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么一缕单薄的丝线,轻到好像没有重量,却直接将孟博斐的精神体拉到了文明之水,投入到汹涌澎湃的洪流之中。
文明之水是晶莹的银灰色,无数的文字像有生命般翻滚、涌动着,凝聚在一起又快速扩散。
细看这一切犹如宏大的宇宙,每一个文字都是一颗闪亮的恒星,它们汇聚在宇宙的幕布上,将无数的文明压缩成了一个小小的星点。
过载的信息等于没有信息,孟博斐的精神体如同大海中的一叶扁舟,在浩瀚波澜中起伏,始终没有溃散。
那缕灰色丝线环绕着他,起初像抱紧唯一的浮木般,紧紧拉拽着他,后来丝线逐渐凝聚,成了风帆,为橙色的扁舟指引了行进的方向。
孟博斐脱离了文明之水,他犹如浮出海平面般,感觉到了氧气猛地涌进肺部的巨大冲击力,橙红色精神体极速收缩又快速膨胀,像一颗呼吸急促的心脏,随时会停滞。
灰色丝线颤了颤。
孟博斐:没事。
她犹豫着。
孟博斐:你是幻想家吧,需要抽象标签吗?
她立刻支棱起来,伸出一根细细的丝线,小心地点了点。
孟博斐感觉到熟悉感,好像她原本就这样,胆小又谨慎,疏离客气得不愿冒犯任何人和事,可就是这样的性子,在真正遇到事时又勇敢无畏,冲到了最前头,义无反顾地抗下重担。
孟博斐暂时退出心流,她已经从肩膀上挪到了他的精神体,逐渐恢复了一些意志。
这一切仇瑞和仇苗儿浑然不觉,他们依旧在思索着,思索一个难以找到答案的问题。
生而为人的意义是什么?
这不是想出来的,而是活出来的。
孟博斐没急着点醒他们,而是在风衣口袋轻点,从【包罗万象】中拿出了一枚【共情】,这是“幻想家”的必要标签。
这枚标签在命运之钟是秘密,像海哲协会那种小办事处,更是直接隐藏了其存在,掐断了成员融纳的可能。
但孟博斐有命运六人格的所有必要标签。
孟博斐引着灰色丝线附着了【共情】,将其溶解吸纳,抽象标签消失后,灰色丝线有了具体的轮廓,成了个弯弯的月牙。
月……
孟博斐大概知道了那个成语是什么,可因为一些不可抗的力量,他无法说出那两个字。
那是“世界”的名讳。
孟博斐能更顺畅地和她沟通了:认识他们吗?
他问的是仇瑞和仇苗儿。
灰色小月牙探出一根丝线,上下点了点。
这意思是记得。
孟博斐给她巩固了一下:你曾引导他们融纳了【自省】和【共情】,仇苗儿一直记得你,她和你一样都是‘幻想家’。
灰色小月牙探出的丝线向左一歪,好像在思索什么。
孟博斐:慢慢来,你可以试试【共情】。
灰色小月牙上浮现了半透明的【共情】,而后她的丝线直直撞进了孟博斐的精神体,孟博斐脑中立马浮现出数个画面,那是他六岁左右的记忆,正坐在孟家那通天高的藏书阁里翻着一本硬壳书。
孟博斐:那时我还不认识你。
灰色小月牙却没有离开他的精神体,反而钻进了记忆中,好奇地看着那一本正经的翻着书的小孩。
孟博斐想了下,没有切断联系,任由她去看了。
是他鼓励她使用【共情】的,而她也的确有了探索的兴致,最近的目标是他的精神。
脑中回荡着六岁时的记忆,也不影响孟博斐在现实中引导着仇瑞和仇苗儿思索人格修行之道。
反倒因为她的侵入,让久远的记忆清晰,让一些放到角落的“知识”浮了上来,孟博斐给仇瑞和仇苗儿说得更加细致了。
眨眼过去了两个小时,仇瑞听得心服口服,仇苗儿更是眼睛亮晶晶,还想再多听一些。
孟博斐道:“今天先到这,已经两个小时了。”
他这话不只是对仇瑞和仇苗儿说的,更是对她说的,然而灰色小月牙没停下,还在他记忆中乱撞。
仇苗儿惊讶道:“怎么可能,明明才过去几分钟……”
仇瑞也是满脸错愕:“这么久了?”
孟博斐:“这就是心流。”
在这种状态下,别说两个小时了,体力、精力足够的情况下,一十个小时都是眨眼即逝。
孟博斐:“你们可以看一下自己的抽象标签。”
他们纷纷看向自己的精神体,发现原本鲜明的【自省】和【共情】变得透明了些,和自身的精神体有了明显的契合。
仇瑞更加惊讶了,他们困扰那么久的契合度,居然在短短两个小时的“学习”中,契合了这么多。
要说他原本还对孟博斐有戒备的话,此时已经没了大半,仇苗儿更是快活极了,她问道:“孟先生,明天您还给我们讲人格修行吗?”
孟博斐:“嗯。”
仇瑞干咽了一下,又道:“那……那我晚上给大家排个班,我们轮流来听一听。”
孟博斐顿了顿。
仇瑞生怕他要走,忙道:“不知孟先生来这有什么事要办,我们能帮上忙的话,一定竭力而为。”
孟博斐看向他:“的确有点事。”
仇瑞反倒心安了,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有所求才敢有所受:“您说。”
孟博斐看着他胸襟上的灰色羽毛:“如今荒原的污染没了,你们也能慢慢与抽象标签达成契合,那么……能把灰羽给我吗?”
仇瑞一愣。
仇苗儿更是紧张的捂住了自己的手腕,那是她的宝贝,她……她最重要的……东西。
孟博斐盯着那具象的灰羽,说道:“这是登云给你们的吧,她是命运之钟的先行者,分解了自己的‘支点’,会大量分散她的意志。”
仇瑞真的想不起登云是谁,也想不起自己的灰羽是哪来的,只是……它很重要,一旦失去好像就失去了与女神的联系。
“灰羽上有她的精神线,对你们来说其实意义不大,但对她来说像割了根手指,不致命但很危险。”
孟博斐推了推眼镜,黑眸深邃:“况且,她只是个人格修者,照看不了这么多人。”
仇瑞心一跳,而仇苗儿在听到“割了手指”的话后,神态间有所松动,显出了犹豫。
孟博斐精准拿捏着说话的尺度,收得恰到好处:“不急,我会在这里待些日子,帮你们与必要标签完整契合。”
仇瑞赶忙应下来:“多谢孟先生。”
孟博斐又问道:“对了,我能暂时住在这屋子吗?”
仇瑞:“当然可以!”
仇瑞拉着女儿出去,仇苗儿满心都是“割掉手指”,想再问问,仇瑞哪会看不懂她的心思,强行把她给拉走了。
孟博斐回到心流,发现那灰色的小月牙换了副模样,她成了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