤千行与藤穹今晚不回府吃饭,北冥珞便要带她去酒楼吃。

    白婉棠在府里要憋坏了,乐意之至,开心地挽着北冥珞出门。

    *

    坐在酒楼二楼窗边,白婉棠等菜上来。

    北冥珞指着楼下街市,热情地同她介绍各家店,说等以后她嫁给藤千行,可以时常去那些店逛逛。

    白婉棠百无聊赖地看着,突然被一个晃动的老旧牌子吸引。

    那牌子有些褪色,在夜色下,若不是北冥珞指着它说:“那叫九二的是家药铺,别看它老旧,里面的医修可是从人间请来的老大夫了。上次请来给你治风寒的就是他。”

    也是他来治之后,她的风寒才逐渐好转。

    不过白婉棠更在意的是九二这个名字。

    “为什么叫九二?”

    北冥珞微笑,低垂眼帘道:“是藤穹取的名字,还不许人改。千年来,就一直这么叫了。”

    白婉棠的目光从九二的老旧招牌上,落在药铺门前的穿城河上,心扑通扑通直跳,好像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九二,兑卦为泽。

    说的也许是九二门前的这条河。

    九二的位置,对应的恰好是上次姻缘树出现的地方。

    白婉棠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镇定地陪北冥珞吃完饭回去。

    她想找个机会去探查,但接下来几天她要忙着做准备当新娘,没功夫出门。

    白婉棠也不着急,想着等柏怀安全后再去探查也行的。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藤千行在大婚前夜,提前把柏怀带来了她的面前。

    柏怀颇为憔悴,但并无大碍。

    藤千行将柏怀带进来和她见面后,给了他们说话的机会,主动离开。

    他一走,柏怀便严肃道:“那河下有一块石壁被炸开,内里有一条布满了封印的隧道。看来城主当真……”

    他眉头紧锁,重重叹息,缓了会儿又道:“不过千行道友与他不同。我离开被关的地方前,听见千行道友和城主起了争执。虽然没听清,但千行道友似乎并不知道城主做的事,也不认可他的所作所为。”

    白婉棠心道自己赌对了,那天下午没白同藤千行说柏怀的事。

    见时候不早,她让柏怀回客栈休息。

    柏怀怔了下,问道:“你不同我一起走?当真要嫁给千行道友?”

    白婉棠点头:“独孤极如今在城主那里的地位太高,只有我嫁给藤千行,让城主在家人与可用之人间做选择,才能将独孤极赶出无相城。”

    “城主愿意提前把你放出来,就说明他是很看重家人的。你不必担心我。”

    柏怀表情比刚见到她时难看许多,满眼的不赞同,道:“你若反悔,可提前同我说一声。”

    白婉棠点头,心领他的好意,送他离开。

    明日便是大婚,今夜北冥珞交代让她好好休息。他们都以为她睡得早,是以没多少人在她的住处巡逻。

    白婉棠趁夜深,跑出城主府,找到九二招牌前的位置,跳入湖中,站在那姻缘树影会出现的地方。

    之前抛心愿笺时,藤千行说过不能用能力。

    她反其道而行,将灵力打在此处。

    霎时间,她感到水下波浪翻涌,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拖入水中。

    她正高兴,被水卷走的刹那却见一青白身影并着一灰色身影也跟着跳了进来。

    是柏怀和藤千行。

    草,他们竟然跟踪她?

    白婉棠没来得及说他们,三人便一同沉入一片深湖。

    他们循着光往上游,刚浮出水面就听见一阵惊喜的大笑:“要成了!”

    白婉棠心头一紧,循声望去。此地竟是独孤极用万象镜取她神骨神莲的地方。

    独孤极此刻正在祭台上打坐,他面前有一颗琉璃珠。

    还差一块碎片,那琉璃珠便能成一个珍珠般圆润的珠子。

    崔羽灵与藤穹在十根琉璃柱外激动地看着他。

    白婉棠立刻明白,那珠子就是万象镜!

    不行,要是万象镜熔炼成功,那就真完了。

    白婉棠庆幸自己在这时赶到,又慌乱该怎么阻止独孤极熔炼成功。

    思来想去,她顺着水流潜到祭台边的水渠里。

    崔羽灵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她,厉声喝道:“谁!”

    她掐诀向她攻来。

    白婉棠弹出业火打回去,又放出业火攻向独孤极。

    柏怀紧跟着冲过来阻挡崔羽灵,藤千行则去拦要攻击白婉棠的藤穹。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比起他们出现在这儿,更让藤穹在意的是他们进来的方法。

    独孤极无暇顾及白婉棠,这时候抽手只会让万象镜反噬到他。

    他愤怒地叫她滚。

    白婉棠当然不会滚。

    她将业火缠在手上,在独孤极取出他胸膛里那片万象镜碎片前,带着业火的手贯穿了他的胸膛,夺走万象镜。

    仅仅是十分之一的万象镜,强大的反噬便让她经脉俱裂般痛。

    独孤极喷出一大口血,染红了只差一点就能熔炼成功的万象镜。

    白婉棠带着十分之一的万象镜,想用业火将其摧毁。

    然而这片万象镜从离开独孤极的身体起,就被吸引着,一直带她靠近那十分之九的万象镜。

    她被万象镜拖着走,业火对其毫无作用。

    独孤极踉跄地站起来,回身掐住她的脖子,双目猩红如同丧失了理智的魔鬼。

    他一手掐她,一手握住十分之九的万象镜,吐着血口念法诀让万象镜融合。

    千钧一发之际,白婉棠将万象镜抛给打赢了崔羽灵的柏怀。

    柏怀接住万象镜的刹那,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强大力量一推,将碎片合在了万象镜珠上。

    “成了,成了!哈哈哈哈!”推了柏怀的藤穹张狂大笑起来,丢开被他打晕的藤千行要去拿万象镜。

    万象镜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华。

    这一刻,白婉棠感觉自己好像要死了。

    她失去意识前,只听见独孤极咬牙切齿地道:“白仙仙!”

    她从未听过他如此恨、如此饱含杀意地叫她的名字。

    *

    白婉棠想,虽然阻止独孤极熔炼万象镜失败了,但我勉强也算为了拯救世界而死吧。

    下辈子是不是能投个好胎?

    “九小姐,九小姐!”

    白婉棠被摇晃着醒来,睁开眼便看见,一群身穿厚重冬装的人围着她。

    他们叫她什么,九小姐?

    白婉棠坐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一个雪洞里。

    身边全是穿冬装的人,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用欣喜和庆幸的目光看着她。

    “九小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白婉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红衣,仰头从山洞的冰柱上看到自己的带着血痕的脸。

    摸了摸脸,手指在眼角的痣上摩挲,白婉棠愣愣地道:“我是谁?”

    “你是我们北冥的九小姐,北冥仙啊。”

    “九小姐,你怎么了?”

    白婉棠怔然瘫坐在地上。

    她明白了。

    她和独孤极他们一起被吸入万象镜的世界里了。

    根据原书记载,谁先通过这个世界的历练,万象镜便会认谁为主。

    可是完整的万象镜,与破碎的万象镜是不同的。

    传说掌控万象镜的人达到某种要求,就能用此间世界取代原本的现实世界,颠天覆地。

    因此完整的万象镜创造出来的世界,相当于平行世界。

    进入这个世界的人,绝不会成为另一个人,只会有不同的人生经历罢了。

    而她此刻成了北冥仙。

    也就是说,她就是北冥仙。

    白婉棠头晕目眩,难以置信。

    她分明记得自己是穿越而来的,她怎么会是百年前殉道而死的天才北冥仙呢?

    但万象镜不会出错。

    白婉棠花了很长时间消化自己是北冥仙的现实,又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现在的情况。

    在这个世界,北冥仙并没有死在十五岁。

    她如今一百多岁,而外面已经是妖魔当道,和书中描述的一样。

    独孤极几乎占领了整个修真界。

    崔羽灵也已经成为他身边与众不同的存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唯一不同的是,她作为北冥仙,天生神骨,灵生神莲,是唯一能对抗魔族的人。

    可现在,她的神莲现在已经被崔羽灵夺走了。

    三天前,在接引逃亡修士入北冥时,谁也没想到崔羽灵竟活剥了一修士的人皮,套着那修士的人皮进入北冥。

    趁众人疲惫之际,崔羽灵用魔器生生挖走了她灵台的神莲,害她几乎灵台破碎,重伤不醒。

    三天过去,医修说她再不醒恐怕就要不行了。好在她今天终于醒了过来,有神血疗愈,灵台也在逐渐恢复。

    白婉棠消化完现状,头疼得要命。

    根据原书所说,进入万象镜的人会忘记自己的身份,完全扮演这个世界的人物。

    可她不仅没有失忆,这个世界的开局还给她来了个地狱难度。

    她想立刻告辞躲到安全的地方去。

    她思索着哪里最安全,站起身来要出去。

    雪洞里的人纷纷跟着她站起来,欣喜道:“九小姐,你身体恢复好了?咱们这就回族地去?”

    他们希冀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白婉棠突然说不出想逃跑的话,不自然地点点头笑道:“走吧,回族地去。”

    *

    独孤极一直饱受寒毒折磨,虽有崔羽灵带来的北冥神石缓解寒意,但他依旧日夜难眠。

    千年前就跟随他的亲信们都能感觉得出,他比千年前暴戾阴冷了许多。

    崔羽灵带回神莲来,众魔都以为他可以用神莲入睡,心情应当会舒畅许多。

    谁成想他把神莲丢到库房,嫌神莲是从他人灵台取来的。

    不过取回神莲一事还是让他心情放松,少有的小睡了一会儿。

    只是等他醒来时,依旧沉着张脸。

    他肤色惨白,唇红如朱,眼下略有乌青,有一种阴森的艳丽。

    众魔心惊胆颤。

    只有地位特殊的崔羽灵敢上前,温声询问道:“尊上怎么了?”

    独孤极坐于书案前,头疼地揉着额角穴位,道:“我,做了个梦。”

    崔羽灵小心翼翼地道:“敢问是什么梦?”

    独孤极虽待她与众不同,但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伴君如伴虎,有些问话还是得小心询问。

    独孤极不答,让人准备纸笔,叫他们都退下去。

    从午时至黄昏,他才叫人打开书房的门,叫崔羽灵进来,指着书案上那幅现画的画卷道:“她应是个修士,你可认得她?”

    画上女子一袭粗制滥造的红衣,发髻上插着根筷子,神采飞扬,眉眼间透着快活的笑意。右手中提着只炸鸡,右眼角有颗微不可察的小痣。

    可以说画得十分细致生动了。

    崔羽灵身体紧绷起来,犹豫道:“她是我的表姐,名叫北冥仙。”

    独孤极懒慢地转着笔,道:“神莲就是从她身上取的?”

    “是。不过她是北冥家的九小姐,从小娇生惯养的,不会穿这样粗糙的衣裳。也许这人只是和她长得相像也说不定。”

    不过北冥仙爱吃炸鸡倒是真的。

    这点崔羽灵没说,她担心独孤极对北冥仙有不同寻常的在意。

    独孤极道:“无妨。让驳曲、宿罗和叩音三日内打下北冥,把她捉来见我。”

    崔羽灵沉吟几秒,应是。目光暗含委屈,像怕被抛弃般问道:“尊上梦见的就是她吗?您要如何处置她?”

    独孤极温和地笑起来,笑意阴寒得叫她脊骨发寒。

    他提笔沾墨,在画中人的脸上涂抹,毫不留情地毁了这幅画,慢悠悠地道:“我要亲手将她碎尸万段。”

    然后吃下去。

    梦里的事,具体的他都记不清了。

    只记得他很想要咬碎她,吃了她。

    还记得有许多时刻,他看着她,胸腔里翻涌着恨意、恼怒,还有他自己也说不明白的、从未有过的情绪。

    既是这样一个三番五次惹他不快的人。无论如何,她都该死。

    作者有话要说:

    梦里的想吃——内心躁动地那种吃

    极狗理解的吃——内心躁动地剁成刺身吃

    平平无奇的反派罢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格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兔子先生 10瓶;35375964 1瓶;

    (* ̄3 ̄)╭

    33.雪人 · ✐

    白婉棠被拔神莲后, 医修说她不宜挪动。

    北冥族人本可带其他人先走,但他们都选择留下照看她。

    怕她失温,点燃的火堆也是先紧着她用,对她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

    白婉棠听着亲信讲述这几天昏迷时发生的事, 颇为唏嘘。

    从前在玄鸿宗, 她也有受过伤。同门都是丢下她, 自己离开。

    后来除了阴阳关的“白鹤”, 再没有人这样守在她身边,这样尽心尽力地照顾过她。

    到达北冥族地,白婉棠见到许多陌生的面孔惊喜又担忧地围过来, 对她嘘寒问暖。

    她从未被这样多的关切包围, 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尬笑着回应他们,让他们先带逃难而来的修士们去安顿。没有说自己失去神莲的事。

    “小九, 老祖宗这几天总念叨你,怕你出事, 你如今回来了, 快去给老祖宗请个安吧。”

    有名长胡子的中年男子过来, 领着她往族地中央的宫城走去。

    白婉棠听旁人对男子的称呼,才知这是她父亲北冥克。

    就像所有不善表达的父亲一样,北冥克一路都在询问她,这次接引修士遇到何事耽误了这么久,旁敲侧击地想关心她的情况。

    白婉棠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进入老祖宗房前对北冥克笑道:“爹,我是遇到了点麻烦, 但你相信我,我没事的。”

    北冥克张了张嘴, 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进去吧,我在这儿等着。”

    白婉棠奇怪北冥克为何不同她一起进屋,但看北冥克神色如常,想这大概是一直以来他们的相处方式,便独自进屋。

    屋内昏暗,弥漫着浓郁的药味。

    有两名丫鬟在一旁候着,见白婉棠进来,也都出去了。

    床上的帘幕里发出苍老而又殷切的声音,“是仙仙回来了?”

    “是,老祖宗。”白婉棠坐到床边的凳子上。

    帘幕里伸出一只苍老的手,她伸手去接。

    刚从外面的冰天雪地里回来,她的手还是冷的。

    但这只苍老的手是热的,紧紧地握住了她。

    “辛苦你了,仙仙。你还这么小,就要面对这么多的难关。这些重担本不该落在你身上的。”苍老的声音里夹杂着浓浓的疼惜。

    白婉棠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关心过。

    她想起在现代的亲人,眼眶一下子热了。

    她有满腹的委屈,她想说这段时间她过得真的好辛苦。

    明明她已经很努力地想要过好自己的生活,想要安定快乐地活下去。

    可是好难,真的好难。

    但话到嘴边,只有连哽咽都不敢透露出来的的一句:“没事儿,都是我该做的。”

    听闻老祖宗前段时间为抵御魔族,封锁北冥全境,已是重伤,进入了天人五衰的阶段。

    她不想让这样一位寿命将尽的老人为她担心。

    老祖宗握了握她的手,又收回去,不一会儿,拿出几只草编的蝴蝶递给她,晃了晃,像逗孩子一样道:“仙仙呐,喜不喜欢啊。”

    很奇妙,这一瞬间,白婉棠脑海里浮现出很模糊的画面。

    她看到自己变得矮矮小小的,跟随一位老人走在北冥鲜有的草地上。

    老人带她坐在茂密草丛中,用草叶给她编蚂蚱。

    她吓得蹦起来,用稚嫩的声音大叫不喜欢虫子。

    老人忙把蚂蚱丢到一旁,把她抱进怀里拍了拍,又给她编了蝴蝶。

    她拿着蝴蝶开心地说:“我喜欢这个。”

    老人便给她编了很多只草叶蝴蝶。

    白婉棠倏地掉了眼泪,握紧床里伸出的手,唤道:“老祖宗。”

    这一刻,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一个穿越的会是北冥仙。

    但她确定,她确实是。

    老人笑起来,喃喃自语般道:“仙仙啊,就这一次,最后一次,保护保护我们……”

    苍老的声音逐渐低得白婉棠听不清,只听见她说:“等……你就跑吧,跑得远远的,什么也别管……”

    随后便只有老人浅淡的鼾声。

    白婉棠把老人的手放回被子里,撩开床帘看了眼。

    老人躺在床上睡着了,白发苍苍,慈眉善目,脸上带着恬静的表情,嘴时不时蠕动两下,发出极轻的梦呓:“仙仙……”

    白婉棠擦了擦脸上不知何时肆意横流的泪,帮老祖宗遮好床帘,调整情绪走出去。

    北冥克在外面等她,一同等待的还多了几名陌生的将领,一见她便焦急道:“魔军突袭,已经开始攻击边境结界了。”

    白婉棠感觉肩上沉甸甸的。

    她想,也许因为她有神骨,她就该背负一些责任。

    她袖下的手攥紧,深吸口气,眼神坚定起来,道:“叫上北冥族人和还能战斗的修士,去边境。留在族地的人全部做好准备,撤离北冥。”

    *

    所有魔都能感觉到,自独孤极下令要踏平北冥后,他的心情便很不错。连睡觉都比从前能多睡一会儿。

    直到三天时限到,北冥传来消息,驳曲等人不仅没能踏平北冥,连北冥结界都没能破,甚至还损失了不少魔军。

    独孤极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

    报信的魔惶恐得发抖,独孤极只是淡淡道:“知道该怎么做吗?”

    跪在堂下的魔颤抖不已,害怕到喉咙像被掐住似的发不出声音来。

    “将驳曲等人按规处罚。”崔羽灵一袭白衣,袅袅婷婷地走进来。

    堂下魔连忙应是,连滚带爬地跑了。

    崔羽灵走近独孤极,和他保持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试探性地提议道:“尊上,听闻这次驳曲等人未能攻下北冥,皆是因为我那表姐。倘若能杀了她,踏平北冥一事,应当会简单许多。”

    独孤极又感到头疼,闭着眼睛揉额角,道:“我会亲自去北冥一趟。”

    崔羽灵错愕道,“北冥天寒地冻,于您的寒毒不利。您就那么想亲眼见到那北冥仙吗?”

    最后一句,她的语气带些嗔怨。

    独孤极讥嘲地笑了声,斜睨她道:“我说过我要亲手杀了北冥仙。你这样怕我见到她,只会让我越发想知道,她究竟有什么不能见的。”

    崔羽灵也说不上来,她只是直觉,不该让独孤极与北冥仙相见。

    她还想劝阻,独孤极彻底没了耐性,冷笑道:“你以为,你是谁?”

    话里讽刺的意味,让崔羽灵顿觉羞辱至极。她按捺下不快,认错:“是属下僭越了。”

    魔族重欲,因此有不少魔给独孤极献过美人。但不管是女魔、女妖还是女人,独孤极一个也没碰过。

    她与魔皇之女宓媱是唯二两个能亲近独孤极的女子,却都是以属下的身份。

    那些魔虽然都以为独孤极对她与众不同,但这与众不同有多虚无缥缈只有她自己清楚。

    他不过是利用她,牵制代表了魔域旧贵族的魔皇之女罢了。

    崔羽灵心里恼恨得很。

    她总会有机会让独孤极成为她的裙下臣的!

    *

    白婉棠知道,魔军若是迟迟打不下北冥,独孤极很快就会亲自来。

    从前她在魔族行宫,跟随独孤极一起处理公务,他便是这般的作风。

    她做好了丢弃北冥的准备。

    与魔军展开拉锯战,为的就是给北冥族地的人撤离的机会。

    如今修真界全面沦陷,唯一还可以躲藏的便是镇魔渊。

    那里苦寒,是所有魔都不愿踏入的地方。

    镇魔渊的魔已被独孤极派人救走,进入镇魔渊重新布下结界需要时间。

    白婉棠预计再拖个五天就行。

    但是她没想到,独孤极会来的这么快。

    他坐于魔云兽拉的车舆之中,俯瞰北冥。

    白婉棠仰头望向他,隔着帘幕,都能感觉到他眼里的厌恶。

    到达边境后她遇到了柏怀与藤千行,已经能够确认这世界除了她,没人还记得他们原本世界的事。

    她从前被囚在魔族行宫时,就听人说过,独孤极虽执着神骨神莲,但对于他的东西,若是被别人碰了,他是会嫌弃的。

    她常想,若不是有和他在阴阳关朝夕相处三年,他若知道神骨神莲在她体内,就算取了也必然会嫌弃。

    更别提她还时常打骂他、惹恼他,他恐怕宁愿毁了神莲神骨也要杀了她。

    如今看崔羽灵取回了神莲,他却依旧冷得捧手炉,时常咳嗽的模样,她心道果真如此。

    没有那三年,他只会嫌恶她。

    白婉棠定了定心神,叫来柏怀与藤千行,小声道:“待会儿我与魔族开战,你们趁乱带人从后方撤离。先不要去镇魔渊,若魔族打入了北冥,你们视情况将他们引开。”

    柏怀与藤千行答应,各自点兵,悄无声息地退到后方去。

    白婉棠其实没什么打仗的本事,这三天能撑过去,靠的是在魔族行宫时,跟在独孤极身边听他说的那些,还有她的神血。

    如今独孤极一来,她的作弊手段全都无用了。

    白婉棠率众人迎上魔族。

    独孤极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万千人中那一抹刺眼的红,手掐法诀,轻而易举地破了北冥结界。

    他虚弱地咳嗽几声,慢条斯理地指挥魔军。

    不消片刻,便将北冥第一道由白婉棠带领的防线攻下。

    这场战役在一天内结束。

    魔族入主北冥,柏怀与藤千行带着残兵败将撤入镇魔渊。

    镇魔渊那地方,送给魔族他们都不要。

    是以独孤极暂且没有打入镇魔渊的意思,只让魔军驻扎北冥宫城,将俘获的修士连同白婉棠一起,传送回了魔族行宫。

    *

    他如今的魔族行宫仍是在玄鸿宗,白婉棠对这地方熟悉得很。

    她盘算着只要独孤极不杀了他们,她还是有机会和其他人一起逃跑的。

    却没想到,独孤极单独关押了她。

    从前他是把她囚禁在寝殿。

    这次他是把她囚禁在一座空荡荡的,又黑又冷的偏殿中。

    不再有魔侍照顾她的饮食起居,给她端来的饭菜也都是残羹冷炙。

    她不敢吃,只敢喝水。

    她怕独孤极恶劣地让修士吃同门的肉,这种事他做过。

    她饿着肚子,等待独孤极处置。每天只能从窗缝里,看到魔兵们巡逻。

    他们攻下了修真界,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狂傲。

    等到第三天时,她饿得浑身无力,宓媱带着热饭热菜来看她,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道:“尊上不会让你吃人肉的。”

    白婉棠也是饿得不行了,这才吃了点东西。

    待她吃完,宓媱让她洗漱一番,把她打理干净,让她穿上轻薄的白色衣裙,坐上轿辇。

    正是冬季,冷风呼呼穿透薄衫,冻得她直哆嗦。

    她心疑独孤极这是在搞什么名堂,还没想明白,就被抬进一座大殿。

    这殿是独孤极宴客的大殿。

    白婉棠进来后,瞧见殿里只有他和魔侍。

    他正站在一魔侍面前,从魔侍托着的盘里挑选什么东西。

    殿中高位有一张白玉桌,四个桌角嵌着金锁,桌边还有一个正烧着清水的锅。

    白婉棠被人抬上桌,用金锁绑住四肢。

    她被封了灵脉,不能反抗,平躺在桌上,不由得恐慌起来,感觉自己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殿中魔侍接连退下,只剩下她和独孤极。

    她闻到苦冷香气靠近,看见独孤极在桌前站定,手上拿着一把锋利且小的刀,轻轻割开她的腰带。

    衣袍松散开来,白婉棠冷出一身鸡皮疙瘩,羞耻感让她脸红得不正常。

    她颤声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刀背抵在她小.腹上,轻轻往上划出一道痕印,停在她胸.口之间。

    独孤极眼神静如冰山,专注地用刀背划分出区块来,好像是在考虑要从哪里先吃。

    他轻蔑地笑话她:“你一点也不像我梦里那样张牙舞爪。”

    “梦?什么梦?没准儿是你认错人了呢,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我发誓。”白婉棠猜独孤极是把残留的记忆当成了梦。

    独孤极不回答她,她顿时有了一种“这次真的死到临头”的感觉,颤声道:“你不会是要活吃了我吧?”

    她的声音因恐惧而变得尖细,惹得独孤极笑出声来。

    梦里的她太肆无忌惮。眼前她臣服惶恐的模样,让他心里生出难以言喻的畅快。

    冰冷的刀抬起她的下巴,他轻快地吐字:“聪明。”

    “你不是不喜欢生吃的吗?”白婉棠要哭出来了。

    她第一次深切地意识到,作为纯粹的敌人,独孤极有多么可怕。

    “我煮着吃。”独孤极欣赏着她害怕的模样,很有兴致地和她磨起时间来,用刀点点一旁烧水的锅。

    他是真的要吃她,水都烧好了。

    救命,怎么会有这种变.态!

    白婉棠努力保持镇定,道:“你不是嫌弃我脏吗,取了我的神莲都没有用过。你把我吃进肚子里,那不是更脏吗?所以,要不然,你留着我取神骨吧?取完神骨,你再考虑要不要吃我?”

    独孤极的刀又落在她身上,在她颈间割出指甲盖长的小口子。

    白婉棠哆嗦起来,咽了口口水,目光带上了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祈求。眼泪从眼角滑落。

    独孤极给她放血的动作一顿,盯着她红红的眼眶,心里生出异样的烦躁。

    “不许哭。”

    他用刀指着她的鼻尖呵斥她。

    “你别杀我。”白婉棠努力把眼泪憋回去,但憋不住。

    突然她灵光一闪,道:“你不是特别讨厌四方神尊吗?我,我是他们的徒孙,你不如留我一命,让我在你这儿做粗活。四方神尊已死,你没有办法报复他们对你做的一切,你报复在我这徒孙身上,和报复在他们身上是一样的,你觉得呢?”

    她想起从前在行宫,独孤极抱着她,有时候不是立刻就睡的。

    他有一回和她说过,若不是修真界只有八位正道祖师能够逆转灵脉,他其实是想留下他们,慢慢折磨的。

    他好像是在和她倾诉心事。

    可那时候她以为他在恐吓她。

    此刻,独孤极果然收了刀,在桌前姿态随意地坐下,右手肘撑在膝盖上,手背抵着脸,左手拿着刀在白玉桌上慢慢地敲着,“你怎么证明你是他们的徒弟?”

    “他们和我说过,你曾经做过和尚,法号叫霁莲。”

    这事是原书和历史都没记载过的,就算是千年前就存在的人,也没几个人知道。

    独孤极沉吟须臾,站起来,刀落在她肚脐上方,“可我就是很想吃了你。”

    “要不,你每天削一片吃?”白婉棠小脸紧皱着提议。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能活着,什么都好说。

    独孤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扔了刀大笑起来,鄙夷地嘲笑她:“那四个老东西要是还活着,知道有你这样贪生怕死的徒孙,怕是得活活气死。”

    白婉棠嘴角抽了抽,十分勉强地陪着他笑了笑。

    独孤极手掌拍了拍白玉桌,锁住她四肢的金锁缩回去。

    她连忙坐起来拢起自己的衣服。

    独孤极在椅子上坐下,把她招到脚边去,让她跪下,一脚踩在她的肩头,“以后你在我身边服侍。”

    白婉棠咬唇点点头,感受到肩头的重量,眼眶不由自主地发热。

    莫大的耻辱将她淹没,但是她真的不能死在这里,不能让独孤极成为万象镜的主人。

    独孤极眉头紧蹙,脚下用力,呵斥道:“不许哭。”

    “我也没想哭。”白婉棠胡乱抹了把脸。

    她腰带是断的,一动作,衣裳便又松散开来。

    独孤极又斥她道:“不许顶嘴。”

    白婉棠紧抿双唇不说话,手紧紧地抓着衣裳,在心里翻来覆去地骂他以发泄。

    突然有寒风吹进屋里,从门缝里送进来几片冰凉的雪花。

    独孤极丢下她,走到门口去。

    白婉棠绑好衣裳,跟到他身后。

    他望着飘下的白雪,冷得手指抽动,咳嗽起来。

    白婉棠四下看看,拿起架子上的大氅给他披上。

    独孤极看她一眼,脑海里好像有什么闪过。

    大概是梦里的某个画面。

    那些事,他醒来之后通通不记得,只记得那些梦里的感受。

    他指着外面飘下的雪,道:“做几个雪人,送到寝殿来。”

    白婉棠怔了下,低头应是。

    *

    雪刚下,还没法儿做雪人。

    白婉棠便先被人带去换了魔侍的衣裳。

    路上她见到崔羽灵与宓媱。

    宓媱意味深长地笑着掸去她肩头的雪花,“你还活着呐。”

    崔羽灵冷嗤一声,眼里藏着莫名其妙的不安,快步离开。

    宓媱笑得更灿烂,“以后若是崔羽灵刁难你,你就来找我。我们一起想办法收拾她。”

    独孤极铁了心要吃掉的人,竟然能作为他的近侍活下来,实在不可思议。

    白婉棠应是,没把宓媱的话当真,去了寝殿,坐在屋檐下等雪积起来。

    独孤极不在寝殿,直到晚上才回来休息。

    雪不够大,只积了薄薄一层,白婉棠想明早起来再堆,但独孤极让她等。

    他轻描淡写地说:“明早起来,我要看到雪人。”

    白婉棠便只能坐在檐下等。

    天太冷了,尤其是深夜。

    她被冻得手脚都快没知觉,天蒙蒙亮时,积雪才厚起来。

    她捧了白雪堆了一个老奶奶雪人,一个长胡子的雪人,一个头上停着蝴蝶的小姑娘雪人,还有一个猪头雪人。

    老人是老祖宗,长胡子的是北冥克,小姑娘是她。

    猪头是独孤极。

    她看着雪人,为自己的小心思笑起来,听魔侍说独孤极醒了,用托盘托着雪人进屋给独孤极看。

    独孤极有点起床气,但没怎么对她发过。

    白婉棠以前也就没感觉有多恐怖。

    而今天,独孤极沉着脸,她一把雪人捧上来,他就把托盘和雪人一起打翻了。

    白婉棠惶恐地看着碎裂的雪人,恍惚觉得下一秒被打碎的会是自己。

    他阴冷的斥道:“我要的不是这种雪人。”

    不是这种是哪种,她以前堆的那些吗?

    白婉棠不想再堆那样的雪人。

    那些雪人,代表了她把她的秘密剖给他看。

    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应声去重新堆雪人。

    卖东西的摊贩,还有逛街的大人小孩儿,坐在里看电视的一人……

    未免独孤极怀疑她就是梦里的人,她还堆了许多不同的雪人滥竽充数。

    她把这些雪人堆好,已是两个时辰后,独孤极早就去了书房。

    她捧着雪人送去书房给他看。

    独孤极冷得手指轻颤,但还是将混在诸多雪人里的那些小雪人一一拿出来摸了摸。

    他皱眉道:“还有呢?”

    “还有什么?”白婉棠一脸不解。

    她装的。

    她知道还差了两个,她和他。

    独孤极让她把雪人放下,命令道:“再去堆。”

    白婉棠的手冻得像红萝卜一样,微微打着颤。

    “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唯瑟 10瓶;寒山水 5瓶;我们家沈倾城 1瓶;

    (* ̄3 ̄)╭

    34.臣服 · ✐

    白婉棠在雪地里堆了一天的雪人, 还是没堆出独孤极想要的那两个。

    她在独孤极临睡前,捧着今天的最后一批雪人到他床边去给他看。

    独孤极的目光从雪人上滑过,落在她冻得发紫的手上,心中并没有预想中折磨到她的快意, 只有烦躁。

    她低眉顺眼地站在那儿, 可他总觉得她仍是倔强执拗的。

    他不耐烦地让她滚。

    他没再说要她堆雪人, 白婉棠松了口气, 跑出宫殿,扔掉雪人,不断地搓着双手以取暖。

    她如今是独孤极近侍, 有魔侍过来带她住进魔侍的院子。

    那本是外门弟子所住院落, 如今被魔族占满。分配给她的,是原本用来放杂物的房间。

    但好在她一个人住,不用与魔挤在一起。

    回房打热水, 把冻僵的手脚泡一泡。一阵细密的麻痒从手脚处蔓延开来。

    她估计自己可能要长冻疮了。

    第二天果真如此,手脚上都开始异常的红肿发痒。

    她询问魔侍有无膏药, 反被嘲笑:“你一个修士竟然还长冻疮?你们人修未免太脆弱了。”

    “我们魔族不会长冻疮, 没药给你擦。你要么自己忍忍, 要么等休息了,去山下的镇子上买药。”

    白婉棠如今的阶下囚身份,想出主峰都难,更何况她没钱。她只得放弃买药,跟随魔侍们一起去上值。

    天还没大亮, 他们便要再寝殿候着。

    因独孤极起床不喜有人在身边,他们便只能在外殿里。

    好在独孤极受不得冷, 外殿也是极为暖和的。

    白婉棠时不时搓搓手,缓解一下手指上的痒。

    一旁的魔侍低声呵斥她:“别乱动。”

    她只得忍着, 和他们一样卑微地站在一边。

    独孤极从内殿里出来,对她视若无睹。她就这样和其他魔侍在外殿站了一天。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周,她手上的冻疮越来越严重。

    除了当值,她也没闲着,休息时会观察巡逻的魔族守卫,默默在心里规划着带被俘虏的修士们逃跑。

    这天她正观察魔族守卫,突然来了个魔侍说独孤极找她。

    她心里一慌,担心独孤极看穿她逃跑的计划,诚惶诚恐地去了书房。

    书房里不只有独孤极,还有崔羽灵和宓媱。

    她走上前去,他们视她无物的继续论事。

    她也听明白,这次独孤极叫她来,是想利用她进入人间。

    苍亭主死前隔绝了人间与修真界的来往。想要进入人间,他们便只能从她这个自称八位祖师徒弟的人身上下手。

    什么徒弟,都是她瞎编的。

    可看着崔羽灵,她忽然觉得,这是她的机会……

    “怎么了?你不是他们的徒弟吗?他们难道没跟你说过该如何去人间?”

    她许久不说话,崔羽灵刻薄地质问。

    白婉棠从思考中回过神来,道:“他们和我说,如果能够拿到四方神尊的尊者令,是可以开天门去人间的。”

    八位祖师的尊者令倒是好找,但四方神尊已死去千年,他们的尊者令如今流落何地,谁也不清楚。

    崔羽灵笑笑,语气嘲讽:“说了和没说一样。”

    独孤极漫不经心道:“四方神尊的尊者令在哪儿?”

    “应该是被八位正道祖师继承了。如果能去到他们曾经住过的地方,我应该能找得到。”

    白婉棠表情殷切,看向崔羽灵的目光中隐约带上妒忌。

    独孤极扫她一眼,下令:“叫人去把那八个老东西的住处搬过来。”

    白婉棠闻言,暗自遗憾不能离开行宫。

    独孤极对她的戒心仍是很强。

    独孤极叫崔羽灵和宓媱都退下去,白婉棠静立在一旁等候他的命令。

    他却忽视了她,专心处理政务。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她,蹙眉道:“你怎么还不滚。”

    白婉棠:?

    不是你没叫我滚的吗?

    她在心里骂独孤极怕不是个得了老年痴呆的老不死,面上卑微地颔首:“这就滚。”

    她转身往外走,手藏在袖下搓了搓又痒又痛的手指。

    又听身后传来他刻薄的声音:“把手处理一下,丑死了。”

    *

    独孤极的嘲笑让白婉棠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好在他嘲笑完她,有人给她送药来了。

    特制的灵药与寻常的冻疮膏就是不同,擦上没两天冻疮就痊愈了。

    八位祖师家里的东西都被抄来,堆在后山上。

    白婉棠手刚好,就被叫过去找尊者令。

    独孤极坐在后山的亭中亲自看着她翻找,让她想趁机藏点法器都不行。

    她找得灰头土脸,总算找到了三颗玲珑球。

    要打开玲珑球时,她却犹豫了,回头对独孤极道:“尊主,人间没有修士,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你去了人间以后,要怎么对付他们?”

    独孤极勾勾手,让她过去。

    她丢下玲珑球到他面前。

    他突然倾身掐住她的下巴,脸逼近她讥讽道:“没有崔羽灵心狠,还想和她一样?”

    白婉棠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被干净了,被他一览无余。

    她想和崔羽灵希望做他手下的心思,在他眼里也许就像小孩儿过家家一样,被他觉得可笑地欣赏着。

    什么辩解都是无用的。

    她迎上他的视线,咬牙道:“是,我想和她一样,我不想再做奴婢。”

    “我是北冥家的九小姐,是四方神尊的徒孙,我身负神骨,哪里比不上她崔羽灵?您是想让众生对您臣服,而不是屠戮众生。我想往上爬,但我也不想看到生灵涂炭。”

    “帮您打下人间,和不希望您将人间变成炼狱,并不冲突。”

    独孤极用手掌不重不轻地拍了拍她的脸,“我不喜欢太有想法的狗。”

    白婉棠手紧紧攥成拳,“我不知道怎样做狗,您可以给我时间。”

    她臣服了,她说她可以做狗。

    独孤极却莫名生出了愉悦但迷茫的情绪。

    他沉默半晌,皱眉让她滚去继续找尊者令。

    白婉棠回到杂乱的物品中,狠下心来,打开三个玲珑球,将尊者令拿出来交给他。

    从这一刻起,她再没有回头的路。

    她不能让独孤极把这个世界成为现实。

    否则人间若变得生灵涂炭,那就是她永世难偿的罪孽。

    *

    独孤极拿上尊者令,开了天门,独自去往人间。

    很快他找到苍亭主在人间布下的阵法,打破人间与修真界的隔断,率领魔军打入人间。

    白婉棠仍是一小小魔侍,只能在寝殿守值。

    她不安地望着天空,担心独孤极会在人间大开杀戒。

    不消片刻,独孤极回来,脸上看不出喜怒。

    但看他身后诸魔欢欣鼓舞的模样,便知人间已臣服在他的脚下。

    他没有和她提人间的事,回到寝殿后提拔了她,让她以后随身跟着他。晚上的庆功宴也许她一同参加。

    白婉棠的心情被不安和愧疚填满,总是心不在焉,脑海里总浮现出独孤极在人间大开杀戒的样子。

    直到庆功宴,她听别人奉承独孤极不废一兵一卒便夺下人间,才安了心。

    独孤极嗤笑地扫了眼她如释重负的表情,心情突然变得很不错,在宴上甚至喝了许多酒。

    宴会散了,白婉棠跟在他身后回寝殿去。

    他的身体在日渐转好,已不至于喝些酒就咳得要吐血。

    他捧着手炉步履懒慢,看不出醉酒的模样。

    月夜里,又有雪花飘下。

    独孤极突然停下脚步。

    白婉棠心头一慌,怕他又要折磨她,让她堆雪人。

    他果真回过身来,从一众跟随着他的侍从中揪出她,惊得随从们都差点惊呼出声,以为他要杀了她。

    白婉棠更是忍不住颤抖起来,手臂被他抓得生疼。

    他的手却顺着她的手臂向下,牵住了她袖下的手。

    白婉棠迷茫地看着他。

    他脸上无悲无喜,眼眸迷离,似乎是喝醉了。

    雪落在他和她的肩头与发顶。

    他牵着她慢悠悠地走,突然开口道:“人间快要过年了,很热闹。”

    顿了顿又道:“我是不是答应过你什么。”

    白婉棠心头一颤,紧接着眼眶便控制不住地红了,深吸口气把眼泪憋回去,镇定道:“没有。你什么都没答应过我。”

    独孤极沉默,过了许久又道:“那你过年想要什么吗?”

    白婉棠谨守本分地道:“不敢。”

    独孤极蹙眉看了她一眼,又笑起来:“你有什么不敢的。”

    话里没有嘲讽,只有笑。

    他不再说话,就这样牵着她,踏着月色与白雪,一直走。

    白婉棠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和他在阴阳关的时候。

    有一瞬间忍不住想,如果离开阴阳关后的一切都是一场梦该有多好,如果他真的是“白鹤”该有多好。

    他和她沉默不语地走回寝殿,脱衣服的时候才松开她的手,躺到床上休息。

    白婉棠退到外殿守夜,躺在小榻上想着离开阴阳关后的一切,一点一点地把那些又翻涌起来的感情全部再埋回去。

    她花费了很长时间才快要入睡,半梦半醒间突然听见内殿喊了一声“白仙仙!”

    她条件反射地爬起来要冲进寝殿,走到在门口瞧见独孤极坐在床上揉着额头,十分头痛的样子,又缓步退回去。

    察觉到门口有人,他看也没看,只皱眉:“滚出去。”

    他神情变得清醒,冰冷,全然不记得方才喊了什么,做了什么。

    白婉棠应声快步退回去,也只把这一切当作幻觉。

    她想不通为什么他总无意识地忆起阴阳关的事,也不愿去想。

    她怕想太多了,到最后发现,他不过是又利用了她一次。

    *

    独孤极对于喝醉后发生的事毫无印象,但问一问随从,也知道自己做过什么。

    那些魔族也奇怪他从来没醉过,这次怎么会醉呢?

    白婉棠的生活没什么改变,她恪守本分地做着他的随从。

    他依旧还防着她,不许她在他和魔族议事的时候跟在他身边。

    她因此得了空,凭借自己已经拔高的身份,打听清楚了关押修士的地方,该有那地方魔族守卫的轮班时间。

    她为救他们逃跑做好了准备,只是如何让他们逃跑仍是难题。

    她身份虽然比从前高,但崔羽灵也比以前更加关注她了。

    崔羽灵地位比她高得多,好在还有个宓媱和崔羽灵在斗,她才不至于被崔羽灵抓到把柄。

    独孤极已成三界帝王,一切安定下来,那群魔族便开始关心起他后院的事。

    魔族重欲,但独孤极太清冷了些。依誮

    从前他们可以理解他忙于政务。可稳定下来后,他仍是不接受那些美人,不免让这些魔族开始有想法。

    白婉棠稍微打探了一下,想从中做点文章,却发现事情的复杂程度远不止于此。

    独孤极留了一大批修士不杀,让魔族以为他想启用修士,与魔族制衡。

    毕竟他在成为魔族之前,是个人修。

    魔族还担心独孤极是因为崔羽灵才有这样的想法,便想扶宓媱上位。

    无论如何,能吹枕边风的人,一定要是他们魔族的才行。

    崔羽灵与宓媱也为这事在争斗,独孤极也默许他们斗。

    白婉棠深知这种程度的争斗,她一旦掺和,便很难脱身,并不打算再去搅浑水。

    独孤极却突然说打算让魔族像人间那般过个年,让白婉棠负责过年的事宜。

    这一招,让魔族和崔羽灵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她身上。

    他们再稍一打探,知道了独孤极那天夜里喝醉后牵她回去的事,便都意识到:他们在前朝争独孤极身边人该是谁,竟忽略了独孤极身边还有个被他亲自提拔上来的女人。

    白婉棠成了靶子,她开始确信那天夜里独孤极没有醉,他是故意的。

    他真的又利用了她一次。

    还好,她早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察觉到的时候并没有难过。

    *

    虽然独孤极给她放了权,但做靶子是很难熬的。

    白婉棠在安排过年事宜上举步维艰,甚至遭遇过暗杀。

    在死亡边缘走了一圈,白婉棠决定孤注一掷,向独孤极提议让被俘虏的修士来给她做奴隶,听她差遣。

    这是个很冒险的提议。

    独孤极很清楚放那些修士出来,即便封他们灵脉,用药物控制他们,他们还是会带来无法估量的危险。

    独孤极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还是允了她去领修士做奴隶。

    不过,她要亲手喂那群修士名为七日断魂的毒。

    此毒无药可救,毒发则魂飞魄散,尸骨无存。只能每七日服用一次解药延迟毒发时间。

    白婉棠领了毒药去关押修士的地牢。

    到达地牢,她当着众魔的面,向修士们说要他们做奴隶,还要他们吃下毒药。

    修士们难以置信,大骂她成了魔族走狗。

    有人甚至冲出来,想和她同归于尽。

    白婉棠顿时恼怒至极,将那几个不顾性命要杀她的修士拖出来,亲手给他们灌下毒药。

    他们无惧死亡,仍旧不肯听令。

    白婉棠以他们被俘虏的家人做要挟,他们也宁死不屈。

    直到她扬言要对他们的妻子儿女施以极刑折辱,他们才怨恨地不得不服从她。

    白婉棠把他们带出地牢,让他们做的都是手工活。剪有魔兽的窗花,刻些魔族相关的小玩意儿。

    她对他们十分严苛,完不成任务便非打即骂,不再像从前那样好说话。

    她的转变让崔羽灵和宓媱都十分震惊,魔族也找不到时机再对她下手。

    她休沐时,独孤极把她叫到书房去给他磨墨,漫不经心地道:“你变得越来越像崔羽灵了。”

    白婉棠莞尔,眼神却晦暗,“尊主曾说我不如她心狠。我说过我会学习,我不会不如她。”

    独孤极拿笔沾墨,笔尖好似无意地在她雪白的手背上划下一道墨迹。

    她手颤了一下,视若无睹地继续磨墨。

    独孤极也不在意,问她过年的事筹备得如何了。

    她公事公办地禀报,和独孤极好像是一对尊卑严明的主仆。

    待他叫她退下去。

    白婉棠行礼,却没立刻退下,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方绣着青莲的的白帕,放到独孤极手边。

    独孤极转眸瞧她。

    她一副“你懂我,我不想输给崔羽灵”的样子,坚定地对他颔首,道了声“属下告退”,才退下去。

    崔羽灵想要争一争他床上的位置,她便也想争?

    独孤极拿起白帕嗤笑一声,随手要丢进墨砚里。

    指腹抚过那细密的针脚,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抓不住的东西。

    又是梦里的那些感受。

    独孤极收回手,摩挲着手帕,叫人过来,回报这些天白婉棠的行迹。

    *

    深夜,魔族早就休息去了。

    白婉棠还在逼着那群修士赶工,看得有些魔族都觉得她也太不是个人了。

    房中只有剪纸的声音。

    白婉棠昏昏欲睡之际,忽闻一阵苦冷香气,立刻惊醒。

    转头,瞧见独孤极带着随从在门口看她。

    她就像招待来视察的老板一样招待独孤极。

    独孤极在屋里看了一圈,被她送到院门口时,拿出那方青莲白帕道,“这是你绣的?”

    白婉棠:“是。”

    独孤极冷笑:“你再给我绣一块,来我寝殿,我看着你绣。”

    白婉棠表情变得窘迫,“我绣得难看,这是我买的。不过图案是认真挑的。”

    话音刚落,独孤极就把帕子扔她脸上,冷嗤一声走了。

    白婉棠捧着落下的手帕,若有所思。

    突然追上独孤极,从怀里掏出一块绣了个一坨看不出来什么花的白帕,低着头递给他:“这是我绣的。”

    这白帕她用过几次,上边沾着她身上清甜的棠花香。

    独孤极嫌弃地拎着帕子一角,看了看,“你绣的是……”

    “莲花。”

    独孤极:“……”

    他鄙夷地看她一眼,握着帕子走了。

    *

    白婉棠虽还不被允许下山,但她如今要买什么,不用她说,便有魔侍主动说要帮她带。

    她叫魔侍带了许多坚果、糖和点心回来,用小盘子盛着去给独孤极品尝,说要确定一下过年的点心。

    独孤极让她把东西放下,便开始忙政务。忙得连茶水都没功夫喝,更别提尝她买来的东西。

    白婉棠一旁给他磨墨,磨好了,擦擦手,拿起一块点心递到他嘴边。

    独孤极眉头皱起,转头看她。

    她一脸坦荡,公事公办道:“还有三天就要过年了,您不定下要吃什么点心,我没法儿去叫人做。”

    独孤极嗤道:“崔羽灵可不敢把手伸到我嘴边。”

    白婉棠十分争强好胜地道:“所以她一定不如我。”

    独孤极沉吟片刻,咬了一口点心,一边细嚼慢咽一边继续批折子,道:“你不必装成这样。”

    无力感瞬间弥漫全身。白婉棠心道他为什么总是可以看穿她,无奈地笑了下,“尊主之前说过……”

    “我没说。”

    她还没说完,他便否认,眼睛盯着手里的那页纸,也不抬头看她。

    白婉棠简短而快速地道:“我不变成崔羽灵那样,他们就会派人杀我。是您默许的,不是吗?”

    独孤极不语。

    是,他默许的。

    他对所有手下都是如此。

    能不能活下来看他们自己的本事,活不下来是他们活该。

    这是他一贯的做法,如今听她好似问罪的说法,他分外烦躁。

    她有什么资格来质问他。

    独孤极骤然暴躁地砸了笔,墨汁溅到他和她的白衣上。

    白婉棠被他吓了一跳,立刻叫人给他准备换洗的衣裳。

    他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揉了揉额角道:“过年的事你自己定,以后我没传你不要再来烦我。”

    白婉棠愣了一下,道:“那等忙完过年的事,我还要跟在您身边服侍您吗?”

    独孤极没说话,挥挥手让她走人。

    白婉棠乖顺地低头,走前没有端走他只吃了一口的糕点。

    *

    当夜白婉棠在屋里歇着,忽有魔侍急匆匆来叫她,让她去库房取神莲。

    白婉棠取到神莲的那一刻,很想把神莲纳回灵台。犹豫一秒,还是带着神莲去找独孤极。

    独孤极寒毒发作了。

    魔族严加调查,发现是带糕点回来的魔侍粗心大意,将糕点放在筹备过年物品的院里,被一名修士奴隶偷偷洒了寒魄珠浸泡过的水。

    白婉棠下午给独孤极吃了口糕点,又正值寒冬,到半夜降温,独孤极便寒毒发作了。

    殿内地火烧得像火炉,热得没几个魔侍待得下去。但独孤极身边却冷如冰窟。

    魔侍们不敢靠近他,又挨不住热,把白婉棠送到便都跑到寝殿外守着。

    他们都认为是白婉棠做错了事,独孤极发作起来若要杀人,也该杀她。

    白婉棠捧着神莲到他身边。

    他被白霜染白的眼睫轻颤,手中艰难地掐诀,条件反射地要打死所有靠近的人。

    白婉棠快速握住他的手,将神莲放在他身边。

    他突然就收了法诀,反手将她拽到床上,抱进怀里。

    神莲被放在他和她的身体之间。

    她伸出手解开他的衣襟,将神莲塞到他衣服里去,用灵力催动。

    神莲恰好化解了他身上的寒意,没有多余的温度分给她,他却还紧紧搂着她不放。

    白婉棠冷得直哆嗦,意识都变得模糊。

    第二天独孤极醒来,她浑身发烫,嘴里却嗫嚅着“冷”,一直打颤,几乎奄奄一息。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会寒毒发作呢?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话痨叨叨吖 20瓶;随便看看、我们家沈倾城 1瓶;

    (* ̄3 ̄)╭

    35.上元 · ✐

    白婉棠醒来时高热已退, □□地躺在独孤极怀里。

    他已将神莲融入体内,身体比从前暖和了许多,像抱着抱枕一样抱着她。

    她一有动静,他立刻就醒了, 松开她翻身坐起, 表情阴沉地咳了几声。

    因两天前寒毒发作过一次, 他脸色是病弱的苍白, 神色恹恹。

    白婉棠晃晃悠悠爬起来,拽了条毛毯裹着身体到床边跪下,道:“是我没看好那群奴隶, 害得尊主寒毒发作, 请尊主恕罪。”

    独孤极懒声道:“真的只是没看好?”

    白婉棠也不为自己争辩,“但凭尊主处置。”

    独孤极许久没给出回应。

    她体内寒毒不及他体内的万分之一,跪在暖烘烘的地板上, 还是冷得止不住发抖。四肢百骸都仿佛被冻得发痛。

    独孤极无视了她,直到要离开寝殿, 才让她起来, 叫她穿好衣服去赴除夕宴。

    白婉棠这才知道, 原来今天已经是除夕了。

    她心头震了一下,面上不显。

    待魔侍送来衣裳,她穿衣之际询问魔侍,那群修士奴隶如何处置了。

    魔侍答道:“他们已全部畏罪自杀,在做剪纸的那房子里自焚, 一大半的剪纸都被烧干净了。”

    白婉棠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表情变得冷厉, 愤然道:“可惜了,没能亲手处置他们。”

    魔侍应声说是。

    白婉棠又问这两天可有什么事发生, 她昏死过去后又是谁接手了她的事。

    魔侍答是崔羽灵。

    白婉棠沉默半晌,平复不安的心绪,让魔侍退下去。

    独孤极还是不信任她,才让崔羽灵接手。

    除夕宴在晚上举行,白婉棠白日里便回自己屋里歇着。

    魔族行宫上下张灯结彩,只不过窗花剪纸灯笼之类的一应都是白色,看着像死了人似的。

    但魔族不讲究死了亲人要披麻戴孝,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至傍晚,白婉棠去赴宴,作为独孤极的侍从站在他身后,听下边的魔族向独孤极贺新年,不由得感到滑稽。

    独孤极说要过新年,这年过得像是东施效颦,像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野兽在模仿人类。

    酒过三巡,正热闹的时候,外面放起了鞭炮。

    一阵烟尘滚滚中,突然传来几声魔族的惨叫。

    “那群修士冲出地牢了!”

    “他们怎么可能冲出地牢?”

    “看管的魔卫呢!”

    众魔惊骇又困惑,连忙提刀冲出去。

    独孤极坐于高位,泰然自若地看了眼给他倒热茶的白婉棠。

    白婉棠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尊主是在怀疑我吗?”

    “除了你,还有谁。”

    独孤极肯定一切都是她设计好的。

    先假装要用修士做奴隶,趁着光明正大来往于地牢之时,给地牢里那群修士打通灵脉,再把地牢钥匙给他们。

    然后在糕点里给他下寒魄珠,引得他寒毒发作,再假惺惺地来救他,博取他的信任。

    独孤极嗤笑,“你下一步要做什么?”

    白婉棠不得信任,心灰意冷般道:“我确实做过一些事,让魔侍下山采买的时候,让他们给北冥镇魔渊的修士们寄信,劝他们投降,希望能让修士在您手下能博得一席之位。”

    “我是北冥家的九小姐,是所有修士的希望。如今乾坤已定,我能做的不是带他们以卵击石,而是让他们都好好活下去。”

    “您若不信,可以去查。”

    白婉棠说罢,放下茶盅,提剑走出大殿。

    独孤极眸光晦暗,叫她站住,“你身为我的近侍,当守在我身边。”

    白婉棠回过头来看他,看不出他是否相信了她的话。只看到他身后的几名魔侍突然拔刀刺向他。

    她惊愕地上前挡在独孤极身后。

    数剑贯穿她的身体,血顷刻间便染红了她的衣裳,溅到独孤极的白衣上。

    几名魔侍突然撕下□□,冷嗤道:“你这叛徒,死不足惜!”

    他们踹开白婉棠,再次攻向独孤极。

    独孤极却对他们视若无睹,定定地望着不远处被血染红的人。

    他不记得梦里的事,但记得,那个人是十分怕死的。

    为了活命,她会示弱,会讨好,会变乖。

    只有确定他不会杀她时,才敢像猫一样对他露出爪子。

    数剑刺向独孤极,独孤极虽使不出法术,但强大的威压震得他们举步维艰。

    只这短短时间,足够魔卫反身冲过来,将他们全部斩杀。

    独孤极站起身来走向地上被血浸染的人。

    他在她身边蹲下,浓郁血腥味混着棠花香冲进他的鼻腔,满目的猩红充斥他的世界,让他忍不住捂着心口作呕。

    “北冥仙。”他呕得眼眶泛红,眼眶里蓄起生理性的泪,伸手去推她。

    她没有反应,像毫无生命的破布娃娃被他推得来回晃动,只染了他满手满身的血。

    他将她翻过身来,看着她双目紧闭的脸,几乎感受不到她的呼吸。

    恍惚间,她好像和梦里的某些画面重合在了一起。

    他好像身处一个漆黑的洞穴里,她出现在洞外,一身狼狈,一身是血地来找他,望着他哭,背起他往家走……

    家?

    他和她有过家?

    独孤极跌坐在地上,头突然疼得要命。那些画面也像潮水般瞬间退去,什么也没给他留下。

    他捂着仿佛要炸开的头,目眦欲裂,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连声道:“来人,来人!”

    魔族击杀了外面作乱的修士,连忙跑进大殿。

    就见独孤极披头散发,眼眸赤红,如同发了狂的魔鬼,抱起地上的血人让医修都滚过来。

    *

    白婉棠知道自己不会死。

    灵台破碎她都没有死,更何况只是身体被剑贯穿几下呢?

    她有神骨,神骨会保她一命。

    但她没想到自己伤得还挺严重的,醒来时已经是七天后了。

    她浑身没有一处不痛。

    守着她的医修说,她的五脏六腑都被刺穿了,再多一剑,大概就要死了。

    白婉棠想问那些“造反”的修士如何了。

    但话到嘴边,她已经想到那些人的下场了。于是她问:“尊主怎么样了?”

    “尊主没事,正和诸位魔将在行宫界内搜查残存的修士余孽呢。”

    这次的事情,他们调查清楚了,和白婉棠无关。

    是那些魔侍常在休沐时下山玩乐,给了潜藏在百姓中的修士可趁之机,杀了他们以邪药让自己入魔,顶替这些魔侍潜入行宫,策划了一切。

    魔族本性贪图享乐,从前众魔对于魔侍的做法都不以为意。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都变得诚惶诚恐,谨小慎微。

    独孤极在事后严加追查,整治了一批人。

    年后的七天里,行宫的屠戮台上几乎日日血流成河。

    魔族医修还同白婉棠说了许多事,态度十分殷勤。

    从她的态度,白婉棠便知独孤极对自己的态度是怎样的了,脸上露出些许笑容。

    *

    听人来报说白婉棠醒了,独孤极听魔将们汇报完事务,便让他们退下去,去见白婉棠。

    这段时间,他时常做梦。

    梦的不再是那些模糊不清的事,而是那天除夕夜里,她鲜血淋漓地倒在他面前。

    一次又一次,她在他的梦里,每一次都再没有醒过来。

    此刻听见她醒了,他突然有种浑身沉疴退去的轻松感。

    他走到寝殿的偏殿,从门口看到她正听医修说话,苍白瘦削的脸上带着极浅的笑,笑里满是疲惫和哀愁,脚步一顿。

    他总感觉记忆里的她不是这样的。

    她该如他第一次画她的那样,脸上带点婴儿肥,笑容灿烂明艳。

    *

    白婉棠瞧见独孤极站在门口,忙要下床行礼。

    “不必。”

    独孤极走进来在她的床边坐下,屏退屋里其他人。

    他沉默地盯着她的脸看,语气平淡如同上司对待下属:“你要什么赏赐。”

    白婉棠:“我之前就和您说过的,我不想不如崔羽灵,我还想修士们也能在您的手下有一席之位。我会竭尽所能,帮您劝那些修士投降。”

    独孤极沉吟片刻,“我可以娶你。”

    白婉棠:?

    她惊讶不已,就听独孤极补充道:“不过你的位份不会太高。”

    哦,她一时半会儿都忘了,他如今是三界帝王,他可以娶很多人。

    他对她说的娶,不过是让她做妾。

    而且是建立在要利用她获得修士投降的基础上。

    虽和她原本预想的,取代崔羽灵做他的手下不同,但似乎也可以。

    白婉棠摒弃所有杂念,羞赧地点头,“多谢尊主。”

    她抬起头来,看见他的手抬起,似乎想摸她的脸。但最终只是随意地捋了下她散乱的长发,“你如今伤重体虚,等春夏时节,再办婚礼。”

    白婉棠点头,“这段时间,我想去北冥一趟,劝他们投降。还有,告诉家里人我要给您做妾的事。”

    “妾”这个字让独孤极听着有些不舒服,不过他没有纠正。

    他还没想好给她什么位份,但她会得到的确实只是妾的位份。

    独孤极应声说好,让她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医修和魔侍紧跟着要进来伺候她,但白婉棠让他们退下去。

    她独自坐在床上,明暗的光影落在她脸上,照得她眼眶有些发红。

    *

    独孤极要纳她的消息传出去,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没有人敢反驳,但各方魔族连同崔羽灵,都开始想方设法打探她的情况。

    他们没有想到他们争了那么久,竟然被她后来者居上。

    但她如今住的是独孤极寝殿的偏殿。那些人不敢把手伸到这儿来,故而她养伤的这段时间过得很安稳。

    许是因为住得近,独孤极每晚回来都会先去看她,然后再回寝殿。

    这期间,她向独孤极提议让他取走自己的神骨。

    独孤极顿了顿,说还没找到取神骨的方法,让她不必急于将神骨还他。

    她身子养到一月中旬,能下床了,便让独孤极带她去北冥。

    他说不必急于一时。

    白婉棠:“等去过北冥,劝完他们,我还想在婚前去人间住一住。等我嫁给您了,要忙的事情一大堆,就没什么时间去人间了。”

    “而且,我想按照人间的习俗办婚礼。”她面带羞红地低下头。

    独孤极同意了,但道:“婚礼上不能用红色。”

    白婉棠怔了下,点点头。

    过了两天,独孤极便带她通过传送阵去往北冥。

    她如今体内也有寒毒,很是怕冷,和他一样裹得严严实实地坐在魔云兽拉的车辇里。

    车辇里烧了北冥神石,还布下了法阵,可她依旧冷。

    独孤极搂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这一刻白婉棠突然明白,为什么先前她被封了神莲,他依旧喜欢抱着她。

    浑身冰冷,仿佛落入冰窟般无助。

    抱着一个人,哪怕那个人给不了她温暖,但他的陪伴还是会让她觉得,她没有被丢下。

    车辇驶到镇魔渊前不得再前进。

    镇魔渊对独孤极病弱的身子百害无利,是以白婉棠要一人进入镇魔渊。

    这也算是独孤极给她的一点信任。

    她裹上大氅下车辇,让魔族退后。

    魔族都对她的话视若无睹,独孤极命令他们退后,他们才动作。

    白婉棠嘴角飞快地闪过一抹苦笑,用灵力敲动镇魔渊的结界,让里面的修士来接她进去。

    来接她的是柏怀与藤千行,见她身后还跟了一大批魔族,还有独孤极的车辇,都警惕起来。

    白婉棠对他们摇头说没事,随他们一同进入镇魔渊深处。

    镇魔渊比北冥更寒苦。

    白婉棠捧着手炉,未至深处便有点扛不住,后来是柏怀背着她入的营地。

    营地布下了结界,但还是寒冰炼狱一般冷。

    白婉棠冻得瑟瑟发抖,长话短说自己要嫁给独孤极,让他们投靠魔族。

    北冥族人与众修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上表情变幻莫测,“你再说一遍?”

    一副她再说一遍,就要骂她是叛徒的样子。

    北冥家老祖宗笑眯眯地搂着她,用灵力暖和她的身体,道:“仙仙啊,给我们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呀。”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太过刚硬未必是在证明傲骨,也许只是在自取灭亡。”

    她一边说,一边在老祖宗手里写字。

    老祖宗感受到她写的字,握她的手开始打颤,苍老嗓音哽咽地责备道:“仙仙,你怎么办,你不能这样啊。”

    白婉棠对她笑笑,请她帮忙说服其他修士。

    柏怀和藤千行到一旁说了什么,回来也帮白婉棠说话,劝大家投靠魔族。

    方才柏怀背白婉棠来的路上,白婉棠在他背上也写了字。

    她说,独孤极行宫的宝库法阵里有一块万象镜。

    只要能拿到万象镜,打碎它,便可扭转乾坤。

    她已经为他们铺好了路,他们为何不能冒险去抢夺万象镜?

    总归他们都已经是强弩之末,无法抵御魔族,情况不可能比现在还要糟糕了。

    *

    一个时辰不到,白婉棠脸色惨白地被柏怀从镇魔渊里背出来。

    独孤极隔着帘幕看她趴在别的男人背上,几乎下意识动了杀心。

    但白婉棠在镇魔渊内便让柏怀回去,然后自己才慢吞吞地走回车辇上。

    上了车辇,她察觉到独孤极心情不好。

    她心知他不喜欢任何人碰他的东西,既然要嫁他,他必然也把她视为了所有物。

    便脱下大氅,钻进他怀里。

    独孤极搂着她没说话,让她坐在他腿上,用毛毯盖在她身上,命令魔族返程。

    她脸靠在他胸前,虚弱地道:“再过两天,就是人间的上元节,我想去看花灯。”

    独孤极瞧她脸色苍白,不答应。

    但她目光太过殷切,仿佛这次不看,以后就可能再也看不到似的,他拍拍她的肩膀,道:“到时候再说。”

    白婉棠失落地点头,闭上眼睛休息。

    他不松口,她对去人间没什么期望。

    但两天后的傍晚,他处理完公务来找她,给她裹上大氅,戴好毛茸茸的兜帽,带她去了人间。

    白婉棠开心极了。

    她抛下所有不快的事,让自己专注于眼前的欢乐,和独孤极降落人间皇城后,拉着他逛皇城。

    皇城内的街市上全是来往的人和摊贩。

    只是四处都挂着白灯笼,让白婉棠总觉得好像在参加一场满城都在祭奠的丧礼,而不是过节。

    她想大概是独孤极喜欢白,也不好吐槽,牵着独孤极一起去买糖人,糖画。

    她还想吃糖葫芦,可惜没的卖。

    想要多彩的花灯,也没有。

    她的愉快,在这些异常的小细节里,一点一点被消磨。

    独孤极对她感兴趣的那些都不感兴趣,只是跟着她逛。

    他感受不到看灯吃糖有什么好开心的。但看着她比在行宫时活泼了不少,他心里生出“她本该如此”的念头。

    白婉棠逛累了,和他到一家酒楼休息吃饭。

    明明是节日,酒楼里却十分冷清。

    白婉棠心里的怪异又多了一分。

    从这家酒楼往下望,能看到那棵巨大的姻缘树。

    因不是乞巧节,姻缘树不开放。

    但为配合节日气氛,姻缘树周围都挂了灯笼。

    白婉棠眼珠转了转,叫来小二,让他帮忙去块木牌、小刀还有彩绸。

    小二诚惶诚恐地应是,眼眶红红的。

    白婉棠多看了他一眼,心疑难不成他被老板训斥了?

    很快小二奉上她要的东西。

    她捧着木牌对独孤极道:“我们取个在人间用的名字吧,你叫白鹤,我叫白仙仙,怎么样?”

    独孤极突然心头抽痛。

    他眉头紧了下,难受地捂住心口。

    白婉棠关切地问他怎么了。

    他缓了缓道:“没事,随你。”

    白婉棠笑了笑,笑里却没有多少欢喜。

    她在木牌上刻下“白鹤”,把小刀递给独孤极,让他刻“白仙仙”。

    他接过刀,面无表情地刻了。

    白婉棠用彩绸绑好木牌,拉着他下楼到河边去。

    和独孤极站在岸边,她突然觉得河中央那棵姻缘树好遥远。

    她将手中木牌扔向姻缘树。

    木牌“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她不气馁地用法术将木牌捞上来再扔,还是扔不到。

    独孤极像看傻子一样看她一眼,搂着她飞到姻缘树下。

    白婉棠紧张了一下,环顾四周,发现城里的百姓竟然没有留意他们。

    她奇怪地眨眨眼,转身对着姻缘树扔木牌。

    木牌抛上去,掉下来。

    抛上去,掉下来。

    ……

    她扔了很多次,一次都没有挂上去过。

    她笑起来,对独孤极道:“真奇怪,怎么会挂不上去呢。”

    “你飞上去,把牌子绑在树上……”独孤极不耐地看向她,瞧见她明明是笑着的,眼里却蓄满了泪。

    “一个牌子而已,不许哭。”他皱眉呵斥她,向她伸出手,“给我,我来扔。”

    白婉棠抹了把脸,捡起木牌。

    木牌湿漉漉的,掉在地上好几次,沾满了泥污。上面的名字都模糊不清了。

    “算了,就这样吧,一个牌子而已。”

    白婉棠将木牌丢进河里,和独孤极飞回岸边,很快恢复笑颜,道:“城外有一片海棠林,这时候虽然还没开花,但等我们成亲的时候,应该就开花了。走,我带你去看看。”

    独孤极突然定在原地不动。

    白婉棠不解地问他:“怎么了?”

    独孤极脸上看不出喜怒,望着她良久,道:“没事,走吧。”

    白婉棠与他一同往城外去,出了皇城,她却见大地上满目疮痍,四处一片焦黑荒芜。

    白婉棠呆呆地落在城门上,不自觉松开了独孤极的手,注视着不远处那已经成为一片焦炭的海棠林,喃喃道:“不是说,不废一兵一卒吗?”

    独孤极没有解释,漠然道:“区区凡人,怎可能与魔抗衡。”

    魔族不废一兵一卒,凡人自是死伤惨重。

    白婉棠回头看向灯火通明的皇城。

    这座城被笼罩在了惶恐与悲伤之下,那来来往往的人都在因害怕而强颜欢笑。

    满城白灯,确实是祭奠,只有这些魔毫不在意。

    白婉棠指向被白灯笼包围的那棵姻缘树,问独孤极道:“那棵树,是不是假的?”

    所以,她的木牌挂不上去。

    “嗯。”独孤极不以为意。

    白婉棠运灵力,打向那棵树。

    幻象散去,那棵树变为一棵早已拦腰折断的焦树。

    白婉棠俯瞰满城晃眼的白,手伸向独孤极,握紧他的手。

    这上元节,是她犯下的错误的祭奠。

    她想,独孤极,我该和你一起下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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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3 ̄)╭

    36.噩梦 · ✐

    从人间回到行宫, 那成片成片的白灯笼还时不时在她眼前浮现。

    夜里入睡,她梦见她还没到修真界前,人间热闹繁华的景象。

    转瞬间,那些热闹繁华化为虚影, 只余一个个白灯笼在夜风中摇晃。

    白灯笼下, 是站在尸山血海上的魔族。

    独孤极冲她笑, 说多亏了她, 他们才有机会杀死这么多人。

    她从噩梦中惊醒,天才蒙蒙亮。

    她叫来魔侍收拾东西,“我今天就要搬到人间去住。”

    魔侍一边收拾, 一边问道, “您和尊主说过吗?”

    “尊主醒了吗?”

    “这个时间,应该是醒了的。”

    白婉棠看着魔侍收拾好东西,就到独孤极寝殿去。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独孤极要纳她, 进殿的一路都无人阻挠。

    只在进内殿时,一魔侍说要通报一声, 过了会儿才请她进去。

    独孤极刚起, 正穿衣服, 头发还披散着。

    白婉棠向他行礼。

    他道:“什么事?”

    “我想今天就搬去人间住。”

    “人间的冬季不比修真界暖。修士入人间会遭到天道压制,体质和灵力都大不如在修真界。”

    他转眸睨着她,“你若在人间寒毒发作,没有医修能照顾你。”

    他在关心她的身子?

    不,他只是在关心他的所有物会不会毁坏罢了。

    白婉棠这般想着, “我身上寒毒轻微,即便发作也能忍。”

    独孤极不说话, 理了理外袍。

    白婉棠上前去,踮起脚帮他束长发, 软声请求,“我真的很喜欢人间。”

    她的手冰凉,给他梳头时,一下又一下的在他后颈和耳后触碰。

    他高她太多,梳到高处时她踮起脚还是够不到,总会无意间扯到他。

    他面上不显,她也不知自己扯痛了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她对人间的期待。

    想去人间看花,想去人间玩乐,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如今人间遍地疮痍,你想要的那些,不一定有。

    话到唇边,独孤极却没说出来,只挥开她的手自己戴上玉冠,道:“去吧。”

    白婉棠欣喜地道谢,从背后抱住他,把脸贴在他背上。

    他不喜欢有人在他背后,更别提她还离他这样近。可是她却让他生出熟悉的感觉。

    大约是梦里的她,曾也这样抱过他。

    “又有什么事。”他手按在她在他小.腹前合叠的手上。

    “你要不要去人间住?我想和你一起在人间生活。”白婉棠闭上眼睛,好像在对白鹤说话。

    “我有很多事要办。”

    “……”白婉棠沉默地松开他,笑道:“那您有空记得常来人间看我。”

    说罢,她道了声告退。

    独孤极回眸,她的背影透着些许落寞。

    早膳时,她又过来和他一起吃。

    吃完了,他去处理政务,她则被十名魔侍护送去了人间。

    人间的凡人瞧见从天上下来的人,不再像以前那样,激动地觉得那是仙人。

    他们只剩下害怕,不敢靠近。

    魔侍要将白婉棠送入宫里去住。

    白婉棠想到苍亭主的玲珑球应当还在宫中,便道:“我不太想住宫里,不过先去看看吧。”

    她直奔苍亭主的院落,拿走玲珑球,又拿了些精致的物件做遮掩,道:“我还是不喜欢这里,我要住外边。”

    魔侍又带她出宫,去住王府。

    她还是不乐意,自己选了个巷中空院,让魔侍打扫,她要在此住下。

    魔侍为难道:“我们是尊主派来伺候您的。这院子这么小,我们没地方住。”

    “我不用你们伺候,你们打扫完院子就回去吧。”

    他们一脸为难。

    白婉棠执意只留一个魔侍下来,让其他魔侍带她写的一封信,还有她挑的一块白玉佩回去给独孤极。

    其他魔侍拗不过,只好回去。

    白婉棠在这院子里整理好房间,休息了一会儿,想晚上去逛逛夜市。

    一到黑夜,满城却只有白灯笼亮着。

    街头巷尾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还有不少人家屋里黑漆漆。

    曾热闹繁华的皇城,此刻瞧着如同鬼城。

    白婉棠在空荡的街头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站在河边望着那棵焦黑的姻缘树。

    魔侍不懂焦树有什么好看的。

    但她在河边看了很久。

    看着看着,用袖子抹了把脸。

    “回去吧。”

    她转过身来要回家,魔侍瞧见她眼眶有点红。

    翌日清晨,她早起去买了许多树苗。

    带着树苗和锄头跑到城郊,将海.棠林里焦黑的树一棵一棵挖出来,翻一翻土,然后再将买来的海.棠苗种进去。

    魔侍道:“我叫人来帮您种吧。”

    她不肯,坚持要自己种。

    种到中午,她只种了十棵,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又扛着工具回家煮粥,让魔侍去买了许多包子。

    忙活完,她沐浴梳洗,换上普通百姓穿的布衣,提着吃食,在巷子里挨家挨户的敲门。

    遇到家里有死有伤的,就给钱又给吃的。

    魔侍跟着她,难以理解她在做什么,只觉得累得要命,自己怎么这么倒霉,被她选中留下来了。

    晚上白婉棠休息。

    魔侍按照独孤极的命令,回修真界禀报白婉棠这一天所做的事情。

    独孤极听后皱眉,原本要已经梳洗过,要睡了,又披上外袍去找白婉棠。

    白婉棠累了一天,睡得昏昏沉沉,就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

    睁开眼,瞧见独孤极坐在床边。

    她睡意朦胧,屋里又暗,看不清他什么表情,伸出手抱住他的腰道:“你来啦,快睡吧,不早了。”

    独孤极本是来找她兴师问罪的。

    她做的那些事是什么意思,代他赎罪吗?

    他不需要,也不想再看到她做那些蠢事。

    可她睡得迷迷糊糊,不知怕一样抱着他,把他拉上床睡觉。

    他侧躺在她身边搂着她,想等明日醒了,再教训她也不迟。

    她真是越来越胆大妄为了。

    *

    白婉棠睡醒睁眼,看到独孤极和自己靠的很近的脸,懵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好像是半夜突然来找她的。

    他眉头紧皱,不知是做了什么噩梦。

    她伸出手抚平他的眉。

    他倏地睁开眼,盯着她无辜的脸看了一会儿,又皱眉道,“你昨天做了什么?”

    白婉棠用手指按住他眉间,再次抚平他眉间的沟壑,道:“种树,布施……”

    她很坦荡地说了昨天做的事,还问他:“你今天有空吗,要不我们一起去种树?”

    独孤极真想把她脑子掰开来看看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在修真界时机警聪慧,此刻却好像傻透了,看不出他的不悦一般。

    她挪动着靠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道:“在人间的时候,我叫白仙仙,你叫白鹤,好不好?我们不要想太多修真界的那些事,就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好不好?”

    他事务繁忙,没功夫陪她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独孤极想推开她,警告她再这样就滚回修真界去。

    手碰到她腰侧,却感到颈间有一滴一滴的水珠落下,逐渐将他衣领洇湿,

    她紧紧抱着他,在他怀里控制不住地打颤,道:“昨天,我去敲了很多户人家的门……”

    他们有的失去了亲人,有的全家伤残,苟延残喘。

    有的,甚至连门都敲不开,从门缝往里一望,只能瞧见一家几口的焦尸抱在一起……

    她早就知道自己要面对这样的局面。

    可真正看到的一刻,她几乎站不稳。

    这都是她害的。

    还好这一切还只是一场噩梦。

    它不能成为现实,决不能……

    她抱着他哭得厉害。

    独孤极搭在她的腰侧的手改为搂住她,笨拙地拍着她的背道:“不许哭。”

    她“嗯”了一声,却还是忍不住。

    独孤极拍着她,目光幽远地道:“这不算什么。”

    白婉棠怔住,侧目看他。

    他望着她身后的墙壁,不以为意道:“比这残酷的事多了去了,你要为这些就哭成这样,说明你不适合活在这个世上。”

    没有亲人又怎样,伤残又怎样,被烧成焦炭又怎样……他全部经历过,他并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

    成王败寇,不够强大,就活该遭受折磨。

    白婉棠突然就不想哭了,她松开他对他笑起来,道:“你说得对。”

    独孤极用手指抹去她的眼泪,舔了下指尖,嗤道:“别哭了,不说你了。”

    白婉棠怔住,好像看见那眼上覆着白绫的人就在眼前。

    她伸出手,摸摸他的脸,笑起来,道:“白鹤,那你今天有空吗?我们一起去种树吧。”

    独孤极沉吟片刻,“下午来找你。”

    他起身,穿上外袍就离开了。

    白婉棠也跟着起床,让那魔侍和她一起煮粥买包子,去照看昨天那些人。

    魔侍内心叫苦不迭,奇怪极了:昨晚尊主不是来教训她了吗?她怎么还做这些事啊。

    *

    白婉棠等到下午,独孤极果真来了。

    她扛上工具和树苗,牵着他往城外焦黑的海.棠林去。先得意地给他展示了一下昨天她种下的树,然后开始挖树,栽树。

    独孤极不理解,也没耐心亲手去做。

    他叫魔侍用法术,更方便些。

    白婉棠连忙阻拦,道:“凡人是不会法术的。之前不是答应我,来人间要像凡人一样生活嘛。”

    独孤极笑了,“那是你说的,我可没答应你。”

    白婉棠按住他的手,不许魔侍施法,嗔怪道:“你怎么能这样!”

    独孤极板起脸,“你在和我说话?”

    白婉棠无所畏惧般,让魔侍看着她的工具和树,拽着独孤极跑回城里,找到买纸笔的地方买了纸笔和印泥。

    她在纸上写起字来,独孤极就在她身后看着。

    她写到,约法三章。

    第一,在人间不可以用法力。

    第二,在人间不可以随便发火,也不可以用身份地位压人。

    第三条,我叫白仙仙,你叫白鹤。

    她用拇指沾印泥,在纸上落下一个红手印。然后让他落手印。

    独孤极并不排斥,但又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做。他嗤道:“你还知道你的身份吗。”

    白婉棠与他僵持,执意让他按手印。

    一旁的茶楼里突然传出说书人的声音。

    “逆女,我打死你!”

    “你打你打!周郎大限将至,女儿亦命不久矣。人之将死,还有什么好怕。我不过是想开心地度过这最后的日子。”

    ……

    独孤极胸口猝然一窒,好像从她眼里,看出了如那段话本子里说的一样“人之将死”的无所畏惧。

    他阖眼揉了揉眉心,想是多虑了。

    她那样怕死的人,怎会找死。

    不过是仗着要嫁给他了,又是他唯一要娶的人,跟他闹罢了。

    白婉棠趁他走神的功夫,抓住他的手在印泥上按了一下。

    他睁开眼瞪她:“你!”

    白婉棠晃晃手中的纸,得意地笑:“不管怎样,你按了手印,就不可以耍赖了。”

    他目光落在白纸上的两个朱红手印上,手印下写着名字:白仙仙、白鹤。

    他移开视线,不悦地掏出帕子擦掉手上的朱红。

    白婉棠收起这玩闹似的契约,牵着他又跑回城外,一起种树。

    独孤极让魔侍滚回修真界去。不愿像她一样锄地,就板着脸拿树苗,等她挖好坑,把树苗随意地丢进坑里。

    白婉棠说这样不行,要扶住树。

    他不肯,还故意乱丢树苗和枯枝。

    白婉棠因他捣乱而生气,捡起枯枝往他身上扔。

    独孤极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抓起一把枯叶扔向她。

    白婉棠不甘示弱,抓起一把枯枝和枯草扔他。

    两个人你来我往,打到傍晚,身上都沾满了泥灰,树也没种几棵。

    独孤极冷着脸,白婉棠笑得开心,掏出帕子给他擦擦脸,牵着他一起灰头土脸地回家去。

    没有魔侍,烧水和做饭都得自己来。

    忙活到天黑,他们总算都吃完了饭,梳洗干净上床休息。

    白婉棠躺在他怀里,道:“这样的日子,比在修真界有趣多了,你觉得呢。”

    独孤极沉默,过了会儿拍拍她的头,“睡吧。”

    白婉棠靠在他怀里睡着,半夜感觉冷,醒来发现独孤极不见了。

    外面风声呼啸,窗缝里有雪飘进来。

    白婉棠裹着毛毯出门,“白鹤?”

    一魔侍从门外进来,恭敬道:“是在找尊主吗?尊主有事,回行宫去了。”

    白婉棠点头“哦”了一声,走到门口仰头看飘下的雪花,道,“好大的雪。”

    魔侍道:“是啊。明天积雪应该会很厚,您要不别去种树了吧。”

    魔侍眼里满是对不种树的期盼。

    白婉棠笑起来,“好。明天不去种树了。”

    魔侍开心地嘿嘿笑。

    白婉棠坐在门前看了好一会儿雪,才回房睡觉。

    *

    独孤极临时回行宫处理完事务,天色已经不早。

    第二天还有事要做,他便没去找白婉棠,在自己的寝殿歇下。

    走到床边,瞧见床头放着一块玉佩,想起来这是白婉棠送他的,朦胧间一种熟悉感涌上心头。

    他拿起玉佩摩挲了几下,脑海里思索着这些天梦里的感觉。

    从她臣服于他的那天起,他就很少再感到愤怒或是想杀了她。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让他感到无措的亲近感。

    梦里的她,似乎和他也不全是针锋相对。

    他放下玉佩,上床休息,难得做了一个比以往都要清晰的梦。

    他从梦里醒来,虽还是不记得具体的事。

    却记得梦里有个男人的声音——“仙仙姑娘,我亲手做了根红玉簪想要送你,这玉簪可做防身法器用……”

    这声音让他烦躁。

    他坐起身来,看了眼床头的白玉佩,若有所思。

    *

    天冷,白婉棠在床上赖了好一会儿才起。

    虽然不打算去种树了,但她还是要去给那些伤残病弱送饭。

    魔侍不敢叫苦,跟着她直叹气。

    送完饭回家,路上白婉棠看见小朋友在打雪仗,就在院子里叫魔侍和她一起打雪仗。

    她小时候经常和朋友一起打雪仗,后来大家都工作了,时间总是对不上,连见面都难。

    再后来到了修真界后,她只想过和白鹤打雪仗。

    可惜白鹤看不见,那时她扔了他一个雪球,他回过脸来不悦地看着她。

    瞧见他眼上白绫,她失落又无奈地想,她不能和他打雪仗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握出一个雪球扔向魔侍。

    魔侍被砸中,但不敢拿雪球扔她。

    她直说没事,魔侍也不肯。

    无奈,她只得出门,问那四个年纪不超过十岁的孩子,“姐姐能不能和你们一起打雪仗呀。”

    孩子哪会知道什么能不能,他们只会开心有人愿意和他们一起玩。

    白婉棠加入他们,和他们分成两个阵营互相扔雪球。

    她在雪地上和孩子一起跑,一起开心地大笑,笑得嘴里灌满冷风,咳嗽起来。

    她堆了一个大雪球,捧着雪球砸过去。

    孩子们咯咯笑着跑开,雪球“砰”一下砸到突然出现在孩子身后的人身上,雪渣四溅。

    白婉棠愣了一下,尴尬道:“白鹤,一起打雪仗吗?”

    独孤极面无表情道:“你忘了你身上有寒毒吗?”

    白婉棠道:“没事的,打雪仗跑起来很暖和的。”

    独孤极要过来拉她回去,她眼珠转了转,飞快地蹲下握了一个雪球,砸到独孤极身上,转头就和孩子们一起大笑着跑走。

    独孤极站在原地,白婉棠跑出很远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低气压,连忙回头道:“约法三章第二条,不可以随便生气。”

    她真的很快乐,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脸蛋笑得红扑扑的。

    独孤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弯下腰握了一个雪球向她扔来,准确无误地砸到她头上。

    白婉棠被砸得一个趔趄,回过头来见他唇角有了轻松的弧度,抓起一把雪扔向他。

    独孤极打起雪仗来一点情面都不留,每一个雪球都砸的很准,而且总喜欢往她脸上砸。

    砸的她身上湿漉漉的,她摆摆手说不玩了。

    独孤极笑着走过来,带她回家去。

    白婉棠又捧起一把雪,跳起来把雪从他领口灌下去。

    他冻得哆嗦一下,咬牙看向她。

    她无辜道:“你现在有神莲了嘛,不用再那么怕冷了吧。”

    独孤极大掌扣住她的后脑勺,像家长带着犯错的孩子一样带她回家。

    白婉棠扁着嘴不再说话,回家泡了个热水澡,晚上临睡前突然开始咳嗽打喷嚏。

    独孤极也咳嗽起来,斥责地睨她一眼,“还玩吗?”

    白婉棠冷得瑟瑟发抖,钻进他怀里摇头,却笑着说,“还想堆雪人,堆大的那种。”

    独孤极想到她之前堆雪人堆的满手冻疮,轻轻拍拍她的脑袋,“冻死你。”

    白婉棠又连打了几个喷嚏,说话声音也瓮声瓮气。

    打个雪仗,不至于寒毒发作。

    但对于她如今怕冷的身子而言,会比常人更易感染风寒。更何况他们还是在人间。

    独孤极抱着她,催动神莲。

    神莲压制了他体内的寒,却顾不上她。

    他抱着她,看她脸冷得发青,长叹一息,从胸口处取出神莲,将神莲放在他和她的身体之间。

    白婉棠感受到神莲的暖意,睁开眼看着他,褪去自己的衣裙,解开他的衣衫,毫无.遮.挡地和他抱在一起,分享着神莲带来的暖意。

    身体暖洋洋的。

    他的手放在她背上,描摹她神骨处柔.嫩的肌肤,隐约觉得这里好像少了些什么。

    白婉棠不悦地按住他的手,颤声道:“别乱摸。”

    独孤极轻笑一声,手往下。

    白婉棠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身子,脸上热起来。

    她干脆闭上眼睛,逼自己睡觉。

    独孤极看她脸憋得通红,唇也被咬得发白,不肯发出一点声音,才收回手。把手伸出被子,拿帕子擦了擦手指,又回过身来继续抱着她。

    白婉棠热得发晕。

    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寒毒有时候也挺没用的。

    *

    第二天白婉棠醒时,屋里还是青黑的,独孤极已经穿上衣服起床了。

    她裹紧被子翻身继续睡,迷蒙地问他道:“你今天还来吗?”

    独孤极道:“北冥那边昨天给了回信,大概这两天到行宫。”

    白婉棠睁开眼,在床上摸索到自己的衣裙,躺在被子里穿好坐起身来,道:“那我和你一起回去,我要去接他们。北冥的老祖宗已经进入天人五衰的阶段,可以的话我想把她接来人间玩几天。”

    独孤极平淡地答应。

    魔侍端来热水洗漱,白婉棠洗漱完,便坐到梳妆台前束发。

    古代的发髻很漂亮,但不管是绾发还是行动起来,都很不方便。

    若是以前,她是不愿花心思这样绾发的。

    但现在她只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做自己高兴的事,其余的都不想放在心上。

    独孤极束好发冠,又等了好一会儿,她才绾好发髻。

    他走到她身后,在她往发上插发簪时,拿出一根白玉棠花簪,簪到她发上。

    白婉棠愣住,摸了摸冰凉的簪上棠花,透过镜子看身后的他。

    他低垂眼眸看她,“可当法器用。”

    白婉棠摸到簪头十分锋利,笑着道谢,问道:“你在哪儿买的?做的好精巧,我想去逛逛那家店,看看还有没有别的。”

    独孤极嘴角有极淡的笑,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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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棠花糖 · ✐

    白婉棠回到行宫, 仍旧住偏殿。

    独孤极去处理政务,她便和魔侍一起在行宫内闲逛,询问成亲典礼会在哪里举办。

    魔侍带她到云华殿前的汉白玉台上,道:“们魔族不讲究办典礼, 尊主虽一向是按人间的规矩办事, 但您非后位, 按理说不该大办。考虑到您是尊主纳的第一位, 就将典礼安排在这儿。”

    “如果是后位,那就是安排在敬天台了。”

    白婉棠笑了下,道:“不在敬天台也好。”

    魔侍介绍了典礼行程, 并道婚服也在做了。

    白婉棠问是什么颜色, 魔侍道是白色。

    她不由得笑出声,道:“他寻常就穿白,成亲那天也穿白, 岂不是和寻常没有什么不同。”

    魔侍怔住,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觉人族真是麻烦, 说话一点都不像魔族一样直来直去。弯弯绕绕的让人琢磨不透。

    白婉棠又低垂眉眼, 目光黯淡, 道:“可以让一个人静静吗?”

    魔侍迟疑,“这,尊主让跟着您。”

    白婉棠没再说话,带着魔侍在云华台转了一圈又一圈,而后又从云华台离开, 在行宫内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好像不知疲倦,直到有人来通报说北冥的修士到了, 她才转头去迎接北冥来的人。

    她到了行宫外门,在场除了魔卫不见其他人。

    北冥诸位修士到了, 又等了好一会儿,驳曲才过来,傲慢地给他们安排住处。

    北冥的人都看出这群魔有意折辱,愤恨不已。

    但在出发前,老祖宗他们已经交代了他们这次过来的任务。

    他们都压制着怨气,眉头紧皱地跟随驳曲住进客院。

    白婉棠挽着北冥的老祖宗,问了一些家长里短。

    老祖宗一路和她说到进屋,见跟着她的魔侍还要跟进来,眼眶红红的,“你这哪是嫁人,你这是在做质子啊。半点自由都没有,去哪儿都有人跟着。”

    她颤抖着交给白婉棠一盒糖。

    白婉棠接过,她却不肯松手,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白婉棠用了力气夺过来,打开吃了一颗,笑道:“没事。”

    驳曲斥责跟随白婉棠的魔侍没有眼力见,一脸大方地对白婉棠道:“你想和北冥的族人叙旧就叙吧。”

    他认定他们这些修士不敢在魔族的地盘乱说话。走出去,让魔侍们也都到院外等候。

    老祖宗忙叫来柏怀与藤千行,将门关上。

    他们来了,先关切地问了白婉棠近况,又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怎么样了?”

    白婉棠摇摇头,道:“神莲不是那么好取回来的。”

    不过,她将婚礼位于行宫的何处,届时如何安排同柏怀与藤千行说了一遍。

    柏怀和藤千行都表情凝重,看向她手里的糖。

    那对普通人来说糖,对身中寒毒的她而言,是可能会要了她命的慢性毒药。

    原本她说,先试试看,独孤极愿不愿意看在她因他身中寒毒的份儿上,把神莲交给她,让她在婚前调养身子。

    可是他看似不防备她了,却还是连她在人间打雪仗后寒毒险些发作,都没把神莲给她。

    如今她只能铤而走险吃“糖”。

    她摩挲着糖盒带柏怀和藤千行到一旁,避开老祖宗说道:“十有八九是要死在这儿了。但是独孤极的死穴不在他身上,不管在这儿对他做什么,他在这儿最多重伤。”

    “说的话你们现在可能听不懂,但你们记着,等你们离开这世界之后,要第一时间把万象镜从他那儿抢过来。然后立刻把独孤极、崔羽灵都赶出无相城,如此,无相城也许还能暂时保住。”

    柏怀和藤千行确实听不太懂。

    在这个世界,他们的印象里,无相城已经被毁了。

    他们直觉她有没法儿说清楚的秘密,点点头,发誓一定按她说的做。

    白婉棠拿着糖盒离开。

    走出客院时眼眶红红,瞧着好像是哭过。

    魔侍晚上便把她今日的行迹和做的事都禀报给独孤极。

    独孤极靠在床头揉了揉眉心,须臾后起床去找白婉棠。

    白婉棠已经睡了,他便也没有吵醒她,在她身边躺下,抱着她一起睡。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他,“尊主,您怎么来了?”

    独孤极总觉得到了修真界后,她似乎和他生疏许多,“今日和北冥的人说了什么,怎么哭着走出来?”

    白婉棠怀疑他在试探自己,总归不可能是关心她,斟酌道:“老祖宗寿命将近,和她聊了些过去的事。物是人非,难免伤怀。”

    “她愿意和你去人间吗?”

    “她年纪大了,经不起两界来往的折腾,算了吧。”

    白婉棠像是困极了,把脸埋到独孤极怀里,不再言语。

    独孤极捋了捋她的长发,抱着她闭上眼。

    *

    白婉棠每天跑去客院和北冥的人叙旧,在修真界又呆了几天后,便又回人间住了。

    她有了个吃糖的习惯,每天风雨不动地吃一盒糖。

    因要处理修士融入魔族的事,独孤极这段时间都很忙。只隔一天才会去人间看她一次。

    她吃的糖是魔侍每天去外面买的,魔侍还是将她这习惯禀报给独孤极,独孤极思忖了一下,这一天提前处理完公务去找她。

    她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身边的雪花亮晶晶的,她像一只小猫儿蜷在毛毯里,手捧着糖盒一颗一颗吃。

    他走到她身边。

    她察觉到太阳被遮了,见是他来了,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独孤极手指点点她的糖盒,“吃的什么糖?”

    她拈起一颗糖递到他唇边。

    他吃下去,一股淡淡的花香在唇齿间弥漫开。

    “棠花糖。”她说。

    独孤极记得她种的也是海.棠树,他给她雕簪子的时候,不知怎的,雕的也是棠花,觉着跟她相配。

    “你很喜欢棠花?”

    白婉棠点头,又喂他一颗糖,调笑道:“以后,你看到棠花会不会想到?”

    独孤极不说话。

    吃完了糖,她扛上工具和他一起去城外栽树。

    她已经种了很大一片小树苗。

    不过树苗还小,今年是看不到它们开花了。

    独孤极这次没给她添乱,但也不乐意帮忙,只在一旁扶着树,洒洒水。

    至傍晚,两人回院子去。

    白婉棠忽的说想看烟花。

    如今大战刚歇,人间和修真界都还千疮百孔,不似以往繁华,一时半会儿弄不来烟花。

    独孤极没答应,但也没拒绝,只叫她睡。

    他回了修真界,过了几天半夜再来找她,把她从床上叫醒。

    这几天白婉棠身子很不舒服,变得嗜睡,用灵力勉强维持着表面正常。

    突然被叫醒,她很是不耐,心里生气,面上耐心问道:“怎么了?”

    独孤极让她穿好衣服,用大氅裹住她,拉她到河边去。

    河边放着几盒烟花棒。

    白婉棠心念一动,好像又回到了在阴阳关过的第一个年。

    她捡起烟花棒,点燃后递给独孤极两根,自己一手拿着一根,开心地挥舞着。

    光亮在黑夜中划出一圈圈银花。

    天边响起“砰”的一声,有烟花在漆黑的夜里绽放,点亮了半边天。

    缤纷的花火在夜幕中绽开。

    白婉棠仰起头望着那一朵一朵绚丽的花,手上的烟花棒燃尽了也毫无察觉。

    过了会儿,她牵住独孤极的手,专注地盯着他的眼睛道:“白鹤,烟花好看吗?一直很想带你看一次烟花。”

    独孤极怔然,道:“还不错。”

    白婉棠笑起来,踮起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然后又挥舞着烟花棒跑开。

    独孤极摸了下唇。唇上有淡淡的棠花糖的香气留了下来,呼吸间都是她身上那股清甜的香气。

    她玩完一盒烟花棒,天边的烟花还在放。

    她问他,“烟花会放多久?”

    独孤极道:“一晚上吧。”

    她沉吟片刻,叫他等等,跑回家去拿了一棵种子和锄头跑出来,让他拿上剩下的烟花棒,两人一起飞到姻缘树下去。

    她一点一点挖掉已死的姻缘树,气喘吁吁,额上都是汗。

    独孤极不愿干挖树这种事,但看她是在吃力,便还是帮她把死树给挖了。

    她就在一旁玩起烟花棒,在他身边跑来跑去,笑道:“白鹤,你真好。”

    独孤极嘴角扬了下,又很快恢复寻常的表情,将死树扔到城外去。

    回来的时候,看见白婉棠蹲在树坑里,挖了一个小坑,在等他。

    他一回来,她就把种子交到他手里,道:“你来种。”

    独孤极接了种子,随意地抛到坑里,用土埋上。

    回头看,她又玩起了烟花棒。

    “这么喜欢烟花?”他问。

    白婉棠回过头来看他笑,突然身形踉跄,喷出一大口血,倒了下去。

    他在她摔进河里前接住她,拍拍她的脸唤她:“白仙仙,白仙仙!”

    她没有反应,身上冰凉。

    寒意从她骨子里透出来,渐渐为她披上一层白霜。

    她在他怀里发抖。

    独孤极抱紧她,立刻带她回了行宫。

    树坑旁的烟花棒滋滋闪烁着银花,没一会儿,便灭了。

    天上的烟花还在热烈的绽放。

    人间的街头巷尾,空无一人。

    *

    “回禀尊主,娘娘她体内寒毒加重了。”

    “寒毒本就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娘娘她先前被俘虏时身受重伤,在北冥未得到好的照料,本就寒气侵体。再加上她体质虚弱,旧伤未愈,灵台有损,寒毒与她而言,就是催命毒药。”

    医修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向独孤极回报白婉棠的情况。

    白婉棠躺在床上,身边放着神莲以缓解她身上寒意。

    可一天过去了,她仍旧未醒。

    其实医修也不太清楚白婉棠为什么会寒毒加重,明明先前她刚染寒毒,他给她诊治的时候,她情况没这么糟糕的。

    可她是独孤极第一个要娶的人,不管独孤极对她是怎样的感情,她在他心里,与其他人都是不同的。

    医修怕自己回一句“不知道怎么回事”,独孤极会骂他庸医,然后杀了他。便只能靠推测来判断。

    独孤极不信他一人的推断,叫来其他医修,他们回报的也都差不多,说是白婉棠自己身子不行。

    独孤极握着她冰凉的手。

    神莲不在他体内,这样握着她,他身上的寒毒也有些躁动。

    他裹紧毯子咳了几声,让医修们用帮他疗养寒毒的方法治她。

    医修们忙道:“不可。为您治寒毒,用的是天地焚炉的炎心石。天地焚炉的火,除了您没人能扛得住啊。”

    “给她用,她怕是会……”被烧成灰。这四个字,医修们不敢说。

    但他们知道,他们的尊主一定懂的。

    独孤极沉吟片刻,叫他们都下去。拿起她身边的神莲看了看,手放在她的灵台处,将神莲融进她体内。

    神莲的业火迅速压制了她体内翻涌的寒毒。她的身体逐渐变得暖和起来。

    独孤极盯着她苍白的脸,握她的手不自觉收紧。

    耳边模模糊糊响起梦里烟花中的声音:

    ——你就这么信任吗?

    ——以后不会再骗你啦。

    那他就信她一回。

    *

    白婉棠又过了两日才醒,醒来吃了点东西,独孤极便过来了。

    她一见独孤极,便道:“好多了,尊主把神莲取回去吧。”

    他又像从前那般,穿得很厚,脸色惨白,身上透着寒意。

    独孤极道:“若取走神莲,你会死。”

    白婉棠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低下头不说话。

    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可是……

    她的眼泪砸在被子上。

    独孤极哭笑不得地扬了嘴角,擦去她脸上的泪,厉声斥道:“不许哭。”

    白婉棠吸吸鼻子,抹了把脸,眼眶红红地看着她。

    独孤极又道:“要见北冥的人吗?”

    白婉棠点点头,他便把在外等候的老祖宗叫人请进来。

    老祖宗一进来便要拉她。

    独孤极坐在床边,像横亘在那儿的山,不许任何人靠近。

    老祖宗只得远远地坐在椅子上,红着眼眶道:“仙仙,可好些了?”

    “好多了,没事的。”

    白婉棠笑着安抚老祖宗几句。

    老祖宗直掉眼泪,独孤极这会儿倒不在意别人哭了,冷眼瞧着。

    等时间差不多了,又叫人把老祖宗请出去,让白婉棠好好休息。

    白婉棠躺回床上,“还有不到半个月,们就要成亲了。”

    “嗯,你好好养着,这段时间别去人间了。”

    白婉棠怀疑他有读心术。

    她说这话就是想去人间的啊。

    她握住独孤极歪缠了一会儿,让他放自己去人间。

    独孤极不松口。

    她只得道:“那们就再去一次,最后一次,好不好?想去庙会,还没看过呢。上元节的时候,他们都没心思过节。人家说庙会的时候,会热闹许多。”

    独孤极只说让她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他总是这样,答不答应的也不说清楚。

    白婉棠身体不舒服,脾气自然也不太好,哼了一声背对着床外,躲进被子里蜷起来。

    *

    她又歇了几天,身子大好。

    独孤极一大早来找她,把她带去人间。

    她睡得发懵,到了人间才反应过来,他是要去带她逛庙会。

    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逛庙会。

    在现代时,她很小的时候,和父母去过一次庙会。

    对于庙会的记忆已经模糊,她只记得有人在庙会上唱戏,热闹极了。

    父母紧紧地牵着她的手,穿梭在人潮中,怕她走丢。

    如今她穿梭在人群中,紧紧地牵着独孤极。

    独孤极不喜热闹,神色恹恹。

    白婉棠买了喜欢吃的糖和点心,便拉着独孤极去看唱戏。

    往年庙会,表演的都是四方神尊封印魔祖的戏。

    如今天下尽归魔,他们再不敢唱那些,就唱起一些无关紧要的戏。

    这回唱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

    白婉棠兴致勃勃地边吃点心边看。

    独孤极没什么兴趣,时不时从她袋里拿颗棠花糖吃,时不时咳嗽几声。

    他们看了一场又一场的戏,看到后来,独孤极靠在她身上睡过去。

    白婉棠想起在阴阳关时,他对这些也不感兴趣。

    她独自看到最后。

    戏子退场,化作两只蝴蝶飞远,

    戏台落幕,人都散去。

    *

    临近婚礼,北冥的人都被安排了职务,不过都是下等的。

    北冥众人憋着股气,到婚礼当天,瞧见行宫里处处挂着白,心里更不是滋味。

    “这群魔办的婚礼,瞧着跟丧礼似的。”

    有人小声吐槽。

    柏怀和藤千行听到葬礼二字,眼眸都晦暗,缄默地望向寝殿。

    白婉棠被老祖宗牵着从寝殿出来,走个过场,便被送回寝殿等着。

    往常独孤极的寝殿里,大多用的是玄金两色。

    今日多换成了金白,瞧着清冷,没有丝毫成亲的喜庆。

    她坐在床边等独孤极过来,转着手上珠链,数着时间。

    等到后半夜,她听魔侍们说云华台的宴快散了,独孤极也过来了。

    她便端正地坐着。

    独孤极走进寝殿内殿,脸上有微醺的醉意。

    白婉棠想,在这个世界,他似乎格外容易喝醉。

    他咳嗽几声,白婉棠忙走过去给他拍背,扶他在床上坐下,帮他褪去大氅和外袍。

    独孤极注视着她头上晃动的珠钗流苏,眼眸迷离,伸手摸了下她发髻里一根白玉棠花簪,“喜欢吗?”

    白婉棠抬手摸摸那根玉簪,手无意间在他手侧滑过,浅笑着点点头。

    独孤极的目光往下,从她的眉眼,落在她鼻尖,再落到她的朱唇,她的颈间……

    他握住她的手,顺着她的手臂往上,握住她瘦削的肩,低头,轻轻碰了碰她的唇。

    白婉棠仰起头看着他,他摩.挲了下她的脸,一手扯掉她头上琳琅的珠钗发簪,一手搂住她的腰,吻落在她的唇上。

    白婉棠头腰身微微后仰,环抱住他的颈,手微微颤抖着,拔下发间那根棠花玉簪握在手里。

    她轻轻推开他,吃下一颗棠花糖,将糖送进他喉间。

    糖滑入喉肠,凉意彻骨。

    他抱着她的手突然用力,仿佛要捏碎她。

    白婉棠身体僵直地绷紧,看着他倒在床上,难以置信而又怨恨地瞪着自己。

    她胸腔一震,难以压制体内肆虐的毒与寒意,咳出口血来。

    他亦是不断地吐血,汹涌的寒毒在他体内澎湃,几乎要将他冰封。

    外面突然喧闹起来。

    厮杀与刀剑声越来越嘈杂。

    白婉棠盯着他浅淡的烟瞳,“他们打起来了。”

    “你……”

    独孤极倒在床上,嘴里不断呛出的血染红一片床褥,目眦欲裂地瞪着她,“一次都,不该信你。”

    白婉棠看向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边的血,却又再咳出血来,仿佛血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她曲腿坐在床上,让独孤极后靠在自己怀中,从他背后圈着他的脖子,将那白玉棠花簪的簪尾抵住他的喉咙。

    她身上和他一样冰冷,全然感觉不到神莲的热意。

    白婉棠红着眼眶摸了摸他错愕的脸:“神莲,已经交给北冥的人。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用神莲对付你的部下。”

    “体内的是尊者令。没想到尊者令和神莲的差距这么大,这么快就要失效……”

    她咳出来血,溅到他眼帘上。

    他发颤地闭了闭眼,寒冷痛彻五脏六腑。

    心口,竟是最痛的。

    她吃力地手中玉簪刺进他的颈间,哽咽地笑道:“独孤极,你梦里的人,是。们同生共死三年,你利用三年……”

    “恨你是守了三年的白鹤,恨在这世界上遇到的对最好的人是你,恨你不要命地保护,说喜欢,到头来却告诉一切都是假的,更恨无论如何都忘不掉那三年,忘不掉白鹤。”

    “恨你逼走到这一步……从没想过,有一天,要自己利用在这世上最安心、最快乐的那三年,来欺骗你,杀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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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3 ̄)╭

    38.离镜 · ✐

    神莲拔出, 灵台破碎的痛,与体内寒毒肆虐的痛交织。

    若不是有尊者令的神力在,白婉棠大概已经死了。

    她握紧玉簪,在独孤极颈间艰难地划出一道血痕。

    血染红她与他的雪白婚服。

    独孤极喉间发出呛血的声音, 死死盯着她, 紧扣住她的手与她僵持。

    她抽搐着, 发不出声地哭泣着, 眼泪混着脸上的血,一滴一滴砸到他脸上。

    在他颈间割开他血肉的那只手,颤抖, 却不曾松动。

    她决不能, 决不能让这个世界成为现实。

    尊者令就快失效,她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

    独孤极望着她的脸,明明是她要杀他, 可她却好像比他更痛。

    痛得她抱着他嚎啕大哭起来。

    他在挣扎,踢翻了床边烛台。

    火沿着帘纱翘起来。

    他放弃了与她僵持, 伸出手要杀了她。碰到她被血和泪打湿的下颚, 却一顿, 瞳孔涣散开,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白婉棠感到手上的束缚松了,惯性让她握簪在他颈间用力一划。

    血喷出来,溅了她一脸。

    她满眼都是猩红。看着独孤极的手落下,眼皮沉重地上下碰了碰, 倒在了他身上

    火蛇沿着雪白的纱锦爬上床,将他们身边烧得一片通红。

    雪白的床, 雪白的嫁衣,都被血染成绯红。

    他们与那些红, 全都被火吞噬。

    *

    白婉棠感觉自己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到处是红色。红色的树木,红色的花,红色的大地与天空。

    血一样的红,将她困在了一个血腥的牢笼中。

    她第一次怕起这些红来,在无边无际的红里奔跑着,想要逃出去。

    她逐渐感到窒息,全身没有一处不在痛,痛苦地蜷倒在地上。

    “白婉棠,白婉棠!”

    “仙仙,仙仙!”

    她听见有人在喊她,辗转身体睁开眼,呼吸急促,表情惊恐。

    有人温柔地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哄道:“没事了,没事了,仙仙别怕,都结束了。”

    “我……”

    白婉棠久久难以回神,看着床边的柏怀、藤千行、北冥珞、崔虚夫妇,自己身处的房间,仍有一种不真实感,“我,我好像死了?”

    “没有没有,那都是幻境,是假的。”北冥珞摸摸她的脸安抚她。

    白婉棠这才慢慢清醒,“万象镜拿到了吗?独孤极被赶出无相城了吗?”

    他们神色复杂,说她已经昏迷三天了,叫她吃点东西,万象镜的事之后再说。

    白婉棠不肯。

    她死了一次,就是为了夺回万象镜。不让她知道结果,她怎么可能吃的下去。

    崔虚沉重道:“破了万象镜的幻境后,柏怀和千行还有羽灵先醒了,你与独孤极都昏死过去。”

    柏怀:“我和千行道友想按你说的去夺万象镜,万象镜却融入了独孤极的身体。崔羽灵告诉我们一切,趁机带独孤极逃跑,我们这才知道,原来在万象镜世界里,我们夺取的宝库中的万象镜是假的。真正的万象镜早在一开始,就被独孤极炼作了他的心。”

    “我们能离开万象镜,不是因为我们打破了宝库里的万象镜,而是因为独孤极在那个世界死了。也就是说,万象镜已经认独孤极为主。”

    之后他们把她带回城主府,请医修医治。

    医修说她肉身没有大碍,是神魂受损。

    北冥珞拿出养魂法器,蕴养了她三天,直到今天她才醒。

    而崔羽灵不知带独孤极去往了处。同他们一同离开的,还有藤穹。

    白婉棠呆坐在床上良久。

    众人知她难以接受她这功亏一篑的结果,安慰她道:“现在独孤极也重伤,他的神魂本就在绝灵渊受损严重,还身染寒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我们还有机会的,你别急。”

    北冥珞道:“我已经封闭无相城,通知城中所有修士搜查他们的下落,肯定很快就能找到他们的。”

    白婉棠沉默,良久才开口:“还要通知北冥,让他们做好准备,接纳逃往北冥的修士。”

    这意思是无相城有可能保不住?

    北冥珞怔了下,点头,立刻吩咐人去办。

    白婉棠百感交集,叫他们都离开,让她一个人静静。

    众人都退出去,将门关上站在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她不解的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独孤极就这么幸运,为什么我这么倒霉!难道就连天道也要帮助独孤极灭了修真界,毁了人间吗?”

    崔虚等人皆是叹息。

    北冥珞叹了口气,眼眶红起来,“我与藤穹千年夫妻,竟不知他做了那样多不可饶恕的事,杀了那么多无辜的城中修士,还与独孤极勾结……他到底想做什么?”

    藤千行搂着她的肩膀拍了拍,“娘,你别太伤心,注意身子。等找到爹了,我们一起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北冥珞点点头,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止不住地吐血。

    崔虚夫妇连忙定住她的心脉。

    藤千行惊慌地喊了几声娘,将她抱回卧房,大喊府中下人去请九二药铺的老医修。

    白婉棠听见动静也连忙披上衣服跑出来跟着他们。

    柏怀让她回去休息,她道已经没事了,担心地跟着他们到北冥珞卧房去。

    老医修一来便叹息。

    藤千行一问,才知原来北冥珞的身体比他知道的还要糟糕。

    她在千年前大战时期受过重伤,一直不得痊愈,这么些年都是藤穹在为她调养,能活到现在已是奇迹。

    “我只能尽力而为,但她到底已经油尽灯枯,就算现在醒过来恐怕也……”老医修摇头。

    藤千行眼里布满红血丝,逼着自己镇定,“麻烦您了。”

    众人都退出房间,让老医修医治北冥珞。

    白婉棠走出卧房,抬起头,见天空阴云密布,冷风大作,像是要下雨。

    她想,难道就因为崔羽灵与独孤极是书中主角,所以这个世界尤为偏爱他们吗?

    柏怀让她也回去休息。

    她慢慢冷静下来,深吸口气点点头。

    她往回走,忽觉神骨处散发出极其细微的暖意。不仔细感受,察觉不到。

    她停下脚步,摸了摸神骨,站在吸纳灵气,放出一个简单的法术。

    法术效果惊人,她愣住。

    她的神骨,好像觉醒了。

    *

    原书中,她的神骨觉醒就是在无相城中。

    却没想到是因为万象镜。

    白婉棠心中五味杂陈,返回北冥珞房中,将灵力转化为神力为北冥珞治疗。

    老医修惊讶不已。

    她只道是枫幽主留下的神力。

    神力比灵力更精纯,以她如今的修为,虽有神骨,还是不能发挥出最大作用。

    白婉棠一边守在北冥珞身边,一边打坐修炼。

    藤千行和她一起守着,见她守了许久也不回去,问她可是有什么事。

    白婉棠:“经过万象镜,你也知道了,我就是北冥仙。我想弄清楚,我既然是北冥仙,又为会成为白婉棠。”

    为,她只记得自己是穿越的?

    藤千行沉吟片刻,“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感觉到你是仙仙。只是那时心里惊讶,不敢确定。”

    “回家后我和我母亲说过。我母亲告诉我说,老祖宗早就说过你与常人不同。具体的她也不清楚。但她能确定,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如果出现一模一样的人,那肯定就是你。”

    说罢,藤千行让她不要再守,回去休息,毕竟她身上伤势也还未愈。

    白婉棠应声回去,心道待处理完无相城的事,一定得去一趟北冥。

    *

    崔羽灵将独孤极带着,躲进了相思冢里。

    藤穹之所以会跟着他们过来,是因为独孤极在此前在藤穹身边留了一个人——秋芷。

    那天,秋芷本快魂飞魄散,拿回万象镜的独孤极却又用万象镜保留下了秋芷的一缕残魂。

    他似乎想到什么,问秋芷想不想再见藤穹一面。

    秋芷哪怕魂飞魄散都想。

    独孤极收起她的残魂,在和藤穹交易的时候,将秋芷留在了藤穹身边,给了她万象镜的一丝力量做遮掩,同时也在用万象镜操控她监视藤穹。

    独孤极与崔羽灵进入万象镜,昏迷期间,便是秋芷守着藤穹,不让藤穹趁机杀人夺镜。

    也就是在和藤穹叙旧时,秋芷发现了一个秘密:眼前这个藤穹,并非她最初所认识的无相城城主藤穹。

    他是假的!

    崔羽灵用这个秘密和秋芷一起要挟藤穹,带独孤极回到相思冢,助他养伤。

    至于这个假藤穹是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假扮藤穹的,假藤穹不肯交代。

    崔羽灵急着让独孤极醒过来,便也没功夫去逼问他。

    守了独孤极三天,他总算醒过来。

    醒来第一件事,却是咬牙切齿地道:“白仙仙人呢。”

    崔羽灵愣了一下,很想问你是想杀了她,还是想知道她如今怎样了?

    她如实禀报白婉棠现状,道:“尊上,白婉棠在万象镜中不择手段地杀您,您打算如处置她?不如让藤穹开城门,率魔军入城,我定为您活捉白婉棠,让您亲手杀了她。”

    独孤极不语。

    崔羽灵又对藤穹道:“你放心,只要你投靠魔族,日后为尊上立下功劳,尊上就会让你成为真正的无相城主。”

    独孤极对待手下确实如此,她说这番话也不算代独孤极许诺。

    独孤极却只沉着脸,让他们都退下去。

    崔羽灵等人离开,将门关上。

    屋里昏暗,静悄悄的。

    独孤极摸了摸脖子,被割喉的痛苦仍残留着。

    他“死”过很多次。被割喉,被分尸,被活活烧成焦黑再被带出来践踏碾压……可都没有她用他亲手做的簪子,刺进他颈间时痛。

    那样的痛,千百年来所有折磨加起来也抵不上。

    只要没人找到他的“死穴”,他就不会死。

    可在她手里,他好像真的死了一次。

    他闭上眼睛躺在床上,瘦长苍白的手臂搭在额头。不断回想那一刻的“死亡”,呼吸变得急促且沉重。

    他身体微微发颤,惨白的脸上,淡淡艳.色与痛苦交织,眼眸迷离。

    *

    崔羽灵在院里徘徊,迟疑着要不要催促独孤极尽早决断杀了白婉棠。

    万象镜一遭,最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独孤极竟然会娶白婉棠。

    她不由得想,倘若白婉棠活到一切尘埃落定后,他是不是就真的会娶她?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崔羽灵快步冲向独孤极的房间,在房门口停下。

    她还没敲门,独孤极便走出来,残破的衣衫凌乱松垮地挂在他身上。

    崔羽灵低头道:“尊上,白婉棠……”

    “在万象镜,她倒是提醒我了。她继承了枫幽主的尊者令,便算是那个老东西的徒弟。”

    既是那个老东西的徒弟,那便要让她活着,留给他慢慢折磨。

    独孤极漠然地往汤池殿去,吩咐崔羽灵传信出去,让驳曲等人去找其他三块尊者令,破开结界去人间,又对她温和地道了声,“辛苦。”

    崔羽灵应声,望着独孤极渐行渐远的背影百感交集,自言自语般道:“独孤极,你舍不得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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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3 ̄)╭

    39.巨兽 · ✐

    藤穹消失, 北冥珞昏迷,城中因独孤极的潜入乱做一团。

    整个无相城的重担都压在藤千行身上。

    他先前在万象镜中也有受伤,白日里要处理政务,晚上要守着北冥珞, 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白婉棠提出帮他为北冥珞守夜, 藤千行这才暂且有了休息的机会。

    北冥珞在一天夜里悠悠转醒。

    白婉棠见她脸色仍差, 忙倒杯热水给她, 问她这千年来藤穹是怎么为她调养身子的。

    北冥珞细思,“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每天他都会吩咐下人熬一碗药给我, 药方只有他知道。”

    “他有把药方写下来吗?”

    北冥珞摇摇头, “算了,我现在只忧心他究竟想做什么。”

    许是夜深易感怀,又许是北冥珞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 她坐靠在床头,同白婉棠絮絮忆起过去, “我在大战前夕被定下嫁给藤穹, 在此之前就已经在无相城住了一段时间。不过他忙于对付魔族, 我与他在婚前没有太多相处。只听人说,他是个光风霁月的君子。”

    “我们俩的结合,是无相城与北冥两个世家的结合,由不得我们自己做主。我嫁给他时,听闻他早已心有所属, 做好了被他冷落的准备,可他却待我极为体贴细致……”

    北冥珞与藤穹的感情, 也是在这千年来的体贴中慢慢培养起来的。

    旁人都说藤穹定是爱她的,她也时常这么觉得。

    可有时她也会想, 那他早就心有所属一事,又是怎么回事呢?

    那场千年前的大战中发生了很多事。北冥珞一直不去探究,怕触动他不愿回想的过去。

    她以为自己和他相濡以沫千年,是懂他的。

    却没想到,原来她对他一点都了解,就连他千年来杀了那么多人是为了什么,都不知道。

    白婉棠笑了笑,心道自己也差不多。

    和一个人同生共死,同床共枕,相依为命三年,连他是在利用她都不知道。

    可如今再想起那三年还有独孤极,她脑海里的画面,都被她划开独孤极喉咙的那一幕所取代了。

    北冥珞兀自苦笑道:“我若得不到他的亲口解释,恐怕死也不甘心。”

    白婉棠愣了下,浅笑着安抚北冥珞。

    *

    “听闻北冥珞病了,昏迷至今仍未醒。”秋芷探查回来,禀报无相城的信息。

    “藤穹”焦急起来,恳求独孤极放他去见北冥珞一面。

    独孤极正把玩手中一条黑白玉片手链,不予理睬。

    秋芷讥嘲道:“她是藤穹的妻子,是死是活与你何干?你若肯交代你是谁,为何假扮藤穹,藤穹如今又在何处,我倒可以大发慈悲,帮你去给她送药。”

    “藤穹”咬紧牙关,扑通对独孤极跪下,“我发誓,等下个朔月一到,立刻开城门放魔军入内。”

    他只求独孤极能让他去救北冥珞。

    秋芷冷嗤:“你连藤穹的下落都不肯吐露,毫无诚心!”

    独孤极却同意放藤穹离开。只是在他离开前,交代了他一些事情。

    “藤穹”内心挣扎不过几秒,便狠心答应。

    *

    北冥珞醒来第二天就见到了藤穹。

    他风尘仆仆,一身是伤,一回来便催促众人赶快离开无相城。

    千年来杀了无数人的影妖是他一事,白婉棠等人还没告诉城中其他人。此刻看他如何情真意切也不信他。

    藤穹一脸无奈,单独与北冥珞去卧房待了一会儿。

    待二人出来,北冥珞身子便好了许多,说是藤穹给她吃了颗丸药。

    白婉棠等人虽还是不愿相信藤穹,但基本能确定,他害谁也不会害北冥珞。

    众人便耐下心来听他说,独孤极如今有了万象镜,即便不开城门,也能带魔军打入无相城。

    无相城已经不安全,若一周内所有人不能全部撤离,恐怕等待众人的便是与无相城一起覆灭。

    白婉棠知万象镜神奇,原书中关于灭城一事也说得并不清楚,对藤穹所言,她只能半信半疑。

    藤千行派人先去通知城中人收拾东西,随时准备撤离,又严肃地问藤穹道:“爹,你为何杀人?为何与独孤极勾结?”

    “我不知他是独孤极,我还以为他是北冥来的。”

    闻言,崔虚夫妇愧疚道:“怪我们教女无方。”

    “当初在无相城门口一战,羽灵助我们夫妻逃进无相城,我们还以为她已改邪归正。没想到她只是在利用我们,帮她和独孤极那个魔头潜入无相城。”

    二人悲痛欲绝,狠下心来,对天发誓,以后再也不认崔羽灵。

    白婉棠等人心情复杂。

    藤穹又叹气道:“至于杀人……万象镜会蛊惑人心,让人变得越来越疯魔。我长期接触万象镜,没能扛得住,如今万象镜被独孤极夺走,我才清醒过来。”

    白婉棠与柏怀对视一眼。

    柏怀道出相思冢里秋芷一事,证实藤穹所言万象镜会蛊惑人心一事非虚。

    只是他毕竟杀了人,要如何处置他,还得看那些人的家人。

    不过眼下众人急着撤离,需要了解无相城且有实力掌控无相城的人主导,藤穹杀人一事只得暂且按下。

    崔虚夫妇与众人商议,待到了北冥,藤穹杀人,还有他们误放崔羽灵与独孤极入城一事,任凭处置。

    白婉棠与柏怀等人皆同意,分头去安排逃往北冥的事。

    无相城一向是易出难进,不到朔月日也能放人出去。只是非朔月日离开,出了无相城便只能到达殷都。

    殷都离北冥很远,是以无相城这么多修士和百姓,得分批逃出去才行,否则必然会引起魔族注意。

    白婉棠与柏怀没日没夜地安排了两天。让一些强大的修士带着老幼妇孺先走,随后每一批的修士也要掩护城中百姓一起离开。

    至于他们这些安排事务的人,则需留下善后,最后才能走。

    眼看着无相城里的人越来越少,繁华不再。

    北冥珞与藤千行时常上城楼眺望整座城,许久才肯下来。藤穹则像一棵树,矗立在他们身后,深沉地护着他们母子俩。

    一周过去,城里只剩下白婉棠、柏怀,藤穹一家和崔虚夫妇。

    今日是他们要离开无相城的日子,七人在东小门站定,一起从传送阵出去。

    阵法启动,眨眼间,场景变幻。

    未看清眼前场景,白婉棠便听得魔族的大笑,心陡然一震。

    白光退去,两头巨大的魔云兽吐出血腥的气息,一前一后包围了他们所在的传送阵。

    环顾四周,一眼望不到头的魔军占领了殷都各个角落。

    他们之中有不少修士和百姓,却都是像狗一样被押跪在地上。有试图反抗的,早已被打得遍体凌伤,奄奄一息。

    白婉棠的目光最终定在一座由强壮魔武卫抬着的步辇上。

    透过朦胧鲛纱珠帘,能瞧见一雪白身影姿态恣意地坐在其中,睥睨众生。

    他墨发高束,金冠熠熠,华袍华氅,如人间帝王。漫不经心地翻覆手之间,魔军便听令逼近了传送阵。

    “独孤极!”

    崔虚夫妇看到跟随步辇边,一袭白裙的崔羽灵,咬牙切齿地盯着步辇中的男子,恨不得立刻将他碎尸万段。

    藤千行与北冥珞难以置信地看向藤穹。

    藤穹低着头,缓步走出传送阵,屈膝半跪,“魔祖,我已听您的吩咐,让全城人都撤离了无相城。待下个朔月日,无相城门开启,无相城便可归您。”

    “藤穹,你怎么能这么做!”北冥珞难以置信,嗓音都尖细起来。

    崔羽灵笑起来,道:“你叫错啦,他可不是藤穹。”

    “你在说什么……”

    崔羽灵打断北冥珞,莲步轻移地上前来,“唉,稍安勿躁,真正的藤穹很快就会来,尊上已经派秋芷去接了。”

    秋芷,她怎么还活着?

    白婉棠太阳穴跳了跳,顿时心神不宁起来。

    她与柏怀皆做好了战斗准备,此刻都被崔羽灵这一句话扰乱了心绪,看向崔羽灵。

    崔羽灵盯着他们俩,莞尔一笑:“待会儿不仅藤穹会来,长夏也会来。”

    “长夏……不可能!”白婉棠禁不住反驳,心已然乱了。

    长夏在阴阳关,秋芷怎么可能去那里把长夏带回来了。

    她下意识望向独孤极。

    独孤极一言不发,仿佛不管他们这群人说了什么,他都不在意。

    白婉棠忽的想到一件事:她的黑白玉片手链在独孤极那儿。

    而独孤极身边的驳曲曾是阴阳关城主,知道离开阴阳关的办法。

    秋芷当真有可能把长夏从阴阳关带出来!

    可是,真正的藤穹在阴阳关?

    难道他是给她信的……

    “猫妖大夫……”

    白婉棠喃喃出这四个字,怒不可遏地指着步辇痛骂道,“独孤极,你真是个畜生!他可是救过你的!”

    “我需要他救?自作多情。”步辇里的人动了下,传出冷笑的嘲讽。

    是,自作多情。

    她当初就不该去请猫妖大夫救他!

    白婉棠如今心里只剩下愤怒和懊悔,她难以想象这世上怎么会独孤极这样卑鄙无耻,不择手段,残忍冷血的人!

    他折磨她,她可以当作是他们天生敌对,阵营不同。

    可是猫妖大夫和长夏已经避世,还对他有恩,为什么他还不肯放过他们!

    白婉棠第一次格外地想杀了他,第一次坚定地认为,杀了他就等同于拯救了所有人。

    可是四方神尊找不到他的“死穴”,就都杀不了他,她又如何能杀?

    她迎上众魔愤怒斥责的眼神。

    他们蠢蠢欲动,都想除了她,因她方才骂了他们最为崇敬的魔祖。

    白婉棠毫不怀疑,只等独孤极下令,他们冲上来第一个杀的就是自己。

    她努力保持理智,考虑着该如何突破重围。

    就听跟随在独孤极车舆边的叩音指着她下令道,“活捉方才对尊主不敬的女修。其余人等,若敢反抗,杀!”

    话音刚落,黑压压的魔军袭来。

    “藤穹”难以置信地嘶吼道:“独孤极,你不是答应我,会放过我妻儿吗!”

    独孤极在步辇里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袖子。

    叩音冷笑道:“若你妻儿肯像你一般归顺,尊主自然会饶他们一命。若不肯,尊主留着他们,难道是要等他们刺杀吗?”

    “……”白婉棠皱眉,明白叩音在讽刺自己。

    “藤穹”眼看魔军即将冲到藤千行与北冥珞面前,对上北冥珞充满了不愿相信的痛苦眼神,一瞬间感觉仿佛世界都静下来了。

    他反身冲回传送阵中,挡在北冥珞身边,竟从灵台处化出一颗金灿灿的珠子交给北冥珞。

    随后他的身躯竟变化成一只巨兽,一把捞起传送阵内所有人,驮着他们在魔军中横冲直撞,冲出重围。

    “那是什么东西?”崔羽灵诧异道。

    叩音注视着那只巨兽,恍然大悟道:“记不清是什么名字了,我记得它曾经是枫幽主的坐骑。我还以为他和枫幽主一起死了,没想到……”

    叩音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般笑起来,“北冥一族高傲得很,当初与四方神尊颇为不合。若是知道他们的女儿嫁的不是无相城的少城主,而是一只四方神尊座下的畜生,不知会是怎样的表情。”

    崔羽灵听罢,看着魔军幻化魔箭不断攻击那只巨兽,魔箭如雨时不时从崔虚夫妇身边擦过,心都悬起来,

    眼见他们就要逃出去,独孤极仍是不慌不忙,她推断独孤极不急着抓他们,恳求道,“尊主,请饶我父母还有柏怀一命。”

    独孤极摆摆手,示意魔军放他们走。

    崔羽灵忙道谢。

    白婉棠坐在巨兽身上还有点发懵,远远地望着步辇里独孤极的身影,在巨兽跑出魔军的刹那,神力与业火化成一箭,射向独孤极。

    巨兽载着他们跑远,在诸魔的视线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神火箭被叩音接住,竟差点射穿他的手掌,灼得他皮肉发出滋滋声响。

    独孤极叫来医修为叩音医治,垂眸叩音手上血肉模糊的伤,胃里一阵翻涌,表情阴翳至极。

    她真的要杀他,就如同在万象镜中一样决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风袭来、随便看看 1瓶;

    (* ̄3 ̄)╭

    40.私刑 · ✐

    巨兽一直跑, 直跑到连魔气都感觉不到,它才轰然倒下。

    白婉棠等人从他背上跳下,望着他一时无言。

    北冥珞眼底蓄着泪向他伸出手:“你,你是……我见过你。”

    巨兽眨了眨眼, 艰难地抬了下巨掌像是要拂去她的泪, 却什么也做不成, 琉璃般的眼珠倒映着她哭泣的模样。

    他想叫她别哭, 但已经说不出话。

    眼前浮现的,是第一次见她的场景。

    她是北冥最受宠的女儿。

    那时她还没被接来无相城,枫幽主带着他去北冥, 说服老祖宗让她嫁去无相城。

    枫幽主在宫城内与老祖宗商谈, 她与姊妹好奇地围着他转。

    她的姊妹嫌他长得凶,她摸了摸他的爪子,说他长得憨憨的, 好可爱。

    那时他还很不高兴,想这小丫头若是见过他在战场上横扫千军的英姿, 就不会用可爱这种词来说他了。

    那时的他也没想过, 后来他竟会娶了她……

    后来啊……

    他已无力再想下去, 瞳孔涣散开,身下的土地被他的血一寸一寸染红。

    他的身躯仿若粉末般随风渐逝,眼睛里还倒映着她的模样。

    “不,不要,你还没说清楚你为什么会顶替藤穹, 你还没说清楚你为什么会娶我,你还没给无相城的人一个交代, 你不能死!”

    北冥珞试图用法力留住它,但无济于事, 反倒弄得自己咳出血。

    白婉棠与藤千行忙上前去扶她。

    她缓缓瘫坐在地上,哭得毫无从前端庄优雅的样子,下巴上全是血,拼命地抓着它不放。

    抓一寸,那一寸便如流沙,从她手中消逝得更快。

    她哭喊着,“你怎么能走!你骗了我千年,你害了那么多人,你怎么能就这样走。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白婉棠抱着北冥珞,轻拍她的手臂安抚她,“姑母,你先冷静一下。我们先去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吗,他是为了把我们带出来才去的,不要辜负他。”

    北冥珞咳了咳,满脸是泪,浑浑噩噩地点头。

    她虚弱地几乎走不动。

    藤千行要背她,她也不肯,失神地在回忆些什么,被白婉棠和他架着走。

    崔虚夫妇找到荒野一处密林,躲进去,和柏怀一起在附近布下结界,暂且在此安顿下来。

    北冥珞像丢了魂,坐在地上,谁喊她也不应声,给她吃喝,她也吃不下。

    藤千行和她一样痛苦,围坐在火堆旁一声不吭。

    白婉棠、柏怀和崔虚夫妇在一旁商议,该如何救出被俘的那些人,时不时担忧地看向他们母子俩。

    *

    魔军驻扎在殷都,被俘虏的修士尽数被关押在了城主地牢中。

    驳曲与宿罗去找尊者令还未归,独孤极身边只有叩音与檀罗在。

    檀罗是个暴脾气,听崔羽灵说白婉棠便是北冥仙,一直嚷嚷着要把白婉棠抓来折磨,为百年前被她打回镇魔渊的兄弟出口恶气。

    叩音示意白婉棠是独孤极要亲自处置的人,“更何况她身上还有神莲和神骨,那是尊主要的东西。”

    檀罗粗声大嗓道:“等抓到白婉棠,我相信尊主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独孤极脸上不显喜怒,不置一言。

    直到有人禀报秋芷回来了,他才有了反应,让秋芷进来。

    秋芷身受重伤,带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女人回来。

    独孤极认出这是长夏,问秋芷道:“你杀了她?”

    秋芷心虚地摇头:“不敢。”

    独孤极俯视着她,目光重重地压着她,她胆颤心惊地说了实话。

    她原本是想杀长夏的,却被一只猫妖阻止了。

    那只猫妖修为很不一般,她用灵元灯带着长夏逃出阴阳关,那猫妖紧随他们身后,不用灯竟也闯了出来。

    她逃进魔军驻地,那猫妖不敢跟进来,她才勉强逃脱猫妖的追捕。

    秋芷捂着魂力溃散的伤处,祈求道:“您说只要我从阴阳关带出长夏,就能见到藤穹。他什么时候来?求尊主保我一命,只要我能亲眼见到他,尊主要我魂飞魄散我也愿意。”

    独孤极向秋芷伸出手,秋芷会意地将黑白玉片手链还给他。

    他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拭手链,转过身去背对着秋芷,慢悠悠地抬手给檀罗一个示意。

    檀罗会意地颔首,掐住秋芷后颈要将她拖出去。

    秋芷挣扎起来,“尊主!”

    檀罗毫不留情地给了她重重一记耳光,“喊什么喊,那猫妖便是藤穹,你已经见过他了,如今也该死了。”

    “不,不,尊主,看在我……”

    濒死一刻,秋芷不想死了。

    猫妖就是藤穹,倘若她还能活着,也许还能陪在他身边呢?

    檀罗不耐烦对她头顶重重一击,秋芷顿时僵如石化,身体像摔碎的瓷片般炸裂开,消散成烟。

    “叛徒,能让你活到现在,已是尊主大发慈悲了,竟还有脸求饶!”

    檀罗转身对独孤极半跪下道:“尊主,这叛徒太聒噪,属下将她就地处决,惊扰了尊主,属下这就去领罚。”

    独孤极用帕子半遮口鼻,嫌恶地跨过秋芷魂飞魄散留下的一地古怪黑渣,走出去,叫人来清扫干净,把长夏看守好,没让檀罗去受罚。

    檀罗嘿嘿一笑,好似一个憨厚的孩子。

    崔羽灵在旁,望着那一地黑渣,心惊肉跳。

    秋芷就算有罪,如今也算戴罪立功,为独孤极办了不少重要的事。可这群魔,将她利用殆尽,竟还是将她打得魂飞魄散了。

    檀罗见崔羽灵表情不对劲,笑意变冷,略带警告道:“我们魔族没有戴罪立功一说,叛徒就是该死。”

    檀罗重重拍了拍崔羽灵肩膀,“这是你第二次为救你父母,放过那些正道修士了。希望你不要再有第三次。”

    原来上一次在无相城门口,她推父母入无相城一事,这群魔都知道。

    崔羽灵脸色变得白如铅粉,走出议事厅,望向夜色里渐行渐远独孤极,后背一阵发凉。又觉得可笑,喃喃自语道:“别人背叛就得死,那她呢……”

    *

    白婉棠惊诧地看着从黑暗中走出来的猫妖。下一秒,担忧盈满了她的心头,“猫妖大夫,不对,应该叫您藤穹……长夏她……”

    “你都知道了?”

    猫妖大夫听她唤自己藤穹,愣了下,又沉重地点头,“长夏现在被魔族俘虏。你也别叫我藤穹了,我已经不是藤穹,叫我柳八重吧。”

    柏怀和崔虚夫妇原本对这突然闯入阵法的猫妖充满了戒备,听白婉棠唤他藤穹,都震惊不已。

    北冥珞听到藤穹的名字,抬起头看他。

    这才是她要嫁的人,可她对他只有陌生。

    白婉棠迎柳八重入防护阵,简短地向他说清这段时间无相城发生的事。又示意他看北冥珞和藤千行,想让他对他们母子说清楚当年的事。

    柳八重刚开口,北冥珞就偏执地捂住耳朵,“我不听,我要听他自己对我说清楚。”

    “可是他已经……”

    “我还能见到他,我能的,我一定还能见到他……我要听他亲口对我说……”北冥珞发痴般地念叨。

    藤千行哀恸又无奈,“那我听。”

    他走过来,请柳八重讲述当年的事。

    柳八重道:“当年,我与你娘虽定下了婚约,但我们见面不到三次。我心有所属,且不想与魔祖一战,决意要离开无相城。而行钧他愿意娶你娘,可他是妖族,身份不便……”

    “原来,我爹叫行钧。”藤千行低声轻念行钧这两个字。

    柳八重点头,接着道:“在枫幽主的帮助下,我与行钧互换了血脉。从此他为人,我为妖。不过我们还是各自保留了各自的修为,我用灵力,他用妖丹。”

    妖丹,就是行钧交给北冥珞的那颗金珠。

    柳八重化作人形,与行钧一模一样,

    又或者说,行钧千年来都是顶着他的脸在生活。

    行钧长什么样子,除了柳八重无人知晓。

    柳八重从储物袋里拿出纸笔,铺在地上一边画,一边道:“行钧千年来,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杀人的原因,应该是为了你娘。”

    “我在离开无相城之前,你娘已因遭遇魔袭而身受重伤。当时枫幽主为你娘诊治,说她命数已尽。除非以命换命。而别人的命给你娘,最多也只能维持你娘数月的生命。”

    白婉棠等人看向北冥珞。

    北冥珞虽捂着耳朵,但肯定还是听得到的。

    她背影僵硬,身体颤抖。

    柳八重画好一副男子画像交给藤千行,道:“这是你爹千年前化成人形的样子。”

    画上男子模样妖异,却不显女气,反倒有几分俊朗,藤千行与他有些相似。

    藤千行拿上画到北冥珞面前,“娘……”

    北冥珞却好像遇到什么洪水猛兽般别过脸去,一眼都不肯看。

    藤千行无奈,只得收起画。

    白婉棠等人除了感慨,也说不出什么。

    时候不早,柏怀和崔虚夫妇都继续休息,为明日做准备。

    白婉棠叫上柳八重到一边去,她还有问题想问,“八重前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白鹤就是独孤极?”

    柳八重点头。

    白婉棠不解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还要救他?”

    柳八重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思忖着道:“我救他,一因我是医者,他是病患,既然他被送到我医馆来,这便是缘。二因这是我欠他的,我理应偿还。”

    “你欠他?”白婉棠不可思议地低呼:“你怎么会欠他?明明是他……”

    轰隆——

    一道紫电惊雷降下,劈开了白婉棠身后的树。

    她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能说的话。

    紧接着天空乌云密布,下起雨来,她松了口气。

    柳八重在雨打树叶声中道:“我曾在人间时,阴差阳错拿了那时并未入魔的他一样东西,害他饱受折磨。我是害他入魔的原因之一,所以我欠他。”

    “原来是这样。”白婉棠心有余悸地看看天空,和柳八重一起回营地去。

    路上,她又问柳八重长夏与秋芷的事。

    得到的答案与她想象中的不同。

    柳八重确实被秋芷所救,秋芷也确实因他而叛变。可在一开始,他就不接受利用秋芷这件事,并没有同意秋芷跟随他。

    那时他追随长夏去了,远离正魔纷争,不知是谁安排了假藤穹在秋芷身边。

    “我与秋芷相处不多,她若情深意重,应该也是对那个和她一起死去的藤穹,而不是我。”

    白婉棠了然,快走到营地,瞧见营地被布下法阵,隔断了雨水。

    藤千行、柏怀和崔虚夫妇都睡了。

    独北冥珞坐在火堆旁,手里拿着行钧的画像,指腹在画上摩挲着,泪眼婆娑。

    转面看了看藤千行的脸,想要触碰却又不敢,收起画,把自己蜷成一团,如同一个无助而又迷惘的孩子。

    白婉棠与柳八重没有靠近,直到她靠在树上睡过去,才回到营地休息。

    翌日清晨,崔虚夫妇前往殷都城内打探消息,回来时气愤至极地道:“独孤极那魔头放出消息,要我们去自投罗网,否则他一天杀十名修士,两天杀二十名,三天杀三十名……杀光了修士,就开始屠殷都城。”

    “还有。”北冥湘看了眼柳八重,道:“他限你三天之内,去他面前自戕,否则就把长夏做成人皮灯笼挂在城门上。”

    白婉棠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这个畜生!”

    她从未如此地想要杀了独孤极。

    不是为了救世,只是因为悔恨和愧疚。

    悔恨当初救他,悔恨把他从阴阳关带出来,悔恨相处三年她都没找到他的“死穴”,不能真的杀了他。

    柳八重面色凝重,但比众人要镇定得多。

    他深思片刻,把白婉棠叫到一边去,“你说过,独孤极如今已经用万象镜做心,压制了大半的寒毒,身子比从前好得多,更难对付了。”

    白婉棠点点头。

    柳八重道:“其实不然。万象镜最初就是独孤极的,可在被秋芷偷走前,他都没有将其炼作心脏,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白婉棠自是不知道,不过她心里隐约燃起了些许希望。

    柳八重:“因为万象镜不完整,会放大欲望与反噬……”

    *

    白婉棠在魔军斩杀十名修士时,独自来到屠戮台阻止。不断在心里复盘柳八重要她利用万象镜的反噬重伤独孤极以挟持他的计划。

    这计划只有她能实行,因为只有她有业火。

    修士的命保住了,她被魔武卫押去城主府。

    未见到独孤极,白婉棠先见到了檀罗。

    檀罗瞧见她眼睛都亮了,“尊主有诸多政务要处理,无暇管这送上门来的女修,你们先将她押去地牢,单独关押。”

    魔武卫迟疑:“可尊主说过要亲自处置她。”

    檀罗竖眉怒道:“我跟随尊主千年,难不成你们觉得我会有意欺瞒尊主她的事?尊主正忙,我不过是叫你们先将她关押去地牢,之后再等尊主处置!”

    魔武卫仍旧不敢妄动,见叩音走过来,询问叩音的意思。

    叩音道:“尊主现在确实很忙。”

    独孤极去无相城一遭,攒了一堆公务没处理。魔族又是一群懒散的玩意儿,没有人管就如同一盘散沙,让他头疼得很。

    他已经从昨晚忙到现在,不少魔族还排着队等着被他训斥呢。

    两名魔将都这般说,魔武卫便将白婉棠押去地牢。

    白婉棠本是不慌的,想着去趟地牢,正好可以摸清那里的情况。反正独孤极已经说了要亲自处置她,一般没人会轻易动她。

    可魔武卫拖她下去的时候,她听见叩音对檀罗道:“尊主不喜旁人碰他的东西,小心尊主处置你。”

    她回过头来,瞧见檀罗狞笑着注视她:“不过是个女修,我又不会要她的命,大不了被尊主罚一顿。她可是北冥仙,好不容易落到我手里,我怎么能放过她!我这是在为咱们兄弟报仇。”

    白婉棠转回头来,努力保持镇定,记下被拖去地牢的路。

    她被丢进城主府最深处的地牢。

    这里潮湿阴暗,除了牢房就是刑具,根本没有其他修士。

    没多久,檀罗和崔羽灵一起过来。

    檀罗道:“我记得你也挺讨厌这女修的,要不咱俩一起?”

    崔羽灵没想到是来这儿见白婉棠的。

    她虽厌恶白婉棠,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但她比檀罗理智,“若是尊上知道你动了他要的人,他不会轻饶了你。你忘了尊上是昨晚如何处置擅自整理他卧房的东西,还以为能邀功的魔侍了吗?”

    独孤极叫人活剥了那魔侍的皮,把魔侍碰过的东西和皮全拿下去烧了。

    檀罗不以为意,“你和叩音怎么都这样。我跟那些魔侍能一样吗?我可跟随尊主千年了,你没看我昨天在他面前把秋芷打得魂飞魄散,他也没把我怎么样嘛。”

    秋芷是他授意要杀的,这如何能相提并论。

    崔羽灵仍旧不愿意参与,在白婉棠被檀罗拖出来时,还给了白婉棠一颗疗伤灵药,让她撑不住的时候吃。

    白婉棠知崔羽灵没存好心,但灵药确实是能帮她的,斟酌着崔羽灵为何这样做,对她道谢。

    崔羽灵不愿看白婉棠受刑,免得被以为与檀罗是一起的。

    她在檀罗动手前离开,去独孤极书房求见。

    独孤极书房前排了一长队的魔正在受罚,一个个高大嚣张的魔,此刻乖得跟小鸡仔一样耷拉着头。

    守门的魔武卫说独孤极正在气头上,不见任何没有传召的人。

    崔羽灵听见书房里传出他训斥那些魔的声音,不由得笑了笑,转身离开。

    ——白婉棠,你可真是倒霉。

    *

    白婉棠从没想过自己要为自己完全不记得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檀罗边施刑边怒斥她作为北冥仙那会儿,以血祭镇压魔族,害镇魔渊里的大魔至今仍如困兽不得逃出时,她满脑子和身体都只有痛。

    她痛得小衣都被冷汗浸湿,仍不断地告诫自己要忍耐,不能在此便动手。

    直痛晕过去,她还在想,要忍。

    醒来时她趴在柔软的床铺上,环顾殿内装饰,她恍惚还以为自己回到了万象镜里,才会躺在独孤极的寝殿中。

    她通体冰凉,一丝.不挂。

    凉意缓解了她的痛,让她慢慢清醒过来,听见外面传来模糊的鞭笞和痛呼声。

    还有叩音暗藏幸灾乐祸的劝导:“檀罗,你可别怪我,我早就劝过你,尊主看中的东西不能动,你非是不听啊。尊主说了,要里面的人醒了我才能停手,人修脆弱,我看她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

    檀罗的话语,伴随着鞭打的力度,时重时轻。

    外面有人,自己身上没衣服,白婉棠接受不了这种感觉,手撑着床铺想要坐起来找东西遮住身子。

    手臂刚刚撑起上半身,肩头便被一只瘦削苍白的手按住。

    独孤极从床帘一侧走过来,把她按回床上,“别动。”

    他的嗓音听不出情绪。

    他一直在房里?

    白婉棠忙趴下去,忐忑地回忆刚刚自己迷迷糊糊的,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外面叩音敏锐地道:“尊主,是她醒了吗?”

    独孤极不说话,叩音便会意地继续鞭笞檀罗。

    白婉棠对此没什么感觉。

    她笃定他不过是在让檀罗认清他的权威,不是在为她惩罚他。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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