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于寒看来,这只虫奴伤痕累累满身是血,再被精神力能克制他的雄虫给揍一顿,不死也要掉半条命。

    再说本身讨债这事也和他无关,所以砸于寒自己的话,倒是并不在意,甚至还计划着被打后当场倒地,等日后以袭击帝星执政官为罪名直接逮捕这两只在人类眼中同样属于低贱一类的‘尊贵雄虫’,然后杀他全家。

    可这在对方看来,却是十足的嘲讽。

    “这么说可就是你主动挑衅了!”金毛眸中冒火,似乎决定给他个教训,手中的精神力逐渐凝聚棍身,对准正握住自己铁棍的于寒用力狠砸过去!

    没想到身边的虫奴看到这一幕,却猛地站起身!

    跪着修长细瘦的一只虫,站起来乌云似得一大团挡在于寒身前,吓得他心一颤。

    咔嚓一声,铁制的空心棍当腰截断,虫奴的肩膀也垮下来一块……被砸的捂着肩头发出一声闷哼。

    【嗡——】医院的监测系统发现病房中有受伤迹象,立刻发出警鸣。

    两只雄虫略显慌张的看了看外面一大群看热闹的医护虫们,眯着眼丢下一句:“你等着!”便丢下折断的棍棒立刻逃离。

    虫奴则在对方离开后,又一次屈膝垂眸跪回原位……手臂看起来,完全不能用力。

    于寒垂眸看着他,不太理解。

    这是犟,还是奴性就这么好?

    “你叫,安德烈?”刚才那两只雄虫似乎提过他的名字,于长官难得屈膝,蹲在这只跪着的虫身前,捏了一下他的肩膀:“要紧吗?”

    由于外力导致的脱臼,被触碰时会加重剧烈疼痛,此刻虫奴满身冷汗像是润了一层光,面上却没什么反应,只平静的表示。

    “是从前的战斗旧伤,习惯性脱臼,不影响生育,雄主。”

    不影响……生育?

    定案了,他不是犟,他就是奴性好。

    差点被这种旧时代浓浓窒息感给噎死,于寒半晌没说出话来。

    此时,一个穿蓝色长褂手端医疗用具托盘的医生虫慢慢进门,试探着问:“请问……需不需要帮助?”

    “需要。”于寒指了指地上的虫奴,顺势坐回床上:“看看他的肩膀。”

    “好的。”医生很快蹲在安德烈面前摸索几下进行检查,低声:“和你说了不要再逞强,再脱臼,你这只手就不能要了。”

    随后,手掌以巧劲捏住他的胳膊,咔嚓一声,用力顶了回去。

    于寒看着那医生在使劲的同时,衣服碰巧掀起一角,露出腰上一截红绳,像是被捆绑着的模样,饶有兴致的多撇了几眼,顺便问。

    “他之前也有过脱臼?”

    “是的。”医生恭敬的垂眸回答:“从您入院起,您家的三位雌侍就知道有讨债的在这,不敢过来照顾您,都是让这只雌奴过来,他陪床这几天时不时挨顿揍,我是您的主治医师,顺手为他治疗过几次。”

    雌侍?雌奴?

    “他的身体显然已是强弩之末了。”医生见于寒没说话,许是同为雌虫的怜悯心,更也许是救死扶伤的职业,让他忍不住再为这只虫奴说句公道话,低声恳求着:“请您宽宽心,别对他刚才无心影射您不能生育的事……认真。”

    不能生育。

    于寒的小心脏又一次被嘭的一声击中,不能理解自己这是什么狗运气。

    说运气差吧,星际战场上遭难都被及时救走,没酿成更惨痛的后果。

    说运气好吧,却变成一只没精神力,没生育力,还烂赌的废物雄虫。

    想着,于寒看向玻璃窗倒影中的自己……还真和刚才讨债虫手里拿的借据单上那只虫一模一样。

    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可能都会立马往一些穿越桥段上想。

    不过于寒确认自己不是穿越,他刚才低头看手臂的时候,手臂上有三个伤口孔,是他的上臂植入式通讯仪被暴力扯掉的痕迹。

    所以就算穿,也是身穿,生育能力什么的还是该有的都能有,不可能变没。

    幸好幸好。

    听着医生为自己求情,安德烈眼神变了几分,之前是怯懦,是木讷。现在则多了几分悲凉厌世之色,翡翠般暗绿的眼眸直勾勾的瞅着地面,不开心。

    于先生虽不理解虫族的想法,却知道自己眼下除了继续扮演纳维尔之外没有其他选择。

    看了看窗外的景色……蓝天,白云,绿树,氧气。

    大部分的类人生物都喜欢在这种条件下生活,所以这样的环境,他暂时生存一阵调整状态也没什么。便又坐回床上,笑看向那只虫奴,招手。

    “安德烈,过来。”

    虫奴被叫了名字,微微一怔,眼神茫然了一阵,屈膝跪下。

    “叫你过来。”于寒又重复一遍,漆黑的眸多了几分诡异的压迫感,抬手:“我不再说第三遍,过来。”

    虫奴这才恍惚明白雄主真是在叫自己,又一次谨慎的膝行至床前,将脖颈上的项圈送到雄主手边:“抱歉……雄主。”

    看来,之前雄虫是这样惩罚他的?那细瘦见骨的脖颈密密麻麻都是刺口,不听话就扯一扯也很有可能。

    可惜于寒并不是要罚他。

    只轻轻的摸了下项圈,引导他贴近自己,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瞳。

    虽然大部分虫族的眼睛都很漂亮,眼瞳占比较大,内部晶莹剔透,但他的眼睛是于寒喜欢的墨绿色,有种美到心坎里的勾魂感,想多看几眼。

    只可惜,仔细观察下来,美感却并不如远观的好,眼睑周围血丝很多,像是许久没睡好。头发更是发油打结,不知道多久没被允许洗澡清理,身上的血痂全都粘在一起,新伤旧伤大大小小无数,腿上还有一块伤口正在随着动作一小股一小股的渗血。

    按常理,虫族的雌虫,多半都是婚前履行社会义务,婚后被困于家庭生育幼崽,这只虫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几岁。

    “你以前,是军雌?”

    “……是。”安德烈垂眸点头:“现在是您的奴隶,是您的狗。”

    显然是被教育过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于寒忍不住又问:“什么原因给我当了奴隶?说一遍。”

    “是……”

    虫奴欲言又止,银白睫毛低垂,眸光闪闪躲避的模样,在于寒看来倒是极美。

    颈边的倒刺项圈又一次被不轻不重的扯了一下,慌乱的眼眸正对上那双乌黑的眼:“想好了再说。”

    “是因为……”虫奴说着,吸了口气,语调变的有些发颤,绿色眼瞳变得朦胧发疼:“奴之前辜负上级重托,战前违抗军令,打了一场败战,被贬为奴。”

    “哦,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都很正常。”看这虫奴刚才被砸脱臼都没什么反应,这会却在微微伤感,于寒啧啧两声,再问:“我们结婚多久了?”

    虫奴眉眼低垂,恭敬的答:“奴没有资格和雄主结婚……奴只是奴隶。”

    死心眼。

    于寒换了个方式问:“那你给我当奴隶多久了?”

    “三个月。”

    “三个月,就把你教训的这么听话了?还是你本就这么听话?”

    听着雄主显然有嘲弄意味的话,安德烈逐渐变得唇色发寒,双腿分开伏跪的更低:“奴永远忠于雄主,身体与思想都归属雄主,雄主拥有奴一切的支配权与使用权。”

    模板一样的宣誓,只有低级管教所才能管出这样的。

    于寒听罢失去兴趣,扬了下手:“饿了,给你雄主弄点吃的。”

    话题忽然拐弯,安德烈一时没反应过来,小动物般下意识的歪了下头。

    一旁的医生倒是更机灵些,知道安德烈没钱,扯了下他破碎脏污的袖口,将一些钱币悄悄塞进他手中,低声嘱咐:“愣什么呢?你可别惹他了,快去打饭!记得,先吃药,再吃饭。多吃清淡少吃肉!”

    “是……谢谢您。”

    虫奴很快起身离去,当他再回来时,手里拎着个小食盒,重新跪回雄主面前,一样一样将餐点从食盒中拿出来放在床头小桌上。

    于寒听见刚才医生说的话,起初还惊喜这不是纯靠吃蜜过活的虫人族群,还有肉和菜,一双眼盯着虫奴瘦到指骨清晰可见并有不少青紫淤血的手,看着他一样一样往外拿,最终越看越失望。

    清炒豆芽,炖白豆腐,素拍黄瓜,水煮白菇……?

    丧事出殡套餐都没这么悲惨!

    肉呢?肉呢?肉呢?

    说好了少吃肉,也没说绝了肉吧?

    于寒想质问,感觉这奴面上顺服,行为却总干这找死的事,怕不是一心求死。

    当然,也可能是医生偷偷塞给他那几个钱太少,他买不起肉?

    其实虫族作为相当有战斗力与爆发力,繁殖速度快,精神波段又容易被控制的一种族群,在帝星以及人类圈落中被教养成奴隶卖来卖去相当常见。

    即便人类族群中的虫奴大多数都没眼前这只混的惨,不过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的花销,都是主人负责。

    而他的主人,也就是他的雄主,从前是那只废物雄虫,现在由被误认成雄虫,并打算在弄清楚自己在哪,通讯器又在哪之前不想离开的于先生暂时顶替。

    钱。

    虫族的钱,是怎么算的?三千万,又是个什么比例?

    想着,于寒耳边忽然不合时宜的传来一声:“咕~”

    那只发出饥饿声音的虫奴浑身一紧,又把头低下去,颤颤的掏出药粉飞快放在小杯子里冲好,举高头顶沙哑道:“雄主……请您喝药。”

    接过药碗,于寒心头发笑。

    不就是饿了?就算放个响屁也不至于尴尬成这样。

    接过药的同时,顺手把饭菜往安德烈那边推了推:“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