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酒不能吃药,这是陶年谨记的。
陶年一身酒气回到家,空气沉闷,他没第一时间开空调反而走到阳台开门。
夜晚新鲜的空气涌入屋内,陶年倚在栏杆边上散酒味。
高层往下看,人流车辆如蝼蚁,暖黄色的街灯孤独屹立,散下一片斜影。
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白衬衫紧贴劲瘦的腰身,手中空落落少了些东西。
二十分钟后,酒味仍在,陶年转身进屋。
红玫瑰出现的次数比之前更频繁,从五分钟的时间延续到二十分钟。
陶年从浴室出来无法忽略枕头隔壁放着两支红得滴血的玫瑰。
他自顾自地躺上床,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
后悔喝酒了。
后果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红玫瑰安安静静,近在咫尺。
陶年没试过喝酒后吃药,不想试,离经叛道不适合他。
不知过了多久,陶年翻身面向红玫瑰,根茎探向熟睡的人,跃跃欲试碰触脸颊,随之舒展身躯。
开业礼结束的第二天,珍妮夫人飞往私人岛屿和陶老太相聚。
一个上午,陶年在朋友圈看到陶老太对这次聚会的期待和兴奋。
自从他从首都回到广市,陶老太休闲的退休生活变得鸡飞狗跳。
堂叔一家隔三差五过来问候,程医生的面诊人从一个到两个,还要时刻注意他的情绪变化。
上半年程医生一句“暂时稳定”安抚了陶老太的心。
程医生的话是圣旨,接下来的日子陶年积极就医,按部就班恢复正常人的生活。
开花店到重新接手陶氏产业。
陶氏开业礼的热闹持续了一个星期,广告牌,报纸,电视,网络,声势浩大。
陶氏分公司正式和总部集团接轨。
陶年很忙,比在首都的时候还要忙,陶明宗借着陶氏在港埋下隐患需要解决,否则这团麻绳只会越滚越大,压坏根基。
关添杰带着一位不苟言笑的男人进入办公室,贴心关上门并吩咐秘书部不要打扰。
秘书负责人问道:“不需要送茶水吗?”
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哪位不是人精,见关添杰谨慎的模样,借机打听而已。
八卦阵里有白有黑,他们这些坐办公楼的享受着名正言顺的阳光,文文弱弱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只会提供脑动力。
一个强大智囊团同样不可缺的还有在外打拼,手腕强硬的武者。
“不需要,里面是自己人。”
言已至此,聪明人见好就收。
陶年垂眸面无表情听着副手的调查报告。
十年之久的的陈年旧事被翻开,陶明宗在饿狼扑食的港岛得以生存谈何容易。
为了让陶老太对他刮目相看,心比天高的陶明宗有心无力,不甘就此放弃,后面频繁接触三流九教的商派,资金势力的交易,濒临被人拆骨入腹。
“明建把大部分的资金投放在白沙码头这个项目上,陈耀斌是负责人,私下和三安堂有来往。”
陶年闻言抬眸,后者解释:“黎婉敏的舅父。”
陶明宗对明建的掌权有名无实,几乎被陈耀斌架空。
陶明宗没蠢到无药可救,紧紧握住财政大权,而陈耀斌家底薄弱,要靠着陶氏这棵大树遮阴乘凉。
白沙码头传言是湾区首个自动化码头的发展地,然而政府迟迟没有下文件,工程一拖再拖。
陶年有所听闻这个项目,当时竞争激烈,不少人为它争了个头破血流。
如果真是白沙码头,明建“一炮而红”,接下来一家独大,陶明宗将会实现他的宏图,不再站在陶氏这个招牌后。
陶年开口问:“当时泰弘有没有参与竞投。”
副手愣了下,从文件上找到项目竞投的所有公司,上面并没有泰弘。
“没有。”
陶年:“旗下的子公司?”
副手再次确认:“没有。”
泰弘是湾区的主心骨,没有理由别人吃肉自己喝汤,而且现在泰弘连碰都不碰这碗汤。
事出反常必有妖。
白沙码头是航线必要地,不可能轻易荒废。
只有一种可能,自动化码头另有其地。
如今金钱人力全部投下去,无法脱身,强硬脱离只会一败俱伤。
陶明宗有钱,不至于破产。
只是有人借胆生事需要解决,不然这把火迟早烧到陶家身上。
副手不多话,也不会擅自行事,对陶年言听计从。
陶年没其他事吩咐:“下去吧,去关助理那里拿份开业利是,接一接好意头。”
副手恭敬应下,转身刹那看到摆放在门口的两支空酒瓶。
云顶从他手上送出去,麦卡伦是他看管不力被人顺走,现在重回主人手上,不知是天意还是有意为之。
副手没多看,打开门离开办公室。
*
陈家最近冲撞了菩萨,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
陈耀斌的大儿子最近被人阴,接了个烫手山芋,甩不出去又吃不下,只能用大量金钱填上这个窟窿。
陈耀斌看着资产越来越少,头发一把一把地掉。
从小没有受过苦的小女儿更是,前几日塞钱的首席位置得乐团领导人的口头承诺,首席位置转头就给了其他人。
小女儿抱着母亲哭得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好可怜。
客厅坐满了人,陈家旁支,陈耀斌夫人的亲戚,个个向陈耀斌吐苦这段时间受到的不公。
陈家磅着黎家,黎家磅着陶家,一家连着一家,如血管中的蚂蟥,大口大口地吸血。
耳边叽叽喳喳,吵到头都大。
“全部同我收声!”陈耀斌拍桌怒斥。
事发东窗,一件又一件,陈耀斌知道陈家得罪了人,背后是谁无法得知。
因为陶年来港,陈耀斌不怕他,但顾忌他身后的陶老太,生怕对方捉到他的小辫子,借题发挥,便安安稳稳过了一段安生的日子。
唯一和三安堂的交易没有断过,三安堂鱼龙混杂,领导者之间不服众。
他并没有明确表示站在谁那边,举棋不定,在其他人眼里就是背叛。
陈耀斌只好用白沙码头作借口,暂时断了和三安堂的私下交易。
最近不安生的三安堂发生了一件大事,某头目在混战期间被枪.杀,警察赶到时在大厅发现还没有来得及搬离的几箱货。
江湖帮派常年走在灰色地带,如今在法治社会,正义当道,洗白是唯一长久生存之计。
但贪心之人无法舍弃其中的利益诱惑,在风头盛的情况下依旧进行黑色交易。
死伤无数,树倒猢狲散,大祸临头各自飞,如今三安堂如同一盘散沙。
陶年被梁振文拉上聚会,连续半个月不见人影,娱记就快在报纸上写——陶少兢兢业业,即将被港圈少爷除名。
梁振文不能让陶年格格不入,亲自上门接人下班。
席间有人提起这件事:“你们说警署为什么这么快就到现场,我听说好多人连家伙事都来不及收起来。”
三安堂是商会大帮派,理应说不会犯恋战这种低级错误,难道是刚开始还没正式乱战?
梁振文咬着没点燃的烟卷,含糊道:“哪有这么多为什么,警署提前收到消息呗,人赃并获。”
梁振文家里没有这层关系,但有个很有这层关系的朋友,林景华。
林景华母亲那边连着港区总司长。
聚会都是自己人,有人怂恿:“振文你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说来听听。”
祸从口出,梁振文熟记这一条约,以前他吃了不少亏,被老爷子鞭打好几次。
“我哪来这么多消息,这不是到处传吗,你以为警署是吃斋的,三安堂在港横行霸道这么多年,警署没安插几个卧底?电视机都有得影,邪不胜正啊。”
众人没有得到准确的信息,再次回到讨论热潮中。
陶年全程没有参与话题,认真地品尝面前那碗浓郁的海鲜粥。
梁振文偏头同陶年聊天:“我听讲伯父那边有人和三安堂走得近,没有受到什么牵连吧。”
不知是不是陶老太拜佛有效,陶年刚使了些绊子让陈耀斌脱离三安堂,那边就发生了乱战,这把火烧得猛,要是陈耀斌继续和三安堂来往,陶氏必定受到影响。
“没有受到牵连。”陶年难得好奇,询问,“打压三安堂是警署经过长久筹备?”
毕竟没人会去打没有准备的仗。
梁振文的确从林景华身上听到当中实情。
他压低声音,小小声地说:“长久个屁,要捉早就捉了,三安堂几十年历史,到处塞钱走窿路1,警署都某符2。”
他戒备地扫了周边一眼,继续说:“今次是泰弘出手,事关码头。”
陶年从梁振文否定的后一句隐隐约约觉得事情不简单,果然事关重大。
湾区发展重中之重,牛鬼蛇神通通要为它让路。
三安堂要是安生做它的灰色地带,不扰乱这次投标经济市场,在上次白沙码头投标已经露出尾巴,轮到真正的投标,泰弘绝不可能放任它胡作非为。
陶年陷入了沉思,泰弘比他想象中更要庞大,里面错综复杂,不是寻常人可以掌控。
梁振文见他粥都不吃了,好似在担心什么。
“我知道真正码头的位置,陶少有没有兴趣参与?”
陶年疑惑地看着他:“林景华连这种事也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