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集团小少爷x工地工人
季初燕晕车晕得比邓明姜想象中更严重, 车子才开半个多小时,他几乎昏睡过去,半个身体的重量也都压到了邓明姜身上。
邓明姜扶着季初燕的肩膀将人往旁推了推, 谁知倒在他身上的人立刻睁开眼睛, 抬头看他。
“你坐直了。”邓明姜说,“我要起来。”
季初燕没动:“你去哪儿?”
“前面。”
季初燕闻言, 原本微眯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我还在这里坐着, 你就要去前面了?”
“你先坐直。”
“邓明姜!”季初燕的气息都有些不稳了, 窗帘没拉, 外面的日光倾斜进来落到他的脸上和身上,把他的脸颊照得光滑白净, 上面细小的毛绒清晰可见。
这边声音不小, 顿时吸引了前后左右的注意, 连坐在中间的杨健康都站起来往这边看。
季初燕的一双眼眸在阳光下愈发清澈透明,里面盛着的委屈和怒意藏无可藏。
“怎么了?”杨建康扬声问了一句。
“没事。”邓明姜回答。
季初燕深吸口气, 慢慢坐直身体。
他刚坐好,邓明姜便起身朝前排走了。
季初燕的手指攥紧裤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邓明姜的背影。
他眼睁睁看着邓明姜在第一排停下。
第一排的四个座位都有人坐, 左边的窗户开了一半,凉风吹了进来, 让车内的空气没那么闷。
邓明姜认识坐在左边的两个人,住他隔壁宿舍, 他曾经帮过他们一个小忙。
“周哥,蒋哥。”邓明姜微微弯腰,低声问道, “可以换下座位吗?”
季初燕双手趴在前排的椅背上,露出的一双眼睛死死黏在邓明姜的背影上, 他看到邓明姜和那两个人说了什么,那两个人一边点头一边起身和邓明姜走了过来。
道路逐渐平坦,此时车身也没那么摇晃了。
邓明姜领着那两个人在季初燕这排停下。
“起来。”邓明姜伸手拽住季初燕的手臂,让他往上扯了扯,“我们和他们换下位置。”
季初燕脸色白、唇色也白,刚刚昏睡一觉,大脑还是一个运转迟缓的机器,他没有挣扎地被邓明姜扯了起来。
那两个人坐到他们的位置上。
邓明姜扯着季初燕坐到第一排,并把季初燕塞到靠窗的位置上。
凉飕飕的风拂过季初燕的脸颊,吹开他额前的头发,饱满的额头和一双漂亮的眼睛完全露了出来。
他趴在窗口吹了会儿风,整个人渐渐有了精神。
“原来你找人换座位了,不早说。”有了精神的季初燕凑到邓明姜耳边嘀嘀咕咕,“我还以为你嫌我靠你身上沉,要坐中间去了。”
凉风和季初燕说话时呼出的热气一起落到邓明姜的耳畔和脖颈上,他不自觉地往旁歪了歪。
眼神斜了过去,他要笑不笑:“原来你还知道自己靠在我身上。”
“……”季初燕一愣,心虚的眼神飘向一旁,又慢慢飘了回来,他抓了抓脸,“我也是你推我才感觉到的,一开始我睡着了,没感觉。”
邓明姜不说话了,懒得拆穿这个小少爷。
小少爷连说谎都不会说,眨动眼睛的频率快得只要不是瞎子就能发觉异样。
季初燕还没安分,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还在纠结刚刚的问题:“你要找人换座位也该跟我说一声啊,让我瞎想半天。”
邓明姜本来已经闭上眼睛,想在到酒店之前眯上一会儿,闻言转头看向季初燕。
季初燕被他看得心头一跳:“干嘛?”
邓明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摸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敲下一行字。
【小季少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已经被你拒绝了。】
把手机递给季初燕。
季初燕拿起一看,顿时没了声音。
邓明姜收回手机,继续闭眼休息,这下季初燕没了任何动静。
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大巴车在酒店门口停下,杨健康大声招呼大家有序下车。
季初燕扭头看着窗外,没有起身的意思。
邓明姜没有看他,率先起身下车。
酒店不是星级酒店,是一家普通的举办婚宴的酒店,杨健康包了场,办了十几二十桌。
邓明姜随人流进去时,前面几车的人都坐下了,只留了一张空桌给杨健康和季初燕等人。
剩下的座位零零散散,邓明姜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
虽然杨健康平时待人严厉了些,但是出钱时绝不抠搜,每桌的菜都是他亲自点的,有鸡鸭鱼有乌龟汤有绿色蔬菜,荤素搭配,十几个盘子垒了两层。
酒是从外面买的,拉了十多箱进来,大家一边吃饭一边喝酒,聊天聊得面红耳赤。
邓明姜不喜欢喝酒,只埋头吃饭。
工作场上少不了敬酒环节,同桌的人相互邀着端起酒杯去给杨健康和季初燕敬酒。
所有人都去,邓明姜不好独自干坐着,便端了一杯茶水跟在后面。
除他外的九个人不算多但也绝不少,正好把坐在椅子上的杨健康和季初燕团团围住,他一声不吭地站在最外围,其他人喝酒时,他象征性地抿上一口茶水。
然而敬完了酒,没一个人走,都在听杨健康说话。
说着说着,话题又扯到了他身上,还是让他头疼的老话题。
“小邓,听说你交女朋友了?”这次是杨建康问的。
前面的人齐刷刷地扭头,无数视线凝聚到邓明姜身上,包括被围在中间的季初燕。
“没有。”邓明姜说,“大家误会了。”
话音刚落,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是今天和许贵一起在楼梯上堵他的人之一,喝高了,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说话大着舌头:“我们才没有误会……你女朋友不是叫吴倩倩吗?我们看得一清二楚……”
“对啊,不是还送了你棉被吗?”有人接话,“这不是女朋友是啥?难道是老婆?”
邓明姜已经解释累了,但还是说了一句:“她是我的一个邻居,关系还行,才给我寄了一床棉被。”
“哦~”那人发出意味深长的声音,然后就笑。
笑声感染了其他人,慢慢地,周围都是起哄的笑声,此起彼伏。
在场只有两个人没笑,一个是邓明姜,一个是季初燕。
季初燕也喝了不少酒,脸颊通红,眼里弥漫着一层醉意,但他嘴角往下压着,不悦之色肉眼可见。
下一秒——
啪的一声响,玻璃杯子被一只手用力放到桌上。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宛若一把锋利的镰刀,瞬间收割了所有笑声。
只是刹那间,整个宴厅变得鸦雀无声。
笑容凝固在大家脸上,很快消失,大家同时看向季初燕。
季初燕手里捏着已经喝空的杯子,五指紧扣杯面,由于过于用力,指甲盖泛红,周围都是白的,他还是那张脸、还是那副表情,但周身似乎笼了一层戾气,让他的眼神看上去格外冰冷。
“我最烦你们这些起哄的人,他都解释多少遍了,你们就是不听,是不是看他单身久了非要给他拉郎配对扯个女朋友?”季初燕把手里的杯子往前一推,起身扫视一圈面如土色的大家,“实在无聊找点其他乐子,别光指着一个人开玩笑,当事人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杨健康都惊呆了,险些没把手里的杯子拿住。
季初燕来工地上一个月,虽然少爷脾气还是有的,但是还没坏到当众给所有人甩脸子。
这是第一次。
还是为了一件和他没什么关系的事。
“哎呀。”杨健康连忙把杯子放回桌上,起身劝道,“没那么严重,大家随便说说,没有恶意的,而且小邓也不介意。”
季初燕依然冷脸,杨健康喜欢在中间和水泥,以前他都给杨健康面子,但这次没给:“你问问邓明姜介不介意。”
杨健康立马看向邓明姜。
邓明姜没什么表情,言简意赅:“介意。”
杨健康:“……”
最后,季初燕和邓明姜提前走了。
杨健康过意不去,让大巴车先把他们送回工地。
回去的路上,两人照旧坐在第一排的左边,夜晚的风由凉转冷,吹得季初燕直缩脖子。
邓明姜伸手把窗户拉到只剩一条缝,随即抱起双臂,闭目养神。
耳边响起季初燕的说话声:“你明天回家吗?”
“回。”
“哦。”
对话结束。
回到工地,偌大的工棚里没有一个人,安静得仿佛伫立在另一个世界里,照明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有那么一瞬,他们似乎回到了第一次结伴回来的那晚。
只是那时的风还是热的,那时的他们也没有上过床。
变得不只是天气,还有他们之间的微妙关系。
邓明姜上了二楼,拿上衣服和盆子去楼下的公共浴室洗澡。
工棚里住的都是男人,也没有别的人过来,因此大家洗澡时都不会锁门,方便其他人进出。
浴室很大,几排临时堆砌起来的墙横在中间,两面都贴了白色的瓷砖,并装了数个花洒和放东西的置物架,换洗的衣物则要堆到进门那边的长椅上。
邓明姜拿着盆子找了个靠里的角落,打开花洒,水哗哗地流出。
他用手试试水温,然后站到一旁,等待热水出来。
就在这时,拧门的声音响起。
邓明姜以为有工友进来洗澡了,可转念一想,这工棚里的其他人都没回来,在的只有季初燕。
第75章 集团小少爷x工地工人
季初燕刚来工地的时候, 邓明姜就听其他人讨论过关于季初燕洗澡的事。
说是小季少爷好像很介意和别人一起洗澡,每次大家伙一起洗澡都看不到小季少爷的身影,反而经常有人瞧见小季少爷趁他们上工或者睡觉时一个人去澡堂子。
后面大家渐渐形成一种默契, 尽量把洗澡时间压缩在午休和晚上回来的三四个小时里, 不然在澡堂子里撞上小季少爷的话,不得尴尬死了。
邓明姜不知道季初燕今晚洗不洗澡, 但他以为季初燕就算洗澡也会等到他洗完再来。
他扭头盯着逐渐打开的门。
门外进来一个端着盆子的人。
还真是季初燕。
季初燕又换了一身黑白格子的睡衣, 他看也没看邓明姜一眼, 把盆子放到地上, 从里面拿出一个塑料袋,抖了抖后平铺放到专门用来堆衣服的长椅上。
接着开始脱衣服。
季初燕背对着邓明姜, 脱得很慢, 一颗一颗地解睡衣的扣子, 解了半天才解完,脱下睡衣折叠好放到塑料袋上。
后面是裤子。
花洒落出来的冷水变成热水, 水汽氤氲,遮挡了邓明姜的视线,他站到花洒下面, 目光集中在季初燕弓起的脊背上。
浴室里的灯光不是很亮,有些惨白, 把季初燕本就白皙的皮肤照得比雪还白。
就是瘦了。
季初燕的脸看着挺有肉感,身上却没什么肉。
这点邓明姜在那天晚上就知道了, 有没有肉,抱起来时最清楚。
还是吃得少了。
邓明姜收回目光,专心看着面前的白色瓷砖, 他想起季初燕在食堂里吃饭的画面,一碗不多的饭能吃上很久, 吃到后面还吃不完,菜也剩下不少,这还是季初燕跟厨子打过招呼让少盛点饭菜下的情况。
正想着,门边的季初燕似乎脱完了衣服,拖鞋踩在地砖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最后——
在他旁边停下。
沐浴在热水里的邓明姜整个愣住,他偏了下头,轻易地从余光中捕捉到了旁边那人的身影。
那人拧开花洒的开关,往后退了两步,时不时地抬手试探水的温度。
两个花洒之间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如果浴室里人满为患,两人共用一个花洒都不足为奇,可现在浴室里就他们两个人。
这感觉就像是……
进到一个空无一人的厕所,随便找到一个便池正在小解,突然有人进来,那人哪儿都不去,就走到他旁边便池和他一起小解。
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邓明姜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起鸡皮疙瘩的感觉了,他从置物架上摸到香皂,打算赶紧洗完走人。
香皂捏在手上,身旁的季初燕蓦地开了口:“邓明姜,这个花洒怎么没有热水?”
邓明姜手上一滑,香皂啪嗒一声落到地上。
地上全是水,也滑,香皂在地上滑行了二三十厘米,从季初燕的右边滑到左边。
季初燕的视线跟随香皂转动,见香皂停下,他转身弯腰捡起。
邓明姜:“……”
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季初燕的整个背面和捡东西时翘起的屁股,缝隙中间若隐若现。
然而当事人毫无意识也毫无防备,捡起香皂在水下冲了冲递给他。
邓明姜心情复杂地伸手接过:“有劳。”
在冷空气中站了太久,季初燕冻得有些哆嗦,他抱起双臂:“这个花洒没有热水啊。”
邓明姜开始往身上涂香皂,低头不让自己的视线粘上季初燕:“你换一个花洒就行。”
“对哦。”季初燕仿佛才想起这点,赶紧把花洒关了,然后从邓明姜左边的花洒换到了右边的花洒。
邓明姜:“……”
听到右边传来哗哗水声,他手上的香皂险些又一次没拿稳。
他把香皂放回置物架上,转身抓起季初燕的左手。
季初燕刚等到热水,站在花洒下面还没把头发打湿,只觉左边传来一阵力道,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扯到了邓明姜的花洒下面。
热水像向日葵一般呈放射状往下洒落,淋在两人身上,瞬间打湿了季初燕的头发和身体。
季初燕的脸上也都是水,顺着下巴往下落,浓密的睫毛和头发一样湿漉漉的,他抹了把脸,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小季少爷。”手被抓着举到胸前,他穿着拖鞋的脚无意识地踮起,邓明姜那张看不出表情的脸隔着水幕,声音近在咫尺,“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可以告诉我吗?”
季初燕努力睁眼,直到邓明姜拖着他往外走了几步,他才得以看清楚邓明姜的表情。
没了往日的平静,多了一分可以称之为躁动的情绪。
季初燕回答不上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邓明姜看着小少爷又开始打哆嗦,只好把人推回花洒下面,让小少爷自己把脑袋露出来。
不过他抓着季初燕的手并未松开。
“你一直跟着我,我不信你是回心转意想和我确定关系。”邓明姜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想和我上床?”
季初燕摇了摇头,头发全贴在脑袋上,有些长了,看着可怜兮兮,像只落水小狗。
邓明姜扬起眉梢:“又让我陪你捉奸?”
季初燕还是摇头。
邓明姜不说话了,垂眼看着季初燕。
水汽飘在两人之间,他们的视线只要稍一往下,就能看清所有东西,尽管他们之前上过床,可在这种气氛下坦诚相对,还是怪得叫人头皮发麻。
其实邓明姜大概猜出了季初燕的心理,他是过来人,对那种感受再清楚不过。
当一个人孤独久了,哪怕视线里闯进一只蚂蚁,都会把它当成救星,有人会下意识地把希望寄托到别人身上,因为知道自己承受不起那份希望的重量。
以前的邓明姜有过这种时候。
现在的季初燕正在经历这种时候。
他松开抓着季初燕的手,把放在置物架上的洗发水和香皂盒通通收进放在地上的盆子里。
季初燕站在他的花洒下面,怔怔地望着他。
邓明姜连身上的水都没擦,将拧干的毛巾搭到脖子上,关掉季初燕那边的花洒,端起盆子朝门口走。
走了几步,他又站住,转头看去。
季初燕站在原地,连姿势都没变过,注视着他,目送着他走远,和之前很多次一样。
两人对视片刻。
邓明姜还是走了,但他只是走到门前,把盆子放到长椅上,接着抬手将门反锁。
他往回走,季初燕依然目不转睛,视线死死黏在他的身上。
两人间的距离越拉越近,最后他在季初燕跟前停下脚步,伸手把贴在季初燕额前的湿发全部捋到脑后。
一张白净的脸微微仰着,乌黑的眼睛里映着昏暗的灯光、也隐约映出邓明姜的脸部轮廓。
邓明姜没有将手放下,轻轻搭在季初燕的脑袋上,他垂眼问道:“你和江瑞还在联系吗?”
季初燕愣愣摇头:“他说取消婚礼后就没再找过我了。”
邓明姜问:“那就是没关系了?”
“父母那边还没说。”季初燕老实回答。
邓明姜安静了下,搭在季初燕脑袋上的手忽然往下挪去,掌住了季初燕的后脑勺,他手上稍微用力,同时低头吻住了季初燕的两瓣唇。
季初燕的嘴唇微张,正好方便了他。
水声哗哗地响,白雾逐渐将两人包裹。
浴室里什么都没有,连可以靠着的东西也没有,就只能光站着,季初燕不想趴在冰凉的瓷砖上,就往邓明姜的怀里钻。
季初燕又开始哭了,眼泪像他们头顶的花洒一样,流都流不尽,哭到后面,眼睛通红。
邓明姜拧干毛巾给他擦脸,他一边哽咽一边说疼。
一个小时后,季初燕站都站不稳,挂在邓明姜身上,只有圈着邓明姜脖子的手还有些力气。
“他们应该要回来了。”邓明姜说。
季初燕闭着眼睛,要睡不睡的样子。
邓明姜摸他的脸:“别装死。”
季初燕把脸埋进邓明姜的颈窝里,装死到底。
在这里还是不方便,东西不齐全,邓明姜怀疑上次就是没有清理干净才让季初燕萎靡不振了好几天。
所以这次清理了很久。
后面还是季初燕不干了,光站着真的难受。
邓明姜关了花洒,用同一条毛巾把两人擦干净,正帮季初燕穿睡衣时,浴室的门被拧响了。
但门早被反锁,外面的人拧了半天都没拧开。
“怎么回事?门反锁了!”外面的人敲门,“有人在里面吗?”
“等等。”邓明姜说。
只隔了一道门,外面的人听出了邓明姜的声音:“是小邓啊,你洗澡怎么把门锁了?快开门,我们浑身都淋湿了,难受得很。”
门被敲得哐哐直响。
季初燕估计第一次面对这种事,慌乱全写在脸上,又想开门又怕被外面的人发现端倪。
邓明姜拉他站好,弯腰帮他把裤子提上去。
“好了。”把装好的盆子往季初燕手里一塞,邓明姜开始穿自己的衣服,“你开门吧,别管他们,直接出去就行。”
第76章 集团小少爷x工地工人
外面的人还在疯狂敲门, 见门打开,张嘴就想抱怨,可看清楚出来的人后, 抱怨的话瞬间硬生生地卡了回去。
“原来是小季少爷啊。”
“那没事了。”
几个人连忙退到旁边, 等季初燕走后才进入浴室,谁知转眼又看到个人, 不正是刚才回应他们的邓明姜吗?
“小邓, 你也在里面啊。”面对邓明姜, 大家放松得多, 忍不住抱怨道,“你们真是的, 洗澡就洗澡, 锁什么门啊?”
邓明姜已经穿好衣服, 看几人身上湿漉漉的,便问:“外面下雨了吗?”
“是啊。”那人回道, “回来的路上就在下毛毛雨了,等我们下车雨都大了,一路淋着回来, 衣服都打湿了。”
几人一边说着一边把盆子往长椅上一放,各自开始脱衣服。
邓明姜出去一看, 果然下雨了,虽然雨势还不是很大, 但是估计要下很久,一看就不是阵雨。
公共浴室修在工棚外面,一个遮雨棚连接了浴室的门和一楼的楼梯, 邓明姜可以直接从这边的楼梯上去,但他站在楼梯口犹豫片刻, 转身走向过道中间。
有一部分人回来了,原本安静的工棚响起热闹的说话声。
邓明姜绕过几扇打开的门,在一扇关着的门前停下,他把右手的盆子换到左手,抬手敲了敲门。
几乎在下一秒,房门打开一条缝,一只眼睛在门缝后面眨了眨。
见外面的人是他,门缝随即拉大,季初燕一张通红的脸露了出来。
邓明姜言简意赅:“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我可以进去吗?”
季初燕往后一让:“进来吧。”
这里只住季初燕一人的结果就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宿舍里的环境会变得越来越乱,一堆鞋子乱七八糟地扔在地上,一些大大小小的物件和打开的行李箱也凌乱地放了一地,上次来时周围的架子床还是空的,这回已经堆满东西。
只有季初燕睡的床铺还算整洁,但手机、平板、笔记本电脑以及各种充电器和数据线全部挤在床尾,像一团扯不开的毛线球。
邓明姜的目光扫过那堆物品,忍不住提醒:“电子设备不要放在床上充电,容易出事。”
季初燕抓了抓半干不湿的卷发,哦了一声,明明是在自己的宿舍里,他却显得有些局促,拉了一张椅子塞到邓明姜的屁股后头。
“你坐。”
邓明姜没坐,走到床前,把手机、平板和笔记本电脑放到上铺的架子上,又把缠到一起的充电器和数据线分开、团好,再放到合上的笔记本上。
做完这些,他转头问季初燕:“后面还疼吗?”
话音未落,季初燕整张脸砰的一下全红了,他扯着睡衣的衣角,故作若无其事地摇头:“早不疼了。”
“好。”邓明姜这才坐在椅子上,抬眼发现季初燕还站在原地,他说,“你也坐吧。”
季初燕说了声好,然后直接趴到了收拾干净的床上。
他刚刚嘴硬,其实后面依然不舒服得很,站着脚发软,坐着后面疼,怎么都难受,只能趴着。
就是趴着和邓明姜说话真的有些奇怪。
还好邓明姜不怎么在意,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
季初燕歪头问道:“你要跟我商量什么?”
邓明姜注视着季初燕,平静地抛出一个惊雷:“如果你愿意的话,在你找到合适的结婚对象之前,我们可以保持这样的关系。”
上一秒还姿态放松的季初燕闻言浑身一震,他睁圆眼睛,近乎不可置信地瞪着邓明姜。
“……”沉默半晌,他发出一道声音,“啊?”
邓明姜的表情并无任何起伏,好像刚刚不过是在约季初燕一起去食堂吃饭而已,他补充说道:“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以及任何情况下,你和我也能随时结束这段关系。”
季初燕张了张嘴,又呆滞了。
“我现在就要答案。”邓明姜起身拿起放在旁边架子床上铺的盆子,目光始终落在季初燕身上,“你想想吧。”
五分钟后,邓明姜拿着盆子回到宿舍,其他人也顶着雨跑回来了,一个个都淋成了落汤鸡,叽叽喳喳地拿东西准备去楼下洗澡。
许贵也浑身湿透了,脱了外套扔进桶里,他把头发抹到脑后,视线时不时地往邓明姜身上飘去。
想了又想,他犹犹豫豫地搓着手走上前:“明姜啊……”
邓明姜转身:“许哥。”
“刚回来的时候我想了很久,觉得小季少爷说得对,我们就是太无聊了,才抓着你的事不放,我代大家跟你道个歉啊,今天实在不好意思。”许贵挠挠头,说得真心实意。
今晚季初燕在酒店里发飙,连杨健康的面子都不给,季初燕和邓明姜走后,大家也没了之前的高兴致,匆匆吃了一顿饭后都坐着大巴车回来了。
起哄的人自知理亏,也不敢得罪季初燕,便商量着让许贵出面道个歉。
事情已经过去,没什么好说的,邓明姜接受了道歉:“没事。”
许贵讪笑一下,转眼看去,才注意到邓明姜居然在收拾被褥枕头,顿时惊道:“你怎么把这些收起来了?你不睡这儿了吗?”
邓明姜嗯了一声,收拾的动作并未停下:“楼下小季少爷的宿舍空着,我下去住,正好腾地方给你们放些东西。”
许贵一下子没了声音。
邓明姜和季初燕走得近,这是今晚过后大家都知道的事。
毕竟工地上就他们两个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关系好实属正常,只是邓明姜平时看着跟块木头似的闷声不出气的,结果出手就勾搭上了小季少爷这么一个重量级人物,大家想着难免眼红。
宿舍里的其他人听到他俩的对话,都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羡慕的话。
直到文四顺拍了拍门板:“明姜,出来一下。”
外面雨势渐大,落在泥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工地上的绿植少得可怜,下雨时闻不到传说中的土木清香,只有一股像臭脚丫子的土腥味。
两人站在栏杆前,文四顺给邓明姜递了根烟。
邓明姜接过,摸出打火机点燃。
“我不是想帮他们说话,但他们确实是说话不过脑子,本身是没有恶意的……”文四顺借邓明姜的打火机把烟点燃,欲言又止,叹口气说,“搬下去也好,我总感觉你不适合集体生活,这么久也是难为你了。”
邓明姜垂下的手指间夹着烟,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模糊的雨幕,仿佛陷入回忆:“我确实不适合集体生活。”
文四顺扭头看他。
邓明姜把手伸出栏杆,有没被遮雨棚挡住的细雨飘到他的手背上,他抖了抖烟,声音混在雨声中:“我没有生许哥他们的气,我就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几乎能淹死人的唾沫。
再怎么解释都不听的人群。
那些人好像没有脸,重叠在一起,变成一道道漆黑的影子,只有眼睛冒着白光,死死地盯着他。
那些黑影越来越大、越拉越长,如海水一般淹没了他。
乱七八糟的声音犹如堆积在他脑海里的杂质,晃晃荡荡,清除不掉。
“就是邓明姜他爸吧?我听我朋友说了。”
“真的看不出来啊,上次邓明姜他爸来学校接他,开的劳斯莱斯,而且手上戴的那块表都可以买两辆劳斯莱斯了,明明那么有钱,唉……”
“那邓明姜怎么办啊?好好的人生全被毁了。”
“可怜啊……”
邓明姜猛地睁开眼睛,昏暗光线下还是熟悉的宿舍,但环境不一样了,耳边也没有许贵等人震天响的打呼声。
如今天气变凉,他没有把被子盖严实,可一摸脸上,摸到了一手的汗水。
他缓慢地坐起身,衣服的背后也湿透了。
他睡在季初燕对面架子床的下铺,中间的地上堆满了季初燕的行李箱和各种物品,季初燕睡觉时喜欢用被子把自己裹成粽子,看不到头和脚,只看到一坨黑影蜷缩在床上。
邓明姜靠在床头坐了一会儿,掀被下床,从裤兜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出了宿舍。
雨还在下,比之前更大了,稀里哗啦的声响覆盖了整个工棚。
邓明姜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正要点燃,后背突然被谁戳了一下。
他愣了愣才转头。
季初燕裹着一件外套哆哆嗦嗦地站在他身后,一头卷发蓬松凌乱,下面的眼睛困得眯起。
“你失眠了?”季初燕问。
邓明姜把嘴里的烟拿下,挑眉说道:“在外面抽烟也不行吗?”
“抽烟有害健康,少抽点烟。”
“喝酒有害健康,也没见你少喝酒。”
“……”季初燕一时语塞,随即想起什么,又理直气壮不少,“我最近没怎么喝了,所以你也少抽点。”
邓明姜和他对视几秒,突然觉得不抽也行,主要是不想三更半夜地和季初燕在外面掰扯,他把烟放进烟盒里。
“行了吧?”
两人回到宿舍,季初燕拉开一盏落地灯,撅着屁股在行李箱里一阵翻找,翻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塑料桶,里面装满了黄色小包装。
季初燕拧开塑料桶的盖子,从里面抓出一个黄色小包装,走到靠在架子床前的邓明姜面前:“伸手。”
邓明姜听话伸手。
季初燕似乎被他乖顺的动作取悦,嘿嘿笑了起来,开心地把东西放到邓明姜手上。
邓明姜垂眼一看。
是一颗糖。
他说:“我不吃甜食。”
“这是陈皮糖,酸甜味的,你尝尝呗。”季初燕把塑料桶抱在怀里,两眼晶亮地望着他。
邓明姜安静片刻,慢慢剥开包装,把里面的糖放进嘴里。
入口就是一股酸味,抿了一会儿才尝到一丝丝的甜。
“还行吧?”季初燕的圆眼睛像月牙,弯弯的,眼睫翘翘的,他把塑料桶塞到邓明姜怀里,“这陈皮糖啊,就像我们的人生,酸酸甜甜的。”
说完叹了口气。
小少爷不知想到什么,模样有些沮丧。
邓明姜有些犹豫,但犹豫过后,还是抬手搭在了对方的脑袋上,手指嵌入发间,轻轻地揉。
对方的发量很多,烫得蓬松,手感一如既往地好。
“谢谢你。”邓明姜轻声开口。
季初燕怔了一下,唰地抬头。
邓明姜直视他的眼睛:“谢谢你的糖。”
季初燕的嘴角一勾,满含希翼地说:“别光嘴上谢,拿出点实际行动呗,明天放假我跟你回家可以吗?”
邓明姜笑道:“不可以。”
“……”小少爷的脸瞬间垮了下去。
第77章 集团小少爷x工地工人
最后季初燕还是跟着邓明姜坐上了回家的车。
因为第二天一早, 宋娅就打电话来询问邓明姜和季初燕几点钟到家,说是已经在菜市场了,准备中午做两道大菜。
邓明姜闻言一愣, 回头看向正站在床前穿衣服的季初燕。
季初燕的后脑勺对着他, 却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注视一般,双肩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挂断电话, 邓明姜走到季初燕身后:“你什么时候跟我妈联系上的?”
季初燕假装没听到, 把毛衣往身上套, 这件毛衣的领口太小了, 他的脑袋费力钻了半天都只露出一半。
邓明姜伸手扯住领口两边。
季初燕的头一下子钻出来了,他甩了甩头发, 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 茫然地扭头:“你说什么?”
邓明姜面无表情:“别装。”
季初燕:“……”
邓明姜揉他头发, 还是那句话:“你什么时候跟我妈联系上的?”
季初燕扯着衣角扭捏了一会儿,故作轻松地说:“就上次去你家啊, 我跟你妈聊天,你妈加了我的微信。”
邓明姜垂眸看他。
“好吧。”季初燕妥协地说,“是我加了你妈的微信。”
邓明姜嗯了一声:“然后呢?”
季初燕不想说, 可在邓明姜沉默的注视下,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说:“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跟你妈聊了几句, 问她假期怎么安排,她邀请我去你们家做客。”
邓明姜还是没有吭声。
“好吧。”季初燕又妥协了, 郁闷地抓着头发,“我跟你妈说我没地方去,我爸妈不在家, 姐姐们都结婚了,外婆也不认得我, 回去还是一个人,你妈就让我去你家玩几天。”
说完,小心翼翼地抬眼瞥了一下邓明姜。
两道目光撞个正着。
季初燕心虚地嘿嘿一笑。
然而坐上车后,季初燕就笑不出来了。
车子是杨健康联系的大巴车,平时多在郊区接人,走的路也是没修过的泥巴路,加上昨天下了一夜的雨,路上泥泞不堪,大巴车上也溅满泥点子,看着又脏又旧。
季初燕被邓明姜塞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上,窗户拉开三分之一,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吹得季初燕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衣服里面。
可不开窗户又闷,让他晕车晕得难受,脑子里仿佛装了一吨重的浆糊。
邓明姜腿上放了一个大的背包,里面装了两人未来三天的换洗衣物,但都是贴身衣物和内搭,没有裤子和外套。
他把背包往季初燕身上一放,起身脱了外套。
季初燕张口:“你……”
话刚出口,外套落了下来,搭到他的脑袋上,内衬上还留有邓明姜的体温,贴在他的脸颊上,感觉温温热热。
季初燕整个僵住,大脑出现了好几秒的空白,等他把外套扯下,邓明姜也坐回了原位。
“你脱衣服干嘛?你不冷啊?”
邓明姜拿回背包,放到自己腿上,他里面穿了一件长袖,并没有多冷:“把你的脑袋包上,免得吹出毛病。”
“哪儿有那么容易吹出毛病?”季初燕嘴里嘀咕,嘴角却不受控地往上翘。
邓明姜的外套很厚,往脑袋上一套,顿时把风挡得严严实实。
季初燕仰头靠到椅背上,伸了伸腿,那根被冷风吹得凌乱的神经总算有了喘息的机会。
鼻尖有淡淡的香皂味。
季初燕把脸扭到外套里,闻了闻,果然是衣服上的味道。
意外地有些好闻。
季初燕抱着双臂,把头转向一边,在香皂味的包裹下慢慢睡了过去。
邓明姜也在闭目养神,但他没有睡得很沉,当有重量靠到他的肩膀上时,他便立即清醒过来。
睁眼看到一颗被外套包裹着的脑袋,沉沉地抵在他的肩膀上。
季初燕晚上睡觉不安分,白天也不安分,睡着睡着就往邓明姜的怀里躺,几乎半个身子都越过了线。
邓明姜单手托起他的脑袋:“小季少爷。”
季初燕没反应。
邓明姜又喊:“季初燕。”
“嗯。”季初燕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可能太困了,他说话口齿不清,“邓明姜,我要睡觉,你别喊我了。”
随着话音的落下,季初燕的脑袋直接枕到了邓明姜抱着的背包上。
邓明姜:“……”
坐在第一排右边的一个大哥见状,乐呵呵地笑:“小季少爷还挺黏你。”
邓明姜暗叹口气,把季初燕的脑袋和背包一起抱着。
大巴车只把一伙人送到绕城路出口,后面就各走各的。
邓明姜把背包背在身后,打开手机导航,领着季初燕去坐地铁,谁知走着走着,身边的人走没了。
回头一看,季初燕站在路边上,摸出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
邓明姜倒回去:“怎么了?”
季初燕正在翻通讯录:“在这儿等等,我打电话叫司机来接我们。”
“……”邓明姜太阳穴旁的青筋突突直跳,他伸手抓住季初燕的手腕,“你要去我家的话,就跟我一起坐地铁。”
季初燕抬头:“为什么?坐车多方便。”
“你家的车太显眼了,开到我家附近不合适。”
季初燕恍然地哦了一声,拍了下脑门,又埋头看起手机来:“那我打个车吧。”
“……”
“你家地址是哪儿?”
邓明姜一把抓过季初燕的手机,把人拖走了。
还以为小少爷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会很不适应,结果人家不仅适应得很,还活蹦乱跳、精神奕奕,甚至在转最后一趟公交车时挤赢了其他人抢到两个后面的位置。
季初燕熟门熟路地打开车窗,满脸新奇地看着外面的风景:“原来你家这边的白天是这个样子啊。”
邓明姜前面一路抱着背包和睡着的季初燕,后面一路护着和他一起挤地铁公交的季初燕,加上昨晚没有睡好,整个人疲惫不堪,感觉眼下的黑眼圈都要出来了。
他无精打采地眯着眼睛,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季初燕说:“这边好破旧哦,路上都是垃圾,原来a市还有这种地方。”
“……”邓明姜掐季初燕的手,不过力道很轻,像在挠痒。
季初燕你追我躲地挠了回来。
邓明姜无奈睁眼:“你往后面看看。”
季初燕扭一下头,又飞快扭了回来,他凑到邓明姜耳边说悄悄话:“有人在瞪我诶。”
“你说那么欠的话,换我我也瞪你。”
季初燕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邓明姜以为小少爷终于安静了,趁这功夫养了半个多小时的神,公交到站,两人下车。
季初燕一句话也不说,垮着脸走在旁边。
邓明姜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伸手去拉季初燕的手。
手指刚碰上对方的衣服,季初燕就用力甩了下手:“别碰我。”
邓明姜停下脚步:“你又怎么了?”
季初燕的脸都是红的,明显不高兴的样子:“你不是说你要瞪我吗?”
邓明姜一头雾水,反应半天才明白过来季初燕在说什么,简直无语:“谁让你在公交车上说那种话,还说得那么大声。”
季初燕委屈死了:“别人瞪我就算了,连你也瞪我!”
“……”邓明姜一本正经地纠正,“我没瞪你。”
“你说你要瞪我。”
邓明姜望天片刻,不想纠结了,重新去拉季初燕的手:“走了走了,我妈都做好饭了。”
然而又被季初燕躲了过去,季初燕原地一蹲:“你走吧,我不想走了。”
说完把头往旁一撇,留了个后脑勺给邓明姜。
邓明姜脸上的表情渐渐下沉,很快变得没有表情,他低头看着季初燕的头顶,中间有一个小小的旋。
“季初燕,走了。”
“你走吧。”
“我再说一次,走了。”
季初燕很稳得住,一声不吭。
邓明姜转头就走。
其实季初燕不是真的生邓明姜的气,就是委屈,在公交车上不过脑子地说了那句话,被别人瞪就算了,还被邓明姜说那种风凉话。
邓明姜就不能安慰他几句、哄他几句吗?!
说几句好话会要了邓明姜的命吗?为什么老是一副冷冷冰冰、硬硬邦邦的样子?
一直都是他在服软、他在主动,他像狗皮膏药似的贴上去,邓明姜只管站在原地,连脚尖都懒得动一下。
季初燕越想越委屈,心里的酸意排山倒海地往上冲,冲过喉管,酸到他的鼻尖和眼眶上。
眼中有什么东西要掉不掉。
他闭了闭眼,心想今天就钉死在这片地上了,除非邓明姜回来哄他,否则他就是累死在这里、饿死在这里也不会离开一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周围的人来来往往,没有一双脚在他面前停下。
季初燕站了又蹲、蹲了又站,心里慢慢慌了神。
邓明姜真的走了?
他还在这里啊,邓明姜就这么走了!
季初燕稳不住了,焦急地环视四周,他循着刚刚邓明姜离开的方向走,脚步越来越快,可邓明姜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他一路喊过去,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倒是来往的路人纷纷侧目看他。
“邓明姜!邓明姜,你去哪儿了?”季初燕摸出手机想打邓明姜的电话,才想起自己和邓明姜压根没有交换联系方式,于是他连着给邓明姜转了五笔十万。
【你人呢?】
【你去哪儿了?】
【你回来!】
【我还在这里,你回来啊!】
【邓明姜你回来!】
泪水快溢出眼眶时,一只手从后面伸来,轻轻捂住了他的眼睛,已经悬在眼睫上的泪水浸入那只手的指缝间。
与此同时,邓明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就在你后面,你一直往前走,也不回头看看。”
第78章 集团小少爷x工地工人
季初燕的眼泪哗地一下流出来了, 不多时,邓明姜的手心全被打湿。
邓明姜没想到季初燕的反应会这么大,刚才季初燕蹲在地上的时候, 邓明姜便悄悄溜到了另一端, 本来只想吓吓季初燕,谁知季初燕站起来时脸色白得吓人, 几乎是跑着奔往他离开的方向。
“小季少爷……”
季初燕没等他把话说完, 蓦地转身将他抱住, 双手紧紧圈着他的腰, 手指将他的衣服攥出一道道皱褶。
两个男人在大街上抱在一起实在奇怪,周围的人都在回头看, 但看到季初燕脸色煞白、神态惊恐的模样, 又能理解了。
不知道那个矮些的青年经历了什么, 看着真是有些可怜。
邓明姜由着季初燕在自己怀里蹭来蹭去,直到察觉了什么, 他拎起季初燕的后衣领,艰难地把人从自己身上扯开。
低头一看。
邓明姜的脸色微沉下去:“你的眼泪鼻涕都擦我身上了。”
他的外套是浅色,经过季初燕的一阵磨蹭后, 上面深一块浅一块的水渍相当明显,像是滴了一堆油上去。
季初燕的眼睛和鼻头都是红的, 和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大颗大颗的眼泪还在往下掉。
这会儿光线充足, 又离得近了,邓明姜发现季初燕的眼泪是十分完整的一颗,从下眼睑的中间落下去, 能在地上滴出一朵小花。
他第一次瞧见这种像是比着模板流出来的眼泪,觉得稀奇, 认真看了一会儿。
他的目光专注,把正在认真哭鼻子的季初燕看得恼羞成怒了。
“看什么看?没看过人哭啊?”季初燕狠狠瞪了他一眼,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泪痕,“我对这里人生地不熟,你居然撇下我走了。”
邓明姜从兜里摸出一包纸,扯了一张出来,剩下的全部塞给季初燕,他一边低头擦自己的衣服一边说:“我让你走,你不走,我有什么办法?跟你一起站一天一夜吗?”
季初燕也扯了张纸擦脸,又擤鼻涕,然后裹成一团:“你就不能多喊几次吗?你多喊几次我就走了。”
“……”邓明姜心道要是换个人,不得被这个小少爷烦死,还好他接受良好,“好好,走了,再不走饭菜都凉了。”
季初燕摸了摸鼻子,低声说了句好。
邓明姜接过季初燕的废纸,和他用过的纸一起扔垃圾桶里。
这个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到巷子外时,小少爷又恢复成了活蹦乱跳的小少爷。
他让邓明姜等等,说是不好空手上门,想买些水果提上去。
于是邓明姜跟着季初燕来到一个水果摊。
季初燕挨着问了价格,东挑西拣,凑了一个果篮。
邓明姜站在边上看着,发现小少爷的适应能力真不是一般地强,既开得了跑车,又在水果摊上讲得了价。
巷子还是老样子,狭窄、逼仄、透不进光,上面的住户从窗子里架出一根根竹竿,上面挂了不少衣服,被巷子里的凉风吹得微微摇晃。
一股臭味在巷子里飘散,钻进季初燕的鼻孔里,他眉头一皱,立马将果篮拎到胸前。
这是季初燕第二次过来,第一次来时是晚上,他又醉着、毫无意识,走时在和邓明姜吵架,也没有留意这里的环境,现在仔细观察,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你在工地上干活拿的钱不少吧?怎么不找个好点的地方住?”季初燕说,“我们坐公交路过的那些地方也行,看着比这里好多了,房租应该贵不了多少吧。”
邓明姜走在他后面,叮嘱道:“看路,注意脚下。”
话音刚落,季初燕差点踩到一只不知道谁丢的脏袜子,白色的袜子已经浸满脏水,看着很是恶心。
季初燕秉着呼吸,直到走出巷子,他才深吸口气,回头对邓明姜说:“我在问你话呢。”
邓明姜看了他一眼,和他并排而行,不答反问:“那你刚刚又是怎么回事?”
季初燕莫名:“刚刚什么?”
“刚刚你哭鼻子。”邓明姜说,“你应该不是无缘无故地哭。”
他不否认季初燕爱哭,但刚刚季初燕的眼泪流得太夸张了,眼里的恐惧像是雷雨天时翻滚的乌云,浓厚到几乎凝为实质。
可能是触碰到某段不美好的记忆了。
邓明姜心想。
这种滋味他感同身受。
季初燕的眼神飘来飘去,最后把帽子往邓明姜的脑袋上一扣,粗声粗气地说:“还不怪你,要是你不走,我也不会吓上一跳。”
邓明姜扭头看他。
平静的目光让季初燕声音渐小:“干嘛?”
邓明姜摇了摇头,抬脚迈上楼梯。
还没走上四楼,在屋里听到声音的宋娅便赶紧过来开门,见季初燕跟在邓明姜后面,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小季来啦。”
“阿姨好,又来打扰你们了。”季初燕已经换上一副新面孔,乖巧有礼地把手里的果篮递了上去。
宋娅呀了一声:“来就来,带什么东西?”
“要的要的。”季初燕被宋娅领进了屋,主动换上拖鞋,“上次来就空着双手,这次再空手都不好意思了。”
宋娅把果篮放到茶几上,乐得嘴巴都没合上过。
大菜还在砂锅和铁锅里温着,炒菜还没下锅,宋娅让邓明姜带着季初燕坐会儿,再炒两个菜就可以开饭了。
邓明姜坐到沙发上,拍了拍身边:“来吧,坐着。”
季初燕才不想坐,在不大的客厅里转来转去,他看到电视柜上面有三个相框,一个放了一对年轻夫妻的结婚照,看着有些年头了,年轻女人正是宋娅,另一个英俊的年轻男人应该是邓明姜他爸,和邓明姜长得很像,一个放了一家三口的合照,照片里的邓明姜只有五六岁,虎头虎脑,但已经能看出浓眉大眼的轮廓,还有一个放了一张几十人的合照。
季初燕的注意力被第三个相框吸引,他问邓明姜:“我可以拿起来看吗?”
邓明姜正在看手机,头也没抬:“随便。”
季初燕拿起相框,注意到照片的右上角有一行很小的金色文字——国际法2014级2015.6.14合影。
原来是大学班级的合照。
季初燕一眼从中找到邓明姜的身影,八年前的邓明姜未满二十岁,年轻、青涩、充满朝气,那时候邓明姜就很高了,眉眼深邃、面容俊朗,在一群人中宛若鹤立鸡群。
邓明姜眉眼冷淡地注视着镜头,嘴角微微扬起,要笑不笑的表情,倒是挺熟悉的。
季初燕第一次看到这么年轻的邓明姜,心里满是惊艳,举着相框看了半天。
很快,他发现什么,慢慢皱起眉头,用手背擦了擦相框的玻璃面。
照片里的背景好眼熟。
他对着相框想了将近一分钟,脑子里灵光一闪,惊诧不已地喊:“邓明姜,你居然是法大的学生!”
邓明姜正对着手机想事情,闻言抬起头来,看清楚季初燕手里的照片后,脸色骤变,他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伸手夺过季初燕手里的相框。
“你哪儿拿的这个?”
季初燕从未见过邓明姜如此阴郁的眼神,吓得都结巴了,指了指电视柜上面:“这、这上面。”
邓明姜看到其他两个相框,一时明白是宋娅又把这些东西摆出来了,他拿着相框进了卧室。
季初燕跟在后面,眼睁睁看着邓明姜把相框扣倒放在床头柜抽屉的最下面。
等邓明姜出来,季初燕还是没忍住说:“我二姐就是法大的学生,跟你一级的,以前经常看到她发朋友圈,所以我认得你们后面那栋实验楼。”
邓明姜嗯了一声,坐回沙发上,他手又开始痒了,想抽烟。
季初燕走到沙发前,小声地问:“你都读法大了,怎么不从事相关行业啊?”
在工地上干活挣的钱是不少,但干的都是体力活,没有任何门槛,只要能吃苦,谁都能干。
季初燕已被震惊到无以复加。
邓明姜居然是法大学生……
可法大学生怎么会跑到工地上干苦力活呢?
邓明姜忍了又忍,终于忍住没摸出烟盒和打火机,他的指尖碰到了裤兜里的一颗糖。
是陈皮糖。
不知道季初燕什么时候放他裤兜里的,另一边也装了一颗。
他拆了包装,把糖放进嘴里,酸味在口腔里蔓延,勉强压住从心底里生出的烦躁。
“我算哪门子的法大学生?”邓明姜重新拿起手机,没有目的地翻来翻去,“我就一个高中文凭。”
那就是没毕业。
季初燕张了张嘴,有很多话想问,可看着邓明姜的侧颜,又一句话都问不出来。
吃过午饭,邓明姜收拾碗筷去厨房清洗,季初燕在旁看着。
邓明姜洗完擦手,发现季初燕从头到尾连姿势都没变一下,怔怔的目光黏在他身上。
他把手伸到季初燕眼前一晃。
季初燕骤然回神。
“下午去逛公园吗?”邓明姜说,“带上我妈。”
“好啊。”
今天上午还是阴天,下午就出了太阳,国庆节出行的人多,小区里也热闹得很,到处都是玩耍的小孩和打牌晒太阳的老人。
第79章 集团小少爷x工地工人
出门时, 季初燕看到了邓明姜说的那个女邻居,是个年纪不大的女生,叫吴倩倩来着, 她手里提了一个塑料袋, 里面装着一个瓶装的什么东西。
“宋阿姨,邓哥, 你们出去啊?”吴倩倩把塑料袋拿给宋娅, “这是我上回说的豆豉, 宋阿姨你先拿一瓶回去, 好吃的话我再给你拿。”
宋娅连忙道谢。
等宋娅提着塑料袋回屋,吴倩倩才问邓明姜:“你们出去吗?要不要我和你们一起?”
“今天不用, 我和我朋友在。”邓明姜说。
“好。”吴倩倩看了眼季初燕, 朝他点了点头, 又对邓明姜说,“那我晚点再来找你们。”
女生转身下楼了, 站在栏杆前的季初燕瞬间垮起一张脸。
邓明姜回头看到,觉得有些好笑,上前捏住季初燕的一边脸颊。
季初燕脸上肉感很足, 一捏就起来了,连带着嘴角也被迫往上扯出一些弧度。
“多笑笑。”邓明姜说, “垮着脸不好看。”
季初燕站着没动,任由他捏, 只是眼神极度不爽:“刚刚那个女生就是吴倩倩啊?给你寄棉被的那个?你们挺熟的嘛,她和阿姨的关系也很好的样子。”
邓明姜嗯了一声,松手, 替季初燕理了理翻进去的衣领:“左邻右舍的,关系好很正常。”
季初燕沉默片刻, 冷不丁冒出一句:“她不会喜欢你吧?”
邓明姜说:“没有的事。”
“那你不会喜欢她吧?”
邓明姜吸了口气,脸色颇沉地垂着眼皮子和季初燕对视:“你觉得可能吗?”
不等季初燕回答,他又说,“如果我喜欢她的话,你是不可能站在我家门口的。”
季初燕嘴角一翘,开心了。
他就喜欢得到准确的答案。
附近没有大公园,只有零碎几个连带小区修建的小公园,a市南边倒是有一个很大、很出名的湿地公园,以前季初燕和同学经常过去野炊。
季初燕提议去那个湿地公园,但邓明姜没同意。
“就在附近走走,要是出了意外,方便回来。”
“我们三个大活人能出什么意外?”季初燕不解,“打个车就去了,而且我搜了下地图,就算坐公交的话,从你家过去只用转一趟车。”
邓明姜还是没同意。
宋娅倒无所谓去哪里,有自己儿子和季初燕陪着,她的开心全部写在脸上。
秋天的阳光不像夏天那般炙热,落在身上暖暖洋洋,季初燕走着走着就热了,脱下外套搭在臂弯上,又走了一段路,外套从季初燕的臂弯上挪到了邓明姜的臂弯上。
宋娅看季初燕的额头上都是汗水,便从包里摸出纸巾给他擦。
季初燕愣愣望着宋娅近在咫尺的脸,突然说了一句:“阿姨,你好像我妈妈。”
宋娅直乐:“因为我也是妈妈,每个妈妈都是一样的。”
季初燕摇了摇头:“但妈妈也是人,人都是会变的。”
宋娅见季初燕垂下眼睫,模样略显沮丧,安慰地摸了摸他的肩膀。
附近里开了一家商场,入住的都是些没什么名气的商铺,商场里门雀可罗,相当冷清,但负一楼的连锁超市人来人往。
宋娅说想买点东西,三人便去逛了超市。
邓明姜推着购物车跟在后面,宋娅和季初燕便在前面挑挑拣拣。
挑着挑着,季初燕悄悄落后,凑到邓明姜身旁,他笑得有些贼,一脸得意的小表情:“原来你不喜欢吃甜食是因为高中时候长过蛀牙。”
邓明姜已经麻木了,季初燕和宋娅走一起时话特别多,宋娅这人平时闷声不吭,可一说起话来百无禁忌,什么都往外面吐。
他拿过季初燕手里的辣条扔进购物车里:“不要再跟我妈打听那些莫名其妙的事了。”
“哪里莫名其妙了?”季初燕弯起胳膊,轻轻撞了下邓明姜的手臂,“这些可都是你的经历。”
邓明姜面无表情:“我的经历可太多了。”
季初燕双手背在身后,肩膀扭了扭,直接把脑袋扭到了邓明姜眼前,他眨了眨眼:“那跟我说说你大学时候的经历呗。”
话音未落,邓明姜的脸沉了下去。
他的轮廓本来就深,鼻梁高挺,眼窝微凹,往下垂着的睫毛浓密得像扇子一样,这是一张天生自带冷漠气息的脸,面无表情时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被这么一张脸注视着,季初燕顿感紧张,心跳加速,怦怦直响。
季初燕咽着唾沫,后悔说那句话了。
他就是好奇。
他太想知道邓明姜经历过什么,可邓明姜什么都不说,心里装了一道门,门上装了七八道锁。
他被邓明姜锁在门外,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十分糟糕。
两人前后停下脚步,在两排货架中间沉默地对望。
直到宋娅的声音从货架的一头传来:“你们站在那儿干什么?不走了吗?”
“来了来了。”季初燕转身就跑。
宋娅想买米,正好超市的米在搞活动,有珍珠米也有泰国香米,原价不同,折扣力度也不同。
宋娅站在码放着米袋的货柜前纠结,她问季初燕:“小季,你喜欢吃哪种米?”
季初燕本是心不在焉,闻言打起精神,认认真真地将几种米对比一番,最后指向其中一袋:“这个可以,折扣力度最大,是长米。”
宋娅弯腰看货柜上贴着的价格标签。
这时,两个超市的工作人员扶着一辆堆满米袋的手推车过来,把手推车停到货柜旁边,两人开始搬米。
一袋米有50斤重,两人分别拎着一边的两角,抬起米袋,又重重放到地上,米袋落地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季初燕扭头看了一眼,发现一袋米的重量不轻,他们是走着来的,扛一袋回去估计够呛。
不过买袋小的还行,这里离家只有不到一公里的路程,他和邓明姜可以交换着提。
这么想着,地上也堆了不少米。
两个工作人员把手推车往前挪了挪,继续下米。
又是砰的一声,就在他们脚边。
一个工作人员说:“姐,麻烦让让。”
季初燕这才瞧见宋娅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拉了拉宋娅的手,没拉动,探头一看,只见宋娅整张脸都惨白无比,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着,身体微微发颤。
“宋阿姨?”
与此同时,那两个人手起手落,一袋米重重落地。
砰——
宋娅猛地打了个哆嗦,像是紧绷到了极致的神经突然断裂,她蹲到地上,双手抱头,嘴里发出尖锐的叫声。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搬米的那两个人直接愣在原地,惊慌失措,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季初燕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宋娅的情绪说来就来,快得他没有丝毫心理准备。
周围的人全在往这边看,没有一人上前。
等季初燕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准备上前时,扔下了购物车的邓明姜从围观的人群外挤了进来。
邓明姜的速度极快,动作娴熟地将宋娅抱进怀里,他一面抚着宋娅的背一面在宋娅耳边低声细语。
但宋娅什么都听不到,张着嘴一直尖叫:“啊啊啊——”
叫到后面,宋娅一屁股坐到地上,双腿乱蹬,双手乱舞,疯狂地想要挣脱邓明姜的束缚。
她那头梳得整齐的长发变得凌乱不堪,散在额前,挡住了那双被惊恐和惧怕撑到极致的黑瞳,因为挣扎得用力,衣服往上挪了一截,后腰露了出来。
季初燕找到他们的购物车,拿起他搭在上面的外套披到宋娅身上。
保安闻声赶来,一边疏散拥堵的人群一边询问他们怎么回事。
宋娅还在尖叫,声音都嘶哑了,她开始往邓明姜的怀里躲,好像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邓明姜用力抱着宋娅,没有抬头。
季初燕拦住想要上前的保安,他的脸色也很难看,低声开口:“没事,我阿姨被吓到了,等她好点,我们立马带她回去。”
女人的叫声覆盖了超市里的音乐,着实刺耳,但保安们也不好说什么,只问:“要帮你们打120吗?”
“不用不用。”季初燕摆手,“谢谢你们。”
又过了一会儿,宋娅的叫声戛然而止,她的脸埋进邓明姜的胸膛里,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
邓明姜始终没有抬头,一声不吭地把宋娅往背上扶。
季初燕赶紧上前帮忙。
购物车里的东西也没法要了,季初燕跟保安打了声招呼,抓起从宋娅身上掉下来的外套跟上邓明姜的步伐。
一路上,无数人回头。
刚刚的动静闹得太大,甚至有人跨越大半个超市来看热闹,有的人用同情的目光看向他们,有的人窃窃私语,有的人眼神怪异,好像这辈子就没见过这种事情。
邓明姜的脚步越来越快,即使走出超市也没有停下。
季初燕安静地跟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一起走到巷子外面,邓明姜终于放缓脚步。
季初燕犹豫着问:“邓明姜,我们不去医院吗?”
邓明姜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异样:“没用的,让她回家睡一觉就好。”
季初燕欲言又止,很想说点什么,抬头看到邓明姜紧绷的下颌线,又硬生生地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走进巷子里,他才问:“阿姨刚刚是怎么了?”
“没什么。”邓明姜说。
季初燕看着前面的高大身影,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走出巷子,阳光赶走了巷中的凉意,温暖重新覆到两人身上,轻风吹拂,夹杂着邓明姜若有似无的说话声:“她只是听不得重物落地的声音罢了。”
第80章 集团小少爷x工地工人
从白天到晚上, 邓明姜和季初燕哪儿都没再去,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玩手机。
外面的天刚刚擦黑,宋娅醒了, 她恢复到了平日里温和亲切的模样, 仿佛忘记下午发生了什么事,一边系围裙一边询问邓明姜和季初燕晚上想吃什么。
邓明姜收起手机, 丝毫不提下午的事, 淡淡地说:“你看着做吧。”
“那我煮面条?”
“好。”
宋娅系好围裙, 对坐在邓明姜身旁的季初燕眨眨眼:“阿姨做的炸酱面还不错哦, 等会儿你尝尝。”
说完进了厨房,顺带把玻璃推拉门拉上。
客厅再次陷入沉寂。
季初燕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戳来戳去, 眼睛却时不时地瞅向邓明姜。
邓明姜目不斜视地看着电视机, 手里拿着遥控器, 头也没偏一下:“有话就说。”
季初燕悄悄看了一眼厨房方向,往邓明姜身上靠了靠, 用手捂着嘴说:“阿姨好像又没事了。”
“嗯。”邓明姜说,“她就是这样,习惯就好。”
他已经习惯得很了。
但季初燕不习惯, 想问的话越来越多,又不知从何问起, 而且他心里清楚,即便问了, 邓明姜也不一定回答。
起初他以为邓明姜是个普通工人,初中毕业或者高中毕业,在外面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或者嫌弃外面的工资低, 才跟着杨健康在工地上干活,然而现在发现不是这样, 邓明姜身上藏着很多秘密,而且邓明姜不想把那些秘密告诉任何人,包括他在内。
季初燕闭上嘴巴,只是望着邓明姜的侧脸发呆。
晚上依然要打地铺。
季初燕睡沙发,邓明姜睡地铺,把沙发前的茶几推到电视柜前,地铺和沙发相连,季初燕扭头就能看到躺在地铺上的邓明姜。
邓明姜将一只手搭在额上,闭目养神。
下午的事让他身心疲惫,没过多久,困意阵阵袭来,他的意识变得沉重,仿佛下面坠了铅球,被拉着不断往下,沉入黑暗的海里。
他逐渐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砰。
砰。
砰。
大脑里的神经瞬间紧绷,他身体僵硬,不受控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很想赶紧走开,可四肢已经不听使唤,带着他寻找声音的来源。
砰、砰、砰——
声音越来越近。
他的心脏激烈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膛。
终于,他看清了眼前的东西。
是一个摔得血肉模糊的人,却连基本的人形都拼凑不出。
一瞬间,所有的气堵在喉咙里,他在这片漫天的血腥味中忘了怎么呼吸,痛苦像一条勒紧脖子的细绳,他好像快要死了。
隐约中听见有人叫他。
“邓明姜。”
“你醒醒啊邓明姜。”
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担心吵到其他人。
眼前的黑暗如流水般散去,一点淡光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夺回了四肢的使用权,拼了命地朝着淡光跑去。
然后睁开眼睛。
客厅里的灯没全关,沙发旁有一盏落地灯,光线昏暗。
当整片视线被暖黄的光填满,邓明姜吐出口气,有种自己又活过来的感觉。
季初燕从沙发上探出一颗脑袋,睡乱的头发犹如一朵炸开的太阳花,他的手还按在邓明姜的肩膀上,一脸急色。
“邓明姜,你没事吧?”
邓明姜躺着没动,只觉汗水在额头上凝聚成滴,从太阳穴旁滑下。
他张嘴说道:“没事。”
可声音哑得厉害。
季初燕掀开被子起来,走到茶几前倒了杯水递给邓明姜。
邓明姜的四肢慢慢有了力气,他慢吞吞地从地铺上坐起来,接过水杯慢慢地喝。
喝了一分多钟,一杯水才被他喝完。
季初燕把水杯放回茶几上,他没回沙发,而是试探地坐到地铺上,见邓明姜没有反应,便大着胆子盘起双腿,扯过邓明姜的被子把腿盖住。
邓明姜一手撑在身后、一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脸色苍白,目光没有焦距,一会儿过后,他才回神:“吵醒你了?”
季初燕摇头:“我起来看到你满头的汗,喊都喊不醒,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邓明姜嗯了一声。
他又想抽烟了,每次这种时候就想用尼古丁来麻痹自己。
这个想法传递到了季初燕那里,季初燕拿过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衣服,一阵摸索后,把手伸向邓明姜,手心里躺着一颗黄色包装的陈皮糖。
“别忍着,吃吧。”
邓明姜扭头看了一眼陈皮糖,不知怎的,有些想笑。
他伸手拿过:“这代替品也太短了。”
“短不要紧,重要的是咱有数量。”季初燕把手伸进外套的兜里,手指一捏,兜里响起一阵塑料包装的声音,他小得意地抬抬下巴,“吃吧,吃完还有,要多少有多少。”
邓明姜剥开包装,把糖放进嘴里。
酸味覆盖了记忆中的尼古丁味,但习惯成自然,他居然没有第一次那么排斥了。
季初燕也剥了一颗,糖在他的嘴里滚来滚去,和他牙齿碰撞,发出轻微声响。
两人背靠沙发,并排而坐。
一阵沉默后,季初燕小声开口:“我们交换一个秘密吧。”
邓明姜转头看他,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季初燕认真地和邓明姜对视:“我先跟你说一个我的秘密,你再跟我说一个你的秘密。”
邓明姜咔嚓一下把嘴里的糖咬成两块,他还是没有说话。
暖黄的光洒在两人脸上,眼前的画面宛若加了一层滤镜,有种电影里两个好友并排坐在湖边看日落的和谐。
邓明姜本想拒绝,可拒绝的话没能说出来。
季初燕先开了口:“你觉得我和我两个姐姐的关系怎么样?”
邓明姜想了想:“应该不错。”
在他看来,季初燕和父母的关系不好,但和外婆以及两个姐姐的关系很好,季初燕说不想让两个姐姐知道江瑞劈腿的事,可能也是不想让两个姐姐担心。
主要是在他的梦里,季初燕和他的两个姐姐相处得不错。
不过季初燕的两个姐姐也就出现了两三次。
这个回答让季初燕笑了起来,他把外套扔到沙发上,手里抠着陈皮糖的包装袋,低头说道:“我小时候跟着外婆生活,上小学四年级才回我爸妈身边,所以我和她们之间有些隔阂。”
邓明姜面露诧异。
“她们很厉害,做什么事都能拿第一,我就是个吊车尾的,样样不如她们,慢慢地,她俩更有话题,她俩的关系更好,我连她俩的话题都加不进去。”季初燕的头越来越低,指甲抠得包装袋哗哗地响,“其实我和她们也没那么好。”
邓明姜明白了。
一家五口,各有各的心思,像一盘散沙,不像一个家庭。
季初燕撕开包装袋,把糖扔进嘴里,让糖在牙齿间翻滚,他对邓明姜说:“该你了。”
邓明姜说:“我没什么好说的。”
“那也要说。”
邓明姜想了想,用三言两语概括:“我爸是跳楼死的,我和我妈没赶上,只撞到他从楼上跳下来,摔得粉碎。”
季初燕愣道:“他为什么跳楼?”
邓明姜露出了熟悉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只是眼里没有一点笑意,很冷,像外面的风。
“这就是另外的问题了。”邓明姜抖了抖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转了个方向躺下,“上去睡觉。”
季初燕扑到被子上,扯着被角:“好好说着话呢,你怎么就睡了?”
邓明姜两眼一闭,脑袋一歪,像睡着了。
季初燕郁闷地用食指戳邓明姜的脸颊:“你也别装,你根本睡不着。”
邓明姜闭着眼说:“只要你别烦我,我就睡得着。”
“你就吹吧。”季初燕戳了半天,见邓明姜一点反应都没有,跟戳尸体似的,他撇了撇嘴,翻身倒到邓明姜旁边,盯着客厅的天花板说,“许贵跟我说,你经常失眠,半夜醒来就睡不着了,要么去外面抽烟,要么在床上坐一宿,心事很重。”
邓明姜默不作声,呼吸均匀。
季初燕扭头盯着邓明姜紧绷的侧脸看了许久,忽然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他抬手圈住邓明姜的脖子,身体也贴了上去。
地铺只睡得下一个人,刚刚两人坐着还好,这会儿都躺下了,一下子显得拥挤起来。
季初燕在邓明姜怀里蹭来蹭去,把脸埋进邓明姜的颈窝里,总算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
邓明姜一直没动,等季初燕停下,他才把被子往季初燕那边扯了扯,将被角在季初燕身下捻实。
半晌,说了一句:“许贵真是个大嘴巴。”
季初燕没来由地嘿嘿直笑,笑出来的热气全喷在邓明姜的皮肤上。
邓明姜伸手按住季初燕的后脑勺:“再笑就把你扔到沙发上睡。”
季初燕咧着的嘴一收,笑声戛然而止,他也想起卧室里还睡着宋娅,安静半晌,抬头亲了亲邓明姜的下巴:“晚安,邓明姜,希望你能睡着。”
“嗯。”邓明姜的手往下放,抚在季初燕的背上轻轻拍了拍,“睡吧。”
“好。”
然而没过两秒,被子又被掀开。
刚闭上眼的季初燕被邓明姜一把扯了起来:“刷牙。”
季初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