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不要带波本?什么意思?

    难道波本也是卧底?还是说——他依旧看波本不顺眼?

    看到这条消息的瞬间, 各种猜测浮上心头,赤井秀一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大约是他的神情太过不对劲,坐在附近的波本很快问道:“怎么了?”

    “菊叶暂时来不了。”

    赤井秀一站起来说:“我去找他!”

    以菊叶的性格, 苏格兰落到他手里绝对讨不了好, 如果他不去,苏格兰很有可能会生不如死。

    他飞快给白发年轻人发消息:[你怎么确定的?]

    [汇报给谁了?]

    [当然是琴酒。]

    对面仿佛赌气般地发过来一句:[他竟然说我可疑, 现在就让他看看到底是谁可疑!]

    赤井秀一手指蓦地攥紧。

    琴酒……那岂不是没有任何希望了,不对,在琴酒赶到之前——

    他迅速钻进车里,雪佛兰黑色的车影从乐器店门前消失,安室透愣了一下, 也开车跟了上去。

    今鹤永夜坐在诸伏景光家中的沙发上,他当然象征性地给琴酒汇报了消息,不过琴酒的手机早就被他拿走了, 注定是收不到这条消息的。

    在原本的剧情里, 诸伏景光也是要暴露的, 那么他加速一下过程应该没关系,偏差值也没有上涨。

    倒也不是他等不及,而是琴酒真的如他所愿的安安静静, 好像正在飞往南极的旅途中, 反而让他觉得不对劲极了。

    很怀疑琴酒的身影下一秒就会冒出来,今鹤永夜索性亲自动手,把诸伏景光给打晕了, 又把赤井秀一给叫了过来。

    他还顺便给朗姆的邮箱设了拦截, 万一刚好到了天台上, 朗姆一个消息发过来, 让赤井秀一抓自己。

    赤井秀一把邮件给诸伏景光一看, 他们是联手抓自己呢?还是抓自己呢?

    更何况一起动手的还有波本,波本还不用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是什么惊天大逆转,诸伏景光看到之后,直接就不想死了好吗?

    今鹤永夜坚决拒绝此类事件发生。

    新闻里的访谈一直持续到赤井秀一到来为止,早就看穿了电视台主持人的目的,小田切敏郎的回答越发从容。

    电视机里传来了正直而有威严的声音,赤井秀一进门的脚步微怔,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你来了?”

    反而是坐在沙发上的白发年轻人招呼了他一声:“快过来。”

    赤井秀一立即看到了倒在他身旁的苏格兰威士忌。

    苏格兰面色如常,看不出有什么受伤的痕迹,赤井秀一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走过去说:“你到底怎么确定的?”

    白发年轻人指了指电视机:“警视厅出了300万悬赏,刚刚我说要去举报,苏格兰一直问我有什么线索。”

    “……就这?”

    赤井秀一有些迟疑,他觉得眼前的白发年轻人简直就是在开玩笑。

    就这种“线索”,拿到琴酒那里,也不怕被骂得狗血淋头?

    也就眼前的年轻人有这胆子了。

    看他一脸不看好自己的表情,白发年轻人说:“当然不是。”

    他指了指掉在地上的白色密封条:“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赤井秀一看了过去,像是用来封窗的,但是这又能说明什么。

    白发年轻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前几天新闻里的大事你应该知道吧?”

    提起那件事,赤井秀一不可避免地想起他在自己面前劫走押运车,又把人杀掉的画面,赤井秀一脸色一沉。

    白发年轻人笑容轻松地说:“那天,公安那边有一个狙击手,打穿了北岛科技的船舱玻璃。”

    他的眼神落到白色的密封条上,暗红色的眼中笑意越发浓厚。

    “这些就是来给他们赔礼道歉的材料。”

    赤井秀一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他的神色看起来丝毫不信,实际上内心已经倾向于白发年轻人给出的答案了。

    因为那天他也在高架桥附近看到过苏格兰威士忌,对方像是背着狙击手的包。

    而且两次狙击他的人……

    但他还是说:“就这些?”

    “说服琴酒已经够了。”

    白发年轻人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又说:“你要是不信的话,不如问问那天跟你交易的人,他是不是公安,那些人应该知道得更多。”

    事实上诸伏景光来自警视厅公安部,虽然也是“公安”,但后面多了一个字,地位可落了一丈不止。

    今鹤永夜以金田雪帆的身份进入秘密部门的时候,在资料库里畅游了一圈,发现他们的顶头上司更像是肯定他们存在意义的人。

    也就是说,没有顶头上司,就没有人能证明他们卧底身份的真实性了。

    只要把诸伏景光的上线干掉,他就彻底脱离警视厅,成为苏格兰威士忌了。

    然而今鹤永夜思考了一夜,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尽管这样对剧情的伤害更大,对他而言更有利,但他讨厌打工,自然也讨厌看到别人打工。

    诸伏景光在黑衣组织卧底,还不如以后找点别的事情做。

    毕竟他算是琴酒那边的人……这实在是有点……

    想起全年无休自愿加班的琴酒,今鹤永夜默默把这个想法从心中划掉了。

    诸伏景光本来就有点惨了,要是没人能够证明他的身份,必须留下来当卧底,还被迫加班……惨上加惨……

    今鹤永夜和他没什么深仇大恨,决定麻烦一点维护原有的剧情,等到他“死掉”之后,再高调入场,解决所有问题。

    看了一眼无话可说的赤井秀一,今鹤永夜说:“琴酒还没回我,我出去打个电话。”

    他说着走了出去。

    赤井秀一心中凝重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等到他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他连忙拍了拍面前晕倒的人。

    “苏格兰!”他压低了声音叫道,“醒醒!”

    躺在沙发上的苏格兰一动不动,如果不是温热的手感还在,赤井秀一几乎要以为他已经死掉了。

    他心中暗暗着急,往四周看了看,斜在不远处的桌面上放着一杯水,他连忙把水拿过来,泼到苏格兰的脸上。

    昏迷的男人眼睫微微一颤,赤井秀一迅速捂住他的嘴,低声说:“是我!”

    那双蔚蓝色的眼睛睁开,眼里带着些许愣然,仿佛没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状况,又仿佛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一般,从眼里流露出来的情绪竟然让人看了有些心疼。

    约莫是因为对方总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说不上游刃有余,但也安全可靠,难得看到他这么脆弱,赤井秀一没有犹豫,飞快说道:“菊叶把你的情况汇报给琴酒了,我是来救你的,你现在不要说话,先跟我起来。”

    他说着放开苏格兰,改为扶住对方的胳膊。

    苏格兰顺着他的力道起身,在赤井秀一把他往外搀扶的时候,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神情意外的冷静,没有半分疑惑。

    赤井秀一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你……”

    他声音压得更低了,然而还没说话,就听门外传来白发年轻人的声音:“伏特加!”

    他的声音隐隐有些不耐烦,“别废话,快告诉我琴酒在哪?”

    听到琴酒,赤井秀一和苏格兰无声地对视了一眼,白发年轻人的声音是从下方传来的,似乎是走到了楼下拐角打电话。

    赤井秀一把门锁上,往楼梯上方走去。

    白发年轻人回来看到门被锁了,大约会以为他是故意报复,不让他拿这个功劳,绝对想不到他带着人往别的地方走了。

    帮助名副其实的卧底,不就证明他也是卧底。

    他和苏格兰只有寥寥几次见面,如果说是为了交情,根本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琴酒来了也解释不清。

    黑麦这么做无疑是非常冒险的,诸伏景光眼底有些凝重,但也还是很配合地跟着他往楼上走。

    身体无力的感觉正在渐渐消退,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攥成拳头,复又松开,又重新攥成拳。

    几次之后,力量似乎恢复了很多,他眼中的神色也越来越坚定。

    今鹤永夜还在跟伏特加打电话。

    他执意要让琴酒接电话,然而琴酒现在根本就不在那边,伏特加就算想让他接,也根本找不到人。

    更何况他一直都看电话那头的白发年轻人不爽,就更不可能答应了。

    冷言冷语互相攻击了半天,今鹤永夜挂掉电话。

    因为他看到安室透也来了。

    追着黑麦的车来到这边,越是接近目的地安室透的心情就越不妙。

    直到亲眼看到白发年轻人站在诸伏景光的住处楼下,安室透心中的危机感终于升至了顶点。

    “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找苏格兰玩——”

    白发年轻人还没说完,安室透的身影就如同一阵风般冲了上去。

    他止住话头,盯着空无一人的楼道口看了一会儿,转而拿出手机。

    “你们可以过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

    正在给安室透打电话的工藤优作问。

    他拿到了那份浸满咖啡的纸质资料,关于暗夜的所有信息都记载在资料上,然而黑咖啡早已模糊了圆珠笔写上的字迹,工藤优作分析了很久,才在角落里找到一些额外的信息。

    那些信息很难看清,不过一整份资料上的黑咖啡分布很均匀,不像是不小心洒在上面的,而像是把纸张浸在了咖啡里。

    从纸面上感受到些许粗糙的手感,工藤优作去隔壁的博士家借了一盏卤素灯过来,看看能不能把咖啡烤干,让那些微末脱落下来。

    去除咖啡还能用小苏打或者柠檬酸,只不过纸上的咖啡早就和笔迹混合在了一起,如果用这些常规的办法去除,一定会把上面的笔记也清除掉。

    在这个过程中,他忍不住给毛利侦探事务所去了个电话。

    还不坦白吗?

    你隐藏起来的谜团,很快就要被我解开了。

    工藤优作很想这么说,然而事务所那边的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

    他只能把卤素灯的温度调高了一些,又不至于伤到纸张,在灯下的纸张被烤的干巴巴的,慢慢起皱,他把有希子出于好奇捐赠的美妆刷拿过来,柔软的刷头一层一层从纸上刷过。

    工藤有希子凑过来,好奇地望着那张纸。

    些微咖啡的黑色粉末被刷走,又一颗小些的脑袋凑了过来,工藤新一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怕眼前的纸张会飞走一般,连眼珠都不敢乱动一下。

    工藤优作瞥了他一眼,说:“把电话拿过来。”

    工藤新一飞快抓起桌上的电话。

    见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电话上,工藤优作略作遮掩,拨通了上次跟自己通信的号码。

    “结果马上就要出来了。”

    “抱歉,我现在没办法给您回复……”

    安室透戴着耳机,脚步飞快地往天台上赶。

    然而没等他进入那扇大门,他就听到了一声枪响。

    天台的门边传来明亮的光源,那对他来说,却像是世界上最黑暗最为寒冷的存在。

    今鹤永夜在楼下也听到了响声。

    他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几人,其中一个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起来有些一瘸一拐的。

    “昨天装修的时候从屋顶摔下来了……”

    那人避开了今鹤永夜的视线。

    “你留在这里,”今鹤永夜说,“其他人跟我来。”

    这些都是城市边缘运输公司的人,除了那个叫小谷的寸头男生,其他几人今鹤永夜都叫来了,还特意叫他们穿了一身黑色西装。

    “有点像是殡仪馆打杂的……”一个大块头的男人评价。

    今鹤永夜眼神瞥了过去:“从现在开始,一句话也不准说。”

    大块头的男人赶紧闭上嘴。

    今鹤永夜的身份虽说是他们老板的朋友,然而“老板”的形象历来严苛,绝不允许半点失误,因此哪怕面前的人不是他们老板,他们也表现得极为听话。

    过了一会儿,今鹤永夜带着这群人来到天台。

    诸伏景光倒在正对着门口的位置,进去的那一瞬间,赤井秀一的视线就投了过来。

    安室透满脸焦急地蹲在诸伏景光面前,赤井秀一不着痕迹地帮他挡了一下,今鹤永夜权当没看到。

    “人死了?”他问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手里还攥着那把左轮手.枪。

    今鹤永夜挥了挥手,他带来的人顿时一拥而上,朝诸伏景光跑了过去。

    “你们干什么?”

    安室透回头瞪了他们一眼,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冰冷,收尸队人多势众,竟也被他的眼神定在了原地。

    今鹤永夜走上前说:“当然是把尸体带回去给琴酒交差。”

    “看他还会不会觉得我可疑。”

    他再次挥了挥手,那些人涌上前,迅速抓住诸伏景光的身体。

    今鹤永夜替换掉了诸伏景光身上的手机,因为用了数据串联,两部手机点亮的时候界面也是一模一样的,内部构造却截然不同。

    实际上子弹的大半已经被手机内部的纤维网给拦住了,但他给诸伏景光注射了一针药剂,在心率超过一定上限之后就会进入假死状态。

    哪怕早已决定好了要开枪,在真正动手的时候,他也必然会紧张,只要心跳过快刹那,药效就会迅速发作。

    就是血看起来比原来少了点……今鹤永夜对现在的效果还是很满意的,而且诸伏景光要是真的死了,他后续的计划可就没办法进行了。

    他望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赤井秀一,赤井秀一不知为何脸色有点难看,但还是迅速拦住了安室透。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他眼神淡淡地瞥着眼前的金发男人:“你也想和苏格兰一起死么?”

    他这话问得平静,然而对安室透来说却是危险至极,安室透本就难看的脸色彻底僵住,今鹤永夜赶紧叫人把诸伏景光假死的尸体抬走。

    然而比起在两个黑衣组织成员面前什么也做不了的安室透,今鹤永夜觉得如今的赤井秀一更不对劲,按照他对赤井秀一的了解,他本不可能帮自己的。

    也许他和苏格兰达成了什么协议,又或者苏格兰在临死前说服了他,让他做出了原本不可能做的事。

    从今鹤永夜的角度来看,诸伏景光是个极具个人魅力的人,好几次如果不是他在,本就重感情的安室透行事会更冲动,所以他完全能做到说服黑麦威士忌这样的事。

    这么一想,今鹤永夜就更不可能在这里停留了,看着收尸队的人抬着尸体离开,他也片刻不停地跟了上去。

    赤井秀一没再拦着面前的波本,然而自那些人的身影消失,对方就如同被法术定在了原地一般,再也没有了动作。

    柔和的金发垂下来,遮住了他那双紫灰色的眼睛。

    赤井秀一没能看清他的神色,也没能看到他藏在金发下的深色耳机。

    耳机里正传来工藤优作的声音。

    “看到了!”

    “是——”他的声音猛地一停,像是在吸气一般,他大声地说,“是北岛科技!!!”

    “为什么会是北岛科技!!!”

    与连环杀人犯有关的资料,上面却画着北岛科技的符号。

    比凶手更像是“暗夜”的报警人,有着黑色的短发,暗红的眼眸,身上披着一件雨衣……

    诸伏景光曾经和安室透说过,在一次闲聊中,黑麦告诉他,菊叶的白发是在不久之前染的。

    那么他以前又是什么发色呢?

    有没有可能是黑发?

    他以前在给北岛科技做事?

    现在又给医生做事?

    一道灵光如闪电般穿过他的脑海,炸得他头皮发麻。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医生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被他们找到,还做了以前从来没有做过的事。

    逛动物园被咬?熬夜飙车?和那些暴走族称兄道弟?

    这些都能解释得通了!

    “鉴识课的报告发过来了,我刚刚才看到,”工藤优作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响起,“那些采样结果显示是奥野凌助,全都是奥野凌助!”

    他的语气凝重而又决绝:“我们都错了,奥野凌助从来都不是医生。”

    “我们恐怕有麻烦了!”

    麻烦已经来了。

    那些当然不是医生。

    安室透在对方图穷匕见的这一刻,终于揭开了最终的答案。

    医生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等这段时间忙完了,我请你吃饭……”

    那个让他说出这样的话的人。

    又如有预料般地说“就怕到时候你不愿意请我了”的人。

    北岛科技现在的老板。

    ——落合政彦!!!!!

    第102章

    在此之前, 安室透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不仅仅是因为落合政彦是阿兰斯介绍的,还因为他不求回报地帮了自己一次又一次。

    原来他不是真的不求回报,而是所求的图谋更大。

    想起诸伏景光已死, 连尸体都被菊叶带去邀功, 偏偏他还什么都做不了——他本可以用“情报贩子”的身份,将景光的尸体带走, 以此获取更多对组织有用的“情报”,可黑麦一句话就把他钉在了原地。

    只要他一动,那么他就是卧底。

    带走卧底的尸体,寻找更多情报这样的理由本身就是站不住脚的,更何况发现卧底的不是他, 寻找情报,不就是在抢功?

    黑麦平时话少,却是句句都戳在安室透的要害, 让他动弹不得。

    他浑身如坠冰窟, 只能僵硬地听着耳机那头传来的声音。

    工藤优作说:“奥野凌助那边我也去了, 那个杯子是我亲自从他手里拿的,没有第二个人碰过……”

    直到进入警视厅为止,那个杯子都在他的眼皮底下, 不存在用魔术或者其他手法替换掉杯子的可能, 因为当时连同杯中的水一起都倒进了证物袋里。

    如果是提前准备好了不封口的杯子,里面装了大半杯水,根本不可能做到在工藤优作面前把杯子替换掉。

    正是因为这样, 工藤优作才觉得不可思议。

    他已经认定了当时在自己面前的人就是医生, 这么多年来, 不是没有人尝试过威胁工藤优作, 然而无论那些人是真心还是虚张声势, 工藤优作都能一眼看穿。

    而那天,是工藤优作觉得最心惊最诡谲的时候。

    哪怕面对凶恶的连环杀人犯,他都没有那么如履薄冰,当时只要迟疑一小会,没能看出那人的真实意图,没能及时阻止那人,风见和他带来的两人都有可能会犯下大错。

    也是这样,工藤优作才觉得,那人不可能不是医生。

    怎么会是奥野凌助本人?

    在那封邮件里,风见裕也还注明了,奥野凌助在高中修学旅行期间因为帮人打过架进了一次警局,当时他在指纹卡上留下了自己的指纹。

    与他一同留下指纹的还有其他几位少年,风见裕也拿到了那张指纹卡,经过比对之后发现,和他们拿回来的玻璃杯指纹一致。

    那个杯子上除了他只有一个陌生的指纹,手指很粗糙,指纹偶尔有些断裂的地方,隐约能看见一些褶皱的痕迹,那是橡胶手套,指纹来自经常给这位小少爷打扫别墅一个保洁人员。

    那位保洁早在一年多以前就负责这栋别墅,也不存在被医生收买和替换的可能。

    按照安室透的推测,医生明明是在半年前替换掉奥野凌助的,就算偶尔回去,也不可能一点痕迹也不留下。

    可是半年前这个信息,也是落合政彦给的。

    他让安室透觉得奥野凌助疑点重重,让他以为奥野凌助才是真正的医生……然后,在所有人都毫无防备的时候,杀死了诸伏景光。

    工藤优作的声音还在继续,在整个日本,想要伪造出警车,又不留下任何线索,根本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北岛科技恰好又是其中之一。

    那天在高架桥,北岛科技的救援船来得最快,出事的也是他们。

    一桩桩一件件线索都连接在了一起……偏偏在这之前,他们都以为那人只是受害者。

    只是医生想要伤害的对象。

    那时候,阿兰斯没有选择上北岛科技的船,真的只是为了不连累落合政彦吗?

    真的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想要借此机会避开他吗?

    安室透也有关注美国那边的消息,本应该回去养伤的阿兰斯最近却一点消息也没有,没有在新闻上现身,甚至没有出现在任何的报道中,就好像失踪了一样!

    想到这里,安室透本就凉透的心还是本能地一揪,一股钝痛迟迟地从心底传来。

    他忽然想到了工藤优作最开始的推测,医生想要抹除痕迹,所以最危险的就是他和景光,他们这两个死咬着医生不放的人。

    那时他们还觉得不可能,如果是正面交手的话,医生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如果想用阴谋诡计,医生的手段他们也早有体会,绝不会再犯第二次错误。

    他们一直严防死守,不给医生任何可乘之机——可谁又能想得到,问题会出在黑衣组织这边?

    想到诸伏景光死前的样子,安室透手指不可抑制的痉挛了一下。

    难怪落合政彦一直追问那个狙击手的情况……那是最有可能证明诸伏景光是卧底的线索。

    他根本不是想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是在那时候,他就已经打定主意要让诸伏景光去死了!

    一连说了许多话都没能得到回应,安室透关掉了麦克风,只有按住耳机上的按钮才能传出声音,工藤优作看着座机上的显示,如果不是通话的时长还在增加,他都要以为通话早就结束了。

    电话那头死寂一般的沉默让他因成功找出幕后主使而激动的心情迅速冷却下来,他心头一沉,不禁问道:“出事了?”

    既然不是正在通话这位,那就是那天和他一起用变声器连线的同伴——

    “你的同伴……”

    “他死了。”电话另一头终于传出了安室透的声音。

    只是短短几秒的时间,黑麦威士忌也不见了,天台上温热的血才刚冷下来,空气中还漂浮着血腥味,安室透不是第一次觉得这样的气味难闻,但是他第一次感到晕眩,想要就此倒下长睡不起。

    医生这一次也没有亲自动手杀人。

    安室透忽然意识到,这一次他不仅没有出现在现场,他甚至连面都没有露。

    只是两个与他有关系的人动了手……

    用的还是“正当”的理由……

    清除卧底……呵。

    “——我要去看看。”安室透声音沙哑地说。

    他沙哑的语调简直不像是他自己的了,嗓子如同被无数刀锋滚过一般,只剩下令人痛苦的回音,如果不是工藤优作聚精会神在听,很有可能就漏掉了他的这句话。

    工藤优作看了一眼悄悄凑过来的儿子,连忙站直了身体,把座机的话筒拿远了一些。

    要去看看?人都死了,还能看什么?

    等等,难道有人把尸体带走了?

    工藤优作呼吸急促,几乎是凭直觉脱口而出地道:“他还没死!!!”

    安室透也已经想到了这个可能,急促的脚步声直奔楼下,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踩中了棉花般酸软无力,又像是身体都灌满了铅水,灵魂凭借着一股不愿服输的执拗,在带着身体奔跑。

    他一路跌跌撞撞的下楼,看到的就是菊叶关上面包车的车门,转而上了驾驶座,车辆启动的声音传来。

    黑麦威士忌正拿着那把枪站在路边,左轮的枪口上仍沾着血,他神情莫测地盯着那辆车。

    安室透拿出车钥匙,毫不犹豫地开车追了上去。

    从后视镜上看过去,黑麦依旧站在原地。

    瞥到他手里的枪,安室透的手指蓦地攥紧,在车窗遮光玻璃的遮挡下,他终于神可以毫无顾忌地泄露自己的情绪,他面色黑沉,那双眼睛倒影到前方的玻璃上,不似以往明亮,反倒幽暗无光,尤其的危险恐怖。

    菊叶是医生的人,医生又是落合政彦,落合政彦假借帮忙的名义,一次又一次骗了自己……

    无数的念头纷至沓来,在能尽情暴露自己真实情绪的瞬间,那些念头也占满了安室透的脑海。

    犹如失去氧气一般,他的呼吸逐渐困难,仿佛钢铁铸成的心脏也被挤压出一道道裂痕,越来越强烈的痛楚从心中传来,唯有一直盯着前方的那辆车,他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安室透曾经以为,自己已经见识过医生的所有手段,绝不可能再被骗第二次。

    可当医生真正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却没能认出来,不仅没能认出来,他还向医生求助了一次又一次。

    安室透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菊叶上次从他家离开时的情况,那是他最接近真相的时候。

    那时菊叶从他家离开,就去了北岛科技……只因为他手里拿着刀,因为他挟持了司机,安室透就没有再想过,他有可能跟北岛科技有关。

    试想一下,如果不是跟这样的大集团有关,利益足够,黑衣组织的boss怎么可能明知道他可疑,还让他留在组织里。

    过往的一条条线索都串联起来了,安室透心中没有觉得解开了疑惑,越来越多纷杂的念头冒了出来,让他的呼吸越发沉重。

    既然他是北岛科技的大老板,既然他那么有权有势了,他还要带走景光干什么?

    景光对他来说还有什么用处?

    一个身份已经暴露的卧底——

    这一瞬间,一个念头陡然划过安室透的心间,他被阴云笼罩的心头一颤,蓦地瞪大了眼睛。

    就在同一时间,一辆红色的厢式货车迎面而来,在安室透视线被遮蔽的刹那,前方他一直在追踪的面包车忽然一拐,进入了另一条道路。

    厢式货车上还喷着北岛科技的标志,白色标记刺痛了安室透的双眼,他狠狠踩下油门,然而等他越过那辆货车,前方的车辆早已不见了踪影。

    安室透紧紧盯着前方的双眼发红,眼中竟似渗出了些许血丝一般。

    他把方向盘一打,竟然直接调转车头,去了北岛科技的总部!

    ——“我大概知道医生的易容术是在哪里学的。”

    ——“会易容术的那个人曾在很多地方开班授课,不过易容术这方面,他只收过两个徒弟,但那两人不可能是医生……”

    ——“比易容术更看重天赋的是变声术,如果医生的易容术真是那时候偷学来的,那么他绝不可能会变声术。”

    ——“他很有可能随身携带变声设备,注意看他有没有经常穿领子很高的衣服,或者戴围巾……”

    医生最初在医院的时候,白大褂里的就是一件高领毛衣,在神保町时,他穿的羽绒服领子竖起来也足够遮住脖颈。

    而在高尔夫球场的时候,落合政彦曾经解开过领带,他的衬衫领子里没有任何仪器和设备!

    落合政彦绝对是医生的真实身份!

    听着耳机里工藤优作不遗余力的帮助,安室透声音沙哑地道了声谢。

    工藤优作苦笑:“不用这么客气……这件事说来我也有错。”

    奥野凌助当时穿的是机车服,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还戴了头盔,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

    如果他当时确认一下,看看奥野凌助颈间到底有没有变声器的话……

    可惜,当时他已断定那就是医生本人,在对方一番言语攻势之下,他只想保全风见他们,没有多做确认。

    如果当时能拉开他的领子,说不定就会发现上面没有变声器,那就是奥野凌助本人了。

    根本不是医生,他只是医生特意推出来的一个幌子。

    为了把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奥野凌助的身上,方便他对自己的目标下手……

    就在工藤优作心生懊悔的同时,今鹤永夜放下手机,从后视镜中收回了视线。

    瞥到安室透的车不再跟随,他心底小小的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更大的危机感从身后袭来。

    一把锋利的匕首陡然从座位的缝隙冒出,抵在了今鹤永夜的喉间。

    闪烁着寒光的匕首边缘紧紧贴着他的皮肤,杀气带来冰冷的痛感。

    ——他的呼吸只是稍微重了一瞬,那把匕首就已经划破了他的皮肤。

    一缕银发从他的身侧垂下来,身后那人悄无声息地接近,同样满是杀意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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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今鹤永夜还在稳稳开着车, 仿佛没有感受到匕首的存在。

    车辆从街边的道路拐弯,转入一条更宽敞的大道之中,今鹤永夜才看向犹如阴影般出现在他身后的男人。

    在车内偏暗的光线下, 那双幽绿的眼睛犹如噬人的凶兽, 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猎物,像是在思考该从哪个角度入口。

    然而在今鹤永夜转头的时候, 紧紧贴在他脖颈上的匕首就已划破他的皮肤,一丝红色的细线陡然从颈侧冒出,就在琴酒的视线落到那上面的瞬间,今鹤永夜猛地踩下刹车。

    面包车的车顶较高,但对琴酒来说依旧很难活动得开, 在侧头的一瞬间,今鹤永夜已看清他是半跪在车内,哪怕突然刹车的惯性也很难让他失去平衡, 所以在踩下刹车的同时, 今鹤永夜的手飞快伸向座椅侧面。

    调节椅背高低的按钮被按下, 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今鹤永夜的身体就随着椅背倒了下去,原本架在他脖颈上的匕首空出了少许缝隙, 他把手抬起来, 用力往前方一抓,琴酒攥着匕首的手臂被他抓住推远了些许。

    他微微曲起膝盖,没等他压着琴酒的手臂往膝上撞, 就听到身侧传来咔哒一声, 一把手枪在座椅调低的间隙, 同样利用那股力道, 迅速完成滑动上膛, 漆黑的枪口抵住了他的脑袋。

    冰冷的触感从太阳穴上传来,今鹤永夜不管不顾,直接松开一只手抓住银色的枪管,只听砰的一声,尖锐的声响从耳侧响起,琴酒毫不犹豫开了枪!

    手掌下的枪管在刹那间变得滚烫,灼热的触感与侧脸的痛楚同时传递过来,子弹擦着今鹤永夜的脸颊飞向窗户,在车窗的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弹孔,周围的玻璃裂开如蛛网一般的纹路。

    如果不是今鹤永夜当机立断将枪管推开,现在那个弹孔就应该出现在他的脑袋上了。

    一枪没中,琴酒立即手里的枪撤回,然而今鹤永夜也没松开变得烫手的枪管。

    驾驶座的按钮早就被他按到了最底下,此时座椅的位置也调到了最低,藏在座椅后方的琴酒不得不往后退了些许,今鹤永夜却不肯放手,紧紧抓着那支枪,以此为依托迅速坐起,同时身体向后旋转,刚才曲起的腿也在瞬间伸直,朝后方的琴酒踢了过去。

    如果这一脚踢实了,琴酒的脑袋砸在车窗上,恐怕会裂开比之前更大的纹路。

    这时又是“砰!”的一声,玻璃再度碎裂的声音响起,琴酒身体往后仰,避开他踢过来的那条腿的同时,身体撞在了后座的座位上。

    他在银发下的眼眸冷沉而幽暗,犹如深潭一般,令人浑身泛起了凉意。

    哪怕今鹤永夜手里抓着烫手至极的枪管,也被他看得一个激灵。

    琴酒开第二枪是为了用枪管发热的高温逼今鹤永夜放手,只在那一瞬间,他就能完成夺枪、后撤到安全范围的举动。

    然而他没有料到,即使温度再高今鹤永夜也没有松手,只耽误了一个呼吸的时间,他就错过了最佳躲避路线,只能往后仰倒在后座上,避开今鹤永夜踢过来的那一脚。

    他手里的枪已经被今鹤永夜夺走,他的眼神中却丝毫不见气恼,反而比之前更凶戾,仿佛只要对上他的视线,就会被他眼里的杀意灼穿一般。

    枪管烧出来的高温与强烈的危机感同时袭来,今鹤永夜迅速缩回脚,这时他的眼前一阵寒光闪过,他不禁把手推向车门,身体从驾驶座扑了出去。

    阴冷的杀意如影随形地跟上来,他把枪换到左手,飞快朝驾驶座的门口开了一枪。

    就在这时,一抹寒光如闪电般穿过空气,对准他的手腕飞来,他不得不把手移开些许,预计飞向车门的子弹也偏离了原本的轨道,咣当一下打在了刚推开的车门上。

    一道黑影如地狱修罗般从车内冒出,凶狠地抓向今鹤永夜的手腕。

    剧痛袭来,今鹤永夜手指不受控制地一颤,手心顿空,他手里的枪已经被琴酒抢走了。

    琴酒膝盖狠狠顶在他的腹部,将他的身体压在地面上,今鹤永夜抓住身旁的匕首,那把匕首被扔出来的时候,力道大得深深扎进了水泥地面,他把匕首拔出,正要刺向琴酒的大腿,手腕上又是一阵剧痛,琴酒手指狠狠掐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力气比今鹤永夜更大,知道今鹤永夜不可能挣开他的手,他便越发用力,今鹤永夜手指发颤,却仍然紧紧握住那把匕首不肯松开。

    琴酒眼神一冷,今鹤永夜却是支起身体,在他说出话之前,出手如电,用另一只手迅速扣住了琴酒的脖颈。

    刚抓过枪管的手心仍旧灼热,与琴酒近乎冰冷的皮肤贴在一起,似乎撕开了某种假面一般,在那皮肤下的血液迅速变得滚烫,琴酒面色狠厉,手中的枪立即瞄准了今鹤永夜的眉心。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今鹤永夜如有预料般的松开了扣住他脖颈的那只手,反手抓向枪支上方,将枪管最上方的套筒往后推,同时手指弹开了位于枪支侧面的旋钮,再一拉套筒,上方最外层的保护瞬间被他拆卸下来,露出了里面的弹膛。

    他再将凹凸不平的套筒往弹膛里一别,针簧连带着里面的击针一同飞出,只剩下藏在最下方的发射管,一把枪眨眼就被他拆开了一半,哪怕琴酒也是脸色一变。

    弹簧和击针落地的金属声清脆又刺耳,与此同时在眼前亮起的还有一抹幽冷的银光,今鹤永夜将紧紧攥在手里的匕首弹起,当琴酒感受到被自己扣住的那只手出现异动时已经晚了。

    今鹤永夜甩开手中刚拆下来的套筒,一把抓住飞过来的匕首,往琴酒的手上一划。

    一道血线飞起,那把匕首明明是冷的,却好像沾染了手心滚烫的温度一般,让琴酒的手背迅速变烫。

    整齐的切口从他手腕微微突起的地方冒了出来,鲜血顺着切口流到手背之上,琴酒仿佛感受不到痛楚般,膝盖用力往下一按。

    地上的人顿时发出抽气声,下一瞬却是用匕首毫不留情地指向了琴酒的喉咙。

    锋利的刀尖悬停在他的喉结下方,只要再近一点点,就能切开琴酒的喉咙。

    琴酒本能地想要用只剩下空壳的枪身隔开那把匕首,最后却是突然停下了动作。

    他看向地上的白发年轻人,对方轻佻的眉眼沉淀下来,眉宇间难得显出几分锐利,在那双暗红的眼眸深处,隐隐还能看出些许怒火,像是动了真格一般。

    琴酒忍不住发出一声冷嗤。

    他和这人交手两次,不是被对方的障眼法戏弄,就是被对方的药物设计,用尽了百般手段,就是为了避免和他正面交手。

    直到此时此刻,把他逼到了绝境,他才肯显露出真正的实力。

    被瞬间弹飞出去的枪支零件,切开他手腕那一刹那的轻灵迅捷——如果不是琴酒反应迅速,此时他流血的就不是手背上方,而是位于另一侧的大动脉了。

    望着地上的人,琴酒语气越发冰冷和讽刺:“就那么怕我发现你?”

    听出他话里的嘲讽,白发年轻人眉头一挑,忍不住回道:“你要是被狗咬过,你也会怕的。”

    还在嘴硬,琴酒另一只手还紧紧攥住对方的手腕,他的手指蓦地收紧,像是要把对方的手腕折断一般,对方终于皱起眉头,不再牙尖嘴利。

    然而悬停在琴酒面前的匕首却是往前一递,直接抵住了琴酒的喉咙。

    锋利的匕首散发着寒气,刃口处刚刚才切开了琴酒的手腕,却是没有一点血迹残留,只有像是吸食了血液而越发清亮的刃身,仿佛只需轻轻一动,就能夺走一条性命。

    琴酒却是看也不看,仍然压着地上的白发年轻人,既不让他起身,也不肯松开他的手腕。

    对方似乎想说些什么,又在对上他幽沉的眼神瞬间闭上了嘴。

    琴酒面色冷沉,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正是因为问题太多,反而让他不知道要先问哪个更好。

    也许一个答案也得不到。

    这才是让他最气恼的地方,因为除了死,他似乎没有任何能够恫吓眼前这人的地方,他的那些用于审问叛徒的手段,在对方身上也不会起到丝毫作用,反而会引来对方的嘲笑。

    ——“原来你对我这么感兴趣的吗?”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对方会说什么!

    如果换个问法……

    ——“名字!”

    ——“不是吧,认识这么久了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想象到此结束,琴酒黑着脸看向地上的人,恨不得在那张虚假的脸上狠狠一踩,将他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给彻底踩碎。

    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白发年轻人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有些讨巧的笑容,仿佛把刀尖抵在琴酒喉咙上的人不是他一样,他眨了眨眼说:“松手?”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笑,攥住他手腕的人更用力了几分,今鹤永夜仿佛听到了自己手骨裂开的声音,比之前更强烈的痛楚传来,同时响起的还有琴酒阴冷的声音:“杀了我。”

    他的匕首就抵在自己的喉咙上,琴酒冷冷地望着举起匕首的白发年轻人,在看到对方眼神中的怔愣那一瞬间,更明显的讥讽从他脸上浮现了出来。

    “怎么?还是不敢?”琴酒把手中废弃的枪支丢开,一把攥住面前的匕首。

    一如很多年前,对方总是会在占尽上风的那一刻停住,犹如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住一般。

    琴酒不屑于对方甘愿困在枷锁之中,此刻这却成为了他攻击对方的最好工具。

    正要多加讽刺几句,这时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对方灵活地避开了他的手指,匕首往上一挑,竟像是要顺势将琴酒的气管和动脉一同割开。

    一个寒意陡然升起,琴酒本能地侧过头,锋利的匕首擦着他的下颌飞过,切开了他散落在肩头的银发。

    一缕银色长发从空气中飘落,落到琴酒的黑色风衣上,以及地上低落的红色血迹里,琴酒瞳孔一缩,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错愕。

    仿佛眼前之人永远不可能对他真正动手,然而白发年轻人看也不看他脸上的神情,将匕首扎入他的肩头,琴酒下意识闪身躲避。

    就在这一瞬,年轻人掀开他从地上跳起,手指扣住破碎的车窗,在钻入车内的瞬间把车门往里一带,行云流水般地关上了门。

    发动起的声音响起,车辆才刚启动就加速到最大,与琴酒拉开了距离。

    琴酒收起脸上的神色,伸手将散落在地的枪支零件捡起,一一组装回去,再抬起眼时,那双眼中已经冰寒一片。

    幽绿的眼眸紧紧盯着那辆车离开的方向,许久之后才有一辆车路过,汽车的司机看到街边站着一个银发男人,好奇地看了一眼,却被对方杀气四溢的神情惊得六神无主,汽车在瞬间打滑,差点没撞到一旁的树上。

    这条道路宽阔,但鲜少有人经过,刚刚路过的那辆车是琴酒最好的选择,但他没有拦下那辆车,更没有打电话叫人来,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部新手机。

    手背上方仍有少许血液渗出,琴酒没有去管,点开一个网址,红色的小点顿时出现在了地图上方。

    他在那些人搬来的弃尸袋上装了GPS,无论白发年轻人要去哪里,最后琴酒都会知道。

    有趣的是,琴酒把GPS装置放进去的时候,发现里面还有另一个差不多大小的东西。

    他把那拇指大小的黑色方块拿出来,扔到地上踩碎。

    信号在手机上消失的瞬间,赤井秀一眉头一皱。

    然而没有让他等多久,不到几秒的时间,一辆面包车就从宽阔的道路驶出,驾驶座上的白发年轻人甩了甩手,一脸的不满。

    在他身侧的窗户上,弹孔和裂痕清晰可见。

    车上的人倒是平安无事,赤井秀一心中不免遗憾。

    他跳下车,在路边对那人招了招手。

    “出事了?”他忍不住问,眼神看向白发年轻人发红到有些青紫的手腕。

    “没什么。”白发年轻人满不在乎地说着,“跟你借辆车?”

    “随便。”赤井秀一耸了耸肩,似乎不怎么在意,眼睛仍然看着车上的弹孔。

    是波本?

    出来的时候,只看到了波本跟在白发年轻人的身后,然而以对方神秘内敛的性格来判断,对方似乎不会做这样的事。

    赤井秀一越看越觉得,子弹像是从车内打出的,然而这时白发年轻人已经拉开了面包车,把随意丢在里面的裹尸袋给扛了出来。

    赤井秀一脸上一沉。

    ——苏格兰威士忌……

    菊叶口中公安的卧底,他也确实是卧底,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对赤井秀一说的话,既不是对他愿意回护自己的感谢,也不是什么要交代给亲友的遗言。

    而是出乎意料的、犹如玩笑一般的——

    “黄泉路上,可以帮我多带一个人吗?”

    面容温和的青年说完这句话,趁他愣神的瞬间,对准自己的心脏扣动了扳机。

    在临死之前,赤井秀一仿佛看到他嘴角扬起了一瞬。

    他不打算放过菊叶,这个泄露自己身份的年轻人。

    既是为了同在组织里的零扫清障碍,也是为了给同样受到白发年轻人胁迫的赤井秀一一个理由。

    一个正当杀死菊叶的理由。

    ——就算是为了我……

    ——拜托你,把菊叶杀掉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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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诸伏景光当然是不甘心的, 他的身份暴露得太快也太轻松了,菊叶就好像提前拿到了答案一样,轻易就揭露了他想隐藏起来的一切。

    可他已经中了药, 如果答应赤井秀一离开的请求, 只会连累他跟自己一起暴露。

    所以诸伏景光才说出了那样的话。

    除了给赤井秀一一个理由之外,诸伏景光也想要让他去找零合作。

    毕竟, 哪怕是神秘至极的波本,也频繁地受到了那位白发年轻人的骚扰,赤井秀一想要杀死他,没有理由不去找波本合作。

    这是诸伏景光最后唯一能做到的事了。

    为零在组织中找到一个可靠的盟友。

    然而他绝对想不到,赤井秀一根本就没有要和任何人合作的想法。

    那人在他心底刺下的烙印太深, 如果需要其他人的帮助才能拔除,对于赤井秀一来说,又仿佛另一种侮辱。

    从一开始, 他就没有想过合作的可能。

    他会亲自动手, 完成苏格兰的遗愿。

    “钥匙。”

    这时白发年轻人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赤井秀一少见地盯着车上的弹孔晃了一会神,听到声音才反应过来,把手里的车钥匙抛了出去。

    白发年轻人轻松接过, 后备箱打开, 他将肩膀上扛着的黑色裹尸袋扔了进去。

    袋子在箱内发出一声闷响,白发年轻人合上后备箱,自顾自地走到回到车前的驾驶座旁。

    赤井秀一迅速伸出手。

    刚打开的车门在瞬间合上, 白发年轻人歪了歪头, 有些疑惑地望着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挑眉:“不带我?”

    “带你做什么?”白发年轻人好像觉得他在说废话, 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赤井秀一说:“我也要去。”

    他把苏格兰的尸体带走, 是为了拿给琴酒看, 但在此之前,他明明一直说自己联系不上琴酒。

    那么他要把尸体带到哪里?

    他知道琴酒的住处?还是……带回他的组织?

    在天台上的时候,苏格兰一直担心菊叶会追上来,当时赤井秀一就已经觉得不对了。

    他和苏格兰两人联手,未必不能制服菊叶,但苏格兰担忧的好像不是菊叶本人的存在,而是他身后的某些人,或者某些势力。

    再加上菊叶明明被琴酒判定为可疑却没有被处理掉,不难猜出他身后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现在他是想把尸体带到那边去吗?

    赤井秀一绿眸紧紧盯着面前的年轻人,对方无所谓地说:“那就上车。”

    他没有叫赤井秀一开车,很有可能是不想告诉赤井秀一真正的地址,见自己赌对了,赤井秀一心头微松,连忙绕到另一边的副驾驶座。

    白发年轻人开着车,很快转弯,进入了一条偏僻的小路。

    赤井秀一已经很久没有和他单独相处了,瞥了他一眼,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件事,有些无聊地盯着前方的路。

    赤井秀一移开目光,这时他的动作又忽然顿住,白发年轻人今天穿的依旧是黑色冲锋衣,大概是因为要对苏格兰动手,这样防水防污的衣服反而更方便一些。

    然而就在冲锋衣黑色的兜帽旁,赤井秀一发现了一道若有若无的细线,像是贴在年轻人的脖颈上,又像是不小心蹭到的。

    伤口?

    赤井秀一不太确定,但也不好一直盯着对方看,只能暂时移开目光,看向车窗。

    车窗的玻璃隐隐约约倒影着白发年轻人的身影,那条细微的红线变得更不明显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如果不是离得这么近,赤井秀一也不可能看到。

    正当赤井秀一盯着车窗出神的时候,白发年轻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把手伸向了方向盘旁边的小盒子。

    像是想找些东西解闷,他的手在里面翻了翻,却是什么也没翻到。

    他有些纳闷地看了赤井秀一一眼,又把手伸向另一个手套箱。

    “冲野洋子的专辑呢?明明上次还看到了……”他说着语气忽然一顿,手指飞快缩回,在他的手里,多了一个白色的小药瓶,还有几张折叠起来,只有拇指大小的白纸。

    看了看药瓶上的字,他对赤井秀一咦了一声:“你还用这个?”

    像是突然对赤井秀一很感兴趣一样,他有些无精打采的眼神都亮起来了。

    和他懒散的表情相比,赤井秀一坐得很直,眼睛也一直望着前方,正是因为这样,反而让他显得好像有些紧张。

    侧头对上白发年轻人的眼神,他才淡淡说道:“那是苏格兰的。”

    那是一盒□□片,通常用来治疗抑郁症、双相情感障碍等,也用来给狙击手降低敏和机体反应,对于苏格兰这样的卧底来说,为了保证自己在射杀无辜平民时不会手抖,服用这样的药物很正常吧?

    白发年轻人“哦”了一声,略感无趣地收回了视线,正当赤井秀一要松口气时,他忽然将药瓶给拧开,看了一眼里面完全没开封过的药,嘴角扬起了细微的弧度。

    本就轻佻的面容锐利到令人心惊,一阵凉意从脊背窜上来,赤井秀一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

    白发年轻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苏格兰的?嗯?”

    要是他经常吃的药,怎么可能最上面的保护层都没撕掉?

    尽管内心的警报已经拉满,赤井秀一的神色却依旧镇定。

    “我不知道,这是在苏格兰家里找到的。”

    实际上那是他开车绕路去别的地方买的。

    在天台上的时候,苏格兰都快答应他的计划了,最后却还是选择了开枪自杀,赤井秀一推测他身上很有可能携带着不能暴露的物品,所以才去买了药。

    苏格兰住的这附近都没有药店,看到这盒药,其他人就有可能被误导,往别的地方去查,而不是把视线集中在苏格兰本人的身上。

    然而眼前的白发年轻人实在太聪明了,不管那盒药有没有开过,他所伪造出来的线索在他面前都是不成立的。

    只一眼就被看穿了。

    ——苏格兰最近没有任务,那盒药很有可能是他和别人接头留下的线索,公安借着送药的名义来跟他接触……

    这样的话完全说不出口,因为眼前的人根本就不可能信。

    赤井秀一的手指越收越紧,手心传来迟钝的痛感,他神色僵硬地望着身侧的白发年轻人。

    对方却把药重新盖好,连同那几张他伪造出来的纸一起丢回了手套箱里。

    他像是不准备再问,这件事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了,赤井秀一心里却依旧过不去。

    一种熟悉的、即将被利用的反感再度袭上心头,他现在不问,很有可能还是想维持表面的和平,因为接下来还有用得到自己的时候……这样的想法让赤井秀一心中忍不住烦躁。

    似乎每一次都是这样,他自认为对白发年轻人的意图无比了解的同时,也意味着对方同样熟知他的一切,所以才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操纵他。

    是不是就连苏格兰会在天台上自杀,也在他的计划之中呢?

    赤井秀一深深吸气,压下内心愈演愈烈的烦躁感。

    他看向身侧的年轻人,出声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他的语气像是在问一件小事,实则内心更紧张了,如果对方真的要去找琴酒,又或者是另一个组织的秘密基地……

    这时他听到白发年轻人说:“马上就到了。”

    他们从那条小路越走越深,路线也越来越窄,最后只能允许车辆勉勉强强地通过了。

    车外侧的后视镜差点蹭到一旁的水泥壁上,赤井秀一有一瞬间怀疑白发年轻人走错了路。

    然而在车千难万险地行驶过了这一段路之后,情况终于算得上是好一些了,他们进入了一条老旧的柏油路上。

    旁边看起来像是居民区,不少房子门前都挂着写有姓名的标牌,白发年轻人开车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车从居民区的一条路开向另一条路,像是在找着什么,赤井秀一不禁侧头望了出去,难道白发年轻人的帮手就藏在这里?

    以他的性格,绝不可能乖乖听从别人的命令,所以帮手或者是他自己养出来的人最有可能……

    又过了一会儿,一直开着车在街道上转悠的白发年轻人忽然开口,像是想要确认什么似的说:“今天是收垃圾的日子吧?”

    “我怎么知道。”赤井秀一立即回道。

    他回得太快,而且太过理所当然了,今鹤永夜忍不住怀疑他在跟自己呛声,侧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已经放松下来,正靠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搭着打开的车窗,手里拿着一盒烟,烟盒在他手中微微旋转,冷峻的侧脸竟然带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感。

    ……差点忘了,这是个吃能量棒也能活的家伙。

    今鹤永夜收回视线,又忍不住有点想笑:“要是让你从高级公寓搬出来,看你怎么办。”

    赤井秀一现在住的公寓楼下就有垃圾存放点,但像是这种老旧的小区,一般都是规定了哪天能倒什么垃圾,要是拿错了,哪怕把枪掏出来,固执的大爷大妈们也不会放过他的。

    赤井秀一竟然也愿意配合他,想了片刻之后说道:“你这种设想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的。”

    他又不是没在日本生活过,早在很久以前,初到日本的时候,赤井玛丽就给他灌输过不少知识,让他能融入这里。

    赤井秀一正要说话,身侧的白发年轻人忽然一踩油门,慢悠悠在街上打转的车直接冲了出去,直奔街道口的一家小商店。

    商店前挂着一些毛绒绒的儿童帽子,大约是还有两三周就到圣诞节了,有些帽子还是红色的,在另一侧的货架上放着一些文具,远一点的架子上固定着几个篮球和足球,还有网球拍。

    常来光顾这家店的客人似乎都是孩子,白发年轻人跳下车,直奔其中一个篮球而去。

    看到他把篮球从悬空的架子上取下来,在地上拍了拍,赤井秀一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连忙跟下车,这时白发年轻人忽然将从地上弹起的篮球捧在手里,他两只手都捧住了篮球,高高举到头顶,然后往前方的地面上轻松一扔。

    “砰~”

    篮球如同一道虹影飞出,撞在柏油路面上,又迅速弹起,朝更远的地方飞了过去。

    一个穿着浅蓝色制服的男人正站在对面,双手拖着一个空了的垃圾箱,一辆小型垃圾车停在外面,他看起来像是负责这个区域的垃圾回收员,白发年轻人赶紧喊道:“小心!”

    听到声音的人刚回过头,便看到一道黑影朝自己袭来,又是砰的一声,篮球迎面撞在了男人的脑袋上,男人两眼一翻,朝沥青的路面倒了下去。

    亲眼见证了这一幕的赤井秀一:“……”

    这家伙,到底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赤井秀一忽然发现,和他走在一起就没遇到过正常的事。

    这是什么混世大魔王。

    就在他内心腹诽的同时,白发年轻人已经拿着捡回来的篮球,快快乐乐地朝商店里喊道:“老板,外面有人晕倒了!”

    “什么??”正在整理货架的老板赶紧跑出来。

    白发年轻人指了指对面被自己砸晕的垃圾回收员,脸上半点也没有陷害了人家的内疚。

    赤井秀一在一旁看着,不知为何忽然心里一紧,莫名的不安从心底袭来。

    他把烟盒塞回兜里,瞥了一眼白发年轻人停在路边的车,目光忽然一凝。

    他该不会是——

    仿佛为了验证他的想法一般,白发年轻人打开了后备箱,在商店老板去查看那个晕倒的垃圾回收员时,从后面拖出了黑色的裹尸袋。

    他把裹尸袋扛到肩上,以一种熟练至极的手法,绕过垃圾车另一面的两个人,将裹尸袋扔到了垃圾车上。

    黑色的人形袋子瞬间陷入垃圾堆里,厨余垃圾的腐臭和异味随着空气飘了过来,赤井秀一脑海中气血翻涌。

    他用力扣紧了手指。

    “你——”

    “别说话。”白发年轻人冲到他面前,用力捂住他的嘴,把他往车上拽。

    原来是那个被他砸晕的垃圾回收员醒了,然而对方根本没心思计较他扔了什么垃圾到自己的车上,对着店老板一脸愤怒地说:“我没事!是他用球砸晕我的!”

    “哪来的野小子!!!!”

    白发年轻人开着车飞快离开。

    车辆拐过一个个弯,像是要按照原来的路线返回,再次到了那个狭长得只能容纳一台车辆通过的小路时,赤井秀一的手猛地伸过来,用力一推方向盘。

    车辆瞬间打滑,砰的撞在入口处的墙壁上,前面就是狭窄的车道,白发年轻人开车的速度不快,却仍然是被这股力道撞得身体晃了一晃。

    下一秒,他的领子就被人抓起,身体狠狠按在了驾驶座上。

    赤井秀一倾身过来,凶狠地攥住了他那只发红发紫的手腕,他眼神紧紧盯着眼前的人,绿眸里是无法掩饰的愤怒。

    与燃烧着怒火的眼神相反,他的语气透着极致的冰冷:“你根本就不是要带着尸体去找琴酒!”

    他明明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还在慢悠悠地兜圈子,真以为自己不敢对他动手吗?

    赤井秀一拿出一直藏在怀里的那张照片,语气冰冷地问:“这是什么?你从哪里得来的!”

    被他狠狠攥住伤口的白发年轻人嘶了一声,仿佛对赤井秀一毫无防备般,他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了痛苦的神色,然而赤井秀一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又拿出那把带血的枪,狠狠抵住了白发年轻人的下巴。

    一直在他的口袋里,被捂得有些温热的枪管还散发着血腥气,仿佛苏格兰留在上面的血液从未凝固一般,被那边枪戳中,白发年轻人不得不抬起脸,对上他幽冷的视线。

    暗红色的眼中闪过一抹深思,又像是什么也没想,白发年轻人把脑袋往后仰了仰,似乎是想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但他本就懒洋洋地靠在驾驶座上,此刻脑袋后面就是驾驶座的枕托,这么做根本无济于事。

    徒劳地试了半秒,他带着一脸放弃的表情放松了下来。

    “你问这个干什么?”他瞥了一眼赤井秀一手里的照片,微微挑了挑嘴角,有些意味不明地说,“那个人对你很重要?”

    “回答我的问题!”赤井秀一语气冷厉。

    然而白发年轻人却是无赖般的表情,根本就不想回答他的问题,眼神在那张模糊的照片和赤井秀一的脸上转了一圈,那双眼中浮现出来的兴味越发明显,赤井秀一不禁扣紧了手中的扳机。

    他今天带的是左轮手.枪,一共六发子弹,苏格兰已经用掉了一发,还剩下五发。

    也就是说,除非恰好转到苏格兰制造出来的那个空位上,不然在他扣下扳机的一瞬间,子弹就会贯穿眼前这人的脑袋。

    然而——苏格兰不会原谅他的。

    他绝对不可能轮到那个唯一的空缺。

    他死定了。

    赤井秀一手指紧紧扣住扳机,只需要一点点力道就能按下去,他冷声说:“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

    “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放过我的吧?”

    白发年轻人忽然打断他,用的是少有的冷静至极的口吻。

    那双暗红色的眼眸仿佛沉淀着鲜血的宝石一般,赤井秀一对上他视线的瞬间,心底陡然一惊。

    这时白发年轻人已经笑了起来。

    “可惜你杀不了我。”

    他拿出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的屏幕上出现了一封邮件。

    [现在,能够证明我的实力了吗?]

    这是大约十分钟以前发的,就在他开着被子弹打碎了玻璃的面包车,在街边看到赤井秀一下车的那一瞬间。

    他已经知道自己要杀他了,赤井秀一心中同时划过了这样的念头。

    他给组织里那位神秘的大BOSS发了邮件。

    然后得到了回复。

    [甲州威士忌]

    这是赤井秀一曾经想过的代号,那时候他还满怀期待,觉得可以跟白发年轻人永远合作下去,然而现在,想象终于变成现实的瞬间,寒意却从心底升起,传遍了四肢百骸。

    白发年轻人往下按了按,在小小的屏幕下方还有一行未显示完全的:

    [欢迎你的加入]

    那位大人亲自发了话,仿佛梦魇一般缠绕上赤井秀一的心头。

    BOSS的眼线似乎无处不在,苏格兰作为卧底死掉的事没过去多久他就知道了,好像还知道了曾经酒吧里发生过的事,知道当时他和琴酒他们都点了什么酒。

    甚至有可能知道赤井秀一和他之间的对话。

    所以才定下了这样一个代号。

    组织里的无名之辈多如过江之鲫,不管死掉多少都不可惜,有代号的成员之间却不允许明目张胆地互相残杀。

    也许他现在对菊叶动手,不到几分钟的时间boss就会知道。

    这是唯一一个,boss在给出代号的同时,还说“欢迎”的人……

    不能对他动手,每一个念头、每一分理智都在说不能动手,然而赤井秀一手里的枪却死死卡在了年轻人的下巴上,怎么也不肯松开。

    他像是石化一般,失去生命力地僵在了原地,最后还是白发年轻人推开他,兀自跳下了车。

    “拜~”白发年轻人说完,一边挥着手一边转身走进了那条小路里。

    他的身影被狭窄的道路吞没,赤井秀一放下手中不知是变得更滚烫还是冰冷的手.枪,蓦地关上了车门。

    他靠在椅背上,望着前方那条笔直而狭长的路。

    “甲州威士忌……”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

    他最希望那人拥有的代号,也是现在最厌恶的代号。

    另一边,一辆垃圾车走走停停,盯着定位图的琴酒微微皱起了眉头。

    伏特加站在他身边,滔滔不绝地说着他不在的这两天发生的事。

    而安室透又回到了诸伏景光的住处外,一辆像是警车的黑白色汽车正从他的视线中离开,他按了按耳麦,对通话另一头的工藤优作说:“我果然没猜错!”

    同样的假死,同样的掩人耳目、把尸体运走的手法——

    就在准备去北岛科技总部的那一刹那,他猛然醒悟过来,把车开回了这里,就看到那些假警察像模像样地拿出了证件,附近的居民听到枪声报警了,他们假装询问一番,把那些人打发走,然后搬了一个黑色的大袋子上车。

    那里面装的一定是诸伏景光!

    安室透说:“我先去把车拦下来!”

    “你小心点。”工藤优作说。

    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他现在不在现场,也不了解具体的情况,更不可能给出意见,万一误导了跟自己通话的人——

    与医生的对决,哪怕是一点微小的细节,都有可能导致惨烈的失败。

    他心情沉重地等待着耳机另一侧传来的结果,此时今鹤永夜也在打电话。

    “摄像头准备好了吗?”

    他问的不是那些收尸队的成员,而是北岛科技的员工。

    他叫了几个以前当过雇佣兵的人员过来,让对方模拟出曾经见过的绑票现场,然后把苏格兰威士忌放到了里面。

    “好了。”

    “你们先走吧。”今鹤永夜说,“接下来不需要你们了。”

    他所期望的观众,现在才刚刚开始入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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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章

    安室透追着那辆假警车从诸伏景光的住处出发, 一直到另一条更热闹的街道上。

    工藤优作问:“你打算怎么做?”

    “制造一场意外!”安室透说完,用力一踩油门。

    白色的汽车飞速越过那辆假警车,前方正好是一个路口, 在假警车的前面, 还有一辆蓝色的高级轿车,早已打了转向灯, 安室透的车冲过去,却是正好和打了灯的蓝色轿车撞在了一起。

    拿着座机话筒的工藤优作只听“砰”的一声,强烈的撞击令人心头一跳,他不由得伸手按住了话筒。

    看了一眼踮起脚拼命想要凑过来的新一,工藤优作严肃地拧了拧眉, 这位“警官”的做事方式……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少儿不宜?

    他忍不住把儿子推远了些:“出去找你的朋友玩去。”

    “不去!”工藤新一撇嘴,出去玩哪有留在这里有意思。

    现在他们在找的,可是在警视厅的严防死守之下, 还抢到了押运车的犯人欸!!

    工藤优作看了有希子一眼, 有希子轻轻一笑, 半点帮忙的打算也没有。

    他忍不住叹气。

    通话另一头,被撞的蓝色轿车立即停了下来,司机伸头出来, 看了看车外, 白色的汽车冲过来时,像是才看到前面还有一辆车那样,哪怕即使打了方向盘避开, 还是跟她的车撞到了一起。

    车外能看到一个小小的凹陷, 还有些许剐蹭掉漆的痕迹, 司机连忙下车, 拦住向后退了些许, 想要再次开走的白色汽车。

    那辆车看到她,似乎也不打算停下来,而是绕开了些许,司机没想到车上的人那么厚脸皮,心里一气,迅速跑到路中央,双臂大张拦在了车前。

    “警官!!”她出声叫住从另一旁车道经过的警车,“救命啊!!!”

    听到呼喊的那辆警车停了下来,车窗降下,一个穿着制服,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的男人探出头,看到她站在白色的汽车面前,车头离她还有一两米的距离,男人的脑袋又缩了回去,似乎不打算管这件事。

    司机急得跳了跳,不住地朝他们那边挥手:“拜托了,警官,帮帮我啊啊啊啊,我真的好害怕!”

    她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的衣服看起来也很新潮,但年纪不算太大,焦急的样子看得人心里一软,坐在车里的安室透忍不住觉得好笑。

    没想到司机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说不定都还没成年……这是想叫那些警察过来壮胆吧?可惜,那些人根本就不是真的警察,不会理会她……

    然而下一刻,那看起来很是凶恶的男人就推开门下了车:“别喊了。”

    他大步走过来,瞥了一眼在车前跳来跳去的孩子,对方立即捂住嘴,眨了眨眼睛。

    安室透有些惊讶地看着那个男人走过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车窗:“下车!”

    安室透打开车门,正好看到那男人从怀里掏出警官证:“我是神坂署组织犯罪对策课的三木……”

    证件上的金色徽章在日光下微微泛着光泽,看到证件的一瞬间,安室透脸色微变。

    那是真正的警官证!

    也就是说,眼前的人很有可能是真正的警察。

    医生叫警察过来,带走了诸伏景光?

    绝对不可能!

    那么安室透看到他们抬走的那个袋子里,装的很有可能不是诸伏景光……

    冰冷的寒气从脚底窜起,仿佛冻结了安室透一直紧绷的神经,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警察凶巴巴的呵斥也变得极其遥远。

    只是一瞬间,他好像被拉入了另一个世界,医生冰冷而嘲讽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宛如被刺到一般,安室透猛地回过神来。

    他抓住了正在教育自己的凶恶警察:“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组织犯罪对策课!

    就算是有人报警听到了枪声,也不应该是这些跟极道打交道的警察前来,他们到底是谁叫来的?!

    “别岔开话题,”那个警察一脸凶相地教育道,“平时你就是这么开车的吗?超车?撞到人还想跑?”

    “不好意思,我刚才有急事……”

    “有急事也不能这样!”

    面前的警察严肃地教育道:“我已经帮你们叫交警了,人很快就来,你先给人家小孩子道歉,然后等交警来了……”

    “交警?”

    正在听警察给安室透训话的小司机一个激灵:“你们什么时候叫的交警?”

    “车上有无线电。”

    凶恶的警察说完,小司机“啊啊啊啊”地跑回了车上:“我不报警了!!大叔,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蓝色的轿车一溜烟地消失了。

    被留在原地的安室透心头一沉,有车载无线电,能通过警署联络附近的交警……他们拿出来的警官证也不是假的,他们就是真的警察。

    再三确认过之后,他心里的不安越发扩散开来,犹如化作了一个黑洞,吞噬了他的所有情绪。

    既然他们是警察,那么带诸伏景光下楼的那些人又在哪里?

    思绪从未有过的混乱,繁杂的线索犹如死亡的绳索不断勒紧他的脖子,让他越发窒息。

    “冷静下来!”

    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工藤优作立即意识到又出问题了,那些问题还出在他拦下来的警察身上。

    那是真的警察?

    那么医生什么时候换走的裹尸袋?又是怎么在他们眼前让裹尸袋消失的?

    工藤优作一刻不停地思考着,今鹤永夜却是从那条狭窄的道路出来,就拐进了附近的一栋房子里。

    有赤井秀一盯着,他根本不可能把装有诸伏景光的裹尸袋替换掉,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换。

    截止到琴酒拉开裹尸袋,在里面放定位器为止,那里面装的都还是诸伏景光。

    收尸队的人从天台下来,在赤井秀一的注视下把裹尸袋放下,再次回到那栋楼中,把事先带来的另一个袋子抬上楼,放到诸伏景光的房间。

    这段时间,安室透从天台跑下来,路过了那个房间,但并没有看到在最里面卧室的他们。

    之后安室透开车跟上今鹤永夜,那些人从诸伏景光的房间出来,去天台上清理痕迹。

    等到今鹤永夜从琴酒那里离开,他们也已经清理完毕,到了今鹤永夜事先吩咐好的地点。

    今鹤永夜把车上的诸伏景光交给他们,往裹尸袋里塞满东西,之后他开车离开,在另一个路口遇到赤井秀一,当着他的面把裹尸袋连同琴酒的定位器一起扔到了垃圾车上。

    真正的诸伏景光已经由收尸队的人带到另一个地方,交给了北岛科技的雇佣兵。

    那些雇佣兵把诸伏景光带到了真正藏身的地点,此时收到报警前来查看的警察来到住处的楼下,发现诸伏景光的房间门打开着,进去一看,发现了一个黑色的大袋子,里面装满了钞票。

    他们把那一袋钞票捆好,运上警车,顺便询问了周围打电话报警的民众,这一幕正好被调转回头,潜伏在附近的安室透看到。

    安室透跟上那些人,今鹤永夜则来到了完全相反方向的一栋房子外。

    所有人看到的都是真的,又不是真的。

    今鹤永夜翻过围栏,老旧的房子里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汽车,他拉开车门,从里面拿出笔记本电脑。

    赤井秀一没有跟今鹤永夜一起过来。

    如果他还想要继续卧底,就不可能违逆boss的意思,对自己这个受到boss重视的人出手。

    今鹤永夜靠在车旁,一边打开电脑一边想,他可能没有那么想杀自己,不然他早就动手了。

    哪怕他真的开枪,也不一定能打得中今鹤永夜——琴酒之前连开了两枪,也是那么近的距离,不也打在车窗上了么。

    然而赤井秀一却迟迟没有动手。

    回想了片刻赤井秀一当时的神情,今鹤永夜突然停下。

    面前的电脑已经连上网络,他打开早就设置好的软件,戴上耳机,画面上立即出现了诸伏景光的情况。

    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一把简陋的木质椅子,诸伏景光被绑在那张椅子上,低垂着头,鲜血染红了他胸前的衣服。

    头顶微弱的灯光照下来,越发显得他的脸色惨白,就好像已经死去了很久。

    今鹤永夜把画面放大,一寸一寸地仔细查看,之后又把耳机的音量调到最大,认真倾听里面传来的声音。

    隐隐约约的歌剧声,背后的墙上曾经挂着一幅海报,现在被人撕下来了,只剩下些许轮廓,后面的墙体已经发霉。

    完美~!

    今鹤永夜合上电脑,抬眼看了看四周,有些破败的小花园,杂草和树木肆意生长,也不知道这栋房子的主人曾经移栽过来的是什么树木,直到冬天依旧绿意盎然,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气息。

    今鹤永夜看了一会儿,忽然感觉一阵困意涌上来,他打开车的后座,抱着笔记本躺了进去。

    偏差值正在升高,他身上的系统还在,所以还会受到一些影响,阖上眼睑的时候,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模模糊糊的画面。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去一个剑道俱乐部的时候,总会有一道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到他的身上。

    那个剑道俱乐部很有名,有很多厉害的名家,道场里练习的人也很多,今鹤永夜每次去都能感受到那人的视线,很隐蔽,但总是挥之不去。

    他找了很久,才找到那人——那是一个看起来青涩又不好惹的少年,戴着一顶有些大了的黑色帽子,绿眸凶恶如同露出獠牙的幼狼一般。

    没等今鹤永夜看清他的脸,他就消失在了一扇屏风后。

    后来再见面,是001因为他不想把接手的宫野医院转让出去。

    “既然你连做那些事都无所谓了,放弃医生的身份也没什么难的吧?”

    “那些事?”今鹤永夜望着她。

    “任务。”

    001靠在医院外的墙上,手里夹着支烟,语气淡淡的:“我准备提前动手,这周末你来帮我。”

    他仿佛又感受到了那道视线,若有若无地萦绕在他的身上。

    直到那个周末。

    无风无云,夜色深沉。

    他来到宫野家两姐妹的住处,在那个寂静的房间外,他看到了001倒下的尸体,以及……踩在尸体上的人。

    比以前更冷硬的轮廓,更幽沉的眼神,在那人抬眼望过来的时候,那道始终缠绕在他身上的视线终于化为了实质。

    ——被盯上了。

    今鹤永夜猛地从车内坐起,“咚”的一下,因为起身太快,他的脑袋撞到了车顶上。

    他忍不住抽了抽气,抬起手,又看到自己手上还未消退的红痕。

    真是……

    他翻出手机,给琴酒发:[不要做多余的事!]

    琴酒既然没上飞机,这几天应该也换了新的手机,他连枪都弄到了。

    没过几秒,他收到琴酒的回信。

    [你是在说你自己?]

    今鹤永夜:“……”

    今鹤永夜:[没空理你!]

    他丢开手机,把刚刚掉到座位下的笔记本电脑捡起来。

    而在另一边,安室透老老实实和交警交代了自己的违法行为,因为另一辆车的事主不在,交警记下了他的联系方式之后,就放他离开了。

    那位很是凶恶的警察也离开了,安室透试图和他打探消息,费了很大功夫,才旁敲侧击出那么一点微弱的信息。

    他们确实是负责调查极道组织的,而这次任务,则是他们的临时行动,本来他们打算去另一个地方,突然接到上级的命令才来到了这边。

    那个凶悍的警察一直盯着安室透,似乎是觉得他会逃跑,哪怕被撞的车已经不在了,他也想等到交警过来,让安室透主动交代罪行。

    因为这个,他的同伴催过两次,从他们的话里可以听出,他们原本要去的地方离这边很远。

    “是医生吗?”工藤优作在另一边推论,“应该不是,医生不可能了解每一个地区的警察,而且要假装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警察上司,给他打电话下命令……”

    难度太高了!

    医生不可能做这么没把握的事,要想杀死一个警察,还金蝉脱壳般的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把人运走,那么他就一点错误也不能犯,每一步都要走得极其完美。

    与工藤优作通话的人聪明又敏锐,优秀至极,要想他在面前做到完美无缺,更是难上加难。

    医生不可能为了伪装出一个警察的上司而进行长时间蹲点,所以那些警察绝不是他临时叫来的,而是另有其人!

    “那就是——”

    知道诸伏景光是卧底的人!

    那一刹那,安室透头皮发麻,拳头瞬间攥紧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不在呼吸中泄露出一丝异样。

    尽管在接受工藤优作的帮助,他也知道工藤优作身边还有其他人,他的家人……他有着幸福的家庭,安室透绝不想把他拖入这个漩涡之中。

    追查消防车的时候,他和景光就在猜测了,这些走私商背后很有可能站着警方的人。

    现在景光身份暴露了,突然就换了另一批警察过来调查,而不是原本接警的人过来,很有可能是因为这样封口更方便。

    那人是这些警察的上级,或者更上一层的人!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随时掌握调查进度,不管诸伏景光死还是没死,手底下来调查的人都会汇报给他们。

    在那些警察看来,只不过是上级接到了错误的线报,多跑了一趟,对那些人来说,却能马上得知诸伏景光有没有被组织处死。

    如果没有的话,说不定他们还会派其他人过来……

    因为诸伏景光去了长野,说不定还调查到了跟他们有关的线索……

    真的有警察在暗中走私枪支……

    这样的发现突然从脑海中跳出,让安室透心头越发阴云密布。

    盘旋在他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完完全全将他的心脏遮蔽,心脏仿佛要被闷得停止跳动了,他在原地足足站了两分钟,才在工藤优作的呼喊中深深吸了一口气。

    “抱歉,”他说,“我要先去处理一下同伴的事。”

    现如今,不管那些堕落的警察还有多少肮脏手段,找到诸伏景光才是最重要的。

    “你要去找医生吗?”工藤优作说,“就算你现在去北岛科技,很有可能也找不到你的同伴。”

    不,是一定找不到。

    安室透说:“我要和他说清楚。”

    他沉声说:“我们不可能答应他的条件!”

    医生最想要的是隐匿踪迹,那么他带走诸伏景光会做什么?

    威胁他们,让他们放弃调查。

    这是显而易见的答案。

    但安室透了解诸伏景光,如果他知道自己被用来做威胁的筹码,那么他宁愿自己死掉。

    安室透绝不可能答应医生的要求。

    那不是在救诸伏景光,而是在害他。

    杀死一个人的不仅仅有身体,还有灵魂。

    安室透不可能去做那个刽子手,扼杀诸伏景光的灵魂。

    他重新启程,直奔北岛科技的总部。

    他的语气郑重而又诚恳:“工藤先生,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现在要重新与黑田兵卫他们通话,解释这一切太麻烦了,而且他们都不可能比工藤优作更聪明。

    但如果工藤优作不想帮忙,他也完全能够理解。

    以工藤优作的头脑,应该猜到了他的顾虑是什么。

    黑衣组织、堕落的警察,很有可能还是高层……医生,北岛科技、以及背后神秘的组织……

    无论哪一方,都有能力去颠覆工藤优作美好的生活,给他带来源源不断的麻烦。

    工藤优作在电话另一边叹气:“行了,我知道了。”

    他看了一眼身侧。

    工藤新一一直在踮起脚试图偷听,站了这么久之后他好像有些累了,微微踮起的脚忽然抬高,又放下,重复了好几次,他的脑袋忽高忽低,见工藤优作望过来,他停下动作,眼神晶亮亮地望了过来,眼里充满了少年特有的活力。

    赶在他出声之前,工藤优作收回了视线。

    “多余的话就不说了,”工藤优作说,“我会帮助你,直到你找到你的同伴为止。”

    至于后续——以北岛科技现在的体量,无论哪个组织都不可能轻易出手,他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多谢。”

    “你要是真的想谢我,就应该告诉我更多的信息。”

    安室透不由得苦笑。

    有些事不是他不愿意说,而是他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要不……”我请您吃个饭吧?

    还没说完,安室透的话猛地止住。

    想起上次与落合政彦的对话,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再度收紧。

    就在这么沉默之中,北岛科技的总部到了,那是一栋位于市中心的摩天大楼,比其他地方都要高出很多,安室透走进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阻拦。

    仿佛提前知道他要来一般,所有的大门都为他敞开,连电梯都主动亮起。

    安室透乘着电梯来到顶层。

    上次见到的那位秘书在外面的开放式办公区,长桌上堆满了资料,他的手指飞快敲打着键盘,看到有人进来,才抽空给他指了个方向说:“那边。”

    他指的那对面是一扇玻璃门,里面的办公室也是用磨砂玻璃隔开的,看不清里面有没有人,也听不到声音。

    安室透推门进去,里面是一个很空旷的会议室,充满科技感的银色长桌,椅子是低调的灰色,在桌上放着一个白色的投影仪,等他把门关上,投影仪自动打开,光线打在对面的幕布上。

    会议室里的采光很好,投影仪在上面只能看到一点点白色的痕迹。

    安室透拿起旁边的按钮,把会议室的遮光板全都降下来。

    投影上显示出了正在连接的字样。

    安室透的手机响起。

    “听说你去了我的办公室?”电话里传来的是一如既往带笑的声音,轻松而又愉快,然而安室透的怒火却在瞬间燃起。

    仿佛压抑许久的火山终于喷发,安室透吼道:“不要明知故问!”

    如果不是他放自己进来的,怎么可能这么顺利!

    他的怒火一半是和工藤优作商量之后表现出来的,另一半却是出自于真实。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有没有听出来,轻轻笑了一声。

    安室透喘着气,像是在平复心情一般,过了一会儿才说:“条件!”

    “不先看看吗?”

    安室透面前的投影一闪,连接中的字样变成了连接成功。

    诸伏景光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中央,简陋的椅子,空旷的房间,像是在地下室,只有头顶一盏灯……

    他好像还活着,从诸伏景光带血的胸膛看到了一点微弱的起伏,安室透一直揪紧的心脏终于放松了片刻。

    紧接着,安室透就发现了这个办公室用投影仪的原因。

    给老板用来开会的办公室,不可能连一块大的屏幕都买不起,他之所以选择投影仪,是为了降低画质,让安室透无法看清屏幕上的内容,更无法得知诸伏景光到底在哪里。

    有了这些布置,那人的语气越发轻松,也越发的游刃有余。

    “听说你们收集了很多有意思的资料。”

    “没有那回事。”安室透语气强硬。

    “是吗?”那人语调不变,又说,“介不介意给我看看?”

    ——我都让你看这么有意思的东西了。

    ——不把资料给我……

    听懂了他潜藏的意思,安室透却依旧没有松口,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画面,对方似乎也不着急,清浅的呼吸从电话中传来,过了许久,他才再次开口。

    “我没有其他意思。”他说,“我只是……”

    他的语气温和,就像是初见时的那么有耐心,又那么好说话。

    然而安室透却没有了那时的惊艳和感激,他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

    “我不会把那些资料给你!更不会把它们销毁!”

    和“医生”有关的所有资料,他都会完完整整地保存下来,直到他找到诸伏景光!

    “这样……”

    电话那头的人还是那么好脾气,安室透几乎都能想象到他清俊的眉眼,正是因为这样,安室透越发烦躁和警惕。

    沉吟片刻之后,电话那头的人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那你把遮光板打开吧。”

    听他的语气,就像是放弃了威胁安室透他们一样,然而安室透知道他已经做了这么多,绝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弃。

    就让他看看到底还有什么吧!

    安室透按下遥控,将办公室的遮光板打开,光线变换的那一刹那,他的心头狂跳。

    红色——!一点隐隐约约的红色,在诸伏景光的脚下亮起。

    那是丢弃在地上的裹尸袋散发出的光芒,又或者说,是裹尸袋里的定位器散发出的微光。

    已经被防水的袋子遮住了大半,但依旧有微弱的光线传递了出来。

    只有在这样灰蒙蒙的画面下才容易被捕捉到……

    那人的声音在安室透耳边响起,安室透攥着手机的动作僵住。

    “有个小朋友说,他回来的时候遇到了超凶的对手哦。”

    “他们还打了一架。”

    小朋友,是指菊叶吗?

    既然是菊叶把诸伏景光放到那个房间里的,也就没有必要再多此一举,在里面装个发信器。

    黑麦也不会为了一个卧底跟他打架。

    那么就只剩下——

    琴酒!

    安室透呼吸一窒。

    琴酒一直都看菊叶不顺眼,只有他会动手。

    也是他放的发信器,诸伏景光还没死,琴酒会找他——!!

    “时间不多了。”

    “我等你改变主意。”

    那人的声音犹如恶魔贴着他的耳朵低语一般,安室透握着手机,望着眼前的幕布。

    不断发送信号的红点在逐渐变亮的光线下消失了,办公室重新变得通透而明亮,安室透却仿佛幻觉一般,仍然能看见那个闪烁的小点。

    每一点都像是诸伏景光身上溅出来的血液,那些血液在他眼前渐渐扩大,直至把他吞没。

    铺天盖地的晕眩感袭来,安室透眼前发黑。

    卧底是黑麦杀掉的。

    再被找到,也是琴酒杀掉的,和北岛科技有什么关系呢。

    和医生又有什么关系呢。

    医生……

    “还真是……干干净净……”

    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挤出了这句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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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章

    和医生的谈判失败, 安室透气愤又失落地从北岛科技离开。

    然而出了那栋大楼,他的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

    那双紫灰色的眼眸极其冷静,里面浮现出的所有情绪都如同薄雾消散, 他抬手按了按耳麦:“工藤先生, 您听到了吗?”

    “我在。”工藤优作说,“怎么了?”

    “我的同伴很有可能被关在一个剧院里, ”安室透说,“我在背景墙上看到了一张海报,那张海报很大……”

    一般的小型剧院就算印超大海报,也不会浪费在地下室这种地方,之所以判断是地下室, 是因为海报撕下来之后,那里的墙壁已经发霉了,如果不是环境潮湿, 贴紧海报的墙面很难变成那样。

    所以最有可能的是大型剧院, 他们常规印刷的海报就是超大型的, 随处可见,而且剧院里还有地下室,存在经久不衰的经典剧目, 那张宣传海报才能一直贴在那里。

    最近剧院可能发生过某种变故, 有人把海报撕下来了。

    也有可能是菊叶撕的,为了不让他们找到诸伏景光。

    安室透当时还听到了某种声音,很有可能是地下室的隔音不好, 或者那个房间临近一些特殊环境。

    医生不是直接投影而是打电话, 就是为了干扰他, 让他无法听清那些声音到底是什么。

    “更有可能是陷阱。”工藤优作提醒, “我们最好先弄清楚, 他到底为什么选择那个地方。”

    一个充满漏洞的地方。

    他虽然不在现场,但他也认同安室透的推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觉得奇怪。

    医生分明是要让“警察”销毁与他有关的资料,应该把手里的人质捂得严严实实才是,到底又为什么要给安室透透题?

    这不是催着他去救人吗?

    当然是因为琴酒!

    工藤优作看不到那时的场景,自然也不知道在投影变淡的瞬间所呈现出来的画面。

    那闪烁的红点犹如狙击枪射出的子弹击中了安室透的心脏。

    “工藤先生,”安室透说,“接下来,我会把您的通话记录抹除……”

    工藤优作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客气,那是他向自己寻求帮助之前相似的客气。

    他这是不打算让自己参与接下来的事情了。

    工藤优作不由得说道:“医生说他的帮手是小朋友,我看你才是小朋友。”

    这个世界上,能帮他出谋划策的人还能有多少?

    大部分的人还没看到医生,就已经被他的手段耍得团团转了,哪怕抹除通话记录,销毁他们之间所有的联系,医生还是会轻易联想到工藤优作。

    在这种时候才想到让他退出,未免太迟了。

    安室透明明见识过世间所有的黑暗与残忍,面临选择的时候却依然保留着善良和正直。

    听到工藤优作说自己天真,安室透忍不住苦笑。

    他决定找工藤优作帮忙,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人是医生。

    医生聪明过人,用的手段也非常人所能企及,每当安室透想起他,都会想起那些猎物被蛛网束缚着的画面,越是挣扎,那些蛛丝就越缠越紧,他常常因为这样的想象而觉得不寒而栗。

    但他也不能否认,医生做事至少还是有迹可循的。

    哪怕他用整个东京的人命来威胁,安室透都相信他们能想到解决办法,可琴酒呢?琴酒从来都不讲道理。

    他很有可能是在和菊叶打架的时候放了发信器,被菊叶发现之后,扔到了诸伏景光的袋子里。

    到时候琴酒就会发现,潜入组织的“卧底”竟然没死。

    安室透要在琴酒发现诸伏景光之前把他救走,这个过程中,很有可能菊叶会直接告诉琴酒苏格兰还没死,引导琴酒继续追查。

    有菊叶站在琴酒那边,就算安室透痕迹抹除得再干净也没用。

    他不能让工藤优作帮助自己,不然要想让工藤优作死掉,也就是菊叶一句话的事。

    ——苏格兰是波本和大作家工藤优作联合救走的哦。

    想起白发年轻人会用轻松的口吻说出这句话,安室透就浑身发寒。

    “出现了另一个危险的人……”安室透隐晦地对工藤优作说道,“我认为您不参与进来才是最好的,不然我可能无法保证您的安全。”

    琴酒会的不仅仅是面对面枪杀目标,这么多年来,他做过的任务无一失败,其中不乏安保严密的要员和首领。

    无论是政客还是凶残的极道分子,又或者被派到组织里、能力出众的卧底,都是琴酒的目标。

    无一例外,无一生还。

    安室透自己都不确定能否摆脱琴酒的追杀,更别说要保护工藤优作了。

    工藤优作:“……你有时候还挺固执的。”

    但是怎么办呢,他都已经答应要帮忙了,难道要让他反悔吗?

    而且遇到危险就退缩,完全不是他的风格啊。

    工藤优作才不是觉得电话对面的人有点惨呢。

    他以一种成年人的成熟口吻说:“我完全能明白你的顾虑,但只要在那人到来之前,把你的同伴救走就行了吧?”

    “可是……”

    万一菊叶泄露工藤优作的信息,知道是他帮忙救走了潜入组织的卧底,琴酒一定会——

    “那个小朋友就交给你来搞定。”

    工藤优作说:“你不会连这点都做不到吧?”

    连这都做不到,还谈什么救人。

    安室透瞬间怔住。

    过了片刻,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明白了!”

    “好,”工藤优作说,“那个小朋友就交给你了,我们先来理一下,医生选择那个地点,是因为他觉得另一个人会比你更快到达,他会杀死你的同伴,所以你才这么着急……”

    连让工藤优作退出的话都说出来了,难道忘了就在半个小时之前,他还在求工藤优作帮忙吗?

    把人拉进来,转眼又推出去,工藤优作又不是没有脾气。

    要是换做其他人,他早就把电话给挂了,说不定挂之前还要嘲讽他几句,医生就是要利用他的关心则乱,就连这么简单的心理战他都看不出来。

    那个人真的到了,他的同伴就死了,医生还拿什么威胁他?

    然而面对电话那头的人,工藤优作实在是无法说出苛责的话。

    能在医生的百般手段之下撑这么久,始终坚持自己的信念,正直而又机敏,连工藤优作都要忍不住称赞一句优秀。

    所以工藤优作才想要帮他。

    毕竟猪队友很难带,神队友却能跟着一起起飞的。

    工藤优作接下来还想带妻子前往美国,突然发现这么大一个秘密,让他还怎么安心前往。

    如果能给医生有效的反击,不,哪怕只是破局,让医生觉得意外,他都不会对工藤优作身边的人出手了。

    工藤优作成名多年,不是没有遇到过那种指名道姓要挑战自己的高智商罪犯,在他看来,医生就属于这个类型。

    只要让他注意到自己——以他的骄傲,他绝对不会对自己身边的人出手。

    工藤优作这么推测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这几天以来,风见安排过来的人一直守在他们家外面,医生也没有越过他们进来挑衅。

    他对工藤优作家里根本就没有兴趣。

    所以这件事看起来麻烦,但其实也没有那么麻烦,他只要搞定医生这边就行了,至于什么危险的杀手,什么组织,交给电话那头的人不是更好吗?

    他把事情重新理了一遍,听完之后安室透心情放松了不少。

    工藤优作的话犹如拨云见日,扫平了他心中的混乱和困惑,让他更明白自己应该去做什么了,同时他也明白了工藤优作和落合政彦的区别。

    同样都是帮助自己,落合政彦给他的感觉始终不够真实,就如同做梦一般,而工藤优作却很能让人安心,那是一种脚踏实地的,真真切切能感受到的安心。

    如果能早点想明白这点……

    “现在不要想那么多,”工藤优作说,“医生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扰乱你,让你失去判断力。”

    从另一方面来看,未必不是因为他太过优秀,让医生感受到了威胁。

    所以医生才会带走他的同伴,用来当人质让他放弃威胁。

    安室透定了定神,认真说道:“我明白了。”

    他的思路很快变得清晰起来,分析道:“剧院里应该装有某种信号屏蔽装置,让另一个人暂时找不到那边……”

    医生不可能让琴酒那么快找到诸伏景光,如果真的找到了,他就失去了诸伏景光这个威胁他们的筹码。

    然而黑衣组织的技术同样不容小觑,等他们破解了屏蔽信号的装置……

    就像医生说的,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安室透深深吸气,和工藤优作说了一声之后就挂断电话,打给了风见裕也。

    他需要东京这边所有大型剧院的资料!

    就在安室透抓紧时间寻找线索的时候,琴酒给今鹤永夜发了一份资料,里面是其他人“举报”给他的,诸伏景光是公安的线索。

    琴酒:[甲州威士忌?]

    他拿到代号的时间跟这份资料出现的时间差不多,但别忘了,拿代号不是玩游戏做任务,只要点击完成马上就能得到奖励。

    如果再算上boss确认的时间,至少在他和黑麦动手的时候,那份资料还没到琴酒的手里。

    也就是说,他比那些走私商更早知道苏格兰是卧底。

    甲州威士忌怎么了?今鹤永夜假装看不懂他的话。

    今鹤永夜:[没错,是我!]

    琴酒:“……”

    净说废话,琴酒真的很想把他的脖子给拧断。

    退出邮箱,又看了一眼定位器的信号,到了东京附近有名的垃圾处理厂,他的眉头再次拧紧。

    琴酒:[你要做什么?]

    [来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东西~]

    一张图片随着邮件回复发过来,那是一个个堆成了小山的垃圾场,图片加载完毕的瞬间,琴酒额上青筋狂跳。

    琴酒:[滚!!]

    那人根本就不在那边,真要是在,他现在就过去把那地方给炸平了。

    嘴里就没有一句真话。

    琴酒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和琴酒无效的交流完毕,今鹤永夜收起手机,看了一眼面前的大剧院。

    这是位于江古田中心的一家剧院,黑羽家就在江古田,前几天工藤优作还来这边调查过医生,选择这里,也算是对工藤优作小小的致敬?

    工藤优作应该不会像安室透他们那么容易被气到吧?

    想到这里,今鹤永夜竟然放心不少。

    成熟的大人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耿耿于怀的——

    今鹤永夜掏出钥匙,打开剧院的侧门,这是一般工作人员走的通道,这一天正好是剧团的休息日,剧院里冷冷清清,打扫的人和保安都没有看到。

    他穿过后台的走廊,墙壁上贴着一张张大型海报,旁边的桌上摆满了花,都是粉丝送给剧团里那些演员的。

    看得出来江古田剧院人气很不错,今鹤永夜走到地下室外,先是找到了他让人放在附近的收音机,关掉之后才进去。

    安室透在他办公室里听到的声音就是收音机发出来的,今鹤永夜打电话确实是想掩盖那些声音,但不是害怕他听到内容,而是怕他发现那是收音机的声音。

    播放的声音和自然环境音当然不一样,不过以安室透的反应来看,他应该没有发现。

    今鹤永夜选这家剧院的时候调查过,地下室是以前一些边缘角色排练的地方,越是大型的剧团,内部等级也就越严苛,那些人是被排挤到这里的。

    后来发生了一起杀人案,这个地方逐渐废弃,剧院的人们在外面加了一把锁,警告人们不要闯进来。

    不过在他们全体休息的这天,这个地下室注定要迎来不速之客了。

    今鹤永夜手里拎着个包,进门之后先从包里拿出信号屏蔽器,像模像样地装好,然后才走过去查看诸伏景光的情况。

    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诸伏景光应该快醒了。

    今鹤永夜在诸伏景光面前站定,这时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刚刚打开信号屏蔽器的时候,他还往这边望了一眼,那时诸伏景光胸膛还是有起伏的,现在却没了。

    装死?

    今鹤永夜还不至于觉得自己的药出了问题,他伸手过去,这时一抹暗光忽然从他的眼前闪过,诸伏景光从椅子上跳起来,手里拿着的东西径直朝他刺了过来。

    今鹤永夜往后一避,脚下传来的滞涩感却让他的动作硬生生止住了。

    原本凌乱扔在诸伏景光脚下的裹尸袋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个位置,变成了一个“圈套”,地下室光线昏暗,让今鹤永夜不知不觉就站到了里面,无论前进还是后退,瞬间就会被拌住。

    好算计!今鹤永夜扣住他的手,看似阻止他刺向自己,实则是想借用他的身体来稳住自己,这时诸伏景光却是迅速换了一只手,拿着那东西朝他的腹部刺了过来。

    今鹤永夜想到了曾经在警务部的门前,他也是这么一手换枪术,流畅地把手里的枪换到另一只手,还用发工资的地方,骗他说是录入信息的。

    今鹤永夜忍不住想笑,然而腹部传来的痛楚却是让他首先抽了抽气。

    诸伏景光的身影从椅子上离开,今鹤永夜才看到,他拿的原来是横在椅背上的那根支撑,椅子是木头的,横撑被他徒手掰了下来,后又掰成了锥刺的形状。

    锥刺面向今鹤永夜那一头不仅尖锐,还有些凹凸不平,诸伏景光离今鹤永夜极近,今鹤永夜微微抬眼,便看到那双蔚蓝的眼睛里流露出些许不忍,但下一秒,他就坚定地把锥刺往前用力一松。

    靠……前辈你真的好狠!

    今鹤永夜迅速扣住他的手,诸伏景光却是在这时把手一松,转身往门外跑了过去。

    他还碾碎了今鹤永夜面前的定位器,路过今鹤永夜放在一旁的包,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察觉到他的意动,今鹤永夜迅速将面前的椅子踢过去。

    诸伏景光回头看了一眼,白发年轻人微微弯着腰,一手捂着腹部,另一只手却是从怀里掏出了枪。

    诸伏景光心里一凛,连忙从地下室逃了出去。

    刚醒来的时候他恍惚了一阵,下意识以为自己到了地狱,可地狱大概不会让人觉得这么冷……?

    还有轻柔的情感电台广播,诸伏景光又是恍惚又是觉得好笑,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他看到了地上的裹尸袋,以及放在裹尸袋里的发信器。

    那个发信器是饵。

    诸伏景光瞬间就明白过来了,既然他没死,那就是用来钓其他卧底上钩的饵。

    想起自己之前给零发的消息,诸伏景光的心立即被紧张和担忧填满了。

    然而他的手机已经被子弹贯穿了,地下室的门又是锁着的,只能从外面打开,他想了很久,还是坐了回去,装作从来没有醒过的样子。

    好在地下室里的摄像头从来都没开过,让他做了一些准备,大概是装摄像头的人以为他真的死了?

    诸伏景光也不明白,自己明明朝心脏开了一枪,为什么还能活下来。

    他受伤的位置残留着些许子弹碎片,深深没入他的皮肤之中,却是没能到达心脏的位置。

    在活动的时候,那些子弹碎片在心脏前传来了强烈的痛楚,很有可能扎到了他的胸骨上,对寻常人来说算得上很严重的伤势了,在诸伏景光看来,黑麦的枪威力却还是不够。

    正常来说,那颗子弹能打穿他的心脏,让他彻底死掉的。

    黑麦的枪有问题?

    想起自己开枪时黑麦脸上的错愕,他大概是不知道那把枪有问题,可根据诸伏景光的了解,他今天应该在出任务,怎么可能不提前检查好自己的枪。

    他被菊叶叫过来,对菊叶应该很警惕,菊叶也没机会换走他的枪。

    诸伏景光想了很久也没明白,他坐在椅子上耐心等待着,终于等来了……菊叶。

    突然好像不是那么意外了,外面的收音机关掉之后,地下室里变得很安静,诸伏景光听到他把包放在地上的声音,听到他好像装了什么东西在墙上。

    诸伏景光明白了,真的是他利用自己的“尸体”来引其他人上钩。

    一时间他又是生气又是无奈,这是“物尽其用”吗?他都死了菊叶还不放过他?

    不过抱歉了,就算他暴露了,他也不会让他有机会把别人引过来的。

    无论是零,还是那位好心的FBI先生……

    诸伏景光在察觉到机会的一瞬间,毫不犹豫地动手了。

    从地下室出来,外面意外的没有任何守卫,剧场里空空荡荡,到处都是房间,到处都堆满了道具和物品,诸伏景光身前的伤口因为活动再次渗出血来,他选了一个看起来没那么起眼的房间,飞快跑了进去。

    地下室里,今鹤永夜缓缓直起身,将手中锥刺丢到了地上。

    粗糙的锥刺在他手中划出了几道细长的伤口,但仔细看他的衣服,根本没有任何伤痕,更没有任何血迹。

    在诸伏景光刺过来的一瞬间,今鹤永夜就把锥刺的另一头给抓住了。

    至于剩下的……全靠演技。

    今鹤永夜小心地拍了拍手,把手上的木刺给拍掉。

    诸伏景光能利用昏暗的环境制造出陷阱,他自然也能制造出自己受伤的假象。

    不过今鹤永夜觉得,诸伏景光应该醒了很久了。

    今鹤永夜给他用的假死药是加倍的量,一切身体机能都会停止,想要恢复也需要更长的时间。

    药效不够,很有可能是因为他在开枪的时候,并没有所谓的心跳加速,过快的心率才能让药效彻底发挥出效果。

    换句话说,诸伏景光死的时候很平静。

    他很有可能早就料到了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坦然接受了自己的结局。

    今鹤永夜想起在警务部的时候,他曾经问金田雪帆,你是不是以为我很能忍耐。

    那其实不是忍耐,而是能够承担起一切的勇气。

    他知道自己的能力极限在哪里,知道自己能走多远,也能在最后,接受自己止步于此。

    有点出乎意料。

    不过今鹤永夜想了想,还是追了上去-

    经过几个小时的紧张筛查,安室透终于确定了诸伏景光的位置,但就在那之前,风见裕也传来消息说,看到菊叶在附近出没。

    按照他和工藤优作的约定,他去负责菊叶那边,无论是用武力也好,说服或者交易也罢,总之他会完美地解决掉。

    至于医生……

    安室透担忧地说:“他在剧院里可能还有其他布置……”

    “没关系。”工藤优作说,“我想去。”

    他见过那位风见警官,根本不是医生的对手,更何况他也很好奇医生在剧院里有什么布置,希望能有点惊喜。

    如果真是他猜想的那样,那可就太无趣了。

    “还是让风见跟你一起……”

    “不用。”工藤优作挥了挥手,“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让那位风见警官跟着一起,工藤优作说不定还要照顾他。

    他大步踏进剧院之中,里面没有人,走到地下室,还是没有人。

    但是他看到了,在地下室门口隐蔽的装置。

    对面的摄像头亮了起来。

    正中间是一张椅子,据说名叫“绿川”的警官就在那里,风见提前拿了照片给工藤优作看过。

    工藤优作没有走过去确认,而是说:“就只是这样吗?”

    在角落里放着的是红外装置,恐怕在他救走那位绿川警官的一瞬间,装置就会亮起,把他们困在里面吧?

    空气中沉默了两秒,摄像头下方的音响灯亮了一下,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地下室中响起。

    “不愧是世界级的推理作家。”

    那是落合政彦的声音,工藤优作来之前还听过,但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没等他抓住那一闪而逝的灵感,那人又说:“您不如过去看看。”

    工藤优作依言走过去,站到那位绿川警官面前,他微微弯下腰,细心观察:“难道人已经死了?”

    不可能的吧?

    眼前的人如同安室透跟他转述的那般,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胸前满是血迹,双手也没有被束缚住。

    他心里的违和感却越来越强烈了。

    不对、轮廓不对——

    椅子上的人缓缓抬起头,还是柔和的黑发,但那张脸却是陌生而轻佻的,嘴角微微上扬,总让人觉得他好像在笑。

    那双眼睛睁开,是红色,如沉淀的血液般的红色。

    这不是绿川!!!!

    工藤优作直起身,这时他的眼前乍然大亮,所有的红外装置同时启动,一道道红线把地下室都被点亮,犹如燃烧起来了一般。

    那陌生而又年轻的人在椅子上扬起眼尾,笑容灿烂:“嗨,工藤先生~我是菊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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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章

    菊叶!!

    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没有任何攻击性的动作, 工藤优作的神情却在瞬间僵住。

    为什么会是他在这里?!

    以医生的骄傲,他应该不会拒绝跟自己对决才对……正是因为这样,工藤优作才敢孤身前来, 无论医生设计了什么样的陷阱, 他都有自信能轻松应对。

    可是他没想到,出现在这里的人竟然是菊叶!!

    别墅里的杀人凶手!!!

    在一个多小时之前, 安室透才把他的名字告诉自己,但即使他不说,看着菊叶危险的眼神,工藤优作也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如果医生在这里设置了陷阱,他还能见招拆招, 但是菊叶——

    早就在安室透的语气中听出了无可奈何,仿佛没有任何人能对付得了他的菊叶……

    这时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忽然动了动,工藤优作屏住呼吸, 在他的注视中, 年轻人的手迅速伸进了口袋里。

    然而下一刻, 他的动作又突然停住,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神色戒备、浑身僵硬的工藤优作。

    就连工藤优作自己都没发现, 他在不知不觉中显露出了防御性的姿态。

    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只是拿一下手机。”他说着像是要为自己的话增加可信度, 特意放慢了动作。

    黑色冲锋衣两侧的口袋很大,里面却像是没装什么东西一样,见他真的只是拿出手机, 还点开了游戏, 工藤优作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

    年轻人坐在椅子上, 工藤优作离他很近, 微微垂眸就能看到他在玩什么游戏, 但他没有那么做。

    尽管对方表现得很无害,可他出现在这样的地方,本身就代表着危险了。

    工藤优作在戒备年轻人的同时,看了一眼对面墙上的摄像头。

    摄像头没有开启,但他知道,医生绝对有办法得知这里的情况。

    菊叶出现在这里,已经打乱了他们所有的计划,哪怕是工藤优作都难免觉得有些恐怖。

    医生就好像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一样,提前准备好了对策,又仿佛在操纵傀儡一般,一个个把他们搬上舞台,放入自己精心制作好的陷阱之中。

    就连工藤优作,此时都有些分不清,他来到这里,到底是出于他本人的意愿,还是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中了医生的陷阱。

    医生的每一句话,每一件事,都好像存在着某种暗示,引诱人们走上他所设计好的道路。

    工藤优作满怀信心地来到这里,现在却变得举棋不定,他很担心,担心这也是医生的一环。

    他担心自己会在不知道的时候变成医生的助力。

    大概是因为他的沉默,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抬头看了看他,忽然说:“你可以放松一点。”

    接触到工藤优作的眼神,他再次扬起笑容:“因为你现在——”

    “是我们的人质。”

    工藤优作心中一沉。

    外界已经乱成了一团,工藤优作是带着手机进入剧院之中的,他用的耳机连线则是安室透从别的地方拿过来的,哪怕信号屏蔽器也完全无法阻断信号。

    让他们想不到的是,医生根本没有屏蔽信号的打算。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工藤优作被和菊叶关在一起了。

    “检测到了!那些红外装置连接的炸弹不在地下室,全都分布在剧院里!”

    坐在电脑面前的松田阵平猛地把嘴里的牙签拿掉:“在哪里?!”

    “在剧院里!”

    负责探测的人说道:“所有的炸弹都是连在一起的,如果要拆除的话,必须同时拆除……”

    不然就会同时引爆,把整个剧院炸得粉碎。

    松田阵平目瞪口呆。

    在医院里躺了好几天,半点医生的影子都没看到,几个同期还消失得一干二净。

    一开始只是降谷混蛋和诸伏不见了,后来连班长都走了,不是说要去修车,就是有事情要办,每天只在早上出现那么一小会,松田阵平总算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他们联起手来欺负了。

    同时也发现了,医生早就看穿了他的想法,所以根本不急着来找他。

    那两个消失的家伙就是知道这点,才放心地跑掉了。

    松田阵平气呼呼地躺在医院里,准备养好身体再找他们算账,这时他又接到了某个金发失踪人口的电话,告诉他,他们知道医生的真实身份了。

    松田阵平:????

    他养伤了几天,怎么感觉好像过了好几年,还是说他听错了??

    没等他回过神来,那个家伙又告诉他,hiro被医生给绑走了。

    松田阵平:“……”

    “你们果然是没我不行……”

    “是是是,”对面的人说,“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当然可以!!

    在医院里待到头顶都快长出蘑菇的松田阵平差点连病号服都没换就冲出来了。

    他刚拆线不久,其实还不能乱跑,安室透赶紧让他回去,然后找人送了一台电脑过来,并且告诉他,他们缺一个可以远程指导拆弹的人。

    医生用人质威胁,是想要清除所有与自己有关的资料,所以他绝不可能亲自上阵,给他们制造更多的证据。

    他会像以前那样,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控制整个剧院。

    还有什么比炸弹更容易控制,又更能拿来威胁人的呢?

    按照工藤优作的推理,医生会在地下室里布置炸弹,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进去救人,或者就算进去了,成功解救了人质,医生也不会让他们出来。

    他会把那人和人质一起困在里面,直到安室透他们愿意销毁自己的资料,或者等到另一个人来,杀死他们。

    所以工藤优作首先提出的解决办法,就是找到一个对所有炸弹类型都很熟悉的专家,然后由他带着摄像头进去。

    这样哪怕医生把他和人质同时困在了里面,他也能及时拆除炸弹离开。

    进剧院里的人也必须是他,如果换成其他人……以医生的能力,轻而易举就能操纵对方,让对方在不知不觉间成为自己的帮凶。

    只有工藤优作,无论医生说什么话来动摇他,他都能在瞬间察觉到对方的意图,绝对不会中招。

    他的头脑还极其聪明,哪怕解救人质的时候真的触发了什么机关,他也能迅速分辨出来。

    工藤优作就是这样说服了安室透,让他同意自己前来。

    他对自己的推理满怀信心,事实上,最开始的所有事情也都如他所想。

    他顺利进入到了剧院之中,还看到了人质,阻拦他们离开的红外装置也如预期般的亮起,将他们关在了地下室里。

    然而……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如果和工藤优作关在一起的人,不是诸伏景光呢?

    听着连线那一头传来的声音,所有人都心底一寒。

    因为发信器的存在,所有人都下意识觉得,在地下室里的就是诸伏景光。

    如果不是诸伏景光,琴酒找过来的时候,医生还能拿什么来威胁他们?

    可他们没有想到,在里面的会是菊叶……工藤优作就算身手再好,能好得过提前做了准备、手里很有可能拿着枪的菊叶吗?

    就在所有人都忧心工藤优作的安全时,工藤优作略微沉吟一声,故作轻松地说:“你们恐怕抓错人了。”

    “除了杂志社的编辑,没有人会被你们威胁到吧?”

    那个危险的杀手就算过来,看到他也不一定会动手。

    当然,工藤优作这么说,更多的还是想要说服菊叶,告诉他自己在这场游戏里无关紧要。

    他和那位叫安室透的先生关系也很一般,用他来威胁,还不如之前那位。

    医生竟然退而求其次选择自己……等等,既然自己当人质没有半点比得上之前那位,医生又为什么会选择自己?

    念头划过的一瞬间,工藤优作心脏蓦地缩紧。

    此时的外界,安室透已经接了好几个电话。

    要排查整个东京的剧院太难了,那些剧院遍布各个区域,近一点还好,马上就可以开车过去,远一些的,可能还没到地方,诸伏景光的尸体就已经凉了。

    思虑再三,安室透还是通过风见借用了警视厅的人力,让剧院附近的警署出动人手帮忙排查,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被诸星登志夫察觉到了他的行动。

    因为风见已经默认是他的人了,诸星登志夫那边一直有派人在盯紧他。

    诸星登志夫没有加以阻拦,反而调集人手帮了不少帮,作为回报,他加入了这次连线之中。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过话,只是在旁听,似乎对医生的事另有打算。

    然而得知工藤优作和一个危险人物关在一起之后,他却语气激烈地开口了:“你不想马上收拾包袱滚蛋的话,就答应他的条件!!!”

    与医生打交道的这几次,尽管每次都是被动挨打,诸星登志夫却看出了某种规律,医生极其擅长利用舆论,恐怕不到五分钟,工藤优作被困地下室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网络。

    警视厅发布会上出现了浑身捆满炸弹的人质,这件事都还没彻底过去,只要打开电视,打开手机网络,到处都是迷茫的声音,一张张无力之中带着恐慌的脸,仿佛所有人都奈何不了那些猖狂的犯罪份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工藤优作又被困在了地下室里,外面的剧院装满了炸弹!!!

    至少二三十个炸弹,全都联系在一起,只要一个出现变动,其他全部都会引爆!!!

    诸星登志夫已经无法估量这条消息会造成怎样的冲击了,恐怕消息刚放出来,一些悲观的粉丝就会痛哭失声,觉得工藤优作再也不可能救回来了。

    没有人能抓住那些罪犯,也没有人能拆除那些炸弹。

    医生的一次次行动,不仅击垮了警视厅的信誉,更粉碎了国民的信心。

    这时候要是让他们发现,只要销毁一点点资料就能救出工藤优作,大多数人都会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样,祈求拿着资料的人,赶紧把那些资料删掉。

    答应他吧。

    他要什么都给他。

    早已六神无主的人们,会如同医生预期的那般,说出他想说的话。

    像是一个个傀儡,被医生操纵着,聚集起来,形成一个前所未有的庞大力量。

    无论是网络还是现实,无论是在电视机里,还是荧幕之外,到处都弥漫着消极到了极点的气息,医生的种种手段犹如阴影覆盖了整个国家。

    他们现在连警视厅能不能抓到凶手都不在乎了,还会在乎警视厅或者公安,还是其他的什么人,会不会对那些罪犯低头吗?

    他们只想要工藤优作安全,尽管知道那很有可能是假象,哪怕医生真的放走了工藤优作,也不代表他们胜利了,但这样的话,他们至少还能自欺欺人。

    如果连工藤优作都死掉……

    诸星登志夫不敢想象这个国家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那些聚集起来想要寻找凶手的年轻人在网络上有很多,很热闹,可真的让他们面对医生,恐怕比谁都要不堪一击。

    如果连那些年轻人崇拜的偶像都毁掉……

    “你必须答应他们的条件。”诸星登志夫沉声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劝你。”

    “哪怕你不在乎工藤优作的性命,也请你考虑一下这个国家。”

    医生的手段太厉害了,直到现在,诸星登志夫才意识到他们竟然被影响到了这种程度。

    要知道在一天之前,看到那些有心气的年轻人出现在电视上,对着警视厅放出的线索大谈特谈的时候,他还满怀欣赏,觉得这是他们最优秀的下一代。

    他还记得那些人,大多数都说过自己崇拜工藤优作,以工藤优作作为毕生的目标。

    然而不到一天,工藤优作被困在了满是炸弹的剧院之中……

    连线内传来了有些失真的声音,那是工藤优作携带的耳机所收集的。

    “你的编辑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吧?”

    那是年轻而又轻快的声音,只是听着就会让人感觉说话的人现在很开心。

    他对工藤优作说:“他给外面的人打电话了哦。”

    工藤优作被困的消息已经发给了他的编辑,同时附带了安室透的联系方式。

    “我看看……”

    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正在通话呢。”

    工藤优作悚然一惊,“你——”

    监听了他们的手机?到底是编辑的,还是安室透的?

    他还没说完,就看到年轻人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差点忘了,有个东西还没试过。”

    他从黑色冲锋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方形的小遥控,轻轻按了下去。

    只听“轰隆——!!!”一声。

    整个地下室晃动起来,些微墙粉从天花板上落下,工藤优作瞳孔猛地缩紧。

    上方的剧院爆炸了,还不知道炸毁了多少,但他看到有一面红外装置变得暗淡了下来。

    “从现在开始,每拒绝一个电话,就炸掉一个地方。”

    在工藤优作惊悚的眼神中,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收了笑容,声音意外的有些冰冷。

    他的这些话不是对着工藤优作说的,而是对着连线外面的那些人。

    “要不要试试看,需要多久,才能把我们彻底埋在下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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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8章

    真是疯了!

    工藤优作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年轻人。

    剧院的地下室只是最基础的那种, 完全没有进行过加固,刚才爆炸的时候,墙面上已经出现了些许裂痕, 谁也不知道在下一次爆炸的时候这个地下室会不会突然塌掉。

    很有可能等不到最后, 工藤优作和他就会被埋在这里。

    看着二话不说就按下按钮的年轻人,工藤优作心中泛起的寒意怎么也止不住。

    原来, 他们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安室透……

    工藤优作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会把原本在这里的人质放走,因为用那位绿川警官,根本无法威胁外面那个固执到了极点的家伙。

    人还在他们手里的时候,安室透就说过了,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把那些资料销毁,更不会放弃追查医生。

    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想过要让安室透改变主意, 而是想要利用这里的地形, 利用工藤优作, 让安室透不得不妥协。

    就算安室透不想答应他们的条件,他的上级,他背后的那些人, 也会替他答应。

    因为工藤优作不能死在这里!

    如果连聪明绝顶的世界级推理作家, 都在追查凶手的过程中死掉了,还有谁能抓住那些穷凶极恶的犯人。

    工藤优作的死,很有可能比之前任何一次新闻都要轰动, 都要让人绝望。

    更让工藤优作担忧的还有一点, 那个电话——现在是编辑打给安室透, 下一次如果是他的好友呢?他的家人呢?

    安室透要以什么心情去面对他们?

    一次次承认工藤优作被困在这里?一次次想起这很有可能是由于自己的疏忽造成的, 觉得自己不应该求助工藤优作, 不该把无辜的人卷进来?

    那个人会自责成什么样,工藤优作光是想想就觉得窒息。

    必须做点什么,不然外面那人很有可能会被彻底压垮!

    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工藤优作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你也会死在这里。”他对菊叶说道。

    这根本不是什么侦探和罪犯之间的对决,这是无比冷酷又充满血腥的逃脱之路。

    医生无论如何也要销毁那些资料,哪怕牺牲一直以来跟随在自己身边的人也在所不惜。

    如果早知道这点,工藤优作无论如何也不会只身前来。

    都是因为医生一直以来的手段迷惑了他,医生特意选择这个地方,还选择了剧团的休息日这天,就是在暗示他,不会有任何无辜人员伤亡,暗示他这是一场君子之间的对决,他很期待工藤优作的到来。

    所以工藤优作来了,然而在地下室里的根本不是人质,而是危险无比的菊叶。

    地下室里有菊叶和他关在一起,外面又有运筹帷幄的医生……根本无解。

    哪怕工藤优作一时间也想不到破局的关键,偏偏医生每次的计划都迅疾无比,不会给任何人反应过来的时间。

    拖得越久,事情就会变得越糟糕!

    必须马上想到办法!

    前所未有的压力袭来,工藤优作背上隐隐渗出了冷汗。

    他望着面前的年轻人,对方终究不是医生,也许能找到突破口……

    “你不怕死吗?”他试探着对菊叶说道,“你就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

    面前的年轻人支着下巴,唇边泛着浅浅的笑意,就那么望着工藤优作,好像无论他说什么自己都不会改变主意那样。

    但工藤优作眼神执着地望着他,他还是想了一会儿,然后忽然扬起嘴角。

    “这算什么?大作家的临终关怀?”

    他说着笑了起来,语气轻佻又气人。

    工藤优作不由得吸了吸气,暗暗压下来心底陡然冒出来的烦闷,安室透早就跟他说过了,菊叶年少轻狂,又我行我素,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也不会认真听任何人说话。

    所以出现这种明明是跟他说正事,他非要开玩笑的情况再正常不过了。

    工藤优作强行将话题扭转回来:“如果你死掉的话,你想做的事就再也做不成了。”

    “是吗?”菊叶还是一脸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工藤优作沉声说:“多年以前,北岛科技发生过一起绑架案!”

    “被绑架人是北岛科技的副执行长,菊英人!”

    他的眼神蓦地锐利起来:“你叫菊叶,‘菊’——是姓氏吧?!”

    这是工藤优作废了很大功夫才从一个和北岛科技有合作的生产商那里问来的。

    那起绑架案从开始到结束只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如果不是恰好发生在他们的合作前夕,那位生产商也不可能知道。

    据说当时绑匪把电话打到了他们见面的那家茶室,之后落合政彦出去了一段时间,再回来事情就解决了。

    从接到电话开始到结束,那位北岛科技的老板脸上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在听说对方是绑匪的时候微微挑了一下眉,回忆起他那时的表情,生产商莫名的有些畏惧,就好像他才是真正绑票别人的那个。

    后来那位执行副总被放回来,因为受到惊吓,没多久就从北岛科技辞去了工作,到他们真正签合约的那天,生产商忽然听说,那位副总死了。

    一场车祸。

    工藤优作不相信什么车祸,菊英人很有可能是被当时绑架他的那些人杀死的。

    只要是绑架案,就没有多少人质能安全回来的,越是恶的人,就越会以坏的想法去揣测别人——那些绑匪总是会怀疑人质看到了他们的脸,或者知道一些其他的信息。

    所以当时菊英人回来了,事后还是被不放心的绑匪给灭口了。

    菊英人家里只有一个五十多岁的父亲,患了早发性阿尔茨海默病,因为时常会忘记重要的事情而幸免于难。

    工藤优作没打听到他有其他的亲人,但他从工作开始,就一直资助那些同样跟他来自乡下的孩子。

    很有可能菊叶就是他资助的一个,为了给菊英人报仇而进入那个组织。

    那个有着危险杀手的组织。

    听完他的推理,面前的年轻人沉默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难怪您是最受欢迎的推理作家。”

    “故事很精彩,但没有一个字是对的。”

    看到他脸上轻松的笑容,工藤优作不由得气极:“你——”

    “你都说了这么多了,那该轮到我了吧?”面前的年轻人笑容不再像是之前那样灿烂,反而多了一层冷意。

    工藤优作心里一突,连忙说道:“住手!”

    但他的话音未落,年轻人已经拿着按钮按了下去。

    “轰隆——”

    更大的震动传来,声音也比之前更近,更让人觉得可怖。

    工藤优作脚下的地面都开始摇晃,对面的墙上,一整块的墙皮开始脱落,连带着后面的砖块都产生了裂痕。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工藤优作心中焦急,不管他的推理正确与否,他的话都激怒了眼前的年轻人,在对方的耐心彻底耗尽之前——

    工藤优作蓦地伸手过去,看到他想要抢夺自己手中的控制器,年轻人立即将手背到了身后。

    然而就在这时,工藤优作迅速抬起脚,往他坐着的那张椅子踢了过去。

    年轻人坐在椅子上的姿势本就散漫到了极点,为了不让他抢走控制器,更是把手放到了后面,他还想抬腿把面前的工藤优作给踹出去——就在这一瞬间,他身体的中心完全靠后,被工藤优作用力一踢椅子,身体立即向后倒了下去。

    那双暗红色的眼中闪过一次诧异,下一秒,工藤优作就感觉眼前一花。

    椅子倒下的速度太快了,仿佛就在与他对视的一瞬间,年轻人就主动把身体往后仰,顺势倒了下去。

    他背到身后的手按住地面,完全不需要从其他地方借力,就这么把手一撑,身体就在瞬间跳起,如同缩在椅子上的猫一跃而起,黑色的身影灵活地舒展开来,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对面的地上。

    黑色的冲锋衣兜帽像是才反应过来,缓缓降落到他的头上,略微盖住他黑色的头发,他望着工藤优作,眼里带着些许深思。

    他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刃在满是红色光线的房间鲜亮如血一般,正在暗中拿着手机,给安室透发消息的工藤优作心脏紧紧一缩。

    刚刚那一瞬间,他明明可以以退为进,直接拿着匕首朝自己冲过来,却没有那么做,是因为不能对自己动手么?没有得到医生的命令,还是……

    他看穿了自己在干什么……

    工藤优作在试探他,除了动手抢夺控制器之外,也因为他一直坐在椅子上从来没动过。

    那把椅子有问题!

    在年轻人离开椅子的瞬间,工藤优作的想法得到了确认,椅子背后的横挡少了一根,很有可能是被人掰断了。

    菊叶一直在试图隐藏这条信息,说明不是他掰断的。

    那会是谁?

    ——绿川。

    这个念头划过的一瞬间,工藤优作眼睛蓦地睁圆了。

    [绿川逃走了!!!!]

    一定是这样的!!!

    他逃走了!!所以菊叶才会一直坐在椅子上,掩盖他逃亡的信息!!!

    之前跟工藤优作打招呼的时候,工藤优作就看到他的手上有些细微的划痕,那是木刺造成的!!

    工藤优作今天穿的风衣袖子略长,垂下手的时候,把手机藏在手心里也不容易被发现,然而因为过于激动,他的打字速度比刚才快了些许,在年轻人落地的时候,声音不可避免地传入了他的耳朵。

    对上那双暗红色眼眸的刹那,工藤优作暗自叫糟。

    “非要这么玩是吧?”

    看到他僵硬的神色,对面的年轻人笑了起来。

    他抬起手,匕首嗖地钉入远处的墙壁之中。

    匕首穿过一道红外线条,那一刹那,从刀刃反射出来的红光照亮了他的眼睛。

    工藤优作的心脏仿佛在同一时间被刺穿了,匕首的嗡鸣和轰隆隆的爆炸声同时响起,头顶的天花板开始墙体剥落,裂开出一条巨大的缝隙。

    碎砖块从头顶掉落下来,正好穿过两道红色的线条,比之前更大声的爆破声响起了,仿佛就响在他们的耳边!!

    爆炸的声音回荡在地下室里,反反复复穿刺着 工藤优作的耳膜,年轻人的声音在轻快中透着冰冷,犹如疾风暴雨一头浇下。

    “你说,你儿子会不会听到你死在下面的声音呢?”

    与红色完全不同的、刺目的白光在远处亮起,年轻人拿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道道犹如录音波形一般的线条。

    工藤优作这才明白,不是他们监听了安室透的电话,而是把这附近所有的通话波形都采集到了,然后加以分析,筛选出了唯一属于安室透的那一条。

    此时安室透正在与人通话之中,时长已经超过了一分钟,如果给他打电话的真是工藤新一……

    “不可能!”

    一阵阵刺骨的寒意从心中升起,工藤优作却仍然说道:“现在顶多只能轮到目暮警官!”

    时间太短了,从他和菊叶动手开始,都还没有一分钟。

    然而现在已经发生了三次爆炸了,工藤优作看过剧院的设计图,以他的记忆力,完全能推算出爆炸的地点,并且找出最佳的逃出路线。

    可菊叶也能在同时引爆那些炸弹,把他拦在路上,或者直接炸死在剧院里!

    工藤优作冒险跑出去,远远没有在地下室安全。

    然而地下室里,真的安全吗?

    看着不远处的年轻人,工藤优作后背冰凉一片,已完全被冷汗所浸湿。

    松田阵平关闭了连线,切换到了现场负责排查炸弹的路线之中。

    “不是说炸弹都是连在一起的吗?”他急急地问道,“为什么其他炸弹没有爆炸?”

    是不是判断错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连线那头的人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控制炸弹的一共有两组电路,一组是全部连接在一起的,只要一个爆炸其他也会爆炸;另一种是分块式的,几个几个的连在一起,他们现在主动把全部连在一起的那条切断了,剩下的都是几个一组,想炸哪个就炸哪个,懂了吗?”

    松田阵平怎么可能听不懂,连线那头的人就是他以前在爆.炸.物处理班的同事,会用这种语气也是着急上火了。

    刚才爆炸的时候,他们有几个同事被困在了道具间里,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可要是再炸几次,等建筑的结构更不稳定就难说了。

    安室透给松田阵平的电脑里装了变声器,对方没有听出他的声音,他想要询问,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只一两分钟就炸了三个地方,就算他现在找到了解决的办法,能把那些同事都叫过去处理吗?

    万一在处理的过程中就爆炸了呢?

    即使是几个一组的炸弹,也要几个人同时在现场,再一起同时把线给剪断。

    等待几人同步就位的时间,比一个人拆弹需要的时间更多,很有可能他们还没有准备好,炸弹就已经爆炸了。

    松田阵平知道,如果把这些告诉他们,他们一定会去的,可他也知道,刚才明明不耐烦还跟他说了一大堆的这个家伙,上个月才跟女朋友结婚,松田阵平还去参加过他的婚礼。

    想起对方脸上幸福的笑容,松田阵平深深吸了一口气。

    “把现场的照片发给我。”

    他说:“我会想办法稳定那个家伙。”

    只要能稳住那个拿着控制器的家伙,就能顺利拆弹了,哪怕只是拆除一处,也能让工藤优作逃出来。

    剧院是两层结构的,炸弹全都装在一楼,爆炸的话上面的二楼也会跟着倒下,但只是炸掉一个房间,却不会影响到另一个,哪怕真的连带着一起塌方了,房间里也有安全的地方能够躲避。

    松田阵平相信,工藤优作绝对能找得到那样的地方。

    只是——他们要怎么稳住本就不把人命当回事的菊叶呢?

    没有任何办法,安室透挂断与编辑的通话,另一边连线中工藤优作和菊叶的对话声却没有消失。

    菊叶做事全凭自己的心情,无论他是高兴还是不爽,他想什么时候按那个按钮就什么时候按,完全没有任何规律,也没有任何人能够预测到。

    更何况,医生还在外面。

    工藤优作暗中用短信通知过他,菊叶的手机震动了好几次,很有可能就是医生在告诉菊叶外面的情况。

    如果被他发现外面有人在拆弹……

    安室透吸了吸气,刚才杂志社编辑近乎痛哭流涕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荡,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另一边,工藤优作堪称理智的声音还在传来,安室透的思维也仿佛被撕成了两半。

    理智告诉他绝对不能同意医生的要求,一旦放弃追捕医生,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死在他的手里;另一方面,却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在说,要救出工藤优作,一定要救出工藤优作……

    这时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个陌生的号码,安室透无力地接起,却听到电话那头传出了活泼而又清亮的嗓音。

    “你好!我是工藤新一!”

    安室透一愣。

    “是这样的,我在我家座机上翻到了您的号码,想稍微打扰您一下,我爸爸应该在您那边吧?”

    工藤新一的声音清晰而又条理分明,如果不是比工藤优作的更年轻,也更有活力,安室透几乎要以为他们是同一个人了。

    安室透眼神僵硬地望着前方,剧院已经有接近一半的地方变成了废墟,他的喉咙如同被刀子滚过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您是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吗?是不是我爸爸让让您不要回答的?”工藤新一疑惑了片刻,然后毫不在意地说,“没关系,我说您听就行了!”

    “我拜托佐藤小姐,让她留意最近警视厅内的动静,然后就在一个多小时之前,听说警视厅出动了一部分人手,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我想我应该能帮得上忙,我现在在我家隔壁,阿笠博士上次做了个很有意思的东西,我把他偷偷放在我爸的口袋里了,那是一块手表,他在里面加了点火.药,据说能模拟出枪响的效果,如果遇到敌人的话……”

    有工藤优作出手,一个多小时了还没抓到敌人,工藤新一觉得有些奇怪,偷偷跑去书房里翻出了这个号码,然后到隔壁的阿笠博士家打了电话。

    那块手表还是因为阿笠博士看了最近总是在爆炸的那些新闻才做出来的,据说本来想模拟的是爆炸效果,但是没能找到那么逼真的音效……

    工藤新一不紧不慢地说着,如果真的遇到自己老爸解决不了的敌人,这个消息也许可以帮他转败为胜?

    然而电话里依旧没有任何声音传来,仿佛他打的号码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般,工藤新一忍不住低头看了看座机的显示屏。

    就在这时,嘟!嘟!的声音传来,那头的人把电话挂了。

    安室透攥着手机的手指无比用力,紫灰色的眼中流露出些许痛苦。

    [绿川逃走了!!!!]

    工藤优作的消息几乎是同一时间发来的,这对父子都不约而同地用尽了一切办法想要帮助自己。

    然而……

    真的有办法吗?

    就算能模拟出开枪的音效,工藤优作能从地下室逃脱吗?

    菊叶一言不合就会按下那些按钮,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下一个爆炸的会是什么地方,又会从哪里开始。

    就算工藤优作真的从地下室逃出来,也有可能在剧院的其他地方被炸死。

    毕竟他来到地下室,医生的目的就达成一半了。

    除了与工藤优作有关的这些人的电话,安室透还接到了黑田兵卫的电话,似乎是真的怕了安室透会乱来,诸星登志夫紧急联系了黑田兵卫。

    其他的一些人也不知道从哪得知的消息,把电话打了过来,有些人安室透甚至只在电视上看到过,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就一个劲地劝他,命令他,用尽了一切手段想要让他答应医生的条件。

    “销毁资料……”

    他喃喃说道:“要怎么才能确认全部销毁了。”

    “很简单,我这里有一个网址,只要进入网站,把那些文件都放进去就行了。”正好地下室里的人也谈到了这个问题,菊叶说,“会检测出有没有被备份过的哦。”

    如果被检测出那些文件有备份,他很有可能会一下子多按几个按钮。

    见对面的年轻人甩着手,一脸轻松的模样,工藤优作越发忧心。

    他已经能想象到,安室透会在重重压力之下做出什么选择了。

    但他绝对想不到,安室透的选择其实跟自己的儿子有关。

    工藤新一……

    安室透没有见过工藤新一,但那个电话带给他的冲击力却是前所未有的大。

    哪怕被困在地下室里,面对着那么危险的角色,工藤优作仍然在不遗余力地帮助自己,告诉自己,绿川已经逃走了。

    他的同伴获救了。

    但是他自己呢……他知道他的儿子在担心他吗?

    尽管担心,在电话里却还是只字不提,只说最重要的,最有用的信息,只为了能帮到他们。

    工藤新一明明很想知道他们这边是什么情况,却是一个字也没有问……

    安室透也无法告诉他,他的父亲现在被困在地下室里,地面上已经有一半的地方被炸毁,他可能再也逃不出来了。

    这时安室透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是黑田兵卫的电话。

    “降谷,你听我说,不是所有事情,都必须马上得出结果的……”

    与这些组织的斗争,还有可能会持续一辈子,一时的放弃并不能代表什么,并不能代表他们现在就输了,也不代表他们会一辈子认输!

    “我知道。”安室透声音沉稳地说,“我已经在做了。”

    之前医生已经给工藤优作的编辑发过信息了,不久之后,就会轮到工藤新一。

    安室透想要告诉他,他的父亲没事。

    他的担心根本就不存在,他的父亲根本就没受伤。

    他们只不过是……没有抓住凶手。

    电脑上的一个个文件,被放入在打开的空白网页之中,安室透给风见裕也发了消息,让他把之前收集到的所有资料都烧毁。

    只要人还在,没有什么放弃不放弃的。

    不过是把“医生”,和他背后那个神秘的组织,变成和黑衣组织一样不能宣之于口的存在而已。

    在那些文件被空白网页粉碎的时候,安室透的神情也变得麻木而冰冷。

    那双紫灰色的眼神里沉淀的情绪渐渐消失。

    直到最后一个文件放进去,他才拿起手机,给那个始终还存在里面的号码打了个电话过去。

    “你赢了。”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令人担忧又心惊:“从今天开始,我们……放弃追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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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9章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两秒才说:“好的。”

    他的声音似乎比平时更冷漠一点,不再像之前那样的好说话,仿佛安室透提什么条件他都会轻易答应了。

    安室透语气中带着些微嘲意:“放在办公室里的那些资料你还要看吗?”

    除了存在电脑上的档案, 安室透那边还存了大量的纸质文件, 就算他发消息让风见裕也去销毁,对面那人也不会放心的吧?

    最好是送到北岛科技去, 安室透在心中冷冷地想,这样的话,医生就确定是落合政彦无疑了。

    哪怕他现在不能追究,日后也会有人来清算。

    对面那人不知是不是听出了他的想法,过了一会儿才说:“送到别的地方吧。”

    “有人对那些东西更感兴趣。”

    说完之后, 他毫不留情地挂掉了电话。

    这次对话彻底撕开了之前虚假和平的假象,电话那头的人不仅没有之前的温和有礼,最后的语气更是冷漠到了极点, 对待安室透的方式就好像已经用完了需要扔掉的工具。

    安室透心中憋着气, 却又毫无办法, 只能打电话给风见裕也:“把那些资料都送过来!”

    听医生的意思,那些资料必须在菊叶的注视下才能算真正的销毁了。

    医生不想亲自出面,所以必须要找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去完成这件事, 还有比菊叶更合适的存在吗?

    菊叶的身份明面上和北岛科技没有任何联系, 就算鸡蛋里挑骨头,非要说他和北岛科技有交集,那也只有他曾经拿着刀威胁了北岛科技的司机。

    怎么看他都更像是北岛科技的敌人而不是帮手。

    想到这里, 安室透更气了, 虽然他也很讨厌金田雪帆, 但如果能联系得上他的话, 安室透现在一点也不介意帮对方一把。

    实在是医生太可恶了!

    安室透既生气又无力, 看着面前空空荡荡的电脑一会儿,忽然打电话给松田阵平:“争取到时间了。”

    他的声音沉稳中带着些许山雨欲来的压抑,松田阵平正在紧张分析现场传回来的画面,眼睛都还没离开那些照片,就听他说道:“你那边可以吗?马上叫人去拆弹!”

    “什么?”松田阵平愣了一下,“现在?”

    松田阵平不知道他和医生说了什么,一来是因为他没有时间,二是因为他有预感,零最后还是会向医生低头的。

    松田阵平知道这家伙有多骄傲,因此更不愿意参与到这样的画面之中,他从一开始就避开了连线,只对他说了自己的要求,没想到消息才发过去没两分钟,就争取到时间了。

    松田阵平心头一跳,莫名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没想到安室透坦荡地说:“我把电脑里的那些文件都毁了,办公室里的会叫人送到这边来。”

    在那些资料送过来的时间,医生绝对不会轻举妄动的。

    他们就要趁这个时间拆弹!救出工藤优作!

    尽管销毁资料之后,工藤优作也能平安出来,医生不至于在这件事上开玩笑,但安室透心中还有其他的打算。

    资料马上就要送过来,哪怕发现他们在拆弹,医生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让菊叶动手。

    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松田阵平额上忍不住冒出了冷汗:“你这家伙……”

    说好的要把资料销毁呢?看这架势,分明是要对医生动手啊!

    哪里有半点要放弃追捕的意思?!

    安室透冷笑:“他都放菊叶进去了,我还不能反悔?”

    刚才打电话的时候,他心里确实升起过放弃的念头,然而医生冷漠的语气却是如同针刺一样扎进了他的心中。

    连虚伪的面具都不愿意戴了,是觉得自己真的拿他没有办法了吗?

    以为自己真的会认输?

    安室透绝不承认自己被医生小看了,只觉得那人实在狂妄自大得可以,菊叶都还在剧院里,他凭什么以为自己赢了?

    安室透确实说过不再追踪他,可他没有说过,自己要放过菊叶!

    他翻出风见裕也的号码:“护送那么重要的资料,记得多找几个人来。”

    在医生的计划中,菊叶是最关键的执行者,想要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安室透绝不能同意。

    抓住菊叶,就等于抓住了医生最重要的把柄,安室透让风见裕也多找几支武装力量过来,与此同时,风见裕也终于在一家澡堂外面堵住了毛利小五郎。

    “毛利先生!!!”

    风见裕也不知道到底是毛利小五郎有心躲着自己,还是真的那么巧,这一两个小时,他光跟在毛利小五郎后面兜圈子了。

    哪有人大白天进三四家澡堂的,不怕把自己洗得皱巴巴的啊!!

    好不容易抓住毛利小五郎的衣角,风见裕也赶紧拿出怀里的照片。

    那是在看到菊叶的第一时间,工藤优作打开随身携带的小型摄像头偷偷录下来的。

    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戴着和诸伏景光相似的假发,黑色的碎发细软柔顺,更衬得暗红的眼眸危险万分。

    毛利小五郎心头一突,转身欲走的动作止住。

    “您认识这个人吗?”风见裕也说,“当年被您起名为‘暗夜’的……”

    “你是什么人?”毛利小五郎收起眼中诧异,瞪着风见裕也说,“私家侦探吗?想向我打听独家消息?我要收钱的!”

    “呃……”

    风见裕也卡壳了一下,毛利小五郎伸出五根手指,大大咧咧说道:“我的出价也不贵,这个数就行……”

    这个数是多少啊!五千日元?五万?

    风见裕也有些凌乱地望着他,恰好安室透的电话打了过来,他找了个借口走到一边接电话,一回头毛利小五郎的身影却又消失不见了。

    他把这边的情况汇报给安室透,安室透说:“先不管那么多了,把那些放在办公室里的资料都拿过来。”

    “全部?”

    “对!”

    那些资料里有很多都是电脑文件中完全没有的,比如医生在神保町的借书记录,他当时的签名,还有诸伏景光找到的那张很久以前的报纸……

    一旦销毁了,哪怕他们还想继续追查医生,也毫无办法了。

    就算抓到了医生,他们又能用什么来定罪呢?

    听说安室透想多派几支队伍护送那些资料,以免医生中途找人把资料劫走,风见裕也心中无比赞同,又无比不安。

    站在他的角度来说,还不如让那些资料被劫走呢,这样他们还有理由把资料追回来。

    要是真的平平安安把资料护送到剧院里,真的销毁了……

    风见裕也心中越发不安了,他听得出来安室透的声音有些不对,像是对医生妥协了,又像是在准备着一场无比危险的行动,在那平静又无力的声音下,是宛如山洪般的汹涌暗流。

    他的这位上司,虽然比他还小上一岁,却是优秀得不行,风见裕也一直对他很放心,也很信任,甚至有时候会不自觉地把对方当成依靠,自然而然地听从对方的命令。

    然而此时此刻,风见裕也心中却有着说不出来的心惊。

    他好像真的变了……

    他让自己带这么多人过去,根本就不是为了护送资料,而是假借护送的名义,把那些武装力量带过去,围住整个剧院!!!

    他要抓住菊叶!!!!

    风见裕也吸了吸气,这分明就是要在医生面前暗度陈仓,这也太大胆了!要是被医生看出来……

    风见裕也在心惊的同时,又忍不住心头狂跳,如果医生没看出来的话,那么他们不仅能保住那些资料,还能抓住最关键的人物!!!

    菊叶不仅和医生有关,还知道很多黑衣组织的秘密!!!

    就在他为了安室透的魄力叹服的同时,松田阵平一边把标注好的图片发给现场同事,一边小声嘀咕:“是黑化,绝对是黑化……”

    那个金发混蛋以前没有这么乱来的!

    他没有明说,松田阵平还是猜出了他的打算。

    都答应医生了,现在又反悔……还想把人全部抓起来……

    这家伙……

    “是不是快要疯掉了。”松田阵平嘶的一声,忍不住吸气,再这样下去,他很怀疑下次见到那个家伙,他都要改口叫波本君了。

    他以前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这也太危险了!

    今鹤永夜还在地下室里,安室透打电话听到的声音,其实是他事先录好的。

    他总不能当着工藤优作的面接电话吧?要是被工藤优作看出一点点不对,工藤优作说不定会死死抓住他,怎么也不肯放手了。

    工藤优作现在之所以能和他和平相处,很大一部分原因其实是因为在工藤优作眼里,他只是个执行者而已,真正的幕后主使是“医生”,而不是面前的人。

    工藤优作一直在找的,是还在外面的家伙,而不是他面前这个负责执行计划的人。

    所以今鹤永夜在他面前玩手机毫无压力,反正工藤优作也不会凑过来看他在干什么。

    玩了一会儿,今鹤永夜登上自己提前设置好的服务器,他在外面装了摄像头,能随时查看剧院外面的情况,截止到目前为止,除了一些爆.炸.物处理班的成员,还没有别人靠近过这栋建筑。

    但是那些人……在拆弹?

    今鹤永夜挑了挑眉,瞥了不远处的工藤优作一眼。

    工藤优作仰着头,看似在观察天花板上的情况,计算到底还要多久这个地下室才会坍塌,实际上却是在悄悄给外面的人发着消息。

    安室透应该通知过他外面的情况了,在前几分钟他的神情还透着些许焦急,现在却是彻底沉淀了下来。

    今鹤永夜看着他悠闲淡定的表情,忍不住回忆了片刻他的推理小说……很好看,只不过今鹤永夜很难在这样的书里得到良好的体验感。

    每次为了不去猜凶手,他都忍得很辛苦,要是真的没忍住猜了,结果通常也不会太超出他的预料。

    总之就是付出了十二分的痛苦,又完全收获不到快乐的一个过程。

    今鹤永夜讨厌推理小说!

    但他不讨厌工藤优作,这个世界的智商天花板呢。

    他的计划之所以能成功,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工藤优作对他不够了解,如果让他再来一次的话,绝对没有现在这样轻松。

    不过今鹤永夜也不打算招惹他,能这么和平结束就再好不过了。

    他收起手机,正好工藤优作也和安室透他们交流完毕了,今鹤永夜一直有听到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机发出细微的震动声,这时终于停了下来。

    工藤优作大概以为他听不到,他找了个机会说:“看来你可以出去了。”

    “不急,”工藤优作风度翩翩地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今鹤永夜抬眼。

    “刚才我的推理,真的没有一个字是对的?”工藤优作一脸很在意的样子。

    今鹤永夜忍不住失笑。

    “你可以这么理解。”今鹤永夜说,工藤优作这个问题是为了他自己问的,而不是为了获取信息,所以今鹤永夜回答得也很随意。

    如果真是工藤优作推理的那样,菊叶就应该是北岛科技的绑架案发生之后才接触的黑衣组织,事实上那时候他已经和琴酒认识很久了。

    他的这个身份也不是为了给工藤优作他们准备的,而是为了赤井秀一准备的。

    没想到跟着赤井秀一混了一年多的任务,这家伙一点也不关心他到底在干什么,让今鹤永夜十分痛心。

    果然自己这个“朋友”在他心里一点地位都没有,说翻脸就翻脸。

    今鹤永夜走来走去,无聊地在地下室里绕着圈,过了一会儿,工藤优作问:“我们怎么出去?”

    他刚刚说不急,其实是为了给地面上正在拆弹的人争取时间,现在他们已经顺利拆除了一组炸弹,安全撤离了。

    以他的头脑,难道推算不出来该走哪条路吗?

    今鹤永夜看了看他:“走电梯?”

    地下室里是有一部电梯的,只不过很久以前就封锁了,据说在地下室里发生的杀人案,就是把人丢到了电梯最底下……

    工藤优作神色不变,指了指环绕着整个地下室的红外装置。

    今鹤永夜关掉那些红线,把墙上的匕首也拔了下来。

    地下室里又只剩下了头顶那盏灯投下来的微光,面前的年轻人像是彻底隐匿到了黑暗之中,只有手中匕首旋转不停所折射出来的银色流光。

    工藤优作一点也不担心那把锋利的匕首会伤到他,只是看他拿着匕首像是转笔一样转来转去,不免有些心惊。

    到底是他先找上了医生,还是医生发现了他的才能呢?

    他就这么甘愿为医生做事,哪怕死也在所不惜?

    医生费尽心思隐藏起来的资料里,又到底有什么。

    工藤优作现下是真的对那些资料有些好奇了,很多东西警视厅里都没有,跟他通话那人也不打算告诉他,但今天过后,很有可能就再也看不到了。

    医生会让他们销毁所有原始资料。

    没有那些资料,哪怕别人转述得再清楚也没用。

    医生想要隐藏起来的,绝对不是那些显而易见的东西,而是本身就在那些角落里,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发现的关键!

    与医生有关的任何线索,少了那些关键,都可以用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来形容。

    他忍不住问:“你会烧掉那些资料吗?”

    年轻人闻言侧了侧头,他头上戴的兜帽还没摘下来,大半神情都藏匿在黑暗之中,只有嘴角扬起的细微弧度格外明显。

    工藤优作心头莫名一跳,情不自禁说道:“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他有种预感,如果现在不看,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安室透通过不断发信息制造出手机震动,用暗号的形式把计划传递给了工藤优作,工藤优作原本也是赞同的,可在看到面前的年轻人微笑瞬间,他却有种强烈的预感。

    绝对不会成功!!

    安室透把信息悄悄传递给他的时候,让他到时候离菊叶远点,还说了一些诸如多加小心的话,他在以前是绝对不会说这些的。

    暗号发得越多,就越有可能被菊叶发现,他却还是浪费时间来让工藤优作保重自己,这说明了什么?

    安室透对自己根本没有信心。

    尽管他现在表现得很强势,对自己的计划魄力十足,实际上工藤优作看得出来,他只不过是凭借着一股气在强撑罢了。

    如果不做点什么,就代表他彻底输给了医生。

    这是最后一次孤注一掷,破釜沉舟。

    不惜出尔反尔,撕毁约定,他也想要抓住医生的首尾。

    可如果抓不住呢?

    工藤优作暗暗心焦,这很有可能是安室透的最后一搏了,他能成功还好,要是不能……就连工藤优作也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了。

    原本工藤优作很担心,害怕他会就此一蹶不振,可在向医生妥协的情况下,他还能调集人手,在绝境之中做出反击……

    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工藤优作在心里叹气,哪怕是他,被人这么胁迫,做出了宛如放下所有尊严和骄傲的决定,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收拾好心情。

    可安室透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对,还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到了反击医生的办法……

    工藤优作心头又是忧心又是沉重,站在他身侧的年轻人刷拉一下拉开了老旧的电梯护栏。

    电梯有紧急供电,因此在剧院被炸毁了近乎一半的情况下还能支撑好几次运转,年轻人按了按面板,又拿出手机看了看。

    工藤优作心里一紧,地面上的人应该只拆除了一处炸弹,就是在地下室斜侧方的贵宾休息室。

    那些休息室上面没有建造二层,就算菊叶心血来潮按下爆炸按钮,工藤优作到了那边也是安全的,即使还有其他炸弹,他被埋在那下面,也比其他地方更好救援。

    工藤优作可以用自己累了作为借口,提前去那边休息,避开他们对菊叶的动手。

    尽管对安室透的计划多了几分不安,工藤优作还是提出了休息的要求。

    菊叶要去确认那些资料的真假,也未必愿意带一个眼光锐利的大作家。

    然而工藤优作这么说完之后,面前的年轻人却说:“我也要去!”

    你去什么去!

    工藤优作顿时瞪了一下眼睛,年纪轻轻休息什么啊你就休息!

    看着理直气壮,比他还跑得快的年轻人,工藤优作毫无办法,只能随他去了。

    反正他总要出去确认资料的,在休息室里多待一会儿又不会怎么样。

    更何况菊叶这人虽然危险,却也非常有趣,工藤优作不介意和他多聊一会儿。

    另一边,在庞大的武装力量护送下,风见裕也来到了剧院外面。

    路上他们没有遇到来劫持资料的人,既然安室透已经同意,医生大概是不打算多此一举了,就这么平安无事到了剧院外,护送的队伍悄无声息地散开。

    风见裕也让两个部下帮忙把资料搬出来,这些资料一共有三大袋,他都分类好了,一袋是已经“绝版”了的,比如医生的签名,迄今为止也只有在神保町图书馆借书的那一份。

    一袋是之前复印给警视厅的资料,还有一袋是他们收集的杂七杂八的东西。

    风见裕也下车之后,等了一会儿才看到远处人影晃动,一个黑色的脑袋从窗户冒了出来。

    夕阳将窗户的玻璃映衬得多出了些许暖意,风见裕也看到了一张相当年轻而有活力的面孔,那双暗红色的面孔打量了他们一会儿,他说:“只要一个人就行了。”

    “把资料送到贵宾室来。”

    这和他们预计的不一样,风见裕也心头一沉,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却说:“这样更好,包围贵宾室!”

    “注意保护工藤先生!”

    “好。”风见裕也低低地应了一声,让两个部下也把资料放到自己手里,艰难地抱着三个大袋子开始上楼。

    剧院外只有几节台阶,那些堆叠起来的资料遮挡住了他的大半视线,因此他走得很慢,然而这样却正好给那些往不着痕迹往贵宾室包抄的队伍做了掩护。

    在热感成像里,菊叶一直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玩着手机,像是在等待资料送过来,而工藤优作站在不远处的另一扇窗户,像是在看风景。

    不一会儿,菊叶跑了过去。

    那些护送来的队伍看似撤退了,实际上却在利用坍塌的半边剧院,不断向贵宾室的方向渗透,哪怕是有人守在外面,也不一定能看得到。

    这些都是风见裕也找来的最精锐的部队。

    工藤优作也没看出来任何不对,他视线里是已经被炸毁的半边废墟,建筑倒塌之后,视线里遗忘过去,除了残垣断壁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东西。

    到处都弥漫着烟尘呛人的气味,工藤优作有些无法想象,安室透是怎么在看到这些房子倒塌的瞬间,还维持住平常心的。

    也许只需要一次这样的爆炸,工藤优作他们就永远被埋藏在地下室里了。

    想象着安室透所需要面对的那些画面,工藤优作心情有些无法平静,在年轻人凑过来的时候,也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倒是年轻人问道:“你要现在走吗?”

    他手里还拿着那把匕首,这边窗户的夕阳没有那么明显,但匕首上折射出来的光线却比之前明亮得多,工藤优作隐约从匕首的侧面看到了几个字母,是花体的那种,看起来极为华丽。

    除了第一个G,似乎还有两个……没等他看清,年轻人就把匕首扔出,扎在了附近的桌面上。

    他的眼神望向不远处,风见裕也抱着资料,艰难前进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视线里。

    那些队伍应该也已经包抄过来了。

    在夕阳之下,吹来的风似乎混杂了灼热的硝烟味。

    看着身侧神色如常的年轻人,工藤优作瞳孔蓦地缩紧。

    他从手中拿出了炸弹的控制器!!!

    “不对!!!!”

    工藤优作一边抬手推向他,一边大声喊道:“跑!!!!!”

    从始至终,他都不需要什么确认资料!!!!

    因为安室透给他的资料不可能是假的!!!

    只要给了假的,又或者给的是复印件,不是原件,菊叶在瞬间就能发现!!!

    所以只要他们把资料带到这里——

    “轰——!!!!”

    比以前更大的爆炸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听到他的声音那一刹那,风见裕也已经丢开了手中的资料,身形飞快往前扑去。

    那些影影绰绰犹如沙砾混在废墟之中的队伍也在瞬间冒出头,往外飞奔而去。

    工藤优作看到了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场景,大量的尘土飞起,镶嵌平整的地砖裂开,一块块抛向空中。

    建筑犹如遭遇地龙翻身被殃及,在顷刻间就粉碎,全部向上飞扬,在空中炸开。

    燃起的金红色火光将那些资料和瓦砾全数吞没,工藤优作的眼前照得一片通红,窗户被炸开的气浪掀起,咣的一声反砸进来,玻璃瞬间被震碎,由外向内飞散到工藤优作的身上。

    工藤优作的身形不受控制地向后跌去。

    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那在自己身侧的年轻人不知何时消失了。

    原来……

    原来……从一开始,医生就不打算牺牲他……

    既要那些资料销毁,又要保住自己的人……

    难怪菊叶会这么死心塌地……

    这样的人,又有谁能不心甘情愿被他折服呢。

    工藤优作的身体摔到地上,有些眼前发黑地看着金红色的玻璃碎片从自己眼前飞过。

    那些碎片上映照的像是爆炸的火光,又像是夕阳无比绚丽的光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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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那些玻璃碎片只停滞了一瞬间就全部落到了工藤优作的身上, 连线的耳机也随着撞击掉到地上,工藤优作抓住耳机,迅速从地上坐起。

    墙壁上到处都能看到崩裂的痕迹, 气浪裹挟着石砖和碎块全部涌入了这个通透的房间, 飞扬的尘土将视线变得一片模糊。

    工藤优作手中还残留着空荡荡的触感,刚才那一推并没有把菊叶手中的控制器撞开, 早在他动手之前,菊叶就已经不在他的身侧了!

    空洞的触感随着血液流入心脏,工藤优作心里忽地一凉,不对,绝对有什么他没能注意到的东西。

    菊叶动手毫无预兆, 非常符合他的性格,却不符合整个行动的逻辑。

    从爆破的效果来看,风见裕也当时的位置在两个炸弹的正中间, 如果想要炸死他, 连同那些资料一起炸飞, 应该让他走得更近、走到其中一颗炸弹正下方才对!

    一定是菊叶发现了什么!!!

    然而他已经不在房间里了,工藤优作视线紧张又锐利地从整个房间扫过。

    门是关着的,如果菊叶想要在爆炸的瞬间从门口冲出去, 很有可能会被气浪反推回来。

    不是门, 也不是他们刚才上来的电梯,走电梯太慢了,而且不安全。

    那是走廊?还是……楼梯?!

    工藤优作心里一紧, 连忙喊道:“他上观景台了!”

    爆炸的余波仍然在影响整个剧院, 到处都是碎石块落地和地面往下塌陷的轰鸣, 为了能让连线另一头的人听到, 工藤优作重复道:“他从楼梯上观景台了!”

    整栋剧院里, 只有贵宾室是没有二楼的,二楼的建筑早年被地震破坏掉了,后来修补工程又因为一起杀人案延误,等到来年再请人来的时候,墙壁上已经长满了爬山虎,而且正好是杀人案被害者饰演的角色。

    那是一个穿着绿色纱裙翩翩起舞的女孩子,爬山虎的藤蔓正好勾勒出翩跹裙摆,众人因为这个巧合而惊叹,最后由院长做主,把这面墙壁保留了下来,二楼全部清空,在边缘安装围栏,做成了奇特的观景平台。

    菊叶一定是到观景台上去了!

    观景台离地面只有三米多高,本来因为缺少二楼比其他地方矮上一截,现在却因为剧院的其他地方倒塌,让这里成了最高的地方!

    只要能到上面,菊叶瞬间就能看出哪个地方损失轻微,应该从哪个地方逃走。

    然而工藤优作心里有着无法言说的危机感,他怀疑菊叶上去不是想逃走,而是在找机会对某个人动手。

    他把耳机重新戴上,听到对面的人声音有些不稳:“我知道了,您一定要保重自己……”

    他想让工藤优作不要追上去,工藤优作却打断他说:“风见戴了口罩!”

    他为什么要戴口罩?

    在看到风见的时候,他手上捧的资料都快堆过了脑袋,工藤优作只能从衣着和习惯判断是他,可在他丢开那些资料的时候,工藤优作却看到了他脸上的口罩。

    他认识菊叶?还是——

    安室透呼吸一滞,抬眼朝前方看去,正好看到一道修长的身影从那唯一完好的建筑跳下。

    那人踩着旁边倒塌的墙壁,身轻如燕地一跃而下,黑色的影子在纷飞的尘土中一闪而逝。

    莫名的心慌涌上心头,安室透紧紧攥着的手机震动起来。

    细微的震动却让他的手心一麻。

    菊叶!

    “上次让你杀的人,你怎么没杀掉?”

    他略显冷淡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全然没有了之前的轻松和玩笑。

    在安室透的计划中,根本不会有风见和菊叶碰面的机会,在风见真正拿着资料到达贵宾室之前,菊叶就已经被他带来的武装力量给拿下了。

    然而他没有想到,那些队伍还没铺开,菊叶就一眼认出了风见。

    哪怕看不见脸,也早就换了一身截然不同的衣服,菊叶还是认出了他。

    安室透心脏骤然缩紧,他忽然有些不确定,这场爆炸到底是医生的手笔,还是菊叶的任性在作祟。

    只是看到风见裕也还活着,就要把他炸飞?

    安室透语气中不知不觉染上了怒意:“你没有资格命令我!”

    哪怕是黑衣组织里的那些人,都没有杀性这么重的,看到那道身影重新出现,随手抓起了一个被柜子砸晕的武装队员,他脚踩着一块石头,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兜帽下的脸危险而又神秘。

    听到安室透的回答,他似乎有些不满地偏了偏脑袋。

    寒意瞬间从心中升起,安室透说:“他突然出现在我家附近,我总要知道他想干什么吧?!”

    刚把整个剧院都炸上天,他竟然不跑?!

    还想四处杀人?!

    不仅仅是风见,还有包围过来的那些队员,有一个就杀一个。

    安室透呼吸发沉,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他的大胆妄为给惊到了,眼前仿佛出现了无法抑制的晕眩感,他立即攥紧了手边的枪,从座位上站起。

    电话那头的人微不可查地哼了一声:“是吗?”

    他又看了两眼手里的人:“可是我看他好像是公安啊。”

    他语气微凉,杀意在这一刻变得尤其明显,安室透神经炸开,呼吸瞬间堵塞,只剩下视线一瞬不瞬的望着远处那道肆意妄为的身影。

    那人拿着手机,像是对他失去兴趣一般,随手把电话一挂,手伸过去,轻而易举地把面前晕倒那人的枪给夺走了。

    黑色的制式枪在他手里转了一圈,对准了昏迷的武装队员的眉心。

    安室透死死地盯着那道身影,呼吸像是停住了一般,下一刻,那人却是略微抬起手,砰的一声,子弹打在了不远处一个歪倒的水杯上。

    水杯瞬间炸裂,仿佛只是为了试试枪的手感,他放下枪口,略感无趣地把面前昏迷的人给踢开了。

    然而安室透的心情并未放松,反而越来越紧张。

    他是朝着风见裕也的方向过去的。

    他在废墟中穿梭的身影格外轻盈,仿佛受过特殊训练一般,无论是高低不平的石块还是杂七杂八的道具都无法阻挡他的脚步。

    看到他离风见裕也越来越近,安室透咬了咬牙,忽然从房间中冲了出去。

    风见裕也的电话恰好在这时打了进来。

    “降谷先生,对不起!那些资料——”

    “别说话了!”安室透语气又急又重,“快藏起来!!!”

    菊叶在观景台上看过爆炸后的地形,如果让风见裕也逃跑,绝对跑不过熟悉地形的菊叶。

    看着他在废墟中如履平地的身影,安室透迅速从房间中冲了出去。

    尽管知道这很有可能是医生的陷阱,上次见面的时候,安室透咬死了自己只是波本,和其他任何组织都没有关联,可医生绝对不会放过试探他。

    如果他现身去救援风见……

    也许……只能靠这个了……

    安室透眼神沉沉地望着手机,在半个多小时之前,朗姆发来邮件询问任务进度,是否与菊叶顺利汇合。

    这次任务明明有刚完成过重要走私交易的黑麦,为什么单独问菊叶?

    安室透故意回复说菊叶还没到,朗姆下达命令:[找到他!]

    ——此时此刻,他只是在作为波本,在寻找一直没能现身的任务成员而已。

    不能随意动枪,甚至不能出手,背负着卧底枷锁的他,要如何才能在菊叶面前顺利救下风见?

    菊叶很有可能已经对他心生不满,手里有匕首,还有刚抢来的枪……

    安室透的身影义无反顾地闯入了废墟之中。

    烟尘四起的废墟时不时还有物体倒塌,安室透避开当头砸下的横梁,跳到远处平坦的墙砖上,看似结实的墙砖却是瞬间塌了下去,他的脚下一空,连忙抓住身旁残缺的墙块。

    他这才明白要在刚塌陷的废墟之中做到身轻如燕到底有多困难。

    他咬紧牙关,飞快朝菊叶消失的方向冲了过去。

    没多久,他就看到了长在一处矮桌上的菊叶,那张桌子有一半都陷进了地里,另一半却是比其他地方高上一截,他抬手摸着下巴,对着前方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前方一块半人高的墙砖被人掀起,像是用来装饰的画框也被抛开,歪歪斜斜地丢到一旁,临时清理出了一个直径大约半米的空地。

    这里很有可能之前有人,现在那人已经逃走了。

    是风见!他之前就在这里!

    安室透心中一沉,飞快上前去。

    正在对着那一小块空地沉思的年轻人回过头,看到是他,微微挑了挑眉。

    他对自己的出现一点也不惊讶,很有可能已经知道自己是公安了,只不过没有证据而已。

    安室透心头更沉了,却是说道:“你是不是忘了今天还有任务?”

    医生还真是什么都告诉他,这次计划也是,全凭菊叶做主,剧院想什么时候炸就什么时候炸,想留下来杀人就任由他留下来杀人……对菊叶未免太过放任了。

    还是说,医生已经知道风见是他的属下了?

    安室透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年轻人,对方却像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以为意地说:“不做了。”

    “都拿到代号了,还做什么任务。”

    他好像才刚想起来一样,从那个柜子跳下,靠近安室透说:“你猜我的代号是什么~”

    就在这一刹那,安室透倏地出手,夺走了他的手中的枪,将他的手腕一掐,压住他的肩膀就要反剪到身后。

    面前的年轻人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出手。

    如果他还想要波本的身份,不应该出手才对。

    可他也不想想,如果能在这里抓住他,还有谁能知道他是公安呢?

    防水又耐磨的冲锋衣手感出乎意料的柔软,安室透扣紧了他的手腕,这时被他抓住的那只手却是微微一转,不退反进,将手心转到上方,正对着他的手臂抓了上来。

    然而安室透手里有他刚夺来的枪,他立即将保险叩开,漆黑的枪口抵住了年轻人的肩膀。

    年轻人在他膝上一踢,与此同时安室透已毫不留情地开了枪,砰的一声枪响,子弹擦着年轻人的肩膀飞过,安室透正要开第二枪,那人已经用力拽住他的手臂,把他拉到面前。

    “你有没有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低声对安室透说,那双暗红色的眼眸近在咫尺,安室透呼吸一滞,枪口朝下瞬间瞄准了他的腹部。

    他却是不管不顾地朝安室透撞了过来,漆黑的枪口被冲锋衣的袖子搅住,枪口被迫往上一带,再次偏离了他的身体。

    他半脱下衣服,将安室透和那把枪虚虚一捆,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朝远处歪倒的超大型电视机跳了过去。

    那正好是风见裕也的藏身之处,安室透顾不得缠在手上的衣服,对着他的方向开了一枪,还没打中,就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了直升机的螺旋桨声。

    还有四面八方此起彼伏的警笛声。

    “放下武器!!”

    在武装直升机上的人没能看清下方的到底是谁,但看到了他抬起的手腕,以及预备瞄准远方的动作。

    “下面的人,马上放下你手中的武器!”

    一道道激光红点从远方投射过来,定在了安室透的心脏处。

    警视厅的警车接连不断冒出,将爆炸后的废墟团团围住。

    全副武装的防暴警察从车上跳下,将盾牌支起,头盔下一双双冷沉的眼睛盯住他,然而他们的目标早已远去。

    如果不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安室透下一枪就能打中那人了。

    安室透脸色铁青地将缠在手上的黑色冲锋衣扯开,瞄准在他身上的红点也跟随着他的身形一动,他不管不顾,快步走到显示屏后。

    风见裕也半倒在地上,他像是被人踹倒的,腹部和肩膀都已被匕首划伤,看到安室透,他立即想要站起,身体却是不受控制地跌了回去。

    瞥到安室透的神色,他连忙吸了吸气说:“是不小心撞到的……”

    不是被爆炸后的建筑物砸到了,其实不严重,只是突然撞了一下,又被菊叶划了两刀,痛楚全都在一瞬间叠加到了一起,这才没能反应过来。

    “那边……”风见裕也忍着痛苦抬了抬手,一边给他指方向一边说,“我看到了……”

    在那把匕首刺过来的时候,闪烁着寒光的匕首上刻着的字母——Gin。

    然而安室透没动,依旧神色难看地站在原地。

    那些防暴警察正在缩小包围圈,一步一步朝他们移动过来。

    安室透不信诸星登志夫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正是因为他知道,安室透才越发愤怒。

    早不出手,晚不出手,偏偏选择在这种时候!

    风见裕也反应过来,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们……”

    想要亲自抓捕菊叶,想要那些被埋在废墟下面的资料……

    他们什么都想要!!

    所以在第一时间就瞄准了安室透,派人包围过来,不允许他们有任何动作。

    看到一些人分散开四处寻找,安室透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然而风见裕也却有些恍惚,那些人不可能拦得住菊叶的……哪怕装备再精良也没用……

    资料也已经在爆炸的时候被销毁了,他亲眼看到的……

    明明刚刚是那么好的,能抓住菊叶的机会……

    哪怕警视厅出现得再晚一秒……

    赤井秀一开着车往江古田赶去,即将进入市区的时候,一辆车却忽然从后面疾驰而来,把他拦在了半路。

    车窗缓缓降下,一道冷漠的眼神落到了他的身上。

    赤井秀一眉头微皱:“琴酒?”

    “你要去哪里?”

    “不关你的事吧?”赤井秀一脸上显出些许不耐烦,一半是真的,一半是为了掩饰心中的不安。

    他是为了去找菊叶,他还有个任务要和菊叶以及波本一起去完成,他问那家伙在哪,结果得到了一张江古田附近的甜品店照片。

    赤井秀一没想到自己还会遇到琴酒,菊叶说自己找到卧底的时候,提了好几次琴酒,难道跟自己分开之后,他联系上了琴酒,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赤井秀一念头飞转,却听琴酒说道:“朗姆让你去抓那家伙?”

    “嗯?”赤井秀一心中微愣,面上却显出几分严肃。

    琴酒似乎把他的表现当成了默认,冷冷一晒,将车退了开来。

    赤井秀一怔了怔,领会到他的意图之后,飞快把车开走。

    微微一瞥后视镜,琴酒的车犹如黑影般跟随在他的身后。

    在最后一次爆炸发生的时候,诸伏景光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艘摇晃的小船中,为了不被菊叶找到,他在剧院里躲了一阵,之后从一个侧门偷偷跑了出来。

    然而击中他的子弹碎片仿佛移了位置,没多久他就在一个角落里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胸前的血仿佛要凝成冰块一般,他的手脚冰凉,耳边到处都是轰隆隆的嗡鸣声,他勉强撑着身体,走到不远处的一个公共电话亭中。

    “零——”

    他拨通了自己一直记在心中的号码:“你听我说——”

    我有一个重大发现——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安室透有些愤怒的声音:“你现在还安全吗?医生是那个一直让你去……我说了!不要抢我的手机!”

    他在最后的声音忽然拔高,另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是发生了什么吗?

    零和菊叶见到了?

    诸伏景光飞快挂掉电话,转而换上菊叶的号码给拨了过去。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能这么清楚地记得对方的电话。

    “你做了什么?!”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有些惊讶,还没说话,诸伏景光就说:“不管你要对他做什么,我不会放过你的!”

    电话那头的人轻轻“嗯?”了一声。

    诸伏景光一字一顿地说:“我会杀掉你,还有你背后的人!”

    他终于明白了,在牵扯出一个卧底之后,boss为什么还会重启那条走私线路,因为那些走私商背后有着更深的背景。

    所以他才会暴露得这么快。

    在黑衣组织,在那些人眼中,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换句话说,他已经成了孤魂野鬼。

    所以他才能说出这样的话,他一字一顿地道:“我会杀掉落合政彦。”

    一直以来想要证明他和救援船有关的人,一直在询问不知名的狙击手情况的人。

    不用安室透明说,诸伏景光已经知道了一切。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片刻,忽然轻轻笑了起来。

    “好啊。”

    他轻松地说:“苏格兰威士忌。”

    他挂掉了电话。

    诸伏景光却因为他轻松愉快的笑声而有些不安。

    这时从街边路过的行人忽然拿出了手机。

    在街上行驶的车辆忽然停下来。

    仿佛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朝诸伏景光的方向望了过来。

    被公共电话亭挡住的诸伏景光浑身发凉,却见不远处的一块电视屏幕中闪过了这样的字迹——

    【hiro】

    【hiro】

    鲜红的字迹闪烁了两遍,然后换成了——

    【我会找到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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