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第 71 章

    朱姜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就这么咬牙坚持了下来。

    每天清早起来围着村子跑一圈,清洗换衣后,准备中午开店的菜。下午关门回家后,帮着朱母做家务喂鸡种菜,等着文乐逸回家,再简单的教自己几招。忙碌的过完一天,第二天早起又循环往复。

    这么辛苦的,没有一点自己时间的日程表,她居然坚持了下来。

    文乐逸教她的是最简单的拳法,一招一式慢慢地看着她从一开始软绵无力地挥拳,打在他身上不痒不痛,到现在挥拳的有模有样。

    不禁让他油然而生起一种类似于,啊我养的鸡仔居然会啄人了,这样的老父亲心态。

    值得一提的是,这么久下来,曹家依旧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他们!为什么!还不来!”朱姜每挥出一拳,就咬牙切齿地说上几个字。

    “左手再高一点。”

    回应她的是文乐逸的轻轻打在她左手上的鸡毛掸子。

    自从那天文乐逸拿着鸡毛掸子舞剑后,这个被朱母用来扫灰尘的物事就成了两人上课的教具,被偷偷征用了。

    “他们不来捣乱不是一件好事么?”

    文乐逸对她现在的心态颇为不解,明明一开始还很担心曹家的报复,怎么现在好像巴不得他们快一些来一样。

    朱姜能怎么说,说自己练得太累了,他们早一点来自己就能早一天歇息么?她只能含泪地继续挥拳,顺便诅咒一下曹家少爷。

    趁着她练习的间隙,文乐逸悄悄地背对着她打了个哈欠。

    他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好,魏东带过来的人手都要安排。一共是分成了三组,一组人潜伏去李家,一组人负责盯着金矿,还有一组人混入大街小巷去打探消息。杂七杂八的事都急着处理。这样一来,帮忙训练朱姜,还算是他难得的休息时间。

    “腿再往下蹲一点,马步扎稳了。”

    难得的可以什么都不想,放空心神的时间。

    海湖镇中心最繁华的街上,一个杂役打扮的男子从李家铺子出来,顺着人流走到街口,虚晃两下转了几个弯,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巷子。这条昏暗的巷子地处偏僻,平时极少有人从这边经过,在巷尾处开着一家卖笔墨的店子,男子在确认自己身后无人尾随后,径直走向了这件铺子。

    铺子里,魏东和文乐逸正聊着之后的计划,一抬头见到进来的杂役,连忙起身招呼:“魏仁来了,快坐。”

    杂役男子笑着抬起头,正是前些日子和魏东一起来到海湖镇的魏仁。

    他们那天从符丁口中得到消息后,魏仁就拿到事先为他们准备好的户籍资料,混进了李家临时招人的队伍,现在已经顺利的作为一名杂役潜进了李家。

    进门后,脱去身上穿的杂役外套,魏仁长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座椅上,接过文乐逸递过来的茶杯,狠狠地灌下一大口水。

    “累死我了,就搬了一天的货。这潜进去没什么用处啊,好多地方都不让进,什么消息都没打探到。”

    “才招进去的人手,不被信任是正常的。你现在充其量就是个长工,要是真打探出来什么消息,我们反而要想想这是不是李家察觉到了,给我们的陷阱了。”

    对于魏仁的埋怨,魏东不以为意,只劝他静下心,一开始总归是难的,只能慢慢来。李家跟着傅相做的可是被发现就要掉脑袋的事,不谨慎一些怎么能行。随随便便的招进来一个人,就毫无警惕的告诉他秘密,那是傻缺。要是傅相一方有这么好对付,他们也不需要这么头疼了。

    李家的这个金器铺子,在傅相的整个计划当中,是属于核心位置的。相当于是傅相的聚宝盆,中转站。一方面这铺子开在远离京城的海湖镇,这里的官府与傅相有勾结,根本不会有人去追究这家店的黄金来源是否合法——一般的打造金器的铺子,黄金都是从官府手上买的,当然价钱比收购已经在市面上流通的金子要便宜些许,谁叫所有的金矿都在官府手里呢。所以其掌柜一般都有官府背景,不沾点亲带点故一般也不会开金器铺。

    二来,傅相开采金矿,目的就是收买朝中大小官员,为他的外孙,当今的六殿下铺道。这李家铺子每隔几月打着上京做生意的幌子,就这么一车一车的把金矿开采的金子,用做买卖的名义,运进了丞相府。

    处于这样重要位置的李家铺子,想要在这里打探消息,无异于撬开铜墙铁壁。

    文乐逸宽慰地拍拍魏仁的肩膀:“不要着急,先派你进去是去探探路,等到傅相年后派人来了,才是我们真正开始要探查李家的时候。”

    说是探查李家,再说明白点是调查傅相派过来的人。现在李家和私自开采金矿的联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只要带人把矿一围,李家绝对跑不掉。他们现在要防着的是傅相的断尾求生,弃掉李家,保全自身。那这个被傅相派过来的人就值得他们注意了。

    “不过有些事情,我们可以现在先做了。”魏东肃着一张脸说道。

    “如果按照李家铺子开的时间去逆推的话,这个金矿应该是两年前被发现的。你没来之前,我就在和文乐逸说这件事。”魏东看着魏仁说起了他没来之前,在讨论的事。

    “这矿就开在海湖镇东边那块的山上,位置隐蔽,到海湖镇有着一段距离。而且那一块绵延不绝全是山,本地人一般不会往哪块去。所以先前都没人发现这里有这么一个金矿。文乐逸上次上去,在里面看到有不少的矿工,这矿应该小不了。可奇怪的是,傅相在这里组织人手开采金矿,那他的人是从哪里来的?这周围都没有听说过有人失踪的事,这些从事秘密开采的人是从哪里绑来的。”

    这个金矿在这海湖镇可没其他人知道,明明就在离镇不远的山中,本地人却对这座矿的存在毫不知情。那这座矿的矿工应该是与外界处于封闭的,毫无接触的状态。那整座矿这么多矿工是从哪来的?

    文乐逸沉思了一下:“让我们的人注意一下那边的动静,这矿里这么多人在里头呢,不可能不和外界接触,总要吃喝的。盯紧了,看能不能从这一块找机会混进去。”

    魏东点点头:“行,我会嘱咐他们的。”

    ————

    京城,三皇子府上,越昭钧刚刚看完魏东从海湖镇发回来的信件。

    见他看完信后,一直皱着眉头不说话,旁边站着的冯颍出声问是不是魏东那边出了什么事?”

    冯颍在工部任职,也是明面上就站在三皇子一边人,是越昭钧的心腹。

    “不,一切顺利。我只是在想这件事里,不知道有没有南边那几个世族的手笔。”

    海湖镇也是在南方,而南边的几个世族向来拥有特权,他们所在之处,对地方的管控力连朝廷都不如他们。会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因为在本朝开国时,南方世族几家举全族之力支持越元帝,越元帝登记后感念他们的恩情,特许他们屯田练兵,减免赋税。一代代下来,这几家早已经成为盘踞在南边的庞然大物,傅相从海湖镇运送黄金到京城,他们会不知晓此事吗?

    越找钧摩挲了下手里的信件,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先不把自己的猜想告知魏东一众人。

    他们现在还缺少扳倒傅相的绝对性证据。按照猜想,年后来海湖镇的,一定会是傅相的心腹,擎下那人,即能抓住傅相的马脚。

    一切都到那时候再说吧,现在就对上那几家,绝对不明智,太早了。

    越昭钧放下手里的信件,看向冯颖:“我有另外一件事想要交给你。”

    他起身从桌面下一个暗格里拿出一本手抄书。

    “这是我绘制的植物图册,你拿着找几个人,一队从西边进大陆,一队从东南进邻国。凡是在此册子上的植物,都尽所能的带回来。”越昭钧郑重其事地嘱咐冯颖,“转述我的话给他们,凡是带回册子上的植物者,我重重有赏。”

    冯颖双手接过图册,俯身托举过头顶:“是。”

    看着冯颖领命出门,越昭越吐出口气,坐在椅子上久久不动弹。越国纵容南方世族发展近百年,已成心腹大患,再放任下去,其害绝不亚于傅相之流。然而越国每年的粮食大半靠南方供应,南方大片土地又握于世族之手…

    越昭钧长叹了一口气,希望冯颖能给自己带来好消息吧。

    越国跟古中国地理位置、民俗、文化都差不了多少,连原生种植物的分布都一模一样,古中国没有的,这里也没有。

    他在那册子上尽数画了花生、玉米、土豆等大产量粮食作物,在地球上,这几样作物都产于美洲,与古中国隔着遥远的太平洋。现在只能祈祷这里和地球上会有不同了,毕竟,他还没有本事越过父皇去造艘能远洋的大船啊。

    第 72 章   第 72 章

    朱姜背着背篓和杏仁糕一起赶鸭子回来的时候,文乐逸已经洗澡擦好头发了,依旧是换上一身朱父的旧衣衫,蹲在院子里洗衣服。

    这身旧衣服的裤脚本来就短了,他蹲下来裤脚直接快缩到了膝盖。

    朱姜一眼撇到,赶鸭子回后院的路上就开始琢磨哪天带他去镇上买点新衣服。

    老穿朱父的旧衣服也不算个事。再过一段时间就冬天了,冬衣也得要做起来了。

    丝毫没有考虑到文乐逸伤好后会不会离开的情形。

    “我们中午吃不吃螃蟹?”

    朱姜把鸭子赶回后院,正想着事情兀自出神。

    文乐逸看到她回来了,连忙三两下解决掉手里的衣服,走过来问道。

    “可以呀,不过已经这时辰,弄别的样式估摸着来不及了,中午就先蒸几只吃吧。这蟹还挺肥的。”

    文乐逸笑了笑:“那可不,我专挑大的摸的,今天摸得鱼都小,我就这要了螃蟹。那框子里大多数都是母蟹呢,我特意挑的。”

    朱姜听出来他话里话外透露出的求表扬的意味,觉得好笑,顺着话说:“那准你吃一只。”

    文乐逸很满足的开开心心了,跟在朱姜背后从后院绕道前院,跟长了个小尾巴似得。

    他是开心了,朱姜却被他的莫名兴奋搅得不堪其扰。

    玩个水值得开心成这样吗?

    都回来这么久了还没消下去兴奋劲?

    又一次转身想拿东西差点撞上人的朱姜很是嫌弃。

    只能打发他去干活。

    “爹快回来了,菜还没好呢,你去把螃蟹洗了。”

    “诶,好!”

    领了任务的文乐逸爽快的答应下来,搬着他的小板凳利索的开始干活。

    朱姜茫然地看着干着活,犹自带着笑意的文乐逸,一头雾水。

    有这么开心吗?

    看了两眼,朱姜也笑了起来,这人怎么傻不拉几的。

    等朱父回来,一家人就热热闹闹的开餐了。

    虽然早上来了一出闹剧,索性一家人都开看了,没有影响到心情。

    这会看到桌上正中间垒成一座小山的一盘螃蟹,朱父惊喜地出声:“哟,哪来的螃蟹。”

    朱母在旁边帮着摆碗筷,闻言也笑着答道:“文乐逸去捉的,捉了满满一筐呢,剩下的都搁在厨房了。”

    朱父笑呵呵地拍了拍文乐逸的肩膀:“那我们今天是托了文乐逸的口福啊。”

    清蒸螃蟹不需要过多的烹饪,朱姜只放了点姜上锅蒸熟,乘上桌时一个个壳红透了的螃蟹还散发着热气,朱父连忙招呼众人落座开席。

    螃蟹得趁热吃。

    抓住螃蟹的两边用力从中间掰开,洁白的蟹身中间一抹橙红色,就是螃蟹最好吃的部分了。

    朱姜忍不住的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嗯!!!

    满满的一口蟹黄带来的冲击力是顶尖的,蟹黄的鲜味像是在舌尖跳舞一样,刺激地口腔不断分泌出唾液。这种鲜味中还带有着一丝微甜,不需要过多的咀嚼,绵软又入口即化。

    真正的唇齿留香。

    而蟹肉又饱满紧实,虽然没有蟹黄那么鲜,但甜味上却更甚一筹。一口咽下去了,回甘还在让人沉醉。

    朱姜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准备用来沾的辣椒酱和酱油完全没有派上用场。

    新鲜的海鲜,原汁原味就足以令人迷醉。

    靠海吃海,海湖镇的人从小到大没少接触海鲜,爱吃也会吃。

    在文乐逸还在卸第一只螃蟹腿的时候,就发现桌上除他外的另外三人已经开始朝第二只进攻了。

    文乐逸:?

    朱父也发现了:“文乐逸速度不行呀,这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

    说者无意,文乐逸听着心里却打突。

    他虽然知道朱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随口一说。但是自己的来历问题有些敏感,现在也不是坦诚的时候,再继续这个话题可就危险了。

    忙不迭地开始转移话题。

    “我不常吃螃蟹,这东西毕竟性寒,朱叔您也吃慢点。”避重就轻,跳过自己是不是本地人这个话题。

    文乐逸想了想又问道:“朱叔,您今儿个和村长谈的怎么样?”

    聊到重要的事,朱母和朱姜都来了精神。

    朱姜抬起头来,问道:“爹,村长怎么给您说的?他同意了吗?”

    说到这件事,朱父也高兴。

    “都谈妥了,说是明儿个把祠堂开了,专门跟村里大家说种子的事。王家的事,老叔也同意了。”

    朱父呵呵笑着,继续说到:“老叔人好呢,我们先前说的五倍,老叔怕我们吃亏,说给我们十倍。”

    朱母嗔怪地说到:“十倍也太多了,你也不推辞,这多麻烦老叔啊。”

    “我拒绝了的,不过老叔说让我多为咱姜丫头想想。我都想好了,村里大家换种子得的,不管是谷子也好,还是银钱也好,都给咱姜丫头。”

    “爹!”

    朱姜不满地拉长声音,想要拒绝。

    这会朱母却和朱父想法一致。

    “是该给你,我和你爹又没干什么。”

    朱母笑着开始合计:“都攒着给你,这眼瞅着再过几年就要出门子了,得找人打套好一点的床和衣柜,再买一床新被子。”

    朱姜娇嗔着撒娇道:“娘!我不嫁人,我就守着你和爹。”

    “说什么傻话,”朱母用食指点了朱姜脑门一下,“姑娘大了,哪有不嫁人的。”

    “那我招赘!”

    “你还说,越说越不像话。待会文乐逸都要笑话你了,多大的人了,还缠着爹娘。”

    朱姜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文乐逸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作为一个外人,听到这对话,有点尴尬。

    嫁人啊,招赘什么的,咳咳。

    作为一个大龄单身男青年,在这个话题中实在是坐立不安,文乐逸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想说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别再继续这个尴尬的话题了。

    他想了想,随即开口道:“既然事情顺利谈妥,那我们今天是不是该庆祝一下?这有螃蟹,算得上好菜,要不再来点酒?”

    “我记得村口那户就有酒卖,我去买点吧。”

    话音刚落,还没待文乐逸起身,就感觉到在桌子底下被人狠狠踩了一脚。

    文乐逸:!???

    吃痛往旁边看去,坐在他左手边的朱姜顶着一副凶巴巴的眼神示意他赶紧闭嘴。

    文乐逸没有反应过来,想张口问问怎么了,就感觉到脚上突然加重的力道,表情瞬间扭曲了一瞬。

    文乐逸立马顾不上说话,手忙脚乱的拯救自己的脚,回过神来才发现桌上的气氛不知怎么得凝滞了。

    没人说话,也没人夹菜,像是时间也一同停止了一样。

    朱姜警告完他之后,就不管他了。

    朱母也掩了笑容,一脸担忧地看着朱父。

    文乐逸迟了一步读懂了气氛,神色也渐渐凝重了起来,迟疑地看向朱姜。

    这是怎么了?

    朱姜则是白了文乐逸一眼,没好气地无声张口对他说:“闭嘴。”

    闯祸了。

    文乐逸意识到是自己说错话了,神色僵硬地坐直。

    文乐逸的话一说出来,朱姜就知道坏事了。

    也怪自己,没想到这一茬,早知道先前就跟他说一说,透露一点了。以为跟他没有关系,结果就他冷不丁的提了这个家的现在谁也不敢碰的禁词。

    朱姜现在懊悔也没用了。

    本来朱父之前还在笑呵呵地掰蟹腿,文乐逸提到酒之后,神情立马就顿住了,手迟疑了一下,才慢慢地放回桌上。

    被刻意忽视的事情这一刻又席卷了心头,无力感和沉重感追随而至,从心里一直沉淀蔓延到了胃里。

    朱父看着手中的蟹腿,前一秒还鲜美无比的蟹肉,现在却怎么也升不起想起的念头。

    眼神无聚焦地看着前方。

    酒啊……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这个东西了,哪怕它占据了他前面的整个人生。

    朱姜是心急如焚。

    朱父前段时间结结实实大病一场的时候,不仅朱母心里慌,朱姜也留下了阴影。

    好不容易被好心的夫妇两收留下来,恩人却眼看着不好,那种对古代医学的无力感到现在还在朱姜心里挥之不去。

    偏偏文乐逸今天哪壶不开提哪壶,精准踩爆雷点。

    看着朱父直愣愣地盯着桌面,朱姜就怕他又钻进了牛角尖。

    和朱母对了一个眼色,朱姜叹了口气,拿过朱父手里的蟹脚。

    “爹,这蟹壳有点硬,我来给您弄。”

    手里的蟹脚被朱姜拿走后,朱父才回过神来。

    刚那一阵子他其实什么都没想。

    脑子是放空状态,大病一场后,他就刻意地不去想了。

    有什么好想的呢,他已经认命了。

    朱父看着朱姜仔仔细细地为自己把蟹肉都剔除来放在了碗里。

    旁边朱母也在偷偷地打量他的神色。

    他的妻子,在这一段时间里,脸上竟多出了两条皱纹。

    家里富裕之后,置办的衣裳多是绸缎。可现在朱母穿的却是和村里人一样的粗布衣裳,手也因为操劳而粗糙了。

    这段时间苦的不止是他一个人。

    妻子受的打击不会比自己少,可自己先前却是自顾自的消沉,留妻子一人硬生生地打起精神操劳。

    处理完家里一堆烂摊子,还要分出心来照顾他。

    是他对不起妻子啊。

    第 73 章   第 73 章

    一场秋雨一场凉,还没到深秋,昨天夜里一场雨下来,天气也渐渐凉爽起来。明明前些日子还是艳阳高照得让人受不了,今天早起就需要多添件衣裳了。

    朱姜早起穿着身灰色褂子,头发为了方便动作用一根粗糙的木簪子束起来,三两下打开门,一夜风雨下来门口的梧桐树叶落了满地,朱姜转头冲门里嘱咐:“梅梅,帮我拿下扫帚。”

    现在正是吃朝食的时候,街上卖早点的早就占好了位置,一条街从街头到街尾都摆的满满当当的,充斥着食物的香气,随着蒸腾的热气一块蔓延开来。摊主们一边吆喝一边手脚麻利地给人打包吃食。这条街邻着隔壁码头,在码头做工的,都习惯来这街上解决三餐,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

    朱姜第一天起来本是有点晚了,但自家有个铺子,位置也好,就临着码头这边。虽然面积小到连转身都难,但省去了占位置的功夫到是也不急。

    朱姜手脚利索地把煤炉子推了出来,一把掀开盖子,烤的熟透了的红薯就一个个的摆在铁盘上头。表皮有点烤黑了,本来是没有胃口的卖相,香味却着实诱人。有些烤得蜜糖都流了出来,金黄粘稠的红薯蜜沿着表皮滴落,独有的香甜气息被碳火烤得蒸腾着往上,一时之间路过的行人眼神都瞟了过来。

    “什么东西这么香?”

    “是那家铺子,以前没见过,刚开的吧。”

    “摆的东西也没见过,好吃吗?”

    看得热闹,一时之间还没人上前询问。

    朱姜也不着急,坐在林梅搬来的凳子上,摸了摸就坐在她旁边板凳上的小家伙毛绒绒的小脑袋瓜。

    林梅是朱母娘家那边的孩子,今天过来帮忙的。刚刚十岁出头,手脚很麻利。这个铺子很久没有人来了,收拾出来就忙了一宿,小家伙帮了大忙了。

    朱姜伸手摸了两个红薯,今早起来忙着准备自己早饭也还没吃,这红薯大个,一人一个刚刚好。

    林梅不好意思的接过,她也饿极了,只是不好意思开口。红薯烤得滚烫,用硬纸包裹着,这温度在清冷的早晨由着手一直温暖到了心底。香气也直往鼻子里窜,掀开表皮,烤得金黄的红薯仿佛冒着光。

    迫不及待得一口咬下去,小家伙眼睛都亮了:“是甜的!”可爱的模样,惹得朱姜不由得一笑,又摸了摸她的头。

    一大一小两个人就坐在门前头也不抬地吃了起来,朱姜还好,小口小口地吃着。林梅心急吃又被烫着,直哈气也舍不得吃慢一点。本来就被香气吸引了注意力的路人们看吃得这么香,不由得动摇了起来。

    甜的味道又最招小孩子喜欢,平时里也不常吃到,再加上两人吃得欢喜,路过的小孩子就都走不动路了。

    一对父子从铺子门口经过,小男孩个子还没父亲膝盖高。朱姜不经意的抬头就看到这小男孩一直盯着自己。

    看着男孩的视线落点,迟疑了一下,朱姜把手中的红薯举了起来。

    男孩的视线紧跟着往上。

    朱姜停了几秒,举着红薯到右边。

    小男孩的视线紧忙跟着过去,被父亲牵着走的跌跌得。

    朱姜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爹爹我想吃那个。”

    小男孩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连忙扯住父亲要吃。

    父亲犹豫了一下,见儿子舔着手指头不住地往这边望,那馋嘴的样子。只能带着他往铺子走去。

    “老板,这是什么,怎么卖?”

    朱姜擦了擦嘴,站起来,丝毫没有刚刚调戏完人家孩子的自觉。

    “这个是烤红薯,甜的,好吃顶饱,一斤两文。”

    一点都不走心的宣传词。

    她从小就不嘴巧,像是隔壁小摊贩那样的吆喝她就做不到。像她这样不出声全凭客人自己上门,应该是招揽不到什么生意的。可抵不住这味道实在是香得勾人,路过的行人少有可以忍住不咽口水的。

    这价钱也不贵,再加上离得近了,那香甜的气息一阵阵的,不止小孩子喜欢,就连男子都有点心动。

    “那就帮我拿这两个。”

    朱姜麻利地把男子挑的红薯拨出来称好。

    “刚好一斤半,收您三文钱就好。”

    男子正掏钱呢,怀中的小孩子就急不可耐得伸出手来接。买的这点功夫,他一直看着板凳上的梅梅吃红薯,一边看一边咽口水。这会儿再也忍不住了,接过来就开始学着朱姜她们的样子拨开红薯皮。男子特意挑了个有蜜糖渗出来的,看起来甜上一点。小孩子一揭开就惊喜地叫了出来。

    “小心烫。”男子帮忙弄开皮,小心地喂给孩子。

    “爹爹这个好好吃!”

    才吃了一口,小孩就彻底地爱上了红薯的味道。软绵香甜,少纤维,入口即化,正合了小孩子的口味。一口接上一口吃得糊到嘴边一圈了,也止不住嘴,吃得眼神亮晶晶的。

    红薯有些地方烤得狠了,带上点焦黄的颜色。却是最好吃的地方,甜的能到人心底里去。

    这红薯顶饱也容易消化,正适合小孩子和老人食用。在吃一口糖都得等到过年过节的家庭里头,甜甜的红薯就是可以让人飞到云端的味道。

    做父亲的看着儿子吃得开心,自己也剥了一个。一口咬下去也觉得惊艳。烤红薯并不干,可能是红薯本身就水分多,烤熟了之后软乎乎的,咬下去满嘴生香。

    没想到这个叫红薯的东西,味道会有这么好。

    朱姜笑着看着父子两你一口我一口,边吃着边走远。回头从林梅手里接过自己还没吃完的红薯,也咬了一口。明明对于自己来说不是什么很稀奇的味道,也觉得甜得很。

    第一个客人上门后,接下来的就容易多了。

    见着父子两吃得香甜,还观望着的人也纷纷上前。铺子门口不一会就排起了队。

    朱姜两三口解决掉自己的,忙不迭地忙活起来。林梅也赶紧过来帮忙,长得没有煤火炉子高,就帮着收钱。一人称重招呼客人,一个收钱。两人分工合作,摊子渐渐地热闹起来。

    买了红薯的人人往往刚走出铺子就急急忙忙吃了起来,咬了一口就满脸惊喜。

    虽然是没有见过的东西,可是也是实实在在的好吃。在刚刚下过雨的早晨,一个个热乎乎甜滋滋的烤红薯下肚,一天都仿佛有了精神。

    吃的人满脸欢喜就是一个活的广告招牌,这个早上买烤红薯的人们络绎不绝,这个新事物很轻易的就走入了早餐市场被人们所接受。

    本来以为准备的红薯应该够了,结果不一会儿就卖了精光。买到的人吃得高高兴兴,没买到的就只能散去,走之前听朱姜说每天都会有,也是满满的期待,心里想着明早可得早点来。

    这边忙活了一早上的烤红薯两人也是好不容易才喘口气,顾不上其他早点铺子上打量的眼神,朱姜坐在凳子上锤着腿,刚刚全程站着没挪动过这会回过神来有点腿酸。

    林梅还是精神万分的样子:“阿朱姐,快看,好多钱!”

    小孩子就是精力好。

    林梅拉着装钱的袋子就往朱姜手里头放,小孩子第一次见着这么多的钱可高兴坏了。

    朱姜也高兴,这可是来这边一年多了第一次赚钱。

    想起收留自己的朱家夫妇,朱姜心里还是很过意不去。

    今早卖了得有50个红薯了,不是不想多卖掉。烤红薯的煤炉子就这么大,这已经是极限了。不过明天可以多拿点,烤好中午也能卖上一次。

    看着包裹里满满的铜钱,朱姜瞬间也精神满满。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看着站起来还没到自己腰部的林梅:“来吧,我们收拾好了就回家!”

    这是越国最南边的海湖镇,临着水路也临海,水产丰富,水运发达,所以来往有很多船队商队,算得上是周边最繁华的地方。不过朱姜她们没住镇上,而是住在离这不远的朱村,所以忙活完了还得回去,炉子什么的可以就丢在铺子里头,也还很方便。

    收留了朱姜的朱家本来是镇上专门酿酒卖酒的人家,酿的桂花酒酒味醇厚酒香四溢,在周边村镇都颇为著名,听说最盛时还曾有过商队专门绕路来买,带入京城去卖。可惜这一朝变故,只能变卖家产,朱家夫妇也回了村上老家。

    名声在外的桂花酒仍在,却是改名换姓。现在成了镇上富商曹家所酿。其中种种虽不足以让外人统统知晓,也能够探得半分。

    码头这边算的上是这个镇子最繁忙的地段了,这个铺子是朱父第一个盘下的铺子,也是朱家留的最后一个铺子。实在舍不得卖,现在被朱姜收拾出来重新开张,只是不再卖酒。

    朱姜牵着林梅面无表情的从曹家酒肆门前走过。

    一年前,她孤身一人来到这陌生的朝代,举目无亲,寸步难行。当了随身带着的项链才度过了最开始的几天,正当她发愁钱用的差不多,却还没有落脚地方的时候,幸运的被朱父朱母收留了。听到她没有去处,还收她做了义女。

    当时老两口已经收拾好了一切,搬回了村上,远离了这个伤心地,但是朱父因为这场变故生了心病,大病了一场,从此一蹶不振。发生的变故虽然没人跟她提及,其中龌龊还是被她慢慢发现了。

    另外两个穿着应该是在附近码头做工的,从酒肆门前走过的人也在讨论这件事。

    “诶,这事也真奇怪。这桂花酒以前不是朱家酒肆的招牌吗,怎么突然就成了曹家的了。”其中一人看着曹家外挂着的牌匾上排在第一位的桂花酒,颇为疑惑地问道。

    另一个黑衣男子嘿嘿一笑:“我倒是听说了一点。”

    “那你快说。”

    男子朝酒肆里努了努嘴:“曹家少爷新娶的那个媳妇,你知道是什么身份吗?”

    “不知道。”

    “我也是听别人跟我讲的。”男人继续压低声音说道:“曹家新进门的少奶奶就是原来朱家掌柜的女儿。”

    “什么!这不可能吧!没听说过这两家是亲家呀,要是亲家,这曹家还能去告朱家的?”

    “哪有什么不可能的,这曹家少爷前脚刚娶了个媳妇,后脚就得了酒方子,哪有这么巧的事。要我说这曹家也是吃相难看。居然还去衙门里头告状,倒打一耙说桂花酒的酒方子是他家的,让朱家赔偿。”

    “朱家偷了曹家方子?开什么玩笑,朱家都做了二十几年的桂花酒了,这曹家现在才说是他们家的方子,谁信啊?”灰衣男子不以为然,也压低声音回道,“现在谁不知道是这官老爷收了曹家的钱,乱判案子。就是不知道曹家手里的方子是怎么来的,难道这酒方子是这新少奶奶的陪嫁?”

    黑衣男子一把扯过他,头挨着头压低了声音继续说:“这事可蹊跷着呢,我问你,要是曹家和朱家是正常议亲,这镇上的人能不知道少奶奶是谁吗?当初大婚的时候也没大办吧,悄而无声的这事就成了。而且你想呀,这酒方要是陪嫁,陪嫁单子上可要黑纸白字的写着,那在衙门的时候,朱家还会输?”

    “那这岂不是新娘子偷”

    灰衣男子听了之后一阵惊呼,随后两人对视一眼,其他皆在默契的神色中不再提及。

    “唉,家门不幸啊。”

    听了一耳朵八卦的朱姜依旧是面不改色,快步超过还在长吁短叹的两人。

    朱姜低头看向林梅。小家伙正兴致勃勃地四处张望,看起来是没有注意到两人的谈话,朱姜松了口气。只是思及朱家夫妇仍是不由得心中暗叹一声。

    这事情就是有这么狗血。

    自家养大的姑娘为了嫁给曹家大少爷,偷盗家里安身立命的桂花酒方。曹家更是得了酒方后倒打一耙,伙同知府状告朱家。

    朱家用了这桂花酒方二十几年,但凡有点良知就能知道这个状告实为无稽之谈。

    可这无稽之谈却在这成了真。

    知府判朱家不准再酿造桂花酒,更是需要赔偿曹家损失。

    朱家小姐倒是如愿出嫁,家中老父老母却是落得个变卖家产的下场。

    第 74 章   第 74 章

    “你刚刚说,什么,大棚种植?”

    “是的,此人献上的就叫做大棚种植之法。听说在冬天也能种出蔬菜来,现在京城凡是大户人家,家家都弄了一个。”

    朱姜脸皱成一团,也顾不上文乐逸了,颇为暴躁地低声嘀咕。

    “不是,等会,让我冷静一下……大棚种植是什么时候出来的来着。”

    “不对呀,应该是近现代才对啊,你们这科技树点的有点歪吧,还是……”

    朱姜沉吟几秒,转头看向文乐逸:“那个献上此法的人叫什么名字?从哪来的?是京城人吗?”

    文乐逸一脸疑惑,不懂她为何反应这么大,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他接了赏金就走了,只有宫中贵人才知道姓名,也没在京城停留,不知道往哪去了。”

    朱姜心乱如麻,今天得到的消息出乎她的意料,打乱了所有计划。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间段的技术它偏偏出现了。难道穿越的不止她一个?

    不行,先冷静下来。

    朱姜深呼吸一口气,开始整合刚刚得到的消息。

    如果真的还有人和她一样是穿越过来的,嫌疑最大的就是那个献计之人毋庸置疑。但是这之中也有几点疑点。

    第一,得了这么大的一个赏赐的人,是怎么做到之后丁点消息都没有?千两银子,必然是人们焦点所在,不管是花出去,还是存进商行,应该都会有人看到才对。

    第二,这人会不会跟三皇子有牵扯。怎么会这么巧在大臣们打算再次阻拦的时候冒出来,还有这破格的千两赏赐,未必没有千金买骨的意味。想必在看到真有人得了真金白银之后,这法令的实行会顺畅很多。

    “你在想什么?”

    就等到不回应,文乐逸无奈地出声打断朱姜的沉思。

    朱姜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说道:“在想,得让爹快点去找村长,说种子的事了。”

    “你不接悬赏吗?”

    文乐逸诧异地问道。

    先前明明还有兴趣的,怎么一转眼又转回到给把种子给村里了。

    朱姜不想接悬赏吗?

    她想啊!要是接了可是一夜暴富。可是她能接吗?不能接啊!!!

    她手上除了谷种,可还有红薯,玉米,土豆,花生……每一种都是千两黄金,可就是说不清楚来历啊!!!

    而且还有个疑似同为穿越人士,不知道是敌是友的人在。

    忍痛不再去想,要是真的把手上的种子全给出去,能得多少银两。

    朱姜拍着文乐逸的肩膀,说服他也是说服自己道:“俗话说的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枪打出头鸟,早起的虫儿被鸟吃…”

    “咱们做人呢,要低调。低调呢,才能发财。懂了吗?”

    文乐逸一头雾水:“可是,要是把种子给上去,也能发…”

    话说到一半,肩膀又被朱姜重重的捏了一下,看着旁边人面色青黑地脸,文乐逸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满意地看到文乐逸不会再把话说下去了,朱姜才收回了手,可是刚压制下去的心痛又翻涌上来。秉着我不好过,你也给我下来的思想,朱姜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我们来聊点别的吧。”

    “聊,聊什么?”

    朱姜意味深长地瞥了文乐逸一眼,只看得他意识到不妙,才接着说道:“来聊聊你从北方哪来啊?知道得这么清楚,这政令还没传到我们这边来吧。”

    朱姜嘴角带笑地凑近,一眨不眨地看着文乐逸的眼睛:“你从哪儿来?京城?”

    要命!

    文乐逸一下子背冒冷汗。

    不知道为什么话题急转直下,也不知道怎么就惹火烧身,文乐逸迅速看清楚形式,不着痕迹地拉开和朱姜的距离,低着头不去看也不回答。

    朱姜往下追着他看,他就往左,朱姜往左了,他就往右,再追过来,索性抬头看天。

    怂就一个字。

    可把朱姜气笑了。

    “你也就遇见我们家,你这小辫子我都捉到不知道多少了,得亏我们家里人厚道,不揭穿你。问起来又不问答,藏头露尾的,怎么,你是江洋大盗啊,身上有悬赏?怕我报官拿赏金?”

    文乐逸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多了对你们不好?”

    “果然。”朱姜站起身来,双手抱胸,占据有利地形,高度压制,继续逼问。

    “你是犯事了才藏到我们家的吧。”

    “真没有,”文乐逸感觉自己挺冤的,“我干的是正经营生。”

    “正经营生?”朱姜不屑地鼻子哼了一声。

    “哪有正经的营生从京城跑到我们这最南边来的,还有这些个,”手指头戳了一下文乐逸的额头,半个月前那里还结着疤,“这些个伤,正经营生能有这么多伤呀。肩上那么长一道,刀伤吧。”

    看着面前站着的,一副我抓到你把柄了,赶紧交代神情的小姑娘,文乐逸感到了久违地头疼。

    也是朱家环境、氛围一向轻松,人也都是好人,他才失了警惕心,一时松懈,就漏了点端倪。

    叹了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几口气,文乐逸抬头看着朱姜,正经地说道:“不是江洋大盗,也没有赏金,确实身上有点麻烦事,但肯定不会牵扯府上,放心吧。”

    朱姜盯着他的眼睛,辨认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否真心实意,文乐逸也不躲不避,迎着她的视线,两人对视着。虽说是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但朱姜也没比坐着的文乐逸高多少,对视良久,朱姜才转开了视线:“行吧,你不说我也不逼你。但是,要是你躲的人,追过来牵扯到我爹娘,我先说在前头,我会把你交出去换我爹娘。”

    说的很冷酷无情,但她心里其实不确定,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自己会不会真的毫不犹豫地推文乐逸出去。

    但文乐逸却是一口答应下来,干脆地点头赞同,丝毫不介意朱姜说的话。

    “朱姑娘这么做便是,朱伯救了我一命,魏某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如果真有那一天,魏某会主动出面,必不会让人惊扰三位。”

    他这样,反倒是朱姜不好意思了,干咳两声:“你能这么想便是最好。”

    “但是,”头转向另一边,朱姜也给出自己的承诺:“我也不会主动透露你的行踪,你安心养着吧。”

    “行。”说开后,文乐逸也放下心来,继续刚刚的话题,“种子要是给村里了,李美银怕是又要闹腾。今天来的其他人给她们没有关系吗?”

    一起搞的事,独独李美银快要倒了霉,可不得气疯去。

    朱姜淡淡地回道:“几家都不给反而不好,闹起来不好收场。反正是要做好事,我就要他们全部都感激我们才行。”

    当然李美银除外,朱姜就是想见到她费劲心思地去算计,倒头来算计的东西,其他人都得了,就她没有的样子。

    “但是如果其他人给李美银谷种怎么办?”

    朱姜叹了口气:“其他人想给我管不着,只是我们自己也要吃饭,一家我最多给换一斗,多了没有。他们想给出去自家没得种,那是他们自家事。”

    提起李美银,又想起今天的糟心事,心中烦闷难耐,朱姜伸手接过杏仁糕,摸了两把,再把头埋入毛中狠吸了一口。

    还是毛绒绒治愈啊。

    勉强压下情绪,朱姜想了一会,还是开口:“就先这么着吧,要是实在气不过,我们就去把李美银套麻袋打一顿吧。”

    “行啊。”文乐逸立刻答应下来,看神情还点兴奋,养伤期间他都没动弹过。

    “我帮你一起,咱们家有麻袋吗?得先踩点,看李美银每天都去哪,这个我在行,还有……”

    眼见着文乐逸真的在思考套麻袋的可能性,朱姜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随口一说的,哪能真去套麻袋给别人就不给她已经够我出一口气了。”

    朱姜是放弃了,文乐逸还有点舍不得这个主意:“真的不套啊?我都想好在哪里下手了,这几天在村子里溜达我发现一个很偏的地方,我们就把她套了带哪去,我保证不被人发现。”

    听到文乐逸跃跃欲试的危险性发言,朱姜难掩吃惊。

    这人这么兴奋干什么?虽然是想帮自己出气,她心里也有一点点感动啦。可是这人是不是有点太熟练了?

    朱姜嫌弃地上下看了他一眼:“你找偏的地方干嘛?没事往角落里钻,以前没少干坏事吧?还正经营生?”

    呸,鬼才信!还想骗她,哼!

    文乐逸:……

    他这是为了谁!

    第 75 章   第 75 章

    朱姜的小自助开得非常顺利。

    三十文的价钱在码头这边,已经是非常贵的价格了。相比起十几文的面条馄饨,这个价格真不能说便宜。

    但是它能随便吃,就不一样了。

    巩年和邵志在吃了一次后,念念不忘。当天下工后还约了几个工友一起,想再吃一顿,结果朱姜中午卖完就回家了。

    铺子太小了,没地方炒菜,只能卖中午这一趟。

    就只中午的这半个时辰,等到朱姜收摊的时候,保温屉里已经什么菜都没有了,连菜汤都被倒出来拌饭。

    在现代的小自助,菜吃的差不多,还会有师傅添菜。在朱姜这吃完了一个菜,管都不带管,不是还有其他的菜吗。其他客人们居然也没意见。

    等菜吃得差不多了,就停止收客,还在吃得客人就默契的把剩下的一点菜全分了。

    完美。

    就算是这样,来这铺子的人也越来越多。知道店家不给添菜,那就早点过来,快点吃完。结果就是朱姜每天关门的时间越来越早,如此几天后朱姜还没开门,门前就已经围了一圈。

    看到门口的情况,朱姜沉默了几秒,果断第二天请了朱母过来帮忙。

    “这样下去不行啊。”

    朱姜沉重地说出了如果让其他店铺老板听到,一定会愤怒的话语。

    “人太多了。”

    “客人多点还不好吗?”

    文乐逸双手托着一叠碗筷进门来,疑惑地反问。

    这几天他都跟着朱姜在店里帮忙,忙前忙后,以证明自己说的干活还债不是空话,但是目前看来这个债还有越欠越多的趋势。

    他身上穿的这身衣服是开店之前朱姜买的,总算不是穿的朱父的旧衣服了。合身的淡蓝色的布衣衬得他长身玉立,肩宽腰窄,标准的倒三角身材。

    “你不懂。”

    朱姜面色凝重。

    本来她都算好了的,小自助每天的蔬菜消耗应该是她们家自产自销的范围内。可是因为来的人实在是超过预计,装菜的盆已经不得已的换成了大一号。

    再这样下去,蔬菜都快供不上每天的消耗了。

    现在的解决方式只能要不就扩大自家蔬菜种植面积,要不就扩大蔬菜来源。

    再开一块地用来种植蔬菜是不可能了,花费大量时间在种植蔬菜上只会困住她的手脚,只开一个小自助可不是她的目标。

    那就只能从别的地方收购蔬菜吗…

    幸好她先前给过村里人一部分蔬菜种子,现在只要跟村里几户建立稳定的供输关系就行了。

    这事最好还是请村长帮忙做个见证…

    心里想着事情,朱姜手里动作也没停,飞快地清理收拾桌子,供后来的客人使用。

    文乐逸挽着袖子在洗碗,朱母则帮忙收钱,三人合作才勉强应付得了。

    好不容易应付到码头休息时间结束,朱姜已经累瘫到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了。

    “你说,我现在涨价会不会来的人少点?”

    朱姜眼睛放空地缩在椅子上,说完又摇摇头,自己否定自己:“不行,那样店子的信誉就坏掉了。”

    刚开店没多久就涨价,对店子长期发展是肯定不利的。

    朱母边用布擦着手上的水,边走了进来,听到她这丧气话,笑她:“你这小铺子这点人哪算多,我先前跟着你爹开店的时候,人比这多多了。”

    朱姜鼓了鼓脸颊,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文乐逸也没觉着累,就这点运动量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他看着朱姜闭着眼疲倦的侧脸,认真想了几秒,拍拍裤子站起来。

    “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进行下一个环节了。”

    朱姜疑惑地看向他。

    文乐逸眨眨眼睛,笑得灿烂:“看看我们今天赚了多少。”

    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朱姜一下就精神了,对哦,今天赚了多少还没看呢。

    朱姜兴奋地一跃而起,动作快得文乐逸只感受到了一阵风从身边刮过,再一睁眼,人就已经拿着钱袋子回来了。

    “来来来,一起数。”

    她脸上的疲倦一扫而光,一点也看不出来刚刚的咸鱼样。

    文乐逸低下头捂住嘴闷声笑了两下:“好啊。”

    两人分坐桌子的两边,钱袋子放在桌子中间,朱姜把钱兜里的铜钱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分坐两堆,埋头开始数。

    朱母看着他们两个人一人手中一把铜钱,摇摇头,无奈地笑了笑。

    就在朱姜数到最后几枚铜钱的时候,被人打断了。

    “有人在吗?我家夫人让我送东西来。”

    门口传来小丫鬟脆生生地声音。

    “啊啊啊啊,我数到哪了?”

    屋内朱姜一脸惊恐地哀嚎,数了半天的数刚被一打断,忘光了。

    她一脸懵地看向文乐逸,希望能得到帮助,而文乐逸只能无可奈何地摊手。

    重新数吧,他也忘了。

    朱姜沮丧地把头埋进双手里,企图逃避现实。

    虽然她喜欢数钱,但也不喜欢数两次啊!

    朱姜在突然而来的打击中没回过神,朱母先一步出门看了看情况。

    “拿回去!”

    朱姜第一次听到朱母这么紧绷着的语气,也顾不上其他的了,连忙出门。

    门前站着一个从没有见过的丫鬟,手中抱着拿着好几样的东西,面对朱母的严词拒绝,脸色不太好看。

    “老夫人,这是我们夫人特地为您选的,您就收下吧。”

    朱母冷着脸,朱姜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冰冷的表情。

    “我当不起这一声老夫人,也不认得你家主人,这东西,我受之有愧。”

    丫鬟急了,她本来以为这是个好差事,就送点东西,还能在夫人面前露脸,才抢着来的。谁知道送东西给人,还有人不要的。

    丫鬟勉强地露出来一个笑,展开抱在手里的布匹,跟朱母解释:“老夫人,这都是些好东西。您看,您看这布,这都是从京城来的,最时新的款。”

    朱母丝毫不为所动,语气僵硬地强调:“我说拿回去,就不会要,不管多贵的东西,我都不需要!”

    听到两人的对话,朱姜往外走的脚步停了下来,直觉现在不是自己该出现的时候。

    丫鬟脸上的笑差点维持不下去,心里觉得这人真是不吃好歹,顾忌到夫人还在不远处看着,只能强压着情绪。

    “夫人也是一片苦心,您就收下吧。”

    “苦心?”

    朱母面色古怪地苦笑了一声:“她有心吗?”

    朱母苦涩地神情一闪而逝,重新又恢复到冷硬的姿态:“我也不为难你,你把我的原话回给你家夫人吧。走吧。”

    丫鬟呆站在原地,叫苦不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街边的马车上这时下来一个人。

    朱琼哀哀地看着朱母,嘴里苦涩一片:“娘…”

    朱母看到她反应更加激烈,面部抽搐了几下,才勉强维持住冷冰的神情。

    “…你来干什么?”

    朱琼双目含泪,嗫嚅了几下,才开口:“娘,我来看看您。”

    朱母看着她流泪,眼里有过一丝心疼,最后却只是撇过头说:“不用了,你走吧。”

    朱琼快步走了两步,走到朱母面前,想牵起朱母的手,却被朱母狠心撇开,顿了两秒,才拿过丫鬟手中的布匹,递给朱母。

    “我早就想去看您和爹爹,只是怕你们不愿意见我…今天打这过,看见您才知道,您来镇上了。这布匹是夫君给我的,我记得娘您喜欢这个颜色,就想着给您做件新衣服,但又不知道您的尺码…”

    见朱母不肯收,她又接着说道。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您和爹爹,我想补偿您们的,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把店铺都…”

    “够了!”

    朱琼被朱母突然的大声斥责惊住,眼泪挂在下眼睫要掉不掉,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朱母。

    朱母看着许久不见的女儿,从她头上的珠玉到她身上的绫罗绸缎,深深地吸了两口气,逼自己狠下心。

    “自从你做出那件事后,我和你爹只当没有你这女儿了,不需要你为我们做任何事,你别再来了。”

    朱琼这次是真的慌了,没有想到爹娘会这般决绝。

    因为自小受宠,她总觉得自己要什么爹娘都会给,做什么事爹娘都会原谅,只要自己好好道歉。

    对,只要她好好道歉。

    朱琼猛地跪在地上,伸手去抓朱母的裤脚,朱母后退几步,没有抓到。

    朱琼呆滞地跌坐在地上,哽咽出声:“娘,您不要我了吗…”

    像是彻底奔溃了,她嫌斯底里地对着朱母哭喊。

    “娘,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再原谅我一次!”

    朱母也红了眼眶,却仍坚决地拒绝:“不可能了。”

    随即回身进屋,关上了房门。

    朱琼扑倒在门框上,双手不住地锤打房门:“娘!娘!”

    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哭腔。

    朱母在屋内低垂着头,身子无力地抵着房门。

    等屋外的朱琼在丫鬟的劝说下离开,声音都消失了之后,朱母才发出一声压抑地啜泣。

    朱姜踌躇地走近,握住朱母冰冷的颤抖的手。

    等到被朱姜扶到椅子上坐下,朱母才恍过神来,抓紧朱姜的手。

    “姜儿啊…”

    开口是干涸的嘶哑的嗓音。

    朱母清咳了两声,才有了点说话的力气。

    “这事,这事不能让你爹知道…不,绝不能让你爹来铺子。”

    朱姜安抚地拍了拍她和自己交握的双手:“娘,您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朱母才安下心来,抹了下眼角:“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呀…”

    第 77 章   第 77 章

    摆脱掉缠着要试用上岗的烦人精,朱姜拖着林梅到了朱母的房间。

    忙活了大半天,好不容易闲下来,正好清点一下上午的战果。

    朱姜一把把钱袋子里的铜钱全倒在桌上。

    “姐,真的好好多钱呀。”

    林梅恨不得蹦起来,喜不自胜。

    她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么多钱。这么多钱都是经过她的手,她收的!

    三个人合力清理计算,一早上的功夫,红薯统共卖出了100多铜钱。

    朱姜点点头,还算满意,也不枉她昨晚到今天忙活了这么久。

    她从中间拿出20枚铜钱递给林梅:“梅梅,这是给你的。”

    林梅连忙推拒:“阿朱姐,我不能要,这,这太多了……”

    “给你的你就拿着。你帮了姐不少忙,从收拾铺子到招呼客人。也不能让你白干活不是。”

    林梅拿着钱求助似的看向朱母:“…姨。”

    朱母笑呵呵地劝道:“姨可不帮你,你姐给你的你就拿着。”

    林梅又不好意思地推拒了两下,才红着脸收下了。

    剩下的钱,朱姜全推给了朱母。

    “娘,这些给您。”

    “你这孩子,自己挣得钱自己不拿着,给我干嘛,我不收。”

    “娘,”朱姜拉住朱母的手,“您和爹收留我,我们就是一家人。我挣得不也是给您们花的吗。”

    朱母佯装生气,不肯收。

    “我不要,我和你爹双手双脚利索着呢,哪要你来养。”

    “您就当是帮我收着的。”朱姜劝不动,也没了办法,“我年纪轻也没个主意,等攒些钱我想在咱家那铺子里卖点饭菜吃食。娘你先帮我收着,我怕我存不住钱,都给用了。”

    “那就说好了,这钱只是放我这存着,等回头那铺子弄好了,我就把钱还你。”

    朱姜笑着答应,朱母这才收下。

    静谧的秋天午后,村子里的人大多都在休息,四处都没有了声响,只有风吹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响声。安逸的让人心静。

    文乐逸在房间里稍站了会,等待朱家三口全都入睡,没有声响后,才小心的打开窗户发出一长两短轻轻的哨子声。

    静待片刻后,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由远及近,窗台上不多时就落下来一只羽毛纯白的鸽子。

    鸽子落下后也不怕人,自顾自的开始梳理羽毛。

    文乐逸拿出一点米饭喂了给它,方才把要送的纸条系在了鸽子腿上。

    “去吧。”

    文乐逸抚摸了两下鸽子,目送它飞走。

    ——————

    午睡醒来后,朱姜换上身轻便的粗布衣衫,打算去菜地里看看。

    被朱父朱母收留的时候,因为自己的来历太过于离奇,跟朱家夫妇也不敢实话实说。只说自己祖辈流落外海,思念故土,自己才回到越国。带来的种子也说是外海所得。

    朱家夫妇人好,丝毫不曾怀疑。一些越国本没有的种子却也不好种在外面。

    朱姜拐到后院的时候,文乐逸正在喂鸡。

    朱母养的鸡都活蹦乱跳得厉害,在后院成天飞来飞去,有的时候甚至连房顶上都可以摸到鸡蛋。

    大概这些鸡也知道谁能招惹,谁不能招惹。其他人来喂食的时候,都不敢闹腾,每次文乐逸过来喂的时候,也是鸡蹦跶的最欢的时候。

    “诶诶诶,别抢别抢。”文乐逸一手护着鸡食,一手把扑过来的鸡打下去,整个人手忙脚乱的。到了地方赶忙把鸡食倒进食盆里头,才松了口气。

    他原来没干过这些,为了偿还恩情,这些日子也试着接手一些简单的活,初初上手,还有些生疏。

    大部分的鸡都去吃食了,有只小公鸡也不知怎么回事,对文乐逸的头发情有独钟起来。趁文乐逸不注意就飞到了他头上,抓住头发不放。

    突然遭遇飞天袭击,文乐逸猝不及防之下就被得了手。几缕发丝被鸡爪抓的牢牢的,扯得头皮生疼。

    文乐逸吃痛之下,赶忙双手去抓。小公鸡爪子里抓着头发丝不放,翅膀扑腾了几下,还嚣张的啄文乐逸想要来抓它的手。

    “疼疼疼,快放开!”

    呼痛声和鸡叫声夹杂在一起,画面分外惨烈,朱姜毫不客气的就笑出了声。

    文乐逸听到笑声,整个人生无可恋,护住自己的头发,在挣扎的间隙瞥了一眼朱姜。

    朱姜见状也不好再笑,再加上怕碰到他伤口,干咳几声,良心发现上前帮忙扯开快要窝在头顶做窝的公鸡。

    文乐逸好不容易才保住自己的头发,还没等他放下心来,一只母鸡又吃饱喝足后走过他脚边,毫不客气的在脚面上拉了坨鸡屎。

    朱姜:噫。

    文乐逸都不敢看朱姜表情了,面色灰白的呆滞站着。他真的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想他从小习武,不料现如今却沦落被几只鸡欺负。

    朱姜见他分外可怜,也不再嘲笑了。拍拍他的肩,保重啊。都能被鸡欺负成这样了,这人可怎么办哦。

    后院面积并不大,除开角落里的鸡圈鸭圈,左边就是开垦出来的小菜园,用高高的栅栏围着,里面种的满满当当的,占了绝大部分的就是辣椒。

    一个个红彤彤的辣椒半遮半掩的藏在绿叶里头,无害的外表,却是挑出来的特辣品种,往常菜里放一两个,辣味也够了。

    除了辣椒,菜园里还种了西红柿、生菜、荷兰豆、苦瓜,菜园边上还有一株南瓜,也挂果了,圆滚滚的两三个,横在路边。

    全是用朱姜带过来的种子种的,有这边本来就有的,更珍贵的是那些还没出现过在这个国家的品种。

    朱姜满意地看着自家努力成果,摸下来两根苦瓜,打算晚上吃点降降火。

    文乐逸好不容易从鸡圈那边脱身,也溜达了过来。

    “这都是些什么?”

    朱姜回头笑着看着他:“想知道呀。”

    文乐逸点点头,被鸡袭击过的头发还乱着,本来好好的扎成一束挽在脑后,现在有一缕发丝垂了下来,顺着点头的力道,在空中也晃了两晃。

    朱姜看到他就想起刚刚的事情,没忍住又笑了出来。

    本来也没想瞒着他,菜地就在屋子后头,家里吃的菜也是自家种的,文乐逸又是养病在家,哪能瞒的住。

    且自己的真实来历说出去都没几个人能信,朱姜想得也开,反正就几样吃食,给他看到了又能怎么样。

    本来也没打算藏着掖着一辈子,这些种子早就想找机会推出去,只是这些小菜还好,几个能作为主食的种子,比如土豆玉米红薯之类的,朱姜觉得要慎重一些,才拖到现在。

    看着那缕头发丝,朱姜有点手痒,顺手摘了个辣椒,别到文乐逸鬓边,辣椒红映衬得文乐逸脸更是白透如玉。

    好一个清俊少年郎。

    “当然都是好吃的。”

    朱姜敷衍着回答,说完顺便伸手把文乐逸想摸鬓角的手打下去。

    “摘什么,好看着呢,送你啦。”

    她又左右欣赏了下,才哼着歌走了,留着文乐逸在原地一脸无语。

    文乐逸:总觉得自己被调戏了。

    哪来的毛病。

    文乐逸无奈把辣椒从头上取下来,也不知道该放哪,只能转了转收回自己袖兜里。

    第二天天还没亮,朱姜就爬起来准备去铺子里了。

    村子里还是静悄悄的,连鸡叫声都没有。黑乎乎的一片,远处的屋子也只能看到一个朦朦胧胧的轮廓,正是酣睡的时候。

    林梅只是昨天过来帮忙一天,她家里农活也忙,还要帮着父母照看弟弟妹妹。只是怕铺子许久不用,收拾不过来才过来帮忙。

    今天就得朱姜一个人忙活了。

    林梅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是能干很多活了。想一想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在干嘛呢,大概还是在无忧无虑的玩吧。

    朱姜叹口气又搬过来一袋子红薯,这个世界上,谁活着都不容易。

    昨天她们就把工具什么的都丢在了铺子里头,今天只是要拿一些红薯过去。红薯和玉米都是种在家里水稻田旁边的,比水稻成熟的早,都收获在了自家后头的地窖里。

    为了一次性多拿一点,朱姜特意管村长家借了辆驴车过来。搬了这次大概就许久不用这么忙活了。

    朱姜缓了口气,捶了捶腰,没停歇又准备去拿下一袋了。秋天的早晨还是有点冷的,饶是如此,朱姜没搬几袋就出了一身的汗。

    刚从地窖把红薯装进袋子里,正要往外拿,冷不丁就从后面伸出了一双手,吓得朱姜赶忙转身躲开。

    “是我,是我。”

    眼看吓到人了,文乐逸忙不迭说道。

    朱姜深呼吸一口气才缓过神来,瞪了满脸无辜的文乐逸一眼。

    这人走路没个声音,这么黑灯瞎火的冒出来两只手,谁都会被吓到,他无辜个什么劲呀。

    揉了揉还跳的有点快的心口,朱姜没好气地问道。

    “你来干嘛。”

    “我来帮你啊。”

    文乐逸说完就很自然的上前搬起刚刚被遗落在地上的麻布袋子,还有余力掂了掂:“是放在门口的驴车上吧。”

    也没等回答就起身往外走去。

    留朱姜在后头小声嘀咕:“你都知道还问什么。”

    又想起不对,连忙追出去:“你身上还有伤,帮什么忙,给我放下!”

    谁料到前面那个人明明听见了,脚步却越走越快,朱姜也越追越快,到最后两个人都跑了起来。

    文乐逸把袋子放上驴车了,转身就看到朱姜追上来。

    朱姜站定,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到跟前了才发现,自己居然只到文乐逸胸口处,足足矮了一截。

    这也方便她直接伸出一根食指准确的戳在文乐逸胸口包裹的伤口处。

    文乐逸:?!!!

    “疼吗?”

    “…不疼?”文乐逸捂住被袭击的胸口,老半晌才反应过来,朱姜这是又生气了。

    这次又是为什么?

    “不疼?不疼也给我老老实实呆着。病人做什么剧烈运动。”朱姜没好气地说着,但看着他捂着伤口一脸懵懂到空白的神色,还是想了想,掏出一个红薯饼,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

    “去那边蹲着,这个给你吃。”

    “…哦。”文乐逸冷不丁的手里就被塞了个饼,被推到了墙角根处蹲下,看着朱姜一个人慢吞吞气喘吁吁地干着活,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

    很想告诉她,自己没有那么的弱,这点伤修养了半个月,已经大好,简单的搬运毫无大碍。

    可是端详了一下手中的红薯饼,文乐逸又把话咽了下去,一口一口的吃着,把那些夹杂着点点暖意的思绪也垫进了心底。

    这饼,甜的,好吃。

    到镇上的时候,天已经有点蒙蒙亮了,大街上还少有行人。到了靠近码头的地方,才渐渐人多了起来。

    朱姜坐在前头赶着驴车,文乐逸作为一个伤患被安置在麻布袋子上头坐着。摘了根野草在嘴里叼着,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惬意的很。

    以帮忙搬了一袋,所以要死皮赖脸跟过来的人,很没有拖油瓶的自觉。

    到了铺子里,朱姜也没让他帮忙,自个儿忙前忙后,把他安置在门口,就让他看着烤炉子的火,时不时把红薯翻个面。

    出门的时候,文乐逸翻出个灰色的头巾给自己带上,把纱布都遮盖住了。

    任谁看,这会就是一个健全的少年郎闲坐在门口,看着一个纤瘦的弱女子搬着重物忙忙碌碌,也不伸手帮忙。

    早起的行人从门前过,看到这一幕,都要诧异地看两眼文乐逸。

    文乐逸倒是脸皮厚,半点没不好意思,还冲人笑,问人要不要买红薯吃。

    因着昨天开了个好头,这会子功夫就有人上来买。文乐逸招呼客人比朱姜热情,从头到尾笑容满面,精力十足。

    从称重到收钱都利利索索的,朱姜也就随他去。他还会吆喝,从铺子门口走过的都要被问上一句,倒是十个中总有两三个被吆喝过来。

    一早上卖出了100多个。

    得知这个数目,朱姜诧异地看了一眼还在笑嘻嘻招呼客人的文乐逸,很不情愿的承认人家就是比自己有亲和力。

    朱姜用抹布擦了擦手,来到烤炉旁边站定。

    已经过了早餐时间了,来的客人也快寥寥无几,热闹了一早上的铺子也渐渐安静了。

    朱姜看着坐在凳子上休息的文乐逸,他站了一早上没停过,想起这人还伤着,就有点不好意思:“辛苦你了。”

    文乐逸:“这有什么的,就招呼几声罢了。”

    朱姜偷瞄几眼,看他神色没有勉强,才稍微安心。

    “我们中午还要再卖一轮,等卖完再回去。”

    “行。”文乐逸应着,手上还不忘着给红薯翻一面。

    朱姜低声哼哼两声,想问下他伤怎么样了,却又开不了这个口,半晌别过头去从包里摸出来十文钱:“这事不多了,你去镇上逛逛好了,我来看着铺子。”

    还没等文乐逸说什么,一手又塞了个红薯到他手里。

    “先垫着,逛一会再回来,我来做午餐。”

    一把把人推出门去,活像赶鸭子出门遛弯,等文乐逸回过神来朱姜已经把凳子都收起来,还冲他挥挥手,催他快走。

    这人怎么这么别扭…

    文乐逸看着手里的红薯和钱,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只觉得好笑。

    他感觉自己差不多摸清楚朱姜的想法了,这就是个不能好好表达自己关心的人,怕他累着就直说,偏偏要做出一副要赶人的样子。

    文乐逸叹了口气,咬了一口红薯,深深的觉得要不是自己聪明,又善解人意,怕要误会朱姜讨厌自己至极。

    行吧,那就逛逛去。

    当今圣上在位已经有几十年,勤于政事,颇为贤明,重视儒生,也鼓励发展商业,虽然近年因为精力渐渐不济而对朝事有所不及,但总归在其在位期间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无大战事也无大的灾害。

    海湖镇虽然离京城距离很远,一个在北边,一个在最南边,却因为水路便利而发展繁荣。

    本朝不禁海运,虽然因为还造不了大型船只,无法前往远海,只能与邻近几个小国交流,出口织锦布匹瓷器等交换贵重香料,这也使得海湖镇手工业相当发达,虽然还比不上几个重镇,却因为对外交流频繁,多了几分别处没有的文化交融感。

    海湖镇有许多邻近国家来得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文乐逸这一路走来就遇上好几个眉眼较常人深邃的他国男子。

    第 78 章   第 78 章

    一场闹剧终散场。

    “他们还会来的。”

    “我知道。”

    朱姜把手中的扫帚放回门后,掌心里被自己的指甲刻出了几道印痕,她也不像表现出的那么淡定。

    “哼,盯上肉的老鼠,非得打一顿狠的,才知道什么不要惹。算了先进去再说。”

    久等不到人回来,朱父朱母已经焦急的迎了上来。

    “怎么样,走了吗?”

    朱姜收敛起表情,安抚住朱父朱母,搀扶着朱父往回走:“放心吧,都走了。”

    文乐逸落后一步,看着朱姜的背影若有所思,看他不动了,怀里的杏仁糕呜的一声提醒他。

    干嘛呢,快走呀。

    文乐逸低头对上杏仁糕的豆豆眼,笑了一下,刚刚只顾着看李美银唱戏去了,没记得抱着这个小东西抱了一路。

    “重死了你,自己走。”

    朱姜把朱父朱母搀回屋里坐下,自己坐在了两人对面:“李美银来是想要咱们家的稻谷种子,我不想给她。”

    朱父朱母对视了一眼,朱父肯定地出声:“你不想给,我们就不给。我们自家的东西,不给也是占理的,我和你娘我们天天在家,我看谁敢来抢。”

    “你别担心,爹明天就跟村长说去。我们不想给,村里别人也别来要。”

    朱姜心里一阵感动,从今天的事情来看,自家的种子盯上的人不止一家两家。朱父去找村长把话说死,等于是驳了村里大多数人的面子。本来朱家就是新来,闹上这么一出,朱父朱母怕是要在村里遭闲话了。

    朱姜舔舔上唇,当初她只身一人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幸好遇到了朱父朱母。

    自己编造了一个身世,说自己是从邻国回来的,亲身爹娘都葬送在了海上,随身带的只有从邻国带回来的种子。

    朱父朱母信了她的说辞,心疼她爱惜她,毫无保留地信任她。

    朱姜抬头看着朱父朱母眼中全然的关怀,有种讲事情全盘托出的冲动。

    但是话到喉咙了还是咽了下去。

    朱姜把凳子往朱父朱母那边挪了一截,靠在了朱母身上。

    “我只是不想给李美银,给村子里其他人我是愿意的。”

    这个想法其实存在很久了,不是因为李美银今天的逼迫,而是朱姜早就想做的事情,今天拒绝只是自己拿出来和被别人逼着拿出来差别大了。

    她怎么可能让李美银如愿。

    朱家刚收的水稻都是用朱姜带来的种子种的,农家乐大礼包中经过现代改良的水稻种子,产量虽然没有杂交水稻那么夸张,但抗病虫害,而且可以满足古代留种的需要。

    虽然可能在别人眼里自己的行为是好心太过,但是她本来就有传播出去的打算。

    吃穿住行,吃总在第一位。

    再者,把种子散出去,种的人多了,自家就不显眼了。

    朱母轻轻地拍了拍朱姜的头,略有些粗糙的手掌轻轻地抚摸在发间,带来一丝暖意:“姜儿啊,我和你爹收留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个好姑娘,这个种子有多好大家都知道,你不必为了我和你爹勉强……”

    “等等,等等。”

    朱姜好笑地喊住朱母。

    “我没有勉强,您在说什么呀?”

    “那你跟娘说,是不是那李美银刚刚撺掇人说你闲话?”

    “娘,我不是因为她。”

    朱姜看着朱母急得要站起来,连忙给她抚摸背部顺气。

    “那你怎么想要把种子分出去。”

    “因为我想……”朱姜叹了口气,“我是什么人,您两还不知道吗,谁能逼我做我不想做的。”

    “爹娘,这是我自己想为村里贡献一点,跟李美银没关系。”

    左右劝说,才打消朱父朱母的担忧。

    朱父感叹道:“你能这么想,爹娘也没有其他什么好说的,这件事办成了也是姜儿大功一件,但是升米恩斗米仇,还是不能白白给出去才是。”

    “那是自然,”朱姜笑着回道:“但我想着,我们家如今也不缺东西,就让他们也用稻谷来换吧。一斗谷种,换他们五倍的稻谷,也算数了。当种子使,每家每户也换不了多少。”

    朱父点点头应可朱姜的想法。

    “只是……”

    朱姜话锋一转。

    “今天的事也不能算了,其他人倒也没说什么,对于王家婶子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了。”

    朱姜笑意盈盈地说道,只是一双淡若秋水的眸子没有含着一点笑意,眸光更是淡淡。

    三番两次算计自家,朱姜不是不气的,自己想给是一回事,被人这么盯着打注意,不给她点颜色看看,怕是要变本加厉地欺上门来了,自己怎么可能让她如愿。

    文乐逸在旁围观了一阵,听着朱姜的处理方式,到底没说什么。

    在朱父朱母先行回房休息之后,文乐逸才走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放空的朱姜旁边:“你真的舍得呀?”

    “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朱姜其实没当回事,她毕竟是现代人,衣食无忧,不懂这对于依靠农业,经常靠天吃饭的古代意味这什么。

    但她可以不懂,文乐逸却是懂的。

    因为懂,所以心情复杂。

    朱姜无意间看到他的脸,无奈地问道:“你皱着张脸干什么。”

    “是觉得我就这么把种子给出去,便宜他们了?”

    “我知道你是怕伯父伯母他们被村里人排斥……”

    文乐逸像是有所顾虑,思索再三,迟疑地开口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其他法子…我曾经听人说起,朝/廷去岁曾颁布一道法令,悬赏良种及种田良策。此法在北边已经施行了一段时间了,赏金颇为丰厚。”

    “不如你干脆将此谷种献上,既能对村里有个交代,还能得到赏金,这谷种产量确实与众不同,献上去,说不定还能得到贵人的封赏。”

    朱姜听完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的还挺多,那这赏金能有多少钱呀。”

    听到她感兴趣,文乐逸也放松下来,细心地为她解释:“最末等也就是如果证实确有效果的种植技巧,这献上一个就有百两,次一等的就是稻谷、小麦的优秀良种,按增产的差异,有百两到万两不等,最高等的就是发现新的大产量可以替代主食的新作物,一个可得黄金千两。”

    饶是有些心理准备,朱姜还是被这大手笔惊了个够呛,不由地开始换算要是把这手上的种子全给出去,能换回来多少钱。

    妈呀,那不是暴富,那得是天天睡着金矿上啊。

    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把心里的激动压下去,朱姜情不自禁地感叹:“皇上很重视农业呀,这个政策如果真的在全国实施到位,想必不会再有饿死的人了。”

    在这农业化还不普及,红薯、玉米、土豆这些大产量的经济作物还没流传过来的古代,最怕遇见的就是灾年。靠天吃饭的后果,一旦遇上干旱,粮食减产,人在忍饥挨饿的状况下能做出的事出乎绝大多数人的想象。

    但越国也与她熟知的古代历史上一样,土地大多数掌握在当地豪门手中,农民都充作佃户,为当地豪强拉拢掌握。朱村是因为邻着海湖镇,所以算得上富饶。村中家家户户都有个几亩田地,像是偏远一点的地方,几乎是整村都依附豪门生存。

    这个政策的施行在一定程度上放大了农户的作用,也损失了豪强的利益,也许是因为这样,才会在这么优渥的条件下还响应者寥寥。

    在这种大环境下,还能顶住压力发出如此政令,皇上果然是如传言般勤政爱民。

    “这个可不是圣上的主意。”文乐逸笑着摇头否认了她的猜测。

    “提出这个政策的是圣上的三皇子,三殿下。”文乐逸满脸敬仰地补充,“当初满朝文武大半都在反对,觉得这赏金太高了,而且良种难得,恐收不到成效。希望皇上收回成命,圣上差点就答应了。还是三殿下出面顶住压力,全力支持此法,这才压了下来。”

    “想不到你还是三殿下的粉丝?”朱姜忍俊不禁。

    刚刚文乐逸聊到三皇子时,神态都不一样,眼里像是有光一样,明显的崇拜神情,朱姜情不自禁地想逗逗他。

    “这粉丝…是何物?”

    “没什么,你接着说。”朱姜笑眯眯地说着。

    为了谈话方便,这会两人就邻着坐在桌子旁,桌子不大,两人就相距不远。朱姜懒洋洋地趴在桌上,头歪着看向一边的文乐逸,满眼期待地等着他接着说下去。

    不知道怎么感觉有点脸热,文乐逸微微侧开头,才接着往下说。

    “刚开始这悬赏贴城门上十几天都无人理睬,朝中大臣正要旧事重提。有一人带着大棚种植之法,揭榜献上。因为此法颇有神奇之处,圣上破例给出千两奖赏……”

    “等会,等会……”

    听着听着八卦,中间怎么突然混进去一个奇怪的名词,朱姜连忙坐直,出声打断。

    第 79 章   第 79 章

    午晌休息时间,码头忙碌的工人们纷纷停下手头的事,各自找阴凉的地方休息。一上午的重劳力工作下来,体力消耗巨大,这时候不抓紧时间休息,下午很容易出现体力跟不上的情况。

    在码头做工的,大多都在附近的村上居住。因为工头不包吃住,中午又只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为了省钱省时间,一些人会选择从家里带点干粮饼,晌午就拿出来就着冷水当午食。冷透的饼子没一点滋味,但起码管饱,就这么凑合一下就算数了。

    但是也有条件稍微好一点的,会选择到镇上吃点热乎的。

    巩年看着街上和早上别无二致的摊子,叹了口气,看向旁边和自己一起来的朋友:“就这几家店,吃来吃去都快吃厌了。”

    同样在码头做工的,邵志满不在乎地回他:“有的吃就不错了,起码是口热的。你还想吃什么?”

    “我就想吃点新鲜的,吃来吃去不是包子就是面。”

    巩年和邵志从小认识,上头好几个兄弟,爹娘都不用操心。又是个一家吃饱全家不愁的单身汉,时常在休息时间来镇上打牙祭。

    邵志无奈地说:“要不我们合伙去西边那个餐馆点两个菜?”

    这条街上没有餐馆,因为来往的都是码头工人,最常见的都是能随手带走的吃食,烧饼包子馒头之类的。面条馄饨也有,只是这两样不贵,做起来也快,下水煮熟捞起来,全过程不超过五分钟。只有这样省时省力的店子,才能在繁忙的码头这边存活下来。

    餐馆这种需要点了之后现炒,价格也稍贵一点的,只有在镇中才有,码头这边是没有的。

    巩年犹豫了几秒,他已经很久没吃上口热饭了。家里爹娘可不管成了年的儿子吃饭,他也不想厚着脸皮去几个哥哥家蹭饭。只有在轮休时才能约上几个工友几人一起点上几个小菜。

    只是西边的餐馆毕竟还有一点路程,加上上菜也需要等,来回一趟,午休的半个时辰可能不够。

    巩年:“来不及,还是算了。”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前段时间,这边有个铺子卖的红薯不错,又便宜又味道好。这些天也不知道怎么了,都接着十几天没开门了。”

    邵志也来这吃过红薯,他还是第一次吃这么甜的东西,比过年镇上富商家赏的糕点还要甜。

    往往常卖红薯的那间铺子那张望了下,邵志惊喜地发现铺子的门居然开了。

    “开了开了,今天开了。只是,诶,怎么不见卖红薯。”

    ————

    朱姜刚把保温屉笼掀开,抬头就看到两个人站在了自家摊子前。

    在外边摆桌子的文乐逸,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摸了过来,站在了她身边。

    把抹布甩到肩头,文乐逸自然地扬起一抹笑容:“两位要吃点什么?我们这三十文一位,菜和饭都是随客官取的。今天的菜有土豆丝,白菜,茄子豆角,青豆玉米粒,花菜……”

    熟练的一套菜单念下来,来人不仅眼睛看花了,脑子也快糊涂了。

    巩年现在脑子里哪还有红薯的存在,看着保温屉里的几道菜,眼睛都直了。

    一共九道菜,粗略的看过去有几道菜从未见过,但是这家店铺之前就有卖过红薯,那个也是之前没有见过的食物,两人对这些新菜适应良好。这些菜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店家居然说菜和饭都随便取,有两道菜里还有丁点的肉沫。巩年和站在自己旁边同样神色吃惊的邵志对了个眼神,都觉得店家应该是疯了。

    在码头做工的谁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吃三碗饭的人呀!三十文,在餐馆里点两个菜也和这差不多了,这里可有九个菜。

    但这也是店家需要在意的事了,他们作为食客能吃饱就行了。两人对视一眼,做出了一样的决定。

    “老板,我们两个,一共六十文,收一下!”

    看着两人急急忙忙地冲过去盛饭盛菜,文乐逸抖抖手里刚手下的钱币,慢悠悠地走回朱姜身旁。

    “他们觉得你傻呢,看到刚刚那个眼神没有。”

    朱姜对这种话语嗤之以鼻:“你才傻呢,菜和米都自家里的,我顶多出了点肉钱。”

    伸手从文乐逸手里把铜币接过来,朱姜抬高下巴对着向摊子方向走过来的行人比了比:“又来人了,快去招呼。”

    朱姜是真的没亏,九个菜拢共只用了一块半巴掌大的肉,油也不像是在家里炒菜一样,每个菜只放了稍稍一点儿。再加上菜全是自家菜地里出的,这成本还真没有多少。

    巩年和邵志打了满满一碗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刚刚两人都被这价钱惊住了,没多犹豫就付了钱,坐下了才有点犹豫地看着筷子夹住的菜。

    这都没见过,会好吃吗…

    因为有红薯珠玉在前,都没有考虑到味道好不好的问题,现在仔细想想店家能让人随便吃,说不定就是因为味道不好所以才定下这样的规定。

    巩年有点后悔,三十文都可以买几个大肉包了,照样管饱还味道好。只是钱都给了,饭也盛了,这时候想反悔也反悔不了,只能硬着头皮咬了一口。

    没想到还不错!

    巩年眼睛一亮,又试了试其他的菜,居然味道都挺好。

    他赶紧往嘴里扒了两口饭,还不忘提醒邵志:“赶紧吃,又来人了,待会没菜了。”

    朱姜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家铺子的桌子边渐渐坐满了客人,大多都在头也不抬的埋头吃饭,有什么比生意好更能让人开心呢。眼见着后来的看没座位就要走了,连忙提醒:“我们支持外带服务,自己带碗也是可以的,可以带走吃啊!”

    ———

    与此同时,京城。

    魏东快马加鞭一路赶回来,顾不上休息,第一时间求见三殿下。

    “臣魏东,见过三殿下。”

    三殿下越昭钧快步走进了厅堂,身上朝服还未脱下,显然是一下了朝听到消息就过来了。

    “一路辛苦了,快起来。前几天你信上说,这趟去南边有两个好消息,我可是日夜盼着你回来。”三殿下挥手让厅堂里的下人们都退下,招呼魏东坐下说话。

    他上下打量了下魏东,就放松地笑了起来。

    “看你的神色,文乐逸应该是无恙了。”

    虽然魏东这一路都没怎么休息,又是一下马就赶了过来,没有收拾。全身风尘仆仆,面容憔悴。但浑身轻快的气息做不了假,看来确实是有好消息了。

    “瞒不了殿下,文乐逸那小子福大命大,已经没有大碍了,这次的消息也全靠他打探得来。信上怕不安全,我没敢写,急忙求见殿下,也是因为这消息确实事关重大。”

    越昭钧听到魏东如此郑重,也收敛了心神:“说说看。”

    “此次文乐逸接到任务跟踪相府管事,一路尾随他到了海湖镇,探明了相府管家的动向,在海湖镇东边方向,傅相私自开发了一座金矿。”

    “金矿?”

    听到第二个好消息,三皇子差点崩不住自己的表情,饶是对自己属下的性格有深刻的了解,也忍不住怀疑起这个问题的真假。

    “是的,属下还已经查明,海湖镇镇上李家金店也为傅相所有,明面上销售金器,暗地里收敛钱财和金子,输送给京城傅相府上。”

    三皇子瞠目结舌了几秒,才回过神来:“傅相顺风顺水久了,胆子也越发大了。”

    “不过对于我们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

    三皇子带着些许赞扬地对魏东笑道:“你和文乐逸这次立了大功,我得好好赏你们两个才行。”

    这个消息对于现在的形势,可以说是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用好了对于六皇子一党,这个消息会是一张鬼牌,一张杀手锏。

    傅相在朝中话语权越来越大,父皇就算再信任傅相也难免会心中猜忌,得在最合适的时间打出这张牌。

    越昭钧脑中划过好几个想法,面上却一直保持着笑容,任谁也看不出他刚刚还在想着怎么算计自己的兄弟。

    天家父子情都淡薄,何况同父异母的兄弟,六皇子对那个位置的野心昭然若揭,若他上位,自己这个皇后嫡子怎么也不会有个好下场。

    当然得搏。

    心里转了好几个弯,现实却是才过了几秒。三皇子抬头看向为自己带来好消息的得力下属,笑容加深了些。

    “说说看,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奖赏。”

    魏东起身跪下,单膝着地,双手伸直在胸前握拳,行礼道:“末将斗胆想请殿下再给我一点时间,待抓到确切的能扳道傅相的证据,再与文乐逸一并向殿下复命请赏。”

    三皇子听完大笑出声:“好,好,不愧是我的东风将军,就这样说定了,待你和文乐逸归来时,我重重有赏。”

    “谢殿下。”

    魏东激动地躬身行礼。

    两人又就此事讨论了一些细节,待要退下时,魏东又回转过身来,不好意思地开口。

    “殿下,能否借我一个您庄子上的农户?”

    “怎么?”

    三皇子面露诧异。

    魏东:“文乐逸那小子给了我个种子,要我种他庄子上,我哪会这些,只能向您借了。”

    三皇子摇了摇头,好笑地说道:“他怎么也使唤上你了,你回头上我庄子上随便挑一个吧。”

    “遵命。”

    魏东应下,行礼告退。

    第 80 章   第 80 章

    符丁回到曹府复命,到了曹旭的书房外,符丁让其他四人留在门外,自己独自一人推开了门。

    书房里安静无声,曹旭正背对着门站在书柜前看书。

    书房窗棂透进来的光,只照到了他的一半侧脸,另一半在书房阴暗的光线中显得模糊不清。他听到门开的声音,并不回头,只是把手中的书又翻了一页。

    “回来了,事情办好了吗?”

    听到曹旭语气平静的问话,符丁却直感到一阵凉意顺着背脊一直往上直至天灵盖,手脚都变僵硬了。先前做好的心理准备全然没有用处,临到头了他心里的恐惧感丝毫没有减少。符丁孤注一掷地深呼吸一口气,上前行礼,鼓起些勇气,开口道:“少爷,我们搞砸了。”

    曹旭猛地转过身,阴鸷的双眼像鹰一样凶狠地盯着符丁。

    感觉到头顶骤增的压力,符丁不敢抬头,冷汗直冒。他克制住发抖的欲望,用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里不带上颤抖,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我们去的时候,那铺子正好开门,有很多客人,都是在码头做工的。我们要砸铺子,结果被这些人阻止了,人太多了,我们敌不过就…”

    符丁话还没说完,就被曹旭冷声打断。

    “废物!”

    符丁听到这声叱责再也站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双手伏地,不敢吱声。

    曹旭气得不行,胸口快速地起伏了两下,书页也被他气愤之下,手使劲捏出了折痕。

    “就这么点事,也办不好,我养你们是干饭吃的吗!”

    符丁的头垂得更低了。

    曹旭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两圈下来心里的火气却越来越旺,看着只跪在地上不敢作声的符丁,更是火冒三丈。

    “滚,给我滚!”

    符丁慌张地起身,第一下重心不稳踉跄地又跌倒在地,第二次才爬起来,忙不迭地行礼告罪出门。

    曹旭呆在空无一人的书房里,想到回来后的诸事不顺,牙关紧咬,几秒后,心头怒火再也抑制不住,一把把书桌上放着的东西全部推翻在地。

    谋士正好在此时进来,一个笔筒被曹旭扫落,从桌上一路滚落跌到他的脚边。

    青衣谋士裘言像是没看见曹旭的低气压似的,自顾自的捡起脚边的笔筒,放回了桌上。

    曹旭抬眼看到他走进,一声不吭。

    “少爷可要再派些人手过去?”

    曹旭脸色因手下的无能狰狞了几秒,几秒后才随着一个长呼气渐渐平静下来。闭上眼,不让怒火打扰到自己的判断,曹旭顿了两三秒才做好决定开口。

    “不必了,我们有更重要的事。就让那家店再存在一阵子吧。”

    反正他们也逃不掉的。

    ————

    自那天后,朱姜担心了好几天,预想中的曹家再一次的报复却迟迟不来。刚开始是担心,后来则是烦躁,就像是头顶上悬着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这种惶惶不安感,让她很长一段时间都心神不灵。

    朱姜咬着食指,暗自思索。曹家既然盯上了自己的铺子,那就不可能就来这么一次。就这么干瞪着眼等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报复,还不如自己多准备充足一点。

    朱姜盯上了文乐逸。

    “你是不是很能打呀?”

    收摊后,朱姜凑到正在收拾东西的文乐逸旁边问道。

    “还,可以?”文乐逸停顿了下,给了个略显谦虚的答案。

    “那你能不能教教我?”

    文乐逸迟疑了,看着朱姜一眨不眨地专注地盯着自己看的眼睛,心里盘算了下魏东那边的进度。

    “我不太会教人…”

    朱姜听出来他话里的拒绝,撇着嘴,委屈地嘟囔:“我也不是想学打架,就是想下次打起来的时候,我能够自己躲开,而不是每次需要你帮我。”

    上次的事情,她回想起来还是心惊肉跳。符丁几人挥舞拳头带起来的风都带飞了她鬓角的头发,可她的双脚仿佛黏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只能躲在文乐逸身后,看着他对上凶神恶煞的几人。

    “我不能帮忙,起码不要再拖后腿…”

    文乐逸沉默了许久,长叹了一口气:“行,我帮你。”

    既然答应了,文乐逸是打算好好教的,关了门,就回村里挑了个小山坡,开始了解朱姜的身体状况。

    一年前还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现代人,朱姜在古代劳动了一年,也仅仅是能跑能跳的程度。

    文乐逸头疼了,这军营里新来的新兵蛋子基本都能扎马步半天不带动弹的,要是叫朱姜这么练,她会晕倒的吧。

    想到朱姜最开始的目的,文乐逸迟疑了下:“要不,先围着村子跑一圈?”

    朱姜抬头看着文乐逸的眼睛,确认没听错,再想了想村子的面积,咬咬牙,应下。

    第一天就尝试着跑这么远,以朱姜的体力,可想而知的跑不完。

    她在前面跑的气喘吁吁,文乐逸在后面看的胆战心惊。

    怎么会这么累,要不别跑了吧…可是自己说要好好训练她的…可是她肯定跑不完了啊…这才第一天就半途而废的话…

    还没等他内心纠结完,朱姜就因为腿脚无力,绊倒了一颗石子,摔在了地上。她第一时间想爬起来,可是疲累的双腿支撑不了她站起来。

    朱姜气愤地打了两下自己的膝盖,很快地红了眼。

    文乐逸叹了口气,上前搀扶起她坐下。

    “是我制定的计划不对,我们慢慢来。你先休息,我们第一天,就跑半圈。”

    朱姜想硬气一点,但是肺部剧烈运动的灼伤感让她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的咳嗽。

    好不容易缓了过来,朱姜问文乐逸:“这么练下去,下次他们来,我是不是还是跑不掉。”

    她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准确的,不求自己可以反击,只要跑掉不拖后腿已经是进步了。

    “要是能有办法对付曹家就好了。”

    文乐逸看着她垂着头无精打采的样子,心底柔软成一片,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不是在吗,我会帮你的。”

    朱姜把脸从臂弯里抬起来,侧着脸向上看着文乐逸。

    这个说会帮她的男人此时正安静地陪她蹲在地上,一脸温柔地注视着她,浅淡的灰色眼眸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微光。

    朱姜感到久违的安心感,忽然有了开口的冲动:“你会永远帮我吗?你会一直留下来吗?”

    文乐逸怔愣在了原地。

    他的伤早就养好,也和魏东联系上了,下一步的计划也在完善当中,等这边事了,他就该回到京城了。

    他是不可能留下来的。

    文乐逸的沉默给了朱姜答案,她有点懊恼刚刚冲动的问话。

    为什么要问出来这样的话,他想留下就留下,不想留下肯定会自己走。问什么问,现在可好了,气氛这么尴尬了。

    朱姜忽略掉心底的失落,清清嗓子,对沉默着看着她的文乐逸说道。

    “我是想提醒你,走之前别忘记你还欠着我钱。”

    文乐逸抿了抿唇,干巴巴地挤出几个字:“不会的。”

    朱姜不敢转头去看他是什么表情,就盯着自己脚边的地上。

    “走之前也记得跟我们说一声,别自己一个人悄悄地走。”

    “好。”文乐逸低声地应下。

    两人沉默了良久,直到朱姜再也受不了这种低沉的气氛。

    “我休息够了,继续吧。”

    直到朱姜跑完半圈,回到家里,两人之间都没有再有任何交流。

    “不行了,我感觉我明天起来脚肯定要酸。”朱姜趴在门框上,只觉得两条腿都像面条一样,直不起来,不听自己的使唤。

    一想到这种罪,是她自己开口,自己找的,瞬间有那么一种就这么堕落下去,让文乐逸下次也拖着自己跑算了,这么自暴自弃的想法。

    哦,他说他不留下来。

    朱姜咬牙切齿,比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更强烈的悲伤感袭上心头,被一股脑的归类为——因为不能偷懒了,所以很悲伤。又一次的忽略了心底的失落。

    男人果然不可靠,还是得靠自己。

    文乐逸轻轻松松地拖着她跨过门槛,站在自家院子里。

    朱姜不忿地看着他,为什么这个人和自己一样跑了半个圈,一点事都没有。

    “因为我经常跑啊。”

    像是看清了她眼里的疑惑,文乐逸主动开口解释。

    朱姜转了转眼珠子,对文乐逸的好奇战胜了身体的疲累,她好奇地提出自己的疑问。

    “你练过武吗?”

    文乐逸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一个谦虚的回答:“练过一点吧。”

    “那你练武是用什么武器呀,剑?刀?枪棍还是鞭子?”

    “剑。”

    “我想看你舞剑。”朱姜眨眨眼睛,不客气地提出自己的要求,“我好累,不看舞剑,明天没有跑步的动力。”

    文乐逸好脾气的答应了她无赖的要求,只是在院子里看了一圈,没找到个合适的可以代替剑的东西。

    “我知道!”朱姜举手抢答,啪啪啪地小跑到朱母房里,拿着朱母平时用来扫灰尘的鸡毛掸子回来,递到文乐逸手里。

    “行吧。”文乐逸看着被强塞进来的鸡毛掸子,眼底的无奈藏都藏不住。

    脱去外套,活动活动身子,文乐逸拿着手里的鸡毛掸子,照着记忆里抹不去的一招一式,慢慢地舞起剑来。

    不带着一丝杀气的剑招,脱去了战场上的血气与凌厉,就算文乐逸的身姿一如往常的飘逸如风,但手里的鸡毛掸子,使这场舞剑更像是讨小孩子开心的把戏。

    朱姜开心地笑着,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一句话哽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你不能不走吗?

    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