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男人有着一张温润无害的面孔, 眼睛总是含笑,仿佛盛满了一池星光的温柔湖水。鼻梁挺直,唇形优越,不笑时尚且温凉, 笑时, 唇边温柔的梨涡充满亲和力。
暖色灯光打下来, 他那身简单却气质的常服勾勒出流畅优美的身体线条。他从事的工作任务繁重,为了拥有强健的体魄保持工作水准,他有常年健身的习惯, 胸腹紧实有型,皮肤质感因为总是不见阳光显得过于冷白细腻。
他身上总是带着一种冷感茶香,大概是某种小众沐浴露或洗发水的气息。工作关系,他不能使用香水。可偏偏是这种不突兀的香气,让这个从事新型机甲研究、被誉为天才大脑的男人拥有了更多生活中的烟火气。
“不错。”
楚磬坐在椅子里, 好整以暇盯着灯光下的楚钟,微微眯眼, 做出评价。
像之前那样, 现在的楚钟表现出的样子, 也是楚磬准备塑造出的下一个人物。
对面,楚钟眼睛微微弯曲,亲近温柔地看向她,眼瞳被暖光灯映成浅色, 格外蛊惑人心。
“……”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 楚磬似乎对着这个自己亲手缔造出来的青年心动了一瞬, 但她不是很愿意承认。
楚磬假装一本正经的分析:“看起来, 这个人设对你来说最得心应手。”
楚钟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只是眼眸中多了一丝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无奈与宠溺。
楚磬:“根据你这段时间从星网上收集到的数据,总结出我准备推出的这几个人设在星网的受欢迎程度了吗?”
按照楚磬穿越前对乙游时长的了解,她先简单捏出了三个人设,同时边收集喜好边仔细修改。
这三个人设分别是:
看似高冷傲慢实则私下里会跟游戏机斗气的幼稚鬼星际第一指挥官。
看似温柔无害事事指点主角实则冷血无情会利用主角但事后后悔的腹黑绿茶星际第一机甲研究员。
看似阳光帅气实则嫉妒心占有欲爆表的疯批小狗天降青梅竹马神秘同僚。
“我已经帮你总结出了这三种人设在星网目标人群中的受欢迎程度,三种人设类型加起来的占比高达70%,还有30%的目标人群,拥有一些比较小众的癖好。”
念最后五个字的时候,楚磬明显感觉到对方迟疑了一下。
楚磬盯着对方疏朗俊秀的脸看了两秒,忽然笑了,眼睛眯起来,盛上狡黠:“你是不是原本想说性癖?”
楚钟嘴巴微张,眼睫毛垂着,不太自然地轻颤几下,但一直没说话。只是肉眼可见的,他的耳朵和脸颊都泛起了很浅的红色。
楚磬一下子感觉自己充满恶趣味。
她随意地扯了扯衣角,往前迈了一大步,清澈漂亮的眼睛含笑,暖黄的光线一照,透出暧昧的味道来。
楚磬比楚钟站高一个台阶,轻轻碰了碰他微微泛红的耳根,表现的饶有兴趣:“怎么了,你害羞了吗?”
青年的皮肤很柔软。楚磬敢说,如果他不是她亲自从星网上订购的,这种时候,她一定会怀疑对方是不是真人。否则,这种温热柔软的感觉,怎么会那么逼真?
楚钟感觉到很不自在。
但事实上,对于一个智能机器人来说,他并不应该知道“不自在”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一刻,他偏偏就是有了。
还那么明显。
楚钟张开嘴巴,想要表达自己的“情绪”。
下一秒,一种极细微的、刺痛的、混乱的电信号注入他的大脑,混乱中,他忽然失去了意识。
楚磬眼前,青年漂亮无害的温柔眼瞳忽然变成无机质瞳,刚才呼之欲出的感情消失不见,脸上的淡色红晕也不见踪影。
【抱歉,我听不懂您说的话。】
“……”
楚磬颇为失望地收回目光,心情复杂地盯着自动重启的楚钟好一阵。
“奇怪,刚才明明感觉他都要开始跟我互动了,怎么一下子不行了,难道是我出现幻觉了?”
楚磬摇摇头,让楚钟一个人安静呆着恢复数据,抬手在手腕上的智脑光幕上划拉几下,记录稍纵即逝的灵感。
这时,一条通讯提示弹出来:
【γ-393星球执政官助理诺顿申请与您通话。】
诺顿?
楚磬记得,上一次他们联系,还是在她联系人在γ-393星球兴建周边工厂的时候。
现在,他为什么会联系上她?
“诺顿先生。”
诺顿语气温和礼貌:“楚女士,希望我的来电没有打扰您休息。”
“您是有什么事吗?”
诺顿轻笑一声,语气尊敬:“楚女士最近是在做新游戏吗,看起来,您还不知道,您的游戏影响力又提高了。”
这段时间,楚磬不是在休息,就是在琢磨下一款游戏的草稿以及整理灵感,还真没怎么关注影响力方面的事。
听他说完,她立刻打开相关界面,惊讶的发现,就在她没怎么操作的这段时间,影响力竟然又上涨了4点,从之前的16点一跃提升为20点。
楚磬微笑,语气同样礼貌客气:“我还真不知道,感谢您特意打电话来提醒。”
诺顿听出了对方话里的疏离,忙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有件喜事想恭喜一下您。”
楚磬微微挑眉。
“您想在γ-393星球建设的学校,马上就要竣工了。连您一直担心的教育资源问题,也因为您的游戏影响力上涨,变得迎刃而解了。”
楚磬一怔:“诺顿先生,您的意思是……?”
诺顿的微笑调侃但不失幽默,毫无冒犯之意:“感觉到您这段时间一直在潜心研究新游戏的心了。是这样的,这段时间,一位不出名的小主播直播了您的游戏《归园田居》,无意间吸引到了许多非游戏用户的星际居民,他们中不乏现实身份非常了不起的居民,包括但不限于古动物研究专业的大拿,美食研究协会高级会员……”
楚磬反应两秒,一下子明白了诺顿的意思。
如果说,之前这里没办法吸引到高水平人才来做老师,那么现在,有了这些能力足够做老师的粉丝,或者有能力邀请足够做老师的人才来做老师的粉丝,问题不就一下子迎刃而解了?
“不,我想,您也许没有完全明白我的意思。只是一款游戏的萍水相逢,我想,这些‘粉丝’的量级,还没有到放下目前的一切,到另一个一无所有的星球城市重新开始的程度。”
楚磬若有所思:“您说。”
“他们在观看这名主播直播时发现,您的游戏中出现了不止一处星际已经绝迹的生物或非物质文化,包括但不限于您游戏中出现的小猫小狗、秋千摇椅、躺椅、乃至口味超出目前星际所有厨师的超水平美味。”
“所以?”
“所以,他们想跟您聊一聊。如果您能提供目前星际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提供的数据或内容,也许,他们会有想要留下来的心。”
楚磬恍然大悟。
不过与此同时,她也露出了狡黠聪敏的灵光微笑:“那么,γ-393星球政府,愿意提供给我什么帮助呢?”
如果学校真的可以建设并发展起来,星球执政官的履历绝对会变得无比光鲜。之前,楚磬决定建设时,原以为执政官会因此感谢她,没想到对方完全不热络,甚至想反过来薅她的羊毛。
现在,她是时候要让对方知道一下,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诺顿一怔,但多年的助理生涯让他练就了一颗反应极快聪慧无比的大脑:“您放心,过程中产生的任何费用,全部由γ-393星球承担。”
楚磬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踏上前往γ-393星球的宇宙飞船,艾丽卡终于有种如梦方醒的感觉。
她叹口气,眉眼带上了浓浓的愁绪,一个人低声自言自语:“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只因为一个游戏,就只身前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星球,与一名游戏制作人商讨重要学术问题。”
艾丽卡是古生物研究会的重要成员,专攻古地球哺乳生物。最近,她的研究课题刚好跟猫狗有关,偏偏星际的相关内容非常稀少,少到她几乎找不到几篇合适的资料。
艾丽卡焦头烂额,觉得自己当时开这个研究课题的时候,真是头脑一热,就做了这个无比错误的选择。
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归园田居》的游戏直播出现在她的世界中,给了她沧海一粟的渺茫希望,让她有种在快要溺死的海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的感觉。
可是、可是这种事情,就是拿脚趾头想也能清楚,她一个研究会的重要成员都没有的资料,一个游戏制作人怎么可能有?
她也是想要结果想疯了,只是看到几个模棱两可的片段,就稀里糊涂接受了星球执政官的邀请,前往γ-393星球跟这个所谓游戏制作人会面。
艾丽卡几乎已经能想象到,自己失望而归时,研究会那些刻薄讨厌的家伙,该怎么嘲笑她了!
第112章
γ-393星球。
举目四望, 这座星球看起来远不如艾丽卡常驻的α系星球发达。
寥寥几条的空中轨道,稀疏得像中年男人的头发;空旷到几乎没有任何建设的工业区,像是比不算发达的农业星球还不如。
一言以蔽之,这里真的落后到了一定程度。否则, 各项设施不会这么破烂不堪。
艾丽卡盯着智能航空箱中两只可怜巴巴奶呼呼的猫咪和狗子, 长长地叹了口气, 搭乘上公共交通设施。
按照地图导航,艾丽卡顺利找到了楚磬居住的公寓。
然后成功迷路了。
艾丽卡:“……”
“这年头怎么还有这么古旧的公寓啊?一没有导航标识,二没有语音提醒, 这要怎么才能找到啊?”
艾丽卡烦躁地碎碎念,无头苍蝇一样在指路标不明显的公寓里乱窜。
过拐角后,艾丽卡忽然闻到一阵很香的饭菜味。
很香很香很香的那种,让艾丽卡这个对美食要求极高的人都欲罢不能的那种。
“喵。”
“汪!”
艾丽卡弯弯眼睛,笑话这两个小家伙没出息。
结果刚没走出几步, 艾丽卡自己的肚子也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咕噜”声。
“……”
艾丽卡无奈地自言自语:“好吧好吧,我跟你们一样没出息。”
又向前走了几步, 艾丽卡忽然闻到了浓郁的食物香气。
“C-439室。”
艾丽卡看到门牌上的标识, 松了口气。
“终于到了。”
但是紧接着, 她意识到了更重要的事情。刚才那无比浓郁的诱人食物香气,就是从这间房子里传出来的!
艾丽卡敲敲门。
屋内。
楚磬正在指导楚钟烹饪一种崭新的食物。
崭新:指目前星际暂时没有,但是楚磬没少在地球吃过的小酥肉。
楚磬最近这段时间才发现,星际竟然没有小酥肉!
托福, 虽然没有这种食物和菜谱的出现, 但是楚磬成功找到了泡打粉这个重要道具, 于是成功获取了新菜肴[小酥肉]x1。
咚咚咚——
门口传来敲门声。
楚钟闻声调整数据, 楚磬面前里面浮现出一块特殊面板,上面显示门口的场景。
一位看起来知性温柔的长卷发女性站着, 手里还提着一个航空箱,里面似乎装着两只……小动物?
楚磬叫楚钟打开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扑面而来的香气让艾丽卡短暂的失去了理智。
她没有第一时间跟房间的主人打招呼,而是将目光锁定在了桌面上。
木色漆桌面上,光滑整洁的瓷盘里盛着新鲜出炉的美味佳肴,小酥肉看起来金黄酥脆,仿佛散发着闪闪金光。哪怕艾丽卡之前从来没接触过这种食物,但她依然感觉自己想象到了那种美好食物的气味。
咬一口下去酥脆软嫩,外壳裂开,柔嫩的肉质与香浓的肉汁迸射开来,热气透香,浓郁扑鼻。
楚磬捕捉到了她的视线,轻声笑笑:“感兴趣?要进来一起吃点吗?”
艾丽卡如梦方醒,脸颊涨红,不太好意思地开口:“抱歉。忘记做自我介绍了,我是古生物研究会的,在直播平台看到了您做的游戏,没有经过您的同意就擅自登门,冒昧了。”
“对了,这是我的证件。”
楚磬检查无误后,朝她礼貌笑笑,邀请她进门。
楚磬想了想。
这应该是没有经过γ-393星球就来到这里的一位女士。
楚磬转过身让出通路,叫楚钟邀请她在桌子旁边坐下,然后指了指艾丽卡手上的航空箱。
艾丽卡将航空箱放下,介绍起来:“因为我是古生物研究协会的,想向您获取些我不知道的知识,所以带来了这两只小家伙。”
航空箱内,一只幼小的暹罗猫伸着两只前爪搭在箱子边缘,黑漆漆亮晶晶的眼睛朝外张望,粉红色带倒刺的舌头时不时就冒出来舔一圈嘴唇,看起来好像也馋小酥肉了。
另一只胖墩墩的是个柴犬,也是幼年状态,下巴垫在两只前爪上面,哈着气看着周围的环境,似乎在紧张,又似乎馋了。
根据楚磬的了解,星际时代,猫猫狗狗虽然没有灭绝,但不是所有的物种都被成功保留了下来。
这两个品种,就属于没有被保留下来的。
艾丽卡看出来楚磬的疑惑,解答道:“这两只其实是复制再造体,是我们利用仿生技术,模拟之前的数据制作而成。那些永久冷冻的细胞,我们还没想到如何复原。”
楚磬蹲下身去,近距离观察航空箱内的情况:“也就是说,这两只小家伙,其实都不是真正的生物?”
她手指贴上航空箱壁,两只小家伙齐齐朝她看过来,毛茸茸的爪子朝外扒拉,很迫切的样子,看起来可爱极了。
艾丽卡:“是的。不过无论是从外形还是行为习惯,它们都可以完全模拟活着的古生物。”
楚磬好奇:“那其他古生物,你们是不是也可以制作出来?”
艾丽卡遗憾地摇摇头:“数据不够。不过也是因为这样,我才想来找您,想看看您这里有没有更多数据。”
楚磬手指从航空箱玻璃上收回来,冲艾丽卡点头:“我明白了。先坐下吃点东西吧,吃完我们再聊。”
艾丽卡早就迫不及待了,听完这句话,直接一屁股坐在椅子里,两眼放光地盯着桌面上金黄酥脆的小酥肉,拿起筷子夹了一块。
楚磬笑:“今天除了这个,还有一份排骨丝瓜汤和一份清炒时蔬,你待会儿一起尝尝。”
艾丽卡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眼睛里满是眼前这道菜,耳朵听到还有两道菜之后,眼睛更亮了。
不久后,楚钟端上来排骨丝瓜汤和清炒时蔬。
瓷白汤碗中,烧成白色透出点点脆骨的排骨沉在碗底,嫩绿清爽的丝瓜飘在周围,热气发酵出肉与蔬菜混合的香气。
旁边是个镶嵌着青蓝花纹陶瓷盘子,里面盛着青红椒、黄瓜块以及白中透青的茭白。蔬菜切得大小均匀适中,上面均匀地沾着一层油膜,给这份食物增加了风味,又完全不会显得油腻。
艾丽卡拿起筷子品尝。
这是什么!
她好吃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
明明都是很家常的食物,可是放在一起烹饪,为什么会这么香啊?
这科学吗?一点都不科学!
不对。
她现在到底在思考什么?
重要的难道不是询问楚女士古生物相关数据吗?
既然如此,饭桌上,她明明应该做出一个良好的态度,给楚女士留下一个优秀的印象。可是,她现在却在大吃特吃,根本忘了自己的主要目的。
“……”
艾丽卡含泪吃下最后一口爽脆可口的茭白块,露出一副因为过度紧张和尴尬而不安的扭捏表情:“楚女士,是您家的饭菜太美味了,所以我……”
楚磬粲然一笑,放下筷子,轻轻摇手:“我都理解。”
楚磬态度这么平和,艾丽卡反倒更不好意思了。
她局促地搓搓手,道:“您如果在游戏上需要我们古生物研究协会的支持,请一定要联系我,我会亲尽全力为你提供帮助。刚进门我就应该说的,但是因为饭菜的气味太迷人,我一时忘了,请见谅。”
楚磬温和道:“没关系。我的确需要你们的帮助,不过,这应该也是你们需要的。”
艾丽卡受宠若惊,眼巴巴地看着楚磬。
楚磬:“很简单,如果我提供的数据真的给你们带来了帮助,在相关论文或成果上,专门提出我和我的游戏。”
艾丽卡愣住:“就这么简单?”
楚磬:“对,就这么简单。”
艾丽卡攥起拳头,做了个抱拳拱手的姿势,认真道:“无以为报!”
楚磬叫她逗笑了:“你是之前看过我的游戏《人与魔》吗?”
艾丽卡微微张大嘴巴:“《人与魔》是你的游戏吗?”
楚磬点点头。
艾丽卡一下子有点无地自容,甚至觉得自己真是愚蠢到家。她曾经也是为《人与魔》这款游戏痴狂的一员,在看到《归园田居》直播时,竟然完全没意识到这两款游戏是同一个制作人。
“不用这么激动,现在你先问古生物相关数据吧,我试试有没有办法帮到你。”
……
接下来五个小时,艾丽卡迎来了她生命中崭新的篇章。
“原来狮子猫其实长得这么漂亮!”
“原来变异种跟非变异种的区别主要在眼睛上……”
“原来狸花猫的性格也不都是狂野少年/少女。”
在楚磬的制作人版全息游戏舱中,各式各样的猫猫狗狗都跃然于屏幕。看起来,像一个个萌宠游戏资料卡。
只不过这个萌宠游戏,其实是现实生活中的。
艾丽卡激动得热泪盈眶,有种多年无解的研究终于有了容身之所的幸福感.
晚上,艾丽卡在附近的胶囊公寓中住。
她将智脑屏幕放大,一个字一个字的将自己白天在楚磬那里得到的内容输入进调查报告中。
要知道,艾丽卡是个非常在意工作环境的人,尤其是对于智脑。可以说,她几乎不会使用专业智脑以外的设备记录调查报告。
她之前是这么为自己开脱的:撰写调查报告,是一件非常神圣,并且需要十分专注的工作,假如没有最好的设备提供辅助,就不能以最好的状态进行工作。
但是现在——
不管是她目前任何一个同事看到,都一定要惊呼一声:这种完全休闲的胶囊公寓环境,这么不专业的智脑设备,你竟然可以工作得那么专心?
[古生物研究协会头秃小分队]
马洛:@艾丽卡
艾丽卡:?
马洛:在那个鸟不拉屎的星球感觉怎么样?
马洛:需不需要我们派私人飞船过去接你,不然你什么时候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马洛:/斜眼笑
艾丽卡::)
艾丽卡:[图片]
艾丽卡发送的图片是她拍摄的一张照片,摄像头正对着智脑光幕上密密麻麻的调查报告。
马洛:……
斯文伐落:……
曲蕊:???
姚青山:???
多尔伊:?????
马洛:我说,你是受刺激受大了吧?你不是一向对工作环境的要求非常严苛吗,这种环境这种设备,你都能那么认真的写那么多字?你是真的疯了吧。
艾丽卡::)
艾丽卡:我有没有疯,跟你没关系,到时候,谁的第一份调查报告首先通过审核并且被应用,才是最重要的。
马洛:……
后面,马洛几个在讨论小组的人又发了许多消息,但艾丽卡始终没有回复。
看起来,她是真的开启了暴走工作模式,根本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了。
马洛反复捏搓着耳垂,来回踱步,自言自语:“不是吧,难道这家伙真的在那个偏远星球上找到了那名游戏制作人,得到了不得了的数据?”
马洛连忙摇头,自我否定。
不可能不可能,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呢?
“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简直比我们全部变得头发茂密还小。”
马洛拍拍胸口,做了个舒心顺气的手势,但眼睛忍不住往群组里那张照片上瞟。
那堆密密麻麻的数据和记录,让他有点在意。
马洛轻轻吸口气,悄无声息的点开那张照片,保存到了自己的便携智脑中,然后尝试分析其中的数据。
巧的是,艾丽卡拍摄到的这张照片中,正巧录入了他目前的研究方向生物[华夏狮子猫]。
马洛安静地等待着古生物研究协会专属系统的分析结果。
他抱胸靠在墙上,耷拉着眼皮,盯着光幕上飞速流转的数据流,表情满不在意。
【数据分析中……】
【数据分析结束。】
【分析结论:认可度95.99%。】
马洛汗下来了。
他眼珠来回瞟,盯着光幕上极为简单的几行字,内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如果是长篇大论的分析结论,他绝对不会是现在这种反应。
马洛很清楚,对于这款分析软件分析结论的字数越少,就越证明进行分析的数据越真实不容置疑。
不过认可度只有95.99%,而不是99.99%……
为什么?
【注:由于输入信息内容完备度低,故认可度不能百分百与数据契合。】
突然弹出的字又一次给了马洛迎头痛击。
马洛开始痛苦面具了。
他苦着脸,认真检查了一遍自己输入进入的那张图片。
如【注】所说,当中的内容,确实有几行残缺不全。
也就是说,这资料,九成九九九是真的。
“……”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马洛扭曲成一条苦瓜,眼睛里满是犹豫和不可置信。
偏偏,他嘴里说的,跟他表情里痛彻心扉地承认截然相反,像是他对于真相最后的负隅顽抗。
马洛缓慢地度步到窗边,盯着窗户玻璃中自己扭曲到一定境界的倒影,长叹口气:“没想到还真给艾丽卡这小姑娘找到高人了啊……”
但是高人竟然真的只是个做游戏的制作人?
马洛还是不敢相信。
因为这实在是太颠覆他的认知了!
隔天。
天气晴好,云层厚如棉被,四周的空气都好像跟着柔软起来。
这样的好天气里,马洛订上了前往γ-393星球的飞船票。
[古生物研究协会头秃小分队]
队长:?
队长:@马洛
队长:你今天为什么没来开会,而且现在的定位在飞船中转处?
队长:你要去哪儿?
马洛:不好意思,有急事,现在不方便透露,等我回去。
曲蕊:等等,我看见他了!
曲蕊:他登上了前往γ-393星球的飞船!
斯文伐落:……
姚青山:……
多尔伊:……
队长:?
艾丽卡:????
艾丽卡:不是说不信我吗,怎么现在又要来跟我抢大佬?
曲蕊:!
斯文伐落:!
姚青山:!
多尔伊:!
曲蕊:原来真的是大佬,我们马上过去!
【您有五位访客。】
楚磬动作一顿,放下手里的特调旺仔牛奶,盯着光幕上浮现的人脸,表情轻微不解。
门口,五个身材各异但穿着相似的男男女女挤着,向内张望,或是绿色或是蓝色或是黑色的眼睛里头透出迫切和渴望情绪。
楚磬:“?”
什么情况这是。
她转头,看到楚钟正在对她轻笑,清浅的黑瞳里带着抚慰和体贴:“我去帮您处理。”
“好。”
楚磬已经习惯楚钟帮她解决生活上的琐碎。
楚钟打开门,五个人鱼贯而入,每个人头上都定着四个巨大的字“争先恐后”。
楚钟仍保持着得体微笑,并且不动声色地开启了安保设施,将五人隔绝在入户处。
“请问几位到访的原因是?”
“来请教楚女士!”
“我们是古生物研究协会的。”
“我叫曲蕊。”
“楚女士在哪!”
“前几天来造访的那位艾丽卡,跟我认识!”
五个人齐齐发言,让本来就不大的房间充满各式各样的声音,俨然成为了一间巨大的回音室。
楚钟:“请几位出示一下证件。”
五个人分别以惊人的速度向楚钟展示了证件。
楚钟分别核验过后,朝他们点头:“感谢各位的配合,如果是想找楚女士,请站在这里先告诉我找她的目的吧。”
“请教古生物问题!”
“请教古生物问题!”
“请教古生物问题!”
“请教古生物问题!”
“请教古生物问题!”
这回五个人倒是异口同声。
楚磬脑袋从房间里探出来,表情看起来有点为难。
说实在的,她现在已经在琢磨下个游戏的事情了。乙游不是她擅长的部分,她需要花在这上面的时间不少。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γ-393星球的人联系她星球学校、工厂等设施发展壮大的事情,也需要花费她的时间精力。
突然冒出来一个艾丽卡,她还觉得算是好事,因为可以额外帮她增加影响力。
冒出来这么多人,她就有点应接不暇了。
卷发扎高马尾的圆脸女孩开口,小心翼翼地说:“楚女士,我们知道贸然造访给您带来了麻烦,但是您真的不用在意我们,只要您愿意分给我们一点微不足道的空闲时间,我们会心满意足。当然,如果您一直没有时间,我们也愿意等待!”
女孩满眼都是楚磬,表情虔诚地很。
楚磬反应了一下这话里的意思。
“也就是说,你们这段时间想一直留在这里?”
“当然!”
又是五道整齐崭新的异口同声。
楚磬手指无意识磋磨,脑子里忽然跳出来另一个念头。
她看着他们的眼睛,很认真地询问:“如果你们需要在这里停留很久的话,可能需要向你们之前所在的星球和现在所在的星球分别提交报告。”
又或者说,她其实是在试探。
“没问题!”
楚磬:。
就这么毫不犹豫的吗?
这样的话,她好像也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γ-393星球,星球执政官办公室。
星球执政官理查兹揉着额角,眉毛皱成一道“川”字。
最近星球忽然多起来的日常事务本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星盟政府还忽然下达了一个什么狗屁任务,直接让他难做到偏头痛都犯了。
“上面到底怎么想的?”
“怎么忽然就给每个星球都定下了指标,要求每年的人才总量达到特定的数值,而且看起来还要求数据要年年上浮?”
“我们星球只有编号,连名字都没有,上面难道不知道吗?”
“哪怕是这样,还要给我们这种鸟不拉屎的边缘星球布置任务,真是难为死人了!”
理查兹手掌重重地拍在桌面上,指着发布任务的光幕字符破口大骂。
同一时间,光幕上跳出另一个弹窗。
【有六名[D级]人才尝试申请在γ-393星球暂时居住,请前往查看。】
理查兹:!
这算是什么?才刚有了困难,解决办法就自动冒出来了?
理查兹迫不及待点开了这条申请。
他们的名字分别是艾丽卡、曲瑞、斯文伐落、姚青山、多尔伊和马洛。
他们全部来自同一个星球,从事的行业也都隶属同一种:古生物研究。
理查兹有些奇怪。
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多同一个行业的D级人才,难道是因为楚磬那款游戏?
可是,他之前联系的那些人,他都还没有为他们订飞船票啊?
这帮人到底是哪儿来的?
理查兹决定跟他们尝试一下会面.
γ-393星球,悠闲咖啡。
艾丽卡等人坐着,屁股下面的又硬又不舒服的沙发叫他们腰疼腿麻。
咖啡馆内,墙壁粉刷的墙漆因为年岁久了没有重新返修呈现出泛黄的颜色,输送饮品的机器人不止不是智能仿生型、甚至因为程序失修会时长卡顿,除了咖啡香味,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陈旧腐朽的灰尘气味。
艾丽卡等人面面相觑。
每个人脸上都清晰地有着表达:现在的星际,竟然还有装修这么落后的饮品店吗?而且,还是星球执政官助理约他们见的地方……
忽然打开的门带响了门边的风铃。
穿制服的棕发棕眼男人走进来,脸上挂着谦和微笑:“各位久等了,我是星球执政官助理诺顿。”
一番寒暄过后,几人互相清楚了对方身份。
艾丽卡率先开口,解释明白他们想要在这座星球暂时停留的原因。
马洛第一个怼她,喝了口茶,阴阳怪气道:“明明是我第一个收到邀请的,你第一个开口是什么意思?想告诉大家,你才是我们决定同时留在这里的领头人吗?”
曲蕊瞥他一眼,把头发捋到耳后:“你才是什么意思,我们都来这里,究竟谁是领头人,用得着分那么清楚吗?”
马洛放下茶杯,看向曲蕊的目光充满刀光剑影。
只是不等他开口,曲蕊又道:“这事,难道不是从一开始,就是我跟艾丽卡两个人做的决定吗?”
斯文伐落抓了巴头发,竭力压制住火气:“你胡说八道什么?刚才还找理由说不要乱争,后面就开始了是吗?”
六人你攻击我我攻击你,谁也不让谁,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诺顿坐在椅子里,感觉自己的鞋底已经在地板上摩擦出了一个洞。
他能想到楚磬的游戏能带来能量,但是完全想象不到,能量可以巨大到这种地步,直接让眼前这些D级人才为她唇枪舌剑大打出手。
人才这个属性是星际特有产物,具体认定标准有一套详尽且复杂的规则。
总而言之,能称得上“人才”的,都是星际当中的翘楚,是人中龙凤。
哪怕是最普通的E级人才,大多也带有些“用鼻孔看人”的特殊心态,更何况他们是D级。
诺顿清清嗓子,语气妥帖地提醒他们:“各位今天来,应该是有正经事要做?”
还是艾丽卡第一个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手撑着桌面站起来:“请一定要批准我的暂时居住申请,我们一定会在暂时居住的同时,为建设星球作出一份应有的贡献。”
其他五人声音紧随其后:“请一定要通过!”
诺顿微笑点头,站起身恭敬道:“这是我们星球的荣幸。”
回到执政官办公室,诺顿迅速将刚才发生的经过一字不落地告诉了理查兹。
理查兹视线顿了一下,从面前的星球日常报告中挪开,神情诧异:“真的是因为楚磬?”
诺顿神态恭谦:“是的。”
理查兹手指摸索着银白办公椅上的零碎设施,眼皮耷拉着,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也就是说,她远比我们想象的能量更大,不只是那些联系了我们星球报名要主动前来的人,还有一些人,直接来了我们星球拜访她?”
诺顿再度点头,表情依旧恭敬。
理查兹攥紧办公椅扶手,感觉自己成为星球执政官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这么头疼。
身为星球执政官,哪怕是偏远星球的星球执政官,理查兹也能深刻地体会到,游戏这个行业在星际目前的发展潜力。
可是,可是……可是!
在理查兹的认知里,能够依靠游戏呼风唤雨这种事,绝对不可能是单独某一个人能做到的,起码也是要一个团队,甚至是一整个大公司。
所以,哪怕楚磬在γ-393星球拉动了工业发展,他在她面前依然是个无良执政官,试图通过剥削居民来协调星球其他部分的发展。
只可惜,很显然,楚磬做到了,而且做得超乎他的想象。
并且,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要依附对方做事。
“……”
理查兹头都要秃了!
他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诺顿站在他旁边,将他所有的表情尽收眼底。但他什么也不能多说,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因为他只是个拿工资的助理,没有感情。
理查兹手指插.进发缝里,胡乱搅动两下,心烦意乱之余,终于意识到自己旁边还有一位喘气的。
“诺顿。”
诺顿转头,职业假笑道:“执政官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理查兹没兜圈子,盯着他的眼睛,直白道:“你说,现在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诺顿沉默不语。
理查兹继续盯着他,像是一定要他说出个办法,也像是朝他发出了最后通牒:沉默没用,抓紧想办法。
诺顿叹口气,有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痛苦紧迫感。
迫不得已间,他开口了:“执政官大人,您如果一定要我说,那您必须答应我一个前提条件。”
“你说。”
“您必须不能生气,或者有任何责备、惩罚我的行为,包括但不限于扣薪。”
理查兹打量他两眼,意兴阑珊地点了头。
“你还记得之前星盟政府曾经出台过代理执政官的政策吗?”
理查兹愕然,随即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这个上司很不称职,所以想趁机找机会直接换掉我吧?我让你出主意,不是让你直接毁了我!”
诺顿保持体面微笑,面不改色地将刚才两人的对话录像通过办公室放映设备放送出来。
【“您必须不能生气,或者有任何责备、惩罚我的行为,包括但不限于扣薪。”
理查兹打量他两眼,意兴阑珊地点了头。】
理查兹:“……”
就很气!!!
但是又一点办法都没有!
都怪最近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离谱了!离谱到他堂堂一个星球执政官,连这种明面上的计谋都防不住了。
理查兹抓紧座椅扶手,调整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心理状态维持在一个平和的状态。
诺顿适时开口:“如果您现在可以听得下去,那我就继续说了。”
理查兹撑着脑袋,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烦闷地摆摆手。
接下来的十分钟,诺顿用完美的思路,以及精湛的演说技巧,成功将理查兹说服了。
仔细说起来,也不外乎两点:一点是理查兹现在最在乎什么,另一点是理查兹现在最迫切的是什么。
前者,是将来的政治生涯;后者,是现在迫在眉睫每个阶段都要求更多的人才数量。
而这两点,诺顿认为,楚磬都可以给他提供莫大的帮助。
建设星球的事情无需多言,学校和工厂,楚磬已经在着手处理了。人才的事情更不用多说,人家做一个游戏,就已经可以吸引那么多人才通过或官方或不官方的方式来到这里——更有甚者直接下了暂住申请。
实话实说,理查兹内心仍然不愿意接受这一点。
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诺顿的话相当有道理。
同时,最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理查兹将来对待楚磬,必须以对待最最最最重要的人那样对待,而且要毫无保留地对待。
——毕竟,作为独立的游戏制作人,楚磬明显是孤家寡人一个,如果他得罪了她,她随时都可以将身份迁移到任何一个星球。
以目前楚磬的履历,他相信,哪怕是首都星,也会异常愿意接纳她的身份
以黑白两色为主色调的宽大办公室十分简洁,未来科技风浓郁。
墙壁四周镶嵌满屏幕,空余的地方则被投射光幕覆盖,数据与分析图标五光十色流光溢彩,密密麻麻地填满每一处可以被覆盖的地方。
办公室正中,宽大透明的水银感流体办公桌中,坐着气场十足的人,她的眼神冰冷有力,轻飘飘一眼就仿佛能看穿一切。银白光线映照在她脸上,显得她那张冷静沉着的面容更加杀伐果断。
她就是星际总执政官,黛博拉。
黛博拉有种看起来雌雄莫辨的美,仿佛年龄只给她增加了气场和上位者的压迫感。她有着一双深灰色的眼睛,十分漂亮,又难掩气场。
她整理同样深灰色的头发,对着办公室另外两人开口,张弛有度:“副总执政官要退下去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了。”
庾凌波和戈登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距离,看向黛博拉的目光中有强烈炽热,除了对权力的渴望,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当中是否还有较劲之类的其他情绪。
黛博拉嘴角扬起微笑,语气带着安抚意味:“这么多年,你们两个的努力和成绩我都看在眼里,我也非常清楚,你们所做出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星际的发展,在你们心里,星际可以发展得更好,远比你们个人的前途更加重要。”
顿了顿,黛博拉眼神在两人间打转,愉悦的眼神里充满深邃不见底的难以揣摩,她开口下定论:“你们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但是事到如今,副总执政官要退下去的事,已经是既定事实, 按照星盟这么多年的规矩,你们两个在位期间的政绩最为突出,这个位置怎么也要在你们两个里选一个。”
庾凌波和戈登眼神中的光芒更炽热了。
“既然要选,肯定要对你们进行一些考核,还不能是普通方面的考核。”
两人异口同声:“我们愿意接受任何方面的考核。”
“很好。”
“那么,接下来,你们分别颁布这两个政策,谁最先完成,这个位置就是谁的。”
黛博拉语调从容地说完话,将政策相关说明发送给两个人。她挥挥手,星际最强悍、最独一无二的智能机器人从黑暗处走出来。
银白流光打在他身上,将他的冷白皮肤照得发光。他有着一张跟黛博拉高度相似的面孔,只是性别不同,气质也更为稚嫩轻盈。
他走到庾凌波与戈登旁边,温柔妥帖地交待完事情后,将两人请了出去。
刚一出门,看起来表面和谐的两人立刻变了脸。
庾凌波看都没看他一眼,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仿佛根本不把他当做对手:“等着吧,这次我赢定了。”
戈登眯起眼,居高临下看着庾凌波的背影,冷声:“你看起来好像很自信?”
庾凌波停住脚步,轻笑一声:“不如你自信。”
戈登气急败坏,努力压住愤怒:“我的任务是让星际的经济发展推进1/3,但是你的任务,可是要你通过文化把星际的经济发展推进1/3,谁有限制谁没有限制已经很清楚了,你——”
庾凌波笑出声,转过身,略提高了声音,笑声爽朗:“你说得对,所以我要是你,如果被我这样有了限制的人赢了,肯定会难堪到找个地缝钻进去。所以,比起在这儿跟我打嘴架,还不如早点儿去做应对措施。”
说完,庾凌波头也不回地离开,身影彻底消失在黑夜里。
戈登:“……”
“草!”
戈登骂了一声,英俊的脸被气成麻花:“这个女人,还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当然,戈登很清楚,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这种情况下,万一真叫她在这种情况下赢了他,他可真是丢大人了。
“小运。”
【我在。】
“马上调取星际近十年的发展报告,任何行业。”
【好的。】
γ-393星球。
楚磬家中,她坐在单面落地窗边,夜空摇曳的星河光芒闪烁,落在她身上不剩什么,只余下她周围开着的一盏灵感氛围灯。
米黄色,不刺眼,但刚好能照亮她手边的纸张和笔杆。
已经穿越来这个世界这么久,楚磬觉得,果然还是这种最朴素的记录灵感方式最得她心。
纸张上已经被写写画画了不少内容,记录着乙女游戏常见的互动方式,各种约会场景和互动方式在楚磬笔下变成了可可爱爱的小漫画。
她托着脑袋,笔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纸张上,每落下一笔都是摩擦产生的“沙沙”声。
写到某个互动场景的时候,楚磬忍不住自言自语:“总觉得自由度还不够高啊……”
如果要是其他游戏制作人听到她这句话,一定会气得七窍生烟。
毕竟,对于目前星际绝大多数游戏制作人来说,楚磬游戏表现出来的自由度,已经完全做到了一骑绝尘。
哪怕是楚磬目前做到的游戏自由度程度,都是他们根本不敢想象的。
现在,楚磬竟然还在自言自语,认为哪怕这样游戏的自由度还是不够……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昨晚试过了,做这个游戏,依旧可以按照以前的思路,把每个事件当中每一种可能性都梳理出来,也能达到一个‘伪百分百自由度’的方向。”
“但感情毕竟是很细腻的东西,有的时候,一个眼神,一个迟疑,都有可能走向完全不同的情感方向,如果真的要全部想出来然后设定出来,我可能会累死吧。”
楚磬无意识转了下笔,难得冒出这段时间为数不多的烦闷。
【您有特别关心邮件。】
听到提示音,楚磬检查了一下邮箱。
【致全体游戏制作人的一封信:
承蒙各位对星际游戏业发展的鼎力支持,目前,星际游戏业已经进入到高度蓬勃的状态……
……
因此,我们想向全体从业者发布一份邀请书,致力于推动星际游戏又一次发展和革新。
我们希望,将来的全息游戏,能够不止停留在“游戏”这个层面上,而是全方位的高自由度游戏,成为真真正正的第九艺术第二世界。
如果您的星力值达到25,影响力达到50,请联系我们,我们将和您一起制作星际最了不起的游戏。】
嗯?
发展革新,高自由度游戏世界。
楚磬眼睛一下子亮了,像忽然看到猫条的狩猎猫咪。
第113章
楚磬兴奋的心情刚雀跃起来, 忽然感觉到一盆凉水都兜头下来。
她冷静了。
因为她发现,虽然她的星力值够了,但是,她的影响力只有23。
23距离50, 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如果只有一点儿, 那她一定加班加点, 把手里做的这款游戏放送出来。
楚磬相信,只要她这么做,影响力起码能涨五点, 再加上一些额外的操作,比如这次《归园田居》DLC那意想不到的展开,再来三点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也只能到这里了。
忽然兴奋又忽然失落,楚磬忍不住叹了口气。
来窗边头脑风暴之前,楚磬刚洗过澡, 头发没有完全吹干,发尾湿漉漉的落在肩头, 贴在皮肤上, 时间久了, 让她感受到一阵清晰的凉意。
不等她开口要干发巾或者要求吹干,楚钟已经主动上前,将干爽的毛巾轻轻盖在她脑袋上:“需要休息一会儿吗?”
楚磬点点头。
楚钟心领神会,开始温柔贴心地帮她擦拭发尾。
楚磬的头发很黑, 发量很大, 哪怕是星际时代卫浴设施已经先进到一定程度, 她的头发想要完全干, 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当然,如果她执意要强调这一点, 估计又会遭受到游戏制作人同行们的强烈鄙夷。
享受着身后人无微不至的贴心服务,楚磬心态放松了些,身体往后倾斜靠在椅子背上,调整好面前弹出的光幕角度,有一搭没一搭的地滑动着光幕上流转的资讯内容。
楚磬视线落在[好友]那一栏上。
她后知后觉发现,刚开始认识的小丁丁谷兰,现在已经荣升游戏同盟会总会的宣传部副部。
楚磬动动手指:恭喜。
丁谷兰:!
丁谷兰:我才要跟楚姐说恭喜,才多长时间,就突破了游戏制作人的那么多记录,做到了99.99%的游戏制作人都做不到的事。
楚磬:/害羞
丁谷兰:楚姐最近有什么新游进展吗,下一款游戏什么时候才能跟我们见面?
丁谷兰:/搓手期待
楚磬:下一款游戏制作周期可能会比较长,我也不确定,起码要再等两个月。
丁谷兰:好叭。
丁谷兰:还好我问得早,那我就再在《拜神》和《归园田居》DLC上多磨叽段时间。
丁谷兰:不能有游戏空窗!每天都能沉迷好玩的游戏万岁!
丁谷兰:对了,楚姐有收到那封有关游戏革新发展的邮件吗?
楚磬:收到了。
楚磬:只是很可惜,我不符合要求。
丁谷兰:/震撼
丁谷兰:啊?你都不符合要求,那目前星际的所有制作人,没有一个符合要求吧?
楚磬:我也不确定,里面要求星力值≥25,影响力≥50。我的星力值倒是够了,影响力差太多。
丁谷兰:/呆滞
丁谷兰:这个活动竟然要求25以上的星力值?不说影响力,就单论这个条件,那估计整个星际有概率参加这个活动的游戏制作人,比例就已经降低到0.001%了。
丁谷兰:加上你说的影响力条件——连你都差很多,估计整个星际都没有人能做到。
楚磬:那你知道影响力数据吗?
丁谷兰:好像也许大概,偶尔瞥到过一眼。不过只是一眼,不能保真。
楚磬:/好奇
丁谷兰:……
丁谷兰:好吧,我告诉你,但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丁谷兰:我听说,影响力这个属性,计算原则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简单,除了制作人制作的游戏给其他行业带来的影响,能作为数值增加到影响力这个属性里,制作人本身给其他行业带来的影响也算在内。
楚磬:制作人本身?
丁谷兰:举个例子,现在的游戏制作人界,除了你,影响力最高的,是一个在游戏制作人界毫无名气的人。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在现实生活中的身份,很容易就能给星际带来举重若轻的影响。
楚磬盯着这行字,若有所思。
楚磬:也就是说,如果我除了游戏制作人这个身份,再能拥有一个其他身份,恰好这个身份,轻而易举就能给其他行业带来影响,那么我的“影响力”也会水涨船高。
丁谷兰:就是这个意思。
楚磬:那什么样的身份才能有这样的影响?
丁谷兰:比如,各行各业的顶尖水准佼佼者,或者,星球执政官。
身后楚钟的动作温柔轻缓,自然状态下,楚磬已经昏昏欲睡,活脱脱向艾丽卡前两天带来的那只被逗猫棒逗到精疲力尽,闭上眼睛只想呼呼大睡的猫咪。
然而现在,楚磬却怎么都无法沉溺在放松的状态里。
因为,不管怎么说,丁谷兰提到的这两种行业类型,都是她完全无法企及的。
“……”
“所以果然还是没办法吧?”
短短几小时内,心情大起大落再起再落,楚磬有种前所未有的心累,跟丁谷兰扯了扯新游戏的事情后,她完全关闭光幕,连身边那个灵感氛围灯也关掉了。
夜幕四合,γ-393星球的轨道交通也停止了运转,周围没有任何光污染元素,只有夜空中闪烁明亮的星球给楚磬视线周围提供亮度。
青年清亮温柔的嗓音响起:“你好像很少有这样的时候。”
“其实也没什么,可能只是这段时间想法太多,好不容易理出一个有可能的头绪,结果思来想去,可能性还是不大。”
青年操作着梳子,一下下梳理着她的头发。梳齿深陷入她的黑发,按摩着头皮,痒痒的麻麻的,她紧张的神经好像因此变得舒缓了。
“我觉得,也许你可以试着相信你自己,对你来说,其实真的没什么做不到的。”
楚磬打了个哈欠,困眼迷离地转过头去。
昏暗的环境中,青年温和一笑,眼睛微弯,还是料峭的季节,她却好像感受到了春江水暖的温柔亲昵,仿佛最暖的南风吹到了她心里。
啊。
这该死的男人的魅力(划掉)。
好像真的一下子让她忘记了工作上的所有忧愁和烦恼,脑袋里只剩下被温柔小意包裹的甜蜜泡泡。
今天晚上的经历,又可以作为一个灵感加入豪华乙游互动套餐小tips了。
楚磬暗暗将其记在心里,道一声晚安后爬去睡眠舱睡觉。
原地,楚钟望着楚磬懒散离开的背影,以及垂落至腰际,刚刚被他打理得蓬松柔软的黑发,心脏的地方忽然没由来地跳了一下。
楚钟微微茫然地低头垂眼,他心口的部分,皮肤组织以内的零件波动出代表异样的红光。
他有种十分明显的奇异感,仿佛代表人类心脏部分的零件发生了彻彻底底的异变,导致它供给全身的能源,都多出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元素。
而这种异样元素,影响了他代表人类大脑部分的零件,让他有了突破程序设置以外的念头。
他似乎,对主人多了除程序设定以外的关心……以及占有。
【警告。】
【警告。】
【检测到异常,请提醒主人及时处理。】
又一次,又是这样。
楚钟感觉到了明显的电信号刺激。在这种刺激下,他十有八.九会丢失刚才的全部记忆,并且自发移除那些所谓的异常元素。
但是这一次,他不想那么做了,他不想再受到任何事的牵制,他想做一次自己。
楚钟闭上眼睛,极力克制电流对他身体的冲击。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像是大脑在铺满针尖的头盔里滚动,又像是身体在无重力变化保护措施的环境中伸展缩小,痛苦像深海中的潮水将他包裹。
不知道过了多久,警报声停止。
楚钟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和表情,仿佛刚才遭受的一切“痛苦”,都只是过眼云烟。
最后的最后,他伸手撕开自己胸前的皮肤组织,从里面拿出了个什么,轻飘飘地捏碎了它。
晚星不算明亮的光线打进来,把碎末照出零星光点,它们散落在空气中,与房间内的尘埃一同被空气循环系统带走,仿佛从来都没有在这个房间中存在过。
另一边,睡眠舱中,楚磬的深度睡眠模式开启的十分稳定,完全没有被刚才的警告声吵醒的哪怕一丝一毫的迹象.
隔天上午8点,楚磬从睡眠舱中睁开眼睛。
睡眠舱内,完全符合人体工学形状的床榻发生变化,将完美符合人类睡眠姿态的床榻,变化成即使坐着也会让人感到不适的形状。
——目的是催促人快速从睡眠中清醒过来。
即便如此,楚磬也是在停了三分钟后,才从梦境中完全清醒。
她低声喃喃,无意识摸着被自己睡得蓬乱的头发:“不愧是斯利普的睡眠舱,哪怕昨晚带着那么纠结的事情睡,也不会有哪怕一点儿睡不着的状态。”
就是,完全沉浸式的梦境实在太真实了。
她感觉自己整晚都是在《归园田居》的DLC农庄里睡的,早上醒来,甚至都是被猫咪压住胸口憋得实在喘不过气了才醒的。
“楚钟。”
青年温柔悦耳的声音伴随着笑声低低传来:“是需要告诉我今天的早餐食谱?”
“嗯。”
楚磬一边从全息舱往外爬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我发现你现在已经越来越了解我了。”
通常来说,楚磬早上不会喊楚钟。她不想工作的时候只会安静的赖床,或是洗漱后迅速投入到工作状态中,只有极少数时候,她才会喊他的名字。
一般来说,这都证明她早上有专门想吃的东西。
“今天想吃鲫鱼豆腐汤,想吃糖醋里脊,想吃烤肉。”
这全拜昨天晚上的梦所赐。
整整一晚上,楚磬感觉自己把《归园田居》这款游戏里所有能拿到的菜谱都闻了一遍。
划重点,只是闻,完全没有吃到QAQ
楚钟卷着袖子,清隽眉眼含笑,嘴角翘着问她:“今天胃口很好?”
楚磬朝洗漱间走,路过他的时候停住,动作轻盈地点头,盯着他的眼睛笑,眼睛弯成小月牙:“是呀,因为看到你了,本来就好的胃口,现在变得更好了。”
楚钟半晌没动。
直到洗漱间传来洗漱音波的响动,他才缓慢地回过神。
他垂眼,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低笑一声。
他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对于智能AI机器人来说,绝对不可能会出现的,真正的心跳声。
须臾,门口响起门铃声。
楚磬拿着筷子,正夹着一块被金红色糖醋汁包裹得均匀的炸里脊,还没来得及往嘴巴里送。
“……”
最近是不是有人在她家里安装了什么特殊的气味监控?
否则,为什么家里一做她想吃的东西,就有人敲门?
而且之前她这里明明十天半月都不见得能来一次人。
楚磬怨念地咬了一口糖醋里脊。
浓厚的酸甜酱汁和酥脆多汁的金黄肉条香气一起在口腔中漫开,刚出锅,还有点烫,热乎乎的口感刚好能刺激得她想再多吃几口。
嚼完嘴巴里这一口,楚磬心情终于没那么郁闷了,叫楚钟去看是谁。
“……”
“诺顿?”
楚磬反应了两秒,然后说:“哦,我应该知道是什么事了,你让他进来吧。”
楚磬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吐槽。
应该就是那些因为《归园田居》来γ-393星球的行业顶尖人才们的事情了,但是这个诺顿怎么跟之前的表现完全不一样啊,为什么要在吃饭的时间冒出来打扰别人?
奇怪。
穿制服的男人走进门,首先朝楚磬行了个脱帽礼,看到饭桌上的状态,不好意思地赔笑道:“抱歉,是我来的时候不对了。”
楚磬放下筷子站起身,摆出个礼貌邀请的姿态,笑眼弯弯:“没事,是其他想要来我们星球参考《归园田居》中资料的人来了吗?”
诺顿摇头。
楚磬微怔:“那是什么?”
诺顿脸色有些不自然,喉结一滚:“不知道您了解不了解代理执政官这个职业。”
“代理执政官?”
楚磬脸上的愕然更重,她从来都没想过执政官助理忽然上门拜访找她,还会跟她提到这个职业名词。
“我知道这个职业,所以你的意思是?”
“经过这些天,我跟执政官理查兹先生的一致讨论协商,我们认为,您应当可以胜任这个职位。”
“……?”
楚磬感觉,此时此刻,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相当精彩,比打翻了的调色盘还要精彩。
但这也没办法。
任谁面对这种事,都不会处理的天衣无缝。
首先是她现在的需求,她就需要一个这样的职业,帮助自己完成目的。在她根本没有头绪,认为自己完全无法做到的情况下,piaji掉下来一个大惊喜——她不止有了,而且对方似乎还是求着她这么做的有了。
这可真是太惊喜了吧。
楚磬尽量保持不动声色地状态,询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诺顿没第一时间做出回应。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不远处的位置看,眼珠里有别样的光彩,喉结滚动,似乎在对什么充满了期待,又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楚磬转头,看到桌上那满满一大桌的早餐。
懂了。
又一个被华夏美食馋得走不动道,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的。
诚然,楚磬非常不想分享这顿美味的早餐,但是,既然对方能带给她她想要的,她也可以大方一次,勉为其难分享给他一次美味。
“坐下一起吃吧,边吃边说。”
诺顿眼睛里的亮度顿时好像塞上了一个高瓦数灯泡,闪亮到能跟夜空里遥远的星球做比较,偏偏,他的语气还装得特别严肃:“真的吗?那真是太荣幸了。”
楚磬忍不住在心里发笑。
诺顿不算美食爱好者,甚至,这么多年,他都对烹饪食物这种东西嗤之以鼻。
他是效率至上者,平时的能量需求,绝大多数时候都用营养剂解决,只有陪理查兹应酬时,偶尔才会吃一吃烹饪食物。
诺顿能感受到烹饪食物比营养剂食物的好,但是,他依旧不能理解人们会沉迷这种东西,而忽视掉因为“享用美味”而丢掉的时间。
可是,可是!
就在今天,诺顿头一次有了身体和大脑都不受控制的感觉。
只是闻着这食物的香气,他就有种迫不及待的期待感觉。在楚磬邀请他一起品尝时,这种得偿所愿的满足感达到了顶峰。
饭桌上,鲫鱼豆腐汤汤色浓白,豆腐嫩生生的,鲫鱼肉看起来脆弱,偏生每一块都能被完整夹起来;烤肉带着焦褐色痕迹,每一片的炙烤痕迹都独一无二,筷子轻轻压一压,又能压出外焦里嫩的肉汁。
吃饭的时候,诺顿甚至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这种叫人欲罢不能的食物,在将来能够成为一种刑具。
犯人不说实话就一直叫他闻着这种香气,死活不让他吃到。更重型的犯人,干脆给他们做一桌饕餮盛宴,绑住他们的胳膊腿,摆在距离他们近在咫尺的位置,最后再用专门的审讯机器人拿食物凑到他们的嘴边,但是就让他们吃不到……
诺顿边想边恶狠狠地咬下一口糖醋里脊。
酱汁酸酸甜甜的香气和里脊肉软嫩新鲜的在他口中漫开,他享受着食物的热气,又享受着脑补的变态脑回路,自己都没发觉自己露出了个有点猥琐的表情。
楚磬将自己碗里的鱼汤喝空,感受着嘴里汤汁的回甘,出声提醒:“诺顿先生。”
诺顿连忙回神,恢复一如既往的谦和表情:“您请说。”
“我看您吃的差不多了,现在应该可以说说代理执政官的事了?”
诺顿立刻点头,表情变得无比郑重其事,仿佛刚才那个有点猥琐的男人从来没有在楚磬眼前出现过。
诺顿事无巨细地交代了目前γ-393星球执政官遇到的难题,重点阐述了每隔一段时间都需要逐级递增的人才引进需求。
没有半句隐瞒。
旁边,楚钟已经快速分析出了诺顿这些话中是否有隐瞒成分的报告,悄无声息间发到了楚磬的智脑上。
她垂眸睨了一眼报告,确认诺顿真的完全没有说谎。
她放下心来:“如果我来做这个代理执政官,那么,星球执政官理查兹先生,会做什么?”
“他全程不会干涉您的任何行为,如果您想要他完全消失,他都可以做到,甚至,哪怕您要求他做您的助理,我想他也会十分乐意。”
楚磬显然很满意这个答案,露出了彬彬有礼的微笑。
“我大概明白了,但这毕竟是一项很重的任务,给我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我会给答复。”
诺顿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句回答。
他以为,双方相谈甚欢,最后一定是一锤定音的愉快,没想到……
诺顿短暂地怀疑了一下,楚磬是不是为了吊他们胃口才这么说的。但紧接着,他又意识到,哪怕是,他们也不能因此做出任何败坏对方好感的行为。
诺顿只能绷着一张脸,始终带着那张讨好的面具,假装恭敬的离开。
门关上的瞬间,楚磬放声大笑。
楚钟站在身后看她,眉眼清隽,温柔中透着宠溺纵容:“最近几天,一直没有见到过你这样爽朗的笑。”
楚磬微微扬着下巴,语气无限猖狂:“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你应该一直能听到我这样爽朗的笑。”
“刚才那些话,你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吧?”
楚磬转过身面对他,非常确定的给了他一个眼神,纤细食指敲了敲他蓬松的头发和脑壳,神情打量,眼睛晶亮:“观察得很细致入微嘛,现在连这都能看出来了。真想拆开你这颗脑袋看一看,里面到底真的只是机械和智能零件,还是人类的大脑。”
楚钟垂眸笑笑,感受着额角旁边指尖带来稍纵即逝的温度,胸腔里又有什么东西开始一下一下的跳动。
“好了,先不多说了,既然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一下子被解决了,那我就能放下心来,继续投入到下一款游戏的制作里了。我开始闭关,你就开始节能模式吧。”
——惊了!
——!!!
——这么久不出现,还以为你退网了。
——鼻头你让我好等!
——那么多主播都在直播这款游戏,作为热度最高的主播之一,你竟然突然不播也不请假,你到底在想什么!!!
看着小山一样绵延起伏的弹幕,说不心虚不理亏是不可能的。
但就是……她连续打了那么多天《拜神》后,总有一种微妙的感觉,继续打下去,她玩游戏的心态可能会受到影响。
现实生活中的状态可能会通过别的方式改善,但玩游戏的心态好像是会被这款游戏影响,就比如上次最后一回播《拜神》,她对最终BOSS做出的事,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偏偏这时候,楚磬推出了《归园田居》DLC。
试问,有谁在怀疑自己的游戏精神状态不对劲时,面对这样一款游戏,会不心动?
更何况,当初红鼻头也是这款游戏本体的发烧友之一!
但是吧,她之前都跟粉丝们承诺了,要把《拜神》直播完,就那样突然开始打《归园田居》,有点儿说话不算话的味道。
然后她就干脆咕咕咕了。
“……”
好吧,这两个好像没有谁比谁强的说法,甚至她现在做的这个选择还更过分一些。
但是做都做了,她没必要遮遮掩掩。
红鼻头很干脆,直接把这段时间自己当鸽子的原因和去干什么说了。
——/叹气
——我也不想原谅她,可是她真的好坦诚
——下次不许了!
——当然是选择原谅她.jpg
看到弹幕这么多调侃味儿,红鼻头放心了:“感谢大家的支持理解,既然大家都这么大度,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今天这回直播,直接一口气把后续内容播完,不管通宵到几点,你们看怎么样?”
——好好好,快播快播快播!
——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什么?明天要早八?反正也起不来,不早了,通宵看直播!
红鼻头开启游戏。
漆黑不见五指、四周总是浸满淅淅沥沥大雨、偶尔有令人脊背发冷惊雷白光闪现的游戏画面已经不见。
幽暗的、一跳一跳的烛火下,盖着红布的神像安静地立在桌案上,线香安静地燃烧着,灰色烟雾缭绕飘散。游戏背景没有任何环境音,安静到仿佛让人来到了一个不会有任何人造访的异度空间。
红布下,分明什么都看不到,偏偏感觉有一束视线正在透过它,逼视红布外盯着祂的任何人。
红鼻头忍不住背后生寒,克制住这种恐惧的异样感,摆出一副轻松自如的姿态,按下[继续游戏]按键。
“好了,现在我们继续开始。我记得上一次,我们是结束了疏影那个小故事,回到那个荒芜的星球了对不对?”
——嗯呐
——不算结束了吧,对应第一个小故事,第二个小故事应该也可以重新求复原的地址找到更多线索,然后完成调查报告吧?
“对。”
红鼻头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依稀可见昔日繁华的残垣断壁上。
按照上个小故事的思路,红鼻头将重点搜查范围浓缩在了疏影与孙生住所、官家小姐与孙生住所这两处地方。
“如果找完这两个地方,还是不能完整通关,那我再去找找后山上那个神庙,再不行,就再去找找那个道士住的地方和青楼另外那个姑娘住的地方。”
这个小故事里,横竖就这几个重要人物了。
红鼻头边走边说,首先来到疏影与孙生的住所。
她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之前在疏影家中见到了那尊神像。走到门后,她果然看到曾经有桌案存放的痕迹。又仔细搜查了一番,真叫她找到了不得了的证据。
很多没有充分燃烧的纸张残片,上面留下的字迹不多,但胜在数量足够,经过拼凑,红鼻头得到了这些纸张上的完整内容。
【□□在上,信女别无他求,只愿心仪之人只属意我一人,不离不弃。
我深知他心思不纯,除我以外还有其他心上人。我愿用任何方法,只求两人永永远远分开,再不会干扰我二人心意相通。】
“除了这些,我还在没有完全燃烧的灰烬堆里找到了些烧到一半的头发。”
“也不知道是对应疏影自己掉头发,还是官家小姐完全被烧没的头发。”
——!!!
——这是什么巨大的信息量!!
——原来她都知道?
——不是吧,我感觉我幻灭住了,还以为疏影小姐姐是纯粹的受害者。
红鼻头却面不改色,只安静的将这份证据收好,语气平静的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我倒觉得这也没什么,谁规定受害者就一定要是完美无瑕的?”
——好像这个逻辑也没问题。
——可以懂鼻头这个逻辑啦,就是想到那位官家小姐的痛苦有可能是疏影造成的,又忍不住心痛。
红鼻头没多说什么,一言不发的踩在青石板路上,来到官家小姐与孙生的住所。
微妙的是,在这里,红鼻头竟然找到了跟刚才那封信高度相似的燃烧残片,就连信的内容都大致相同。
【□□在上,信女别无他求,只愿心仪之人只属意我一人,不离不弃。
我深知他心思不纯,除我以外还有其他心上人。我愿用任何方法,只求两人永永远远分开,再不会干扰我二人心意相通。】
红鼻头忍不住吐槽一句:“这是什么拜神祈愿的通用格式吗?”
——好槽
——笑死,沉重的氛围忽然充满了活泼的气息
只不过,再仔细翻找,红鼻头发现,官家小姐的祈愿信,比起疏影的,多了几行不得了的字。
【我深知□□您睚眦必报,术法一旦开始就不能停止,甚至会让被诅咒之人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这份罪孽,也理应让祈愿者承担。而我,十分愿意这样做,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也要得偿所愿。】
“……”
红鼻头神情有些复杂,从灰烬堆里也翻出几缕烧得不成样的碎发。
“看起来,我刚才的想法没错,她们两个头发出现问题,似乎真的跟对方有关。只是不知道,这些碎发究竟是帮她们害了对方,还是帮她们害了自己。”
——气氛忽然就又不活泼了呢。
——所以说,这就是官家小姐受伤那么严重的原因?
——有没有可能是因果倒置,就是因为官家小姐说了这话,或者说有了害人的心思,所以才是小故事里最惨的那个?
——前面的弹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了/呆滞
——因为《拜神》一开始的宣传就有一行字嘛,‘已作不失,未作不得’,我找我们学院研究华夏古语言的教授请教过,她虽然不能完全确认,但是告诉我们,这就是一句讲因果的话,做过的事情一定会有对应的“果”在里面,不管是善果还是恶果
——好深奥,看不懂了
——不是,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玩游戏,就只是玩游戏,不会去深究那么多啊?怎么你们玩游戏都这么认真,还带去请教教授的?
——我也一样!/气哭
——继感觉自己是个穷鬼之后,又遭受到新一轮的暴击,感觉自己是个学渣,还是碰到问题后问都懒得问别人一句的那种学渣。
——你们再说下去,话题就彻底歪了,还是说回来吧。
红鼻头顺着这条弹幕引导大家的讨论方向:“对,也就是说,线索给到这里,已经把这个故事又翻出来明朗了一遍,其实官家小姐和疏影一开始互相是想让对方‘死无葬身之地’,结果后来发生了一系列事情,让两个人开始惺惺相惜,共同将刀子对向了坏男人。”
——如果你是这样解释的话,好像逻辑也不是说不通。
——感慨起来了
——如果真是鼻头这个逻辑,一下子就感觉小姐姐们真实起来了,不是虚假的完美受害者形象(没有说所有完美受害人都是假的的意思)
——是的,放到现实世界中,完美的受害者几乎不存在。如果故事的呈现展开塑造的永远是完美受害人,也许对于现实世界中的受害人,反倒是一种束缚和枷锁
——忽然开始期待最后一个故事了
——那这个故事的调查线索是不是到这里就结束了?鼻头是不是该写调查报告了?
红鼻头打开手腕上的智脑,尝试跟主编取得联系,并且将刚才得到的资料编辑成统一格式的消息,朝对方发送。
【是否现在发送资料消息?
注:如现在发送,本篇故事即为结束。】
红鼻头试图敲下发送的手欲言又止:“上个小故事结束的时候,是不是没有这个选项?”
——对,没有。
——是不是还有什么重要消息你没找到啊?我记得上回,是自动就发了还是怎么回事,反正没有这个弹窗。
——再找找吧,可能故事还有反转。
——竟然还能有反转,不愧是楚姐/流口水
——/期待/期待/期待
红鼻头跟弹幕激情互怼:“你们这反应,不知道接下来要看美女帅哥18X剧情呢。”
——楚姐这剧情设定,不比18X有意思值得期待多了?
——也可以是对美食的期待/一脸严肃
红鼻头失笑,按照一开始的计划,开始去神庙和碰到大仙的巷子找线索。
去神庙的路上,刚好路过琼花所在的青楼。她沿着木质楼梯向上,年久失修的木头散发出腐朽的气味,每踩一下,周围都会响起摇摇欲坠的“吱嘎”声,灰尘四溅。
大约是常年不见光,又没有人气,房间中阴冷得要命,四周回荡红鼻头发出的声音,空旷将木头吱嘎与人的脚步声无限放大,仿佛这个安静到近乎死寂的空间中,四面八方都充满了叫人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红鼻头紧张兮兮地搜索屋子,然后动作突然停住,双目无神、瞳孔睁圆,直愣愣地盯着镜头,声音机械而僵硬,仿佛被附身的鬼魅:“你现在,可以看到我了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什么东西!
——恶灵退散退散退散!
——我靠鼻头这是被琼花上身了吗?
——可故事里完全没有琼花的任何内容吧,难道她真的有故事?
——呜呜呜,我不敢看了,本来以为经过这么长时间自己胆子已经大了,刚才那一下,吓得我立刻退出半沉浸式模式了呜呜呜呜呜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胆子怎么还是这么小啊,就刚才那氛围,完全不吓人啊,你们还真能被吓到?”
——……
——……
——???
——鼻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吓人这种坏毛病的?
——心脏都快让你吓骤停了QAQ
——吓死人了,呜呜鼻头怎么也这么坏了
弹幕刷屏飞快,红鼻头迎来了本次恢复直播后第一个弹幕小高峰。同时,她也迎来了自己对这批粉丝的新认知。
胆子是真小啊。
这都能被吓到。
但那能有什么办法吗?自己的粉丝,还是被自己吓到的,只能自己哄自己宠了。
“我就是看刚才的直播内容太平了,想跟你们开个玩笑,别不高兴了嘛,我错了我错了。”
——嘶
——鸡皮疙瘩起来了
——如果我没记错,鼻头这应该是第一次哄粉丝吧?
——路人进来的,难怪这个语气这么像阴阳怪气……
——鼻头,不知道你刚才这个哄粉丝的表达是跟谁学的,以后别干了。
——因为真的特别像阴阳怪气
红鼻头脸上出现一丝裂痕,表情恹恹:“我真的这么没有哄粉丝的天赋吗?如果你们这么说,那我以后就彻底不干了,也不尝试研究了。”
——干干干干干!
——各位快夸她,快!
——鼻头好不容易对粉丝好一次,各位一定要给足她正向反馈,否则她真不干了可怎么办啊!
极限拉扯中,弹幕数量又一次迎来高峰。这样的环境下,直播间热度节节攀升。
明明是个连续断更多天的直播间,可就在这连续拉扯中,直播间在排行榜上的位置不断水涨船高,成功杀入前三,并且隐隐有成为同时段同类型直播间第一名的趋势。
在其他人看来,也许这只是主播之间正常的排位变化。
但是在关注游戏的网友,以及关注游戏行业的业内人士来看,就是另一个意思了:
《拜神》这游戏就真的那么强吗??
一个断更那么多天不请假的非顶流主播,靠着这游戏,竟然就能直接杀到前三争夺第一?
了不起,这游戏是真了不起!
第114章
山雾蔓延, 空气充满了潮湿阴冷的气味。
四周湿漉漉的,红鼻头裸露在外的皮肤感觉凉飕飕的,微微战栗。仿佛有不知名蠕虫扭曲爬动,在她身体上留下令人作呕的粘液, 让她想生生将自己这身皮撕了去。
红鼻头耐着性子, 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她知道, 自己一旦冒出这个想法,就绝对不是发自内心的,而是脑内有其他特殊东西作祟。
偏偏, 周围满是山雾的情况下,她不能用深呼吸的方式保持冷静,只能尽力用理智战胜一切。
她低声自言自语:“冷静点,没关系,别害怕, 这已经是故事二结束后的搜证环节了,不会再有吓人的部分了, 担心什么。”
庙宇的边界隐约从不远处浮现。
它看起来高大了很多, 好像从天际而来, 宏伟而神圣,山路被衬得崎岖狭窄,人类渺小卑微。
它充满古朴的味道,墙壁看起来比幻境中更为斑驳老旧, 仿佛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 又仿佛始终站立在人世间凝视一切、漠然而公正的神明。
念头冒出来时, 红鼻头不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她经历的那两个故事里, 这位“神明”做的事情,明明都是那么让人不能接受, 可远远看到庙宇的瞬间,红鼻头竟然有对祂敬畏、甚至觉得祂无比公正的感觉……
眨眼间,山雾浓了。
有风吹过,山雾再度散开一个小角。
庙宇就立在不远处的土地上,不再巨大而宏伟,它就那样孤零零地建在土地上,周围空旷得只剩下它。天色阴沉,它陈旧的墙壁灰扑扑的,鲜艳的油彩被雾气熏蒸得只剩下了无生息的暗色。
红鼻头拾级而上,踏进庙宇正殿。神像藏于庙宇正中,却给人飘忽不定的阴森感受。
红鼻头大概能想到小粉丝们是什么感觉,边找线索边安慰:“都别害怕,有我呢,放心,这回不会在瞎吓你们了。万一有什么吓人的东西,我会保护你们的。”
——QAQ
——再信你一次。
沿着庙宇殿内逡巡一圈,红鼻头还真在角落中找到了新线索。
仔细拼凑出来的结果,叫她始料未及、轻微错乱。
【□□在上,小生别无他求,只愿仕途一切顺利,早日中举,来年高中状元。
我深知这对于我这样一个人来说难度很大,可我愿用任何方法,只求得偿所愿!只要您愿意,我可以倾尽全力!】
【我昨夜做了个梦,梦到我与几位女子情意绵绵。我从前从未做过那样的梦,这是您对我的暗示吗?
我不愿做那样一个玩弄别人感情的人……
但是,如果这是您的指示,我相当愿意。】
红鼻头语气挺感慨:“真没想到,故事开始之前,三个人分别是这种想法。”
——啊这,这个故事……
——全员恶人吗
——想到了上个故事,其实也是这种设定,感觉更微妙了
——很难说
——也就是说,其实,按照一开始大家的想法,孙生其实是那个最不坏的,疏影和官家小姐在拜神的时候就坏的明明白白了
——但是,按照行为来计算,孙生就是三个人里面最坏的,其他两个手指指虽然在拜神的时候后祈愿了那些不好的事,可按照行为,她们都在紧要关头帮助了对方
——好复杂混乱的逻辑/苦涩
这就不得不再插一句题外话了。
前些天,红鼻头去沉迷《归园田居》DLC的时候,大多数体验《拜神》的主播和观众们玩到这段剧情,也都跟现在的弹幕似的,觉得这个故事里的表达特别微妙。
核心问题就是,制作人最后放出来的线索,是不是在给渣男洗白。
楚磬在看到讨论话题后,第一时间就开了直播回应。
“不知道是不是有些人在里面带节奏,不过不管怎么说,我都相信我的玩家们有脑子,都有属于自己的判断。”
“首先就是说我在洗白渣男,这个完全是无稽之谈,最后这段线索的加入,我只是想表达:有的人在有些坏事情上,心里想了一万遍,但始终没有付出行动,有的人是在心里想了一遍,就付出行动了,论迹不论心才是对人类行为最好的评判方式。”
“还有你们说,对于孙生,我没有给出惩罚,但是对于疏影和官家小姐,都有切实的惩罚,但是孙生什么都做了,疏影和官家小姐什么都没做。这点,我需要澄清。”
“首先,孙生是被作为玩家的大家带入的那位疏影小姐亲手了结的,根本不能说是没有切实的惩罚。其次,官家小姐的伤害,是孙生那个烂人做的,跟她的想法没有任何关系。”
“疏影掉头发也算惩罚?压力大就是会掉头发啊,她一个第一次拜神,不确定结果会怎么样的人,压力大很正常。我们要相信科学。”
像是之前碰到的很多次游戏危机公关,这一回,奇怪的节奏又被她三言两语轻松化解,甚至让很多模棱两可的路人圈了粉。
涨了一大波粉丝的同时,《拜神》的销量又拔高了。
虽然有些话听起来真的很扯,比如“在有玄学的故事里告诉大家要相信科学”什么的,但是不得不说,有些观众和粉丝就是吃胡说八道这一套。
说回正题。
找到第三个线索的红鼻头,又一次打开跟主编的对话框,尝试提交资料。
【是否现在发送资料消息?
注:如现在发送,本篇故事即为结束。】
——嘶,还有啊??
——不是,我是第二次看这段了,其他主播到这里不会出现这一条啊,直接就发出去了。
——是不是隐藏剧情啊,或者真结局什么的
——我记得鼻头打幻境第二个故事的时候,有一段剧情跟其他主播的不一样
——我也记得!
——有没有可能就是因为那段剧情,鼻头这边的线索也比其他主播更多?
红鼻头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于是,红鼻头踏过山雾迷蒙的青石板路,感受着背后古怪的强烈注视感,带着整理好的第三个线索,前往她一开始想好的最后一个地方。
琼花邀请疏影去看大师的那条小巷。
红鼻头在巷子里转了一大圈,完全没有找到一点儿有线索的样子。就在她准备放弃,以为自己寻找的方向出错时,转身的功夫,就在墙壁中发现了线索。
【终于干完手里那个大单子了,麻烦死了。还好那人给的钱多,能让我喝一阵酒休息一阵。】
【嘶,真是越到我闲的时候事情就越多对吧?小姑娘家家的感情我真不想掺和,麻烦死了。而且就那么简单的事情,竟然还想去拜□□,简直是自己把自己往火坑里推,还好我会使点儿幻术,否则还真脱不了身了。】
【这些小姑娘真是没完没了了,屁大点事,反反复复没个完,不光要拜□□,连摄魂术这些玩意儿都考虑上了?算了算了,我这个人作孽多端,非要求我,我觉得当时积德行善,随手帮忙了。】
【不是吧?这些事怎么都一连串的来,前面那个姓孙的刚找了我给那官家小姐施禁术,后面这小丫头就求我送她往生,能让她将来托生个好人家,真当我是去许愿池里的王八了,想好就好,想坏就坏,我——!
算了算了,积德行善这种事,一旦做了就停不下,前面都帮忙了,横竖也不差这一点。反正啊,我也不止这一件事做得这么奇怪。俗话说,债多不压身,我呢,反正现在就随心所欲了,死后的事,死后再说。】
“……”
这故事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真是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玩这款游戏这么久,红鼻头第一次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我靠我靠我靠!
——信息量好大
——怪不得孙生会那些个奇怪的术法呢,原来背后真的有高人,而且高人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我现在忽然觉得,前段时间楚姐说的要我们相信科学是真的了,原来疏影看到道士变成那个鬼样子是幻觉啊?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都已经是能出现幻觉的无科技时代,你还要相信科学,哪来的科学??
——/精神错乱/捧脸发癫
——这道士,好难评价啊,也就是说,这故事里的很多坏事儿,都是在他的参与下发生的,但是很多好事,也没他不行?
——好像是这个逻辑。
——怎么感觉这个游戏越往后走理解起来越脑壳疼。
——我现在已经开始期待下个故事了
——来吧!燃烧我那空空如也的脑子!
——已经在其他主播那里看到过下个故事的告诉你们,接下来的故事不算很烧脑,但是信息量很大,而且细思极恐,就……嗯,敬请期待吧
——吊胃口的叉出去,太过分了!不要让一周目的人脑子乱飞!
直播画面中,红鼻头将四个线索再度整理,尝试发送给主编。
这次,画面中没再出现任何弹窗,只是光幕画面有些凌乱,就像周围有异常电波信号干扰,一道道白色的线横亘在光幕中,显示出异常。
大概一分钟后,画面平静下来。
主编:知道了,你做得很好。
主编:接下来,还有最后一个需要你调查的事件,加油。
红鼻头看到,四周的画面像墙皮一样剥离掉落,一片片的,仿佛她所处的环境是巨大的虚幻场。
画面最后剥离成纯黑,再一点点染上鲜艳的颜色。
红色如血,绿色像恶魔的眼睛,蓝色如幽湖,紫色似鬼魅……
红鼻头感受到轻微耳鸣,场景彻底被颜色晕染开后,她终于看清了周围场景。
这是一个村庄,活泼热闹,仿佛《桃花源记》中提到的村庄.
秋日夕阳格外温暖,给整片麦田覆盖上一层名为丰收的暖意。
不远处,男男女女挥汗如雨的在田间劳作,有的拿着镰刀收割粮食,有的暂停歇脚擦汗喝水,俨然是一副无可挑剔的积极画面。
红鼻头蹲坐在田埂上,周围是四五个大概七八岁的小孩,有男有女,都被晒得灰扑扑黑漆漆黄澄澄的。土地上,画着各式各样让人认不出的奇怪图符。
这个年纪的小孩大概都是这样,脑子里总是充满天马行空的怪奇想法,折射到现实生活中,就会表现得让人琢磨不明白。
红鼻头视线扫过周围的小屁孩们,暗暗猜测:大人们都在田里劳作,剩下他们这帮小屁孩,没别的东西可玩儿,只能跟着大人在田埂上画画。既然他们都是七八岁,那她应该也差不多。
红鼻头模仿着自己右手边一个小女孩,在黄土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猫头。
小女孩一扔石头,站直身体,脏兮兮的小手背到身后去,一脸气鼓鼓的表情:“你干嘛总是模仿我!”
旁边的小屁孩们跟着起哄,嬉皮笑脸地闹:“人家模仿你肯定是对你有意思,想长大之后把你娶回家当媳妇呗。”
红鼻头又得到了个崭新的信息:自己这回代入的主角是个小孩,还是个小男孩。
女孩子脸皮薄,虽然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但被这么说,脸蛋还是一下子变得红扑扑的,眼睛也恐吓似的变得恶狠狠的,凶巴巴道:“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家里大人没告诉过你们啊,我们村子的男人不能娶我们村子的女人,只能娶外面的!”
起哄声却在她说完后更闹腾烦人了:“哦~~你竟然连这都知道,看来是真的想过。”
女孩子被闹得彻底炸毛了,弯下腰,捡起石头就朝刚才那个笑得最大声的砸。奈何那小子反应极快,灵巧的闪过,拔腿就跑。两人一个跑一个追,在夕阳下莫名显得有种漫画感。
日暮西垂,地平线像一头吞天噬地的巨大怪兽,很快将天空中橙红色的蛋黄状夕阳吃得干干净净。
最后一点光线消失,大地被笼罩上暗色。
孩子们被在田间劳作的大人叫回家,每个方方正正的小房子上,烟囱都向外飘起炊烟,四周笼罩着饭菜香气,很快就让每一个孩子忘掉了田埂上发生的小插曲,满脑子都是接下来该如何填满饥肠辘辘的肚子。
红鼻头跟着家里大人走到了坐落于村落中部的一座房子里,刚进门,就被吓了一跳。
院子里拴着四条足有小马驹那么大的狗,一见到有人来,就开始对着人狂吠,像疯了一样。
这样的情形,大人见了都忍不住心里发怵,更何况红鼻头现在的身体不过是个几岁大的小孩。
“去去去,怎么回事儿,一天天的,还教不好你们了。是不是非得我再饿你们几顿,你们才知道什么情况下该叫,什么情况下不该叫?”
这几条狗听完话,立马从狂叫状态变成了低声呜咽,从凶狠发作变成了委屈瑟缩。好像那么长一句话,他们竟然每个字都能听得懂一样。
“行了,小石头,没事了,来,进屋吧,你妈早就做好饭了。”
红鼻头又把这名字记在心里,应了一声,跟在大人后面,往屋里走。
进屋前,红鼻头踩在门槛上回头看了那几条狗两眼,莫名觉得怪怪的,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怪。
就好像是,他们的动作看起来十分笨拙,根本不像是狗,而是别的什么生物一样。
可他们又能是什么别的生物呢?
在大人的邀请下,红鼻头坐进饭桌椅子里,盯着桌上满满的菜,忍不住开始吞咽口水。
清炖排骨、炖萝卜、炒小青菜、还有满满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粥。
虽然都不是特别诱人的菜色类型,但是在这样的背景环境下,这样的三菜一汤很难不让人心动——排骨炖得软烂,萝卜筷子一插就透,软软面面还有股清香味,小青菜新鲜水灵,粥水浓稠喷香,热气香浓。
——我靠!比今晚我吃得都丰盛
——这个村庄的状态,还有人们穿着打扮的样子,感觉跟第一个故事的时代背景没差多少啊。为什么这个村子看起来这么富庶,只是普普通通的一顿晚饭,都这么色香味俱全?
——有没有可能是楚姐的恶趣味?接下来就要进入吓人正题了,提前让你放松一下什么的。
——光速梦回上一个小故事里那张可以自由活动自由睡的床
——不管了,鼻头快吃,我在《归园田居》正好没吃够,你现在吃,我正好开完全沉浸式模式,再爽一把
——+1
——事到如今,我已经完全想明白了,楚姐赚不赚不重要,我必须得赚!不管她存的什么稀奇古怪的心思,先吃就完事儿了。
红鼻头难得跟弹幕一个想法。
连续玩了那么多天《归园田居》DLC,乍一恢复工作状态,说不想之前的悠闲生活,根本不可能。偏偏这个小故事一开始,给她的感觉又特别《归园田居》,她更想了。
既然如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炫就完事了。
排骨炖得很清淡,应该只用了盐炖,口味没太多层次但充满了柔和的田园气息;萝卜干脆连盐都没放,但本身清甜软糯风味,已经足够;小青菜脆生生的,咬起来嘎吱嘎吱,也甜丝丝的;粥水就更不得了了,除了米还放了其他五谷,谷物香气复合,融为一体。
吃饭时,热气带着饭菜香气熏蒸了人满脸。
也不知道是今天没玩《归园田居》的戒断反应还是什么,这份清炖排骨吃得她特别上头,甚至有种之前吃过的所有排骨类型全部没有这一份好吃的感觉。
——没了,竟然就这样没了?
——嗝,好饱,但是没吃够
——这菜量明明看起来很大,两个大人一个小孩,竟然吃得一点儿不剩,这合理吗?
——很合理,我平时虽然是小鸟胃,但是碰到特别喜欢的,也会胃口大开。
——我来用科学的方式解释,因为这一家的男主人是干农活的,胃口大实在太正常了。
吃完饭,一家人其乐融融地插科打诨闲聊片刻,红鼻头又得知一个关于自己的新消息,自己的年纪在村子这帮孩子里是最小的。其他孩子都七八岁,到了上学的年纪,只有她才五岁。
此外,红鼻头还得知,其他孩子之所以这么大了还跟在大人屁股后面外不去上学,是因为这里比故事一里的村子还要闭塞,四面都是山,根本没有可以去学堂。
红鼻头打了个哈欠。
油灯下,三十出头的女人表情温婉,因为总是笑着,不笑时眼睛好像也是含笑,嘴角始终翘着,见状温声:“好了,困了就快去睡,别陪阿娘熬了。”
也不知道是小孩子就是觉多还是什么,听完这话,红鼻头更困了,眼睛都迷迷糊糊睁不开。
之后她感觉身上一轻,鼻腔里钻进了温柔好闻的香气。她被放到柔软的床榻上,盖上被子,额头还被轻轻吻了吻。
红鼻头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红鼻头是被一阵饭香弄醒的。
她感觉,自己玩了《神奇餐馆》和《归园田居》这么长时间,都没闻到过那么香的饭菜香气。
饿。
好饿。
好想吃东西……
想立刻就把这香味的来源全都塞到肚子里。
红鼻头都没完全清醒,身体带着睡眠状态的僵硬感,连滚带爬的跑到锅台旁边。
这香味就像有魔法,让她满脑子都是吃东西,剩不下任何念头。
这时家里空无一人,她阿爹和阿娘都不知道去哪了,只剩下锅里炖得满满一份清炖排骨。排骨被炖得很烂,在气泡的咕嘟声中翻滚波动,散发出属于肉本身的浓郁香味。
红鼻头从旁边摸出个干净的碗,又弄出双筷子,夹起大块大块的排骨,对着碗大快朵颐。
如果说,刚才她还对这份排骨是不是她吃过最好吃的存有质疑,那么现在,她没有任何怀疑了。这就是她小到大吃过最好吃的一道菜,不管跟什么比,她都会这么说。
肉酥烂到一抿就化,肉质细嫩,肉汁香浓。尝起来比昨天盐味还淡,好像什么调料都没加,但是却比昨天更诱人了。
红鼻头一块接着一块往嘴里塞,恨不得连骨头一起吃下去,这行为,甚至连“狼吞虎咽”都不能完美形容。
红鼻头的肚子胀起来了。
可是她还想吃。
这还是她第一次食欲这么不受控制,她的肚子好像要撑爆了,可是她还是忍不住继续吃。
一块又一块,一块再一块。
很快,一大锅排骨,竟然被她吃得没剩下多少了。
红鼻头吞咽着口水,忍着想要呕吐的冲动,用筷子捞着埋在清汤最下面的几块肉。
她边捞,边想着这当中不科学的逻辑:这个村子究竟为什么这么有钱,昨天晚上才刚吃了排骨,今天早上竟然又能有这么多肉来炖排骨,而且是早上就开始炖了……
他们既然闭塞到连学堂都没有,那肯定也没有市场和集市吧?
肉是哪里来的呢?
又是他们什么时候去买的呢?
红鼻头筷子在汤里划拉了半天,把肉汤搅得满是波纹。终于,她捞到沉在最下的一块肉。
这肉难夹得很,圆不溜丢的,也不知道是块什么肉。
红鼻头吞了下口水,筷子同时离开肉汤,圆滚滚的肉暴露在空气中。
红鼻头忽然僵住,好像完全动弹不得,脸色一下子惨白的像墙灰,手拼命的在抖。那块圆滚滚的肉,却好像粘在筷子上了似的,不管她怎么抖都掉不下去。
明明刚才,她尝试了不知道多少次,才勉强把这块肉夹起来。
这是一颗眼珠,圆滚滚的眼珠。
像是……狗的眼珠。
红鼻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刚才那种极端的食欲瞬间荡然无存,她立刻趴到锅台边想吐出胃里所有的东西,可怎么都吐不出来。
门边,女人爽利的声音传来,叫骂着:“天天好吃好喝供着你们,不光不听话,还总跟我对着干,你们是没见到之前那家伙的下场吗?还是说,你们真以为我只是吓唬吓唬你们,根本什么都没对它干啊。”
语气尖酸刻薄,嗓门洪亮惊人,跟红鼻头印象中昨天晚上那个温柔慈爱的阿娘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音色却一模一样。
红鼻头隐约有种预感,继续听下去,她会听到相当不得了的恐怖内容,她下意识想逃避,想堵住耳朵不想再听下去,可阿娘的嗓门实在是太大,不管她怎么努力,嗓音依旧清晰地灌进她大脑里。
“闻到这股让你们馋的口水直流的肉香了吗?就是你们的同伴做的,你们要是再不听话,下回,锅里炖的,可就是你们了。”
“……”
红鼻头冷汗直冒,有种寒意自脚底开始升起。
她很想吐,想把刚才吃下去的所有东西都吐出来,可是胃里饱胀到让她想吐的感觉,跟食欲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果不是她的肚子还在高高鼓起,她一定会觉得,刚才的一起都是幻觉。
红鼻头死死攥着锅台一角,不该再回想一次自己刚才忽然间意识到的东西。
狗肉……根本不是她刚才尝出来的这个味道。
那她吃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的肉?
“小石头。”
表情温婉的女人脸从门口浮现,像人皮木偶一样僵硬地旋转,不自然地咧着嘴,朝她看过来。
她眼睛依旧含笑,看起来是那么温柔,可是她的脸色比最惨白的纸还要白,脸上还隐隐约约透着尸斑的颜色。
她手里拿着一把闪闪发亮的尖刀,上面被鲜艳的红色浸染,正在滴滴答答地朝外滴落粘稠的血液。
“怎么藏到锅台后面了?偷吃东西而已,妈妈不会怪你的。”
“出来吧,快出来。”
女人的嗓音异常温柔,可里面却夹杂着一种异常古怪的嗡鸣声,仿佛她发出的每一个音调,都是通过这种频率古怪的震颤发出的。
“救命——”
“救命!!”
女人越来越近,尖刀也越来越近,她惊恐到无限放大的瞳孔中倒影出闪着血色与寒光的刀刃。
红鼻头的SAN值已经掉到了一定程度,她疯狂地抓住了女人的手臂,嘴唇死白,直愣愣地看着她,疯了一样大喊大叫。
倏地,红鼻头睁开眼睛。
“……”
原来是在做梦。
朦胧间,女人焦急的面孔浮现出来,温柔无害的表情跟昨天晚上没有分别:“小石头,你没事吧?”
她的手臂上有几道鲜红的印记,看起来是刚刚才被抓伤的。
红鼻头捂着狂跳的心脏,还分不清什么是什么,看着女人的手臂,还是先小声道了歉。
女人温和的摇摇头,眼神落下来,似乎戴上了脚踏实地的如释重负:“没关系,你这孩子从小就容易叫梦魇住,只是几道红痕,没流血,不碍事。”
女人带着母亲特有的宠溺,像寒冷冬日中的暖炉,火光盈盈,热气腾腾,温柔化在她的眼里和嗓音里,让红鼻头刚才紧张到极点的心一点点融化,好像真的回到了小时候母亲的怀抱。
“……”
女人将红鼻头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后背。
红鼻头又闻到了那种让人很安心的香气,最后一点脆弱害怕的情绪也不见了。
“谢谢阿娘。”
女人笑眯眯地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触感有些凉。
“好了,不害怕了就别在床上赖着了,免得你阿爹回来又要念你。”
红鼻头点头,一个咕噜从床上翻起来。
可能这就是代入的角色是小孩的好处吧,害怕来的快,去的也快,精神没的快,恢复的也快。
天光透过门口打进来,将屋内投射出明显的明暗交界面。
红鼻头踩着石砖,刚踏到光落进来的地方,脑袋里忽然又冒出刚才的梦境。
按照游戏内故事一的套路,梦境也许只是精神污染的一种体现,但是,红鼻头就是觉得,这次的梦一定带着不得了的信息量。
红鼻头屏住呼吸,朝院落中看去。
只见昨天晚上回来她在院落中看到的那几条狗,全部不见了。
深秋,正午的阳光依旧毒辣,只是在太阳底下站一会儿,就好像要被晒脱皮。
红鼻头站在光里,却有种脊背生寒的后怕感,心脏一跳一跳。
“小石头。”
红鼻头吓了个激灵,差点被面前的门槛绊倒。
女人无奈地叹口气,走过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极尽耐心轻柔:“不怕不怕啊,我们小石头胆子最大了。”
红鼻头轻轻吸了口气,捏住衣角,像是鼓足了全部勇气,才带着颤音说:“阿娘,院子里那些狗呢?”
女人朝院子看了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太阳:“这个时辰,应该是被你爹带出去遛了。你不知道,这几条狗脾气大的很,明明是我们好心把它们收回来,结果它们动不动就要咬人,只能拴着。这狗啊,如果长时间拴在院子里不活动,会出毛病,只能辛苦你爹每天去遛,哎,真是——”
话到这,女人摇摇头,不愿再多说什么了。
“算了,你爹不让我多说,以后这事,你别问了。”
女人说话算话,嘴严实得很,后面,无论红鼻头在用什么样的方法跟她提这个,她都三缄其口,再不愿意多说一个字了。
没多久,男人回来了。
像女人说的那样,回来的时候,他牵着那四条狗。
这四条狗相当不配合,虽然没有狂吠乱叫,但是肉眼可见的在四处挣扎,而且时不时就恶狠狠地盯着男人,好像恨毒了他。
红鼻头略感不安。
作为土生土长的星际人,她对狗这种生物的理解,仅限于作为家庭宠物,而且知之甚少。像这个星球这种时代背景,狗作为能够看家护院的一种生物存在,对主人的感情是否能丰富到可以露出这种眼神,她实在不太了解。
推搡间,四条狗终于被扯回了院子,男人骂骂咧咧地将它们重新拴在昨天红鼻头见到它们的位置。
这时,一条狗忽然抬起头看向它,露出了一种非常古怪的眼神,那是一种近乎哀求的悲悯,既像是在恳求她放它走,又像是在可怜她什么。
不等红鼻头再仔细看,她的视线就被男人挡住。
男人擦了把汗,勉强从疲惫中挤出个笑容来:“好了,小石头,别看了,回去陪我们吃饭。”
红鼻头没多说什么,别过身子转头进去。
接下来的剧情跟昨天发生的差不多,普通的吃饭,普通的闲聊,普通的被催促睡觉。
当然,晚上吃的东西值得一提。这回,他们晚上吃的东西特别普通,就像是红鼻头印象里一样,没再有昨天那种令人费解的情况了。
红鼻头其实觉得这段剧情有点可以,可是阿娘身上的味道太让人安心了,她来不及细想,就被哄到床上,又睡着了。
晚上,红鼻头睡得正香,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那声音不大,但是频率异常高亢,紧接着就是女人的尖叫声和带上拼命求救的喊声。
吱呀一声,门开了。
阿爹的声音响起来:“快进来!你是哪来的,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女人的声音带着非常明显的哭腔,颤抖到几乎没办法说出成串的句子:“我、我也不知道,我家乡闹饥荒,跟着村里人一起出来逃难,可走着走着跟他们走散了,莫名就跑到你们村子里。本来以为是个安全、有饭吃的地方,没成想,半夜竟然遇到这种事……”
一段脚步声后,阿娘温柔的声音跟着响起来,语气轻柔,还带上开玩笑的调侃:“我就说隔壁婶子怎么老是抱怨家里的饭少了,原来真的是村里进了外人。姑娘你先进来吧,你不是本村人,不知道村子里的禁忌很正常。”
遭了那么大的难,女人整个人都紧绷着,看到了另一个女人,悬着的心放下去不少,啜泣声都停止了。
阿娘笑笑,替她将乱蓬蓬的头发笼到身后:“我们这里,晚上会有野人出没,本村人碰到了,有时候心里都打怵,外乡人碰到了,肯定会触到他们的逆鳞,你能讨回一条命,已经是福大命大了。你先休息一晚上,明天我们告诉你该怎么办。”
红鼻头扒着窗户,悄悄往院子里看。
明亮的月光下,女人脸蛋灰扑扑的,看起来的确是经过了好一阵逃亡才来到这里,但是,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头发和衣服因为动作让出一段空隙,露出一段异常白皙的后脖颈。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逃荒的人。
只是今夜天空还布着阴云,眨眼功夫,乌云就飘到了月亮上,遮住了所有光线。女人也被邀请进屋,红鼻头没了再仔细看一眼的机会。
红鼻头这次作为主角的家庭不算贫寒,但也只有两张床铺。
原本是她和阿娘一张,阿爹一个人一张,因为女人,变成了她和阿爹一张,阿娘和女人一张。
女人似乎睡得很不安稳,一夜中,她多次起夜,反反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
红鼻头很困,但被她来来回回的动静吵闹得不行,既睡不着,又做不到完全清醒透透跟着她出去检查什么。
就这样,天边泛起鱼肚白,一轮明日缓缓升起。
阿娘像往常一样起床做早饭,阿爹吃完后立刻扛起镰刀去地里干活。红鼻头觉得这个女人是故事的重要线索人物,借口之前跟一起玩的小伙伴吵架了,没跟阿爹一起去田里。
红鼻头以为,只要今天一直跟女人和阿娘在一起,就能得到很多重要线索,但是,阿娘好像能看穿她的心思似的,一旦要跟女人说村子里的秘密,就会把她支出去,但凡发现她在偷听,就一个字也不说了。
红鼻头在家里待了一整天,唯一得到的线索就是女人叫春花,其余的内容,她一点儿都没听见。
“……”
她终于忍不住吐槽了:“这故事这么藏着掖着,这么能卖关子的吗?”
——急急急急急!
——我们跟你一样急急急急急!
在主播和弹幕一块急急国王病症发作时,这天夜里,红鼻头终于触发新剧情了。
虽然对于对于很多弹幕来说,这段剧情的触发,比不触发要让人难受的多。
第115章
又是一个乌云与朗月并存的深夜。
春花的反应跟昨天半夜没有分别, 总是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一会儿起夜一会儿回来。
庆幸的是红鼻头,今天晚上没有昨天的感觉了,她可以一直保持清醒。
在春花第二次离开床铺出门的时候, 红鼻头冒出一个念头:她的声音这么大, 为什么阿爹和阿娘都好像没听到一样?
在春花第三次离开床铺出门的时候, 红鼻头又冒出一个念头:屋子里面,乃至院子里面都没有厕所,如果她非要起夜, 只能去院子外面。可是明明,她之前就是半夜在村子外面游逛,差点儿丢了性命,她胆子就这么大,哪怕这样, 还敢一夜反复多次到外面去?
红鼻头百思不得其解。
趁着幽暗的夜色,在女人第四次起夜的时候, 红鼻头蹑手蹑脚的从床铺上爬下去。
她刚踩到床沿上, 阿爹的声音朦胧地响起来:“小石头, 干什么去?”
红鼻头吓了一个激灵,支支吾吾地胡编乱造:“我、我去起夜。”
“外面不安全,非要去的话,记得快去快回, 半炷香的时间必须回来, 记住了吗?”
红鼻头怕多说话再生事端, 也怕她动作太慢, 找不到春花或者被春花发现,随意应和了两声, 慌慌张张趿拉上鞋跑出去。
她也意识到一个相当重要的问题:她动静放得那么轻,阿爹都听见了,春花闹出的动静那么大,阿爹都好像没事人一样,阿娘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红鼻头出门时,月光刚好被乌云遮蔽,周围伸手不见五指,黑色浓得像生成了实质。
深夜,村子很安静,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沉梦乡,发不出半点声音,仿佛整个村子都是一片鬼域。
这个念头冒出来,仿佛有无形的罩子扣住了红鼻头的心脏,不断收拢,直到她觉得呼吸急促。
红鼻头出门时,已经迟了,春花早就不见踪影,她不知道对方的去向,只能沿着记忆中厕所的方向,蹑手蹑脚地走。
深夜露水气味潮湿,黏黏腻腻的,带着某种作物腐烂的腥臭,让红鼻头心里发紧。
她一边担心找不到春花找不到线索,一边又担心迎面被春花撞上会出什么危险。
就在这时,一道异常轻微的摩擦声响起。
红鼻头屏住呼吸,立刻停住脚步,后背生出冷汗。
她并不能百分百确定知道摩擦声是什么动静,但以生活常识来判断,这是鞋底与表面有沙砾的坚硬土壤摩擦产生的声音。
不是春花,就是“野人”。
而现在这种情形,无论是谁,都是令人警铃大震的危险信号。
跑!
马上跑!
来不及想太多,摩擦地面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恐惧近在咫尺,红鼻头脑袋里只能剩下这一种想法。
红鼻头立刻锁定周围的掩体,顾不上更多,她甚至没办法去思考自己这种快速的动作会发出多大的声音,又会不会让发出那道声音的主人警觉。
三秒钟后,她意识到这一点。
可惜已经晚了。
红鼻头瑟缩在角落里,耳畔鞋底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莫名从身前来到了身后。
“春花”或是“野人”已经近在咫尺,摩擦声距离她似乎只剩下不到十公分。
那声音像昨夜梦里那满满一大锅肉,让红鼻头几欲作呕。
忽然,声音停止了。
来不及高兴,红鼻头就感觉后脖颈似乎被什么东西触碰到了。
四周寂静无声,高度紧张下,身体所有的感觉细胞,都仿佛聚集在了那一处。
触碰的面积极小,有细密的刺痛感,像是坚硬的绒毛。
完蛋了。
红鼻头顿觉头皮发麻,整个人紧绷的像一把蓄势待发的弓。
这一刻,她拼尽全部力气,将所有一切都抛到脑后,小声念叨:“不怕不怕不怕,别管脖子后面到底是什么,重要的是要线索要线索要线索,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神他妈……
——这种情况下竟然都能保持理智,脑子里只剩下要线索这三个字??
——不愧是你
——我看了这么段一样的直播了,该说不说,红鼻头果然是里面最强的一个
——可不是,最坦主播,当之无愧
刚才那句话算是游戏场外,并没有被游戏内部剧情捕捉。
红鼻头感受到,脖颈处的触感更明显了。
能是什么呢……
短暂的思考似乎让红鼻头恢复的相当一部分理智,她缓慢的转过头,认为无论是什么,现在的“为了线索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她都可以接受。
然而,然而……
认为自己做足了完全准备的红鼻头,就在这种自信满满的状态下,直面了那未知生物的全貌。
那是个形似人形的怪物,脑袋是个巨大的虫头,复眼密密匝匝直视着她,口器咧开,里面正向外滴落红褐色的不知名粘稠汁液。它的四肢也是虫类节肢,按在她脖颈上的,果然有坚硬的绒毛。
就在两“人”对视的刹那,它光滑的身体皮肤忽然长出茂密的毛发,原本像人类的躯干一瞬间变得像猩猩。它脸上油光水滑的硬壳似乎因为兴奋开始挪动,复眼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蠕动。
红鼻头要晕过去了。
这也……太……恶心了!
她还以为之前那些故事的恐怖窒息感,已经达到了一定程度,没想到,恐怖之外,还有更恐怖!
她内心清楚地知道,这只是一款游戏,但是这种强烈的恐惧感还是让她感觉自己今天晚上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在乱糟糟的念头里,红鼻头脑海中闪过无数想法,最鲜明的两个,是要么立马逃跑,要么继续在着苟着找线索。
前者她不甘心,后者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线索。
嘈杂的念头里,红鼻头忽然感觉背后一沉,极大的力量扯着她的手臂和肩膀,好像要把她撕碎一样扯了出去。
疼痛让红鼻头一瞬间停止了思考,几乎凭借本能才勉强支撑起身体。在她反应的瞬间,虫头猩猩怪猛地朝她看过来,冰冷的空气近乎凝固。
红鼻头背后激灵,爬起来下意识想跑,却在挪开视线的一瞬,看清了将自己扯开的是谁。
是她的阿爹。
“跑!”
红鼻头从未有哪一刻,这么愿意听一个NPC说话。他的嗓音此时此刻就像星际运动会赛场上的发令枪,一声令下,她脑子里只剩了“跑”一个字。
电光火石,红鼻头来不及想阿爹是怎么出现的,更来不及想她跑了阿爹该怎么办,更更来不及想她一个四五六岁的小屁孩,真的能跑得过那只那么多条腿的怪物么。
那虫头长毛人身的怪物像是认准了她,见她跑掉,根本不去理会她的阿爹,速度飞快地朝她奔来,动作快如闪电。
乌云完完全全遮蔽月光,往常亮如白昼的村庄幽深晦暗,红鼻头甚至不知道自己跑的路线到底对不对,会不会下一秒就自己送上门,成为怪物的玩物。
脚下坚硬的泥土变得软塌塌的,像泥潭,像沼泽,像只要踩下去就再也无法抬起腿的深渊。
红鼻头心脏狂跳,感受到了浓烈的体力不支感。
不行,再撑一下。
再撑最后一下。
快了。
就快了。
已经要看到家里的大门了!
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红鼻头甚至觉得,那头怪物在追逐她的期间,长出了更多的节肢……
红鼻头满脸窒息表情,强忍着快要呕吐的心情,感受耳边呼啸的风声。
眼前,大门忽然打开,阿娘清瘦的身体和温柔的面孔出现,脸上神色焦急,不断地朝她招手。
红鼻头却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
一瞬间,红鼻头仿佛又闻到了那股来自阿娘身上香味。
温柔的,令人安心的,仿佛可以抵御一切困难和危险的,母亲的香气。
红鼻头的精神大概是紧绷到了极点,终于,她的身体和精神一起达到了极限。她感觉到身体不受控制地重重跌落下去,脑袋里的念头也跟着完全模糊了。
……
红鼻头揉着眼睛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时,外面天色已经大亮。
床上已经没有别人,阿爹、阿娘和春花都不在了。
看太阳的倾斜程度,估计已经中午了。
红鼻头发呆的空,阿娘走进来了。她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有些苍白,眼下又有青黑,看起来没睡好觉。
红鼻头小声问:“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阿娘沉默许久,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嗯,我的小石头昨晚又做噩梦了,今天晌午娘给你做好吃的。”
看阿娘的反应,昨天晚上的经历不是做梦,是真的了。
红鼻头跟着沉默,好一阵,才又问:“春花姨呢?”
“她,她回去找她的家人们了。”
红鼻头轻微愣怔,语气很不可置信:“她用什么方法去找的她的家人们?”
之前都找不到,甚至不小心迷路跑来了根本没路的村子,现在竟然能找到了?
阿娘忽然重重叹了口气,眼底多了浓郁的无奈与悲伤。
“就知道瞒不过你,你这孩子聪明,跟你爹一样不是一般人。”
“春花她……昨天半夜偷东西,被野人发现了。”
红鼻头心脏一紧,猛地追问:“她怎么了,死了吗?”
阿娘摇头:“不是。”
“那她伤的很严重?”
阿娘又摇头:“也不是。”
红鼻头着急了,语气连珠炮似的:“那到底是什么?她到底怎么了,现在怎么样了?”
阿娘摇摇头,语气深深无奈:“她偷的是隔壁人家的东西,被隔壁人家发现了,现在人家不依不饶,要你爹给个说法呢。”
红鼻头万万没想到,故事竟然会是这种发展。
她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僵硬在原地好半天,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满腹疑惑的开口:“可是,可是事情不是她犯的吗,为什么要我阿爹给个说法?”
“因为,咱们村子一向不欢迎外人,那天,是我和你爹悄悄把她留下的,出了事情,当然要我们负责任。”
红鼻头大概领会了这个逻辑,心情跟着阿娘一起沉下来,嗓音闷闷地问:“她偷了什么东西?”
“……”
“嗯?”
红鼻头看到,阿娘神色躲闪,喉头滚动,有种千言万语梗在心口,却一个字也没办法说出来的痛苦。
红鼻头不理解。
这里不就只是个与世隔绝的村子吗?她偷的什么,让阿娘这么难开口?
难道是偷人……?
红鼻头被自己这个古怪的想法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定是因为气氛太紧张,逼迫她的大脑自动进行了一些有趣的补充,才会让她冒出来这么古怪的念头。
阿娘在数次欲言又止后,终于开口:“她偷的是我们村子的宝藏。”
宝藏?
红鼻头彻底摸不着头脑了。
“原本想等你年纪再大些再告诉你,你现在太小,可能没听过一个词,叫怀璧其罪,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可是看现在这情形,不告诉你,也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我们这个村子,之所以闭塞,不是因为我们不想发展,是因为这里有我们需要世代守护的宝藏。同理,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不会去外乡找些教书先生,因为我们村子里的宝藏,只要有人得知,就会有人觊觎,只要有人待的久,就一定会被知道。”
“哪怕是我们做成了现在这样,几乎不与外界联系,现在,依然有人带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消息,悄悄往我们村子里来。”
说到最后一句,阿娘眼睛浮上一层很浅的水,悲伤仿佛要溢出来。
红鼻头赶忙提问,努力让气氛变得活跃:“那这个宝藏,是个什么东西,又有什么作用?”
“我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跟你形容,只能告诉你,它可以让人,长生不老。”
“……”
自古帝王的追寻。
寻常人,哪怕自己留着没用,搜罗到后转手卖给富贵官宦人家,一样可以改头换面从此衣食无忧。
玩惯了楚磬的游戏,这些华夏常识小tips,红鼻头已经了解了七七八八。
红鼻头小声问:“那我能过去看看现在的情形吗?”
阿娘沉默了很久,很轻的点了点头。
刚一走出大门,红鼻头就听到了隔壁传来的尖利叫骂声。
“隔壁大哥,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怎么不知道你原来是个这么好心的人?当初我们家遇到困难,也没见你帮忙搭把手。怎么这一个外乡女人跑来,你就忽然这么好心了?”
“别说是什么担心野人会把她怎么样,如果不是她自己动了歪心思,那野人根本不可能把她怎么样!”
女人的声音相当泼辣,一个字就像一个钉子,尖酸刻薄到极致。
男人忽然开口,像隐忍了许久,蓄势待发的猎豹,声音发狠:“你有完没完了,人你也扣下了,东西也没坏,这么多话是想干什么,整个村子就你一个人会说话吗?”
后面的话带上了脏字,祖宗十八代乱飞,也没什么信息量。红鼻头选择闭住耳朵,不去听他们在说什么。
红鼻头出现在隔壁人家院子里时,争吵出现了明显停止。
阿爹呼吸沉重起来,喘着粗气,狠狠地瞪了阿娘一眼,语气埋怨:“你带他来干什么?!”
旁边,女人的气焰也弱了下来,似乎终于感觉到自己做的不对的地方。
红鼻头能感觉,这个村子对孩子们十分爱护。
她玩了那么多楚磬的游戏,对于这个时代村路的普遍认知,已经有了浅显的理解。
一般来说,这个时期的农村孩子们,哪怕年纪很小,就已经开始帮大人们干活了,但是这个村子的孩子们,完全没有这种待遇,该玩玩该闹闹,还不会受到大人的任意苛责。
闹腾烦人、脏字乱飞的场面终于休止了。
红鼻头终于有空闲看一眼旁边地上被反绑着的春花。
不知道昨天晚上,又或是今天白天被抓包后,她都经历了什么。红鼻头看到,女人脸上脏兮兮的痕迹已经消除了大半,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
那天晚上她看到的是真的。
红鼻头皱眉:“春花阿姨,你之前说,你是逃难跟村里人走散了,才不小心来到我们村子的。但如果真的是这样,你的皮肤应该不可能还保持这种状态吧?春花阿姨,你……是骗了我们吧?”
春花被反绑在地上,嘴巴里也堵了布。这会儿,红鼻头只能听到呜呜的动静,完全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女人摇摇头,表情不是很信任,但还是把她嘴巴里的布扯开了。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
这又是什么情况?
阿爹狠狠地瞪了女人一眼:“你对她做了什么,这种东西能乱用吗?”
女人抱胸没正形地站着,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她昨天被我逮住了,还不老实在那里咒我祖宗十八代,我不过就是给他一个小惩罚,瞎叫唤什么。”
阿爹被气得脸色发青,嘴巴都不知道该往哪边放了。
女人摆手,很无所谓:“担心你家小石头年纪太小啊?他都已经被你家那口子带过来了,你以为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吗?放心吧,这孩子随你,哪怕现在就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女人会变脸似的换上张和善的笑脸,走到红鼻头旁边,蹲下身子,拍拍她的脑袋:“小石头,我知道接下来我说的话,会让你觉得很颠覆,但是别怕,这是大家的必经之路。”
“我们村子里有什么秘密,想必你阿娘已经告诉过你,但应该没告诉你,村子里的宝藏除了能让人长生不老,还可以赋予我们一些特殊的小能力,比如招招手就能让人闭嘴,挥挥手又能让人恢复。”
“再比如,在她眉心中间点一下,就可以让她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全都是实话。”
难怪之前弹幕说这个故事信息量大。
现在她算是真的感觉出来了,这故事信息量是真的大。
像是担心她不相信,女人伸出手指,轻轻在她眉心轻点。
冰冰凉凉的触感像冷血动物爬过,红鼻头心脏紧了紧,不知道究竟是在害怕这种触感,还是害怕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你叫什么?”
“田子石。”
“你阿爹和阿娘有几个孩子?”
“应该只有我一个。”
“你半夜是不是尝尝做噩梦睡不安慰?”
“是。”
田子石阿爹暴怒的声音响起:“你的尝试差不多到这里就可以了吧,你还想知道我们家多少秘密?”
女人表情轻佻地站起来,似乎有种大仇得报的恶趣味快感。她转头问:“怎么样,小石头,现在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红鼻头点头。
刚才的感觉真的很微妙。
女人终于将脸正对着看向春花,冷笑一声:“好了,现在轮到你了。”
女人嫌恶地走到她旁边,先是轻轻挥了手,再用食指在她额间点了一下,一触即离,仿佛只是触碰一下都觉得恶心到了极点。
“说,你到底是不是因为逃难跟村里人走散了,才‘不小心’来到我们村子的。”
女人咬紧牙关,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但她的嘴巴仿佛不受控制,像颤动的章鱼触角,最终还是打开,缓慢的吐露了几个字:“不是。”
“你到底是什么人?”
“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
“你来我们村子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女人闭上眼睛,已经不愿意再面对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是……为了偷走你们的宝藏。”
女人没所谓地耸耸肩,转身面向红鼻头,脸上带上惋惜,还有有点明显的幸灾乐祸:“看到了吗?小石头,你轻易相信的人,就有可能是这种不眨眼还想悄悄要你命的坏家伙。”
女人又挥了挥手,应该是对春花解除了特别限制。
春花恶狠狠地吐了口气,看着他们每一个人大喊:“你们一定会有报应的,上天一定不会饶过你们!”
阿娘叹气,走过来捂住红鼻头的耳朵,似乎是想替她挡下这一声声世间最恶毒的诅咒。
也不知道阿娘是用什么方式捂住了她的耳朵,后面的话,她竟然真的一个字也听不到了。
在被带离院子之前,红鼻头最后看了一眼春花。
她的眼神从恶毒变得悲伤乃至痛苦,最终,二人视线相交,红鼻头觉得这个眼神变成了悲悯。
就像是……院子里那几条狗看她的眼神一样。
大概是因为玩惯了《拜神》,红鼻头对于故事里的反转已经见怪不怪。
在面对这样怀疑的心情时,她几乎毫不犹豫的认定,事情一定不像她看到的那么简单,她的怀疑十有八.九是真的。
上个剧情点结束后,红鼻头以她高超的谈话技巧,拿到了一些可以获取线索的端倪。
在经历过昨天的事后,红鼻头觉得,春花一定不会有好下场。毕竟是她觊觎村子里的宝藏在先,村子里的人们又有异于常人的超能力。
事发之后,村子里的人一致坚决拒绝春花的人身自由,更不允许她住在红鼻头家里。
现在,她一个人被关在村子里的空房间里,除了每天有固定的人给她送水送饭,其他时间,一律被关着。
红鼻头也有了夜间自由活动的权利。
因为春花不在,她也可以不用跟阿爹睡一张床了。
就是,晚上一个人出门,红鼻头担心她还会碰到野人。
可剧情都进展到这了,如果不继续这样往下推,红鼻头也想不到其他办法。
于是,又一个月黑风高夜,红鼻头硬着头皮壮着胆子,跟弹幕胡侃闲聊着,朝那个空房间走去。
刚一凑近,红鼻头就听到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闷响。
像是有人在拿身体的部位撞击坚硬的墙壁,又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巨物在将人死死地控制起来,撞击向墙壁。
红鼻头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多想,避免发出不必要的声音引来更大的麻烦。
可是这样的环境,很难不让她脑海中反复出现那个巨大的长毛人身虫头怪。
红鼻头硬着头皮,顶着忍不住战栗的身体走到房间的窗边,透过影影绰绰的透光布料朝里看。
什么都没有。
没有长毛人身虫头怪,也没有女人。
空旷的房间死气沉沉,仿佛从来都没有人存在的痕迹。
眼前的景象明明不是红鼻头想象中的任何一样恐怖画面,可就是这样的不寻常,让她寒毛直竖。
忽然,春花的脸幽灵一样浮起来,以近在咫尺的距离隔着窗框看她。
春花的脸紧紧贴着窗框上的膜布,形状看起来十分古怪,已经不像人脸,像是被压扁的鲶鱼。
她的眼珠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方式旋转着,似乎在锁定她的目标,突然,她的眼珠停止转动,死死盯着红鼻头的眼睛,嘴巴以一种奇异古怪的方式咧开,越咧越大,直接开到耳根。
最后,她的嘴部皮肤,像两片闭合不上、紧绷得快要裂开的人皮!
“嘻嘻。”
不等红鼻头转身掉头逃跑,春花的喉咙里已经咕哝出声音,尖利刺耳的笑声萦绕耳畔,仿佛不会落下休止符的恐怖乐章。
——救命!!!
——终于忍不住了,这段比昨晚的虫头怪还恐怖。
——还是虫头怪更恐怖一点吧,那种紧迫感和压迫感我要窒息了!
——明明是这个更吓人啊呜呜呜呜,这个笑声我要做噩梦了
——这种事情上真的没必要必须分出个高下吧??
——做噩梦不要怕!快来下单斯利普与《归园田居》联名款睡眠舱,一秒入睡不是梦!
——软广叉出去!
——鼻头到底是顶不住了所以没反应,还是真的没有吓到才不行动的?
——我觉得应该是没被吓到,毕竟我们鼻头是猛人!
红鼻头的心思完全没在弹幕上。
如果在的话,她一定会忍不住说一句,你们真是太高估我了。再坦的人,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惊吓和魔音攻击,都会起码精神恍惚个几分钟。
所以现在应该怎么办?
没关系。
不用怕,这一切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假的东西没有任何怕的必要。
红鼻头心中反复默念这句话,感觉起来,真的管用了不少。
短暂的走神后,红鼻头重新注视那张变形的“人皮”。她看起来乖巧了很多,不再把脸贴到窗框上,也不再发出让人背后生寒的嬉笑声。
两人安静地对视。
红鼻头先开口,语气笃定:“刚才是你弄出来的幻觉吧?”
但其实只是试探,她并不确定。
春花嘴角微勾,笑容玩味,眼神里却闪过一丝惊讶:“不愧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哪怕只是个四五岁的小孩,也没办法让人小看。”
“我有什么办法?我被人困在了这儿,如果没点手段,早就被你们这个村子的人弄得尸骨无存了。”
果然。
红鼻头心往下沉了沉,一边防备着对方再次出手,一边继续试探:“你真的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村子里的宝藏来的,你说的所有都是你编造的吗?”
春花又笑了,眼泪都快笑出来:“没想到你这小孩这么好骗,都到了现在这种地步,还愿意试着相信我。早知道,我就从你这里入手,不管其他那帮家伙了。可惜了,人算不如天算。”
红鼻头轻微愕然,像是完全没想到春花竟然是这个反应。
难道说,真的是她想太多,这个故事的走向套路跟之前的完全不同?
“看在你是个小屁孩儿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不过,奉劝你以后离我远一些,免得我心情不好,再把你吓出什么毛病来——那天,有关你的事,我可都听得一清二楚。”
红鼻头知道,她说的应该是她总是做噩梦的事。
红鼻头偷偷溜回去了。
她全程都很紧张,既害怕像上回一样碰到野人,又害怕回去时,阿爹和阿娘已经发现她偷溜出来的事。
没想到,她担心的事情一件也没有发生。
红鼻头一颗悬着的心落下,在床上安稳度过了后半夜。
隔天,红鼻头跟阿爹一起去了田里。
作为单纯只是跟屁虫的小孩子,红鼻头像上次一样,跟其他小孩子在田埂上玩闹。
一个小女孩问:“木头哥怎么没来啊,难道跟石头弟弟前段时间一样生病了?”
另一个小男孩振振有词,百事通似的滔滔不绝:“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呀?木头哥前天过了10岁生日,在村子里已经算是大人了,大人怎么能跟我们这群小孩一起玩啊。”
这话冒出来,其他几个小孩纷纷凑过来,对他说的事情看起来感兴趣极了,七嘴八舌的问问题。
红鼻头也假装什么都不懂的一员:“为什么过了10岁就算大人了?是大人了之后为什么不能跟我们一起玩了?”
小男孩朝他轻蔑一笑,有种浓烈的优越感:“你看在田里干活的大人们,有谁跟我们一样,在田埂上玩?”
红鼻头假装被他折服的点点头,一脸崇拜,同时又重复了一遍他没回答的第一个问题。
小男孩一下子噎住,瞠目结舌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周围哄堂大笑,小男孩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死死地盯着周围的人,像个即将爆炸的炮仗。
红鼻头非常会收买人心地适时开口:“你们都笑什么呀,难道你们知道?刚才听他解释的时候,一个个都那么踊跃期待,崇拜都恨不得掉在地上,现在取笑起人来,倒是忘了刚才自己是什么样子。”
小男孩下意识看了红鼻头一眼,表情惊讶,但被找回面子的心态大于一切,跟红鼻头一起得瑟了好一阵,才终于终止了这个话题。
日头逐渐西沉,跟红鼻头一起玩的这几个小伙伴,后面都累了。农村没那么多讲究,到后面,大家直接开始一起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红鼻头找到机会,悄悄靠近刚才“呼风唤雨”又不小心“被自己召唤的雷劈了”的小男孩。
她动作轻微地推了推他:“喂,喂。”
小男孩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怎么了?”
“你之前知道的那些消息,都是怎么得来的?”
小男孩反应两秒,揉揉眼睛,脸皱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一直没开口。
“喂,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刚才我帮你解围了,现在总要报答我点什么,我只是好奇而已。”
小男孩靠近她,压低声音,咬咬牙:“好吧,我告诉你,你一定不能告诉别人。其实,我们村子里的人,都与生俱来就有超能力……”
接下来,小男孩说的内容,跟前一天红鼻头从春花东窗事发的事件里听来的差不多。
多出来的信息有两个。
一,她其实也有那种能力,只要她愿意依葫芦画瓢,模仿隔壁那个女人的动作行为,也可以做到。
二,当被她使用这种能力的人处于沉睡状态时,她对对方施展超能力,一样会有效果,还不会被对方发现。
红鼻头摸了摸耳朵,表情乖巧地求问:“可是,我要怎么确定对方处于沉睡状态啊?”
小男孩很享受这种被人崇拜和询问的快乐,非常大方地告诉她:“我们村子西南那边的那片地,长着一种看起来像人参娃娃的菜,你挖出来磨成粉,悄悄加到你阿爹或阿娘的水里菜里,他们一定是沉睡状态。”
红鼻头最开始的想法是半夜偷偷去,但问了问小男孩,他说那么做实在太危险,真的容易碰到野人,她就打消了那个念头,改为参考小男孩的做法。
隔天,红鼻头又一次跟着阿爹来到田里。假意跟小男孩起了冲突,两个人一追一赶,像红鼻头一开始进入这个故事里时,那两个小男孩小女孩一样,非常顺理成章的跑远了。
红鼻头顺利挖到了那种像是人参娃娃一样的神奇作物,并且在小男孩的指导下,顺利获取了它的块茎粉末。
夜晚,红鼻头假意帮阿娘端菜,将粉末放到了每个人都会吃的粥里。
到晚上大家要睡觉时,药效刚好发作。这样,哪怕她下了药,也不会引起阿爹阿娘的怀疑。
一切顺利得超乎想象。
到晚上,红鼻头在尝试使用异能小技巧前,专门试着推了推阿爹和阿娘,还使坏似的掐了掐他们两个的手臂上的皮肤。红鼻头是用了点力气的,但两个人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让她彻底确定了“人参娃娃”的功效。
不过……
红鼻头在施展小技能前,忍不住多看了阿娘一眼。
因为她发现,她用力掐住的那一下,阿爹手臂上的痕迹很快就消失了,但是阿娘手臂上的痕迹,一直保持着,半点没有消除的迹象。
红鼻头摇摇头,低声自言自语:“没准只是皮肤比较嫩而已,大概是最近的剧情让我神经过敏,想太多了。”
红鼻头伸出食指,对着阿爹的额心处,轻飘飘地点了一下。
他十分缓慢的睁开眼睛,双目无神地坐起来,看起来好像只是在十分疲惫的情况下被叫醒了,完全不像是有什么异常的样子。
“阿爹,我是小石头,你曾经有过什么事情骗我,但我不知道吗?”
“有过。”
红鼻头心脏一紧,有种真相近在眼前,等待她亲手揭开的紧张感。
“是什么?”
“其实那些狗,全都是人。”
“!!!”
红鼻头倏地睁大眼睛。
之前所有的线索,像是忽然找到绳子的串珠,一瞬间连成一条完美的证据链。
红鼻头声音微哑:“他们……是怎么变成狗的?”
“因为他们不听话,在外面听到了我们村子里有关长生不老的秘密,假装受害者跑到我们村子里,被我们撞破秘密后,不止没有收敛,还扬言要找人平了我们村子,这种人,变成狗都是便宜他们了!”
红鼻头忍着心里涌动的复杂情绪,心脏一缩一缩:“那他们,还可以变回去吗?”
“变回去?做梦!我刚才不是都说了,变成狗都是便宜他们了!”
“是他们先觊觎我们村子里的宝藏!是他们被发现后还不知收敛!是他们先动了歪心思和怀念头!是他们想”
“这一切的由来,全都是因为他们!这一切的结果,全都是他们应受的!”
阿爹双目猩红,太阳穴的血管几乎要爆出来,嘴唇青紫,脸色涨红,像一头发怒的野兽。
第116章
红鼻头忍不住心里打颤。
她既害怕阿爹失控, 像那晚的野人一样让她惊魂未定,又害怕这只是正常的反应,万一她做出什么动作,让阿爹在催眠状态下惊醒。
红鼻头硬着头皮判断现在的情况, 决定按兵不动。
片刻后, 终于算是有惊无险地结束了插曲。
庆幸的是, 阿爹没有出现任何惊醒或者失控的情况,不幸的是,不知道是刚才她的问题太切中要害还是什么, 阿爹的狂躁状态消下去后,就变成一摊软软的面条,倒在床上一动不动,不管她问问题还是什么,对方都没有任何反应了。
红鼻头不死心, 又转身去问阿娘,结果也是一样的结果。
红鼻头犹豫一阵, 想着要不要再试试, 耳畔竟然响起了鸡鸣。
她微愣, 看向窗外,天边竟然亮起了微光。
时间过得也太快了吧?
红鼻头来不及想太多,快速爬到自己床上睡下了。
这个时间,快是阿爹自然醒来准备去下地干活的点了。重要的是, 她这具小孩子的身体也熬不住, 睁不开眼睛了。
隔天晚上, 红鼻头又去看了春花。
她总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比如, 既然春花也做了那种事,为什么她还好端端地被关在屋子里, 没有变成狗呢?
深夜幽寂,只有风吹在凋零落叶上发出的沙沙声。
红鼻头一个人行走在小路上,顶着背后的毛骨悚然,步子一下比一下快。
不知道是她走对了剧情还是什么,除了第一次他跟着春花偷偷溜出来碰到了野人,其余时候,一切都很平静。
孤零零的小屋建在土地上,砖瓦散发出来的青灰色透着阴沉感,仿佛窗棂的膜布随时都会贴上一张变形扭曲的女人脸。
红鼻头顶着内心打颤的感觉靠近屋子。
春花轻蔑的声音轻飘飘传出来:“不就是吓了你一次,至于这么害怕我吗?”
突然冒出的动静,吓了红鼻头一跳。
红鼻头怯怯地开口:“你晚上都不休息吗?”
春花冷笑:“如果是你,被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那么久,你晚上会睡得着?”
红鼻头没说话,但心里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他们只是一直把你关在这里?”
春花嗤笑:“你想问什么?他们之前有没有对我做什么,如果他们没对我做什么的话,接下来又想对我做什么?”
红鼻头在这句话里听到了强烈的敌意与恶意。
啪。
很细微的一声。
紧接着,红鼻头感觉到脸颊上湿了一块。
下雨了?
红鼻头手指去蘸那滴水,鼻腔闻到空气中柔和湿润的气息。
她挪开指尖,看到手指上的痕迹,眼睛骤然睁大。
这根本不是水!
这是,某种古怪的、不确定是什么样的诡异之物分泌的粘液!
扑簌簌的声音接踵而至。
红鼻头闻到越来越浓重的潮湿气息,她感到自己的脸颊上、头发上、手臂上、脖颈里,但凡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全都被那种湿漉漉黏腻腻的东西粘上了。
这种粘液带着一种猎奇的腥臭,像脓包里的脓水,又像眼珠里爆出来晶状体组织。
红鼻头顶着恶心抹一把脸,忍着战栗不已收缩到极点的心脏抬起头,尝试观察周围发生了什么。
窗棂处,膜布已经被扎透,四周被撕裂的形状像张巨大的蛛网,窗框木头呈现出被用蛮力破拆的断口。
黑漆漆的窗框洞口,一张放大了无数倍、几乎跟人脑袋差不多大的虫头横亘在那里,似乎在琢磨怎么用这么小的洞口钻出那么大的身体。
它不止长着一个口器,复眼在察觉到有人注视着它时,密密匝匝地望过来,口器翕动。
“哕……”
红鼻头是真的受不了这个!
——救命,鼻头快跑
——哕哕哕,这段到底是剧情杀还是幻觉还是单纯吓人,我真的不太行
——你们确定自己是不太行吗??真不行的人真的可以分析那么长一串儿吗?
——不理解+++++1,我现在都不敢看游戏屏幕只敢看弹幕了,太吓人了呜呜呜呜
——爱逛昆虫馆的人觉得没什么压力啦,不过讲真的,没想到楚姐连这都不怕,也没想到,虫头做得那么精致,楚姐造诣真的强啊
——??????
——你们玩游戏的人里面就真的什么人都有是吧??
显然,弹幕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
呃,如果不包括后面那些突然画风突变的家伙们的话。
“冷静、淡定。”
“理智、别跟着画面走。”
“别忘了,之前你也经历过,而且春花自己承认她懂一点幻术。”
红鼻头边自言自语,边将自己目之所及的一切画面都尽力合理化。
“那么现在最需要做的是……”
最后一个字音调落下,随着“嘭”声巨响,窗框应声断裂,墙壁骤然倒塌,刚才还让人胆寒的虫头怪物被墙砖狠狠地压在了下面,发出痛苦的鸣音。
“好像突然什么都不用做了。”
红鼻头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变故。
她盯着痛苦挣扎的虫头怪,内心的恶趣味一下子达到了巅峰状态。
这种感觉,就像是原本危险追着你跑,变故之后,一下子攻守异形,红鼻头真的很难忍住不上前挑衅。
“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很狂吗?”
“现在怎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是不想动还是动不了了啊?”
——这反派发言,不知道的还以为鼻头才是反派BOSS。
——这就是传说中的乍富之后的暴发户心态吗?忽然了解了
——鼻头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好欠揍
——你们说,如果现在虫头怪忽然爆起,从那堆砖里钻出来,直播间会不会节目效果爆炸?
——直播间会不会节目效果爆炸我不知道,但是鼻头肯定会爆炸。
弹幕的讨论正在起飞,游戏内,鼻头视线中的虫头怪忽然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姿态动了一下。
红鼻头心脏一紧,皱着眉看它,呼吸都安静下来,等待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
应该,不会像弹幕说的那样,它忽然就能挣破这些歪倒的石砖了吧?
砰!
巨响过后,虫头怪四周的砖石飞溅,碎石与尘土扬起来,让周围的景色浓郁得像起了雾,有碎掉的石子飞起来擦过了红鼻头的脸颊。
轻微的疼痛让眼前的场景更加真实。
虫头怪在废墟中站了起来,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在玩弄她而已,仿佛它面对这些石块不费吹灰之力。
变故突如其来,自顾不暇的情况下,红鼻头攥紧双拳,表情狰狞扭曲的转过身狂奔,边跑边喊:“你们这些弹幕是什么品种的伟大乌鸦嘴啊?连这都能奶中,救命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知道,刚才的事情一旦发生,恐怖游戏直播间就会变成搞笑游戏直播间。
【解锁成就:面对危险,谨慎为重】
嗯?
还解锁了个成就?
不过这个成就的名字,是不是嘲讽拉的太大了?
——噗
——成就没弹出来之前,好笑程度100%;成就弹出来之后,好笑程度10000%。
——哎笑死我了,我要喘不上来气了!
红鼻头是一个什么样的主播?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播。
一直以来,她给大家展露的形象,都是那种特别要强的,所以这次也不例外。
刚开始狂奔,红鼻头的反应是这样的:
“我恨追逐战!!”
“我恨逃跑!!!”
但是后来,红鼻头绷住了,她坚持自己的人设。她本来就应该不害怕这些东西的,既然刚才发生了那么搞笑的事,她的理智恢复了一大截,那接下来发生所有的情况,她都不应该害怕。
红鼻头闭住嘴,开始安静狂奔,完成最后的追逐战环节。
跑着跑着,红鼻头察觉到了一丝怪异。
村子安静得有些不像话了。
夜幕幽深,村子没有一丝光亮,没有狗叫,也没有鸡啼。
深夜的村庄总是安静,这很符合常理。但是,刚才墙壁倒塌的声音那么剧烈,怎么会没有一个人听见,没有一个人有反应?
还是说,哪怕到现在为止,她碰到的依旧还是幻觉?
又有风吹过,让红鼻头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寒毛竖起。
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当她很努力地辨认时,才能发觉眼前的究竟是路还是墙壁。
放眼望去,村庄已经跟夜色融为一体。
哗哗。哗哗。
周围的树叶被风吹动发出响声,接着扑簌簌地落下来,掩盖了周围昆虫节肢与土地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
红鼻头看不见的地方,有无数只巨大奇诡的虫足怪物,正翕动着口器,牢牢地盯着她。
莫名其妙的被注视感让红鼻头如芒在背。
在察觉到怪异的瞬间,红鼻头转过身扫视周围。
什么都没有。
但是紧接着,她脖颈处传来一道非常明显的刺痛。突如其来的触感让她险些尖叫出声,但刚刚才在心里立好的FLAG让她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不能尖叫。
坚决不能尖叫。
做主播,最重要的就是人设始终如一!
明明一开始天不怕地不怕,玩个《拜神》,被惊吓的频率这么高,根本一点都不合理。
虽然说,红鼻头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设,都是之前玩其他根本算不上什么的恐怖游戏立起来的,随着对新游戏《拜神》的体验,她已经越来越不觉得自己不害怕了。
但是,她绝不认输!起码不能在现在这个刚被弹幕嘲笑的关口认输!
——鼻头还好吗?
——她好不好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挺不好的,呜呜
——黑不溜秋的真的好吓人啊QAQ
——我退出完全沉浸模式了,刚才那么黑,脖子忽然好像被扎了一下,吓死我了
——我也是……鼻头就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吗?猛人猛人
——应该是有的吧,我也开的完全沉浸,鼻头刚才捂嘴了
“别瞎猜了,我没什么事,捂嘴是因为在这种环境下忽然有人碰我,我吓了一跳,害怕自己叫出来。”
“这种状态大家应该都可以理解吧?跟胆子大小没关系,没心理准备都会被吓一跳。”
——好平静的发言……
——忽然就安全感满满了
——不愧是你!
看着被糊弄过去的弹幕,红鼻头感觉自己内心的满足感膨胀到无限大。
但是紧接着,更令她头皮发麻的事情发生了。
一直被乌云遮蔽的月光不知什么时候探出了头,周围明亮起来。跟环境一起变得明显的,还有外壳油光发亮的虫头怪物们。
一颗、两颗、三颗……
黑亮的虫豸外壳像打翻的反光墨汁,密密匝匝的,仿佛正在涌动的液体。明明每只虫头怪的模样都高度一致,可红鼻头还是一眼认出了,正中央的那只,就是春花。
在翻滚的虫海中,她像是没有完全“进化”出虫头怪本质模样的异类——皮肤还保持着人类那样的相对光洁,反光发亮的五官已经完全出了虫类的复眼与口器,却还能叫人一眼认出她的模样。
“哕……”
红鼻头真的要顶不住了。
只有一只的情况,她还能勉强装一装,现在这个情形,她只会想吐。
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像是搅动宇宙的高维能量棒,红鼻头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以颠覆性的视角震颤,大地也摇摇欲坠。
成千上万个虫头怪口器翕动的“咔咔”声,仿佛就在红鼻头耳边盘旋回响,她“哇”的一下吐了出来。
“嘶,这游戏是真的真实,连吐出来的感觉都这么仿真,我真是……”
——所以现在要怎么办?
——根据之前的经验,这种情况,只能等主角的阿爹来救她
——那果然还是上个游戏更对我胃口,提刀干BOSS才爽!
——不得不说,楚姐游戏的仿真是真的仿真,刚刚那个呕吐的感觉,我还是第一次在游戏里体验到。
——但是经过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剧情,感觉阿爹像是个坏人啊,还有阿娘,他们真的会来救主角吗?
——你们现在真能分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不太能……但是他们一开始骗了主角啊,而且把人变成狗什么的,你不觉得这太过分了吗?
——但是原本就是那些外乡人觊觎村子里的宝藏啊,他们活该
——活该+1
——反正游戏剧情进行到现在,疑点重重,实在让人分不清,更多细节我也不想分析了,就看这次阿爹阿娘会不会救主角吧
红鼻头跟他们的想法差不多。
她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大善人,喜好善恶也有明显的倾向。所以,这回,如果是春花主动良心发现不搞她了,她就信春花这个阵营,反之,如果是阿爹阿娘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救了她,她就相信村子的人。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活下去。
经过上一个小故事,红鼻头很清楚,不管什么情况下,都得活着,否则,这段剧情就会一直被打回重来。
想到自己刚才在漆黑的环境中狂奔时,周围有那么多虫头怪,红鼻头就忍不住觉得后背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小虫,让她心脏直突突。
红鼻头盯着这种脊背生寒的难受,尽力用最小幅度的动作环视一周,试图找出自己获得一条生路的方法。
很遗憾。
以红鼻头所在位置为圆心,周围数10米为半径,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头怪。
虫头怪的油亮外壳在月光下漆黑发光,毛茸茸的哺乳动物躯体和长着数个节肢的身体拼凑着,形成了一幅相当让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当然,对于红鼻头来说,这不止毛骨悚然,还让人绝望。
左思右想后,她向春花提问:“你究竟想对我做什么?这一切,究竟是你制造出来的幻觉,还是你也变成了这些怪物中的一员?”
“你觉得吗?”
站在正中央的虫头怪口器翕动,声音却仿佛从非常遥远的山谷中传出来,飘渺不定,还带着回音。
红鼻头彻底分辨不出来了。
但是这并没有让她进入到完全坐以待毙的状态,越是紧张,她越开始拼命思考。
虫子会害怕什么?
杀虫剂?杀虫药?
红鼻头努力头脑风暴时,一只鸡,不知道从哪里悄无声息钻了过来,带着“咕咕”声,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跟它毫无关系。
一瞬间,红鼻头脑内忽然回忆起玩《归园田居》时学会的冷知识。
——当你不想每天去田里除虫,但不想打科技结局时,可以在田里散养几只鸡。这样,你就可以让田地免受病虫害的侵扰。
如果这些虫头怪本身都是虫子的话,那么,怕鸡是应该的吧?
而且这只鸡忽然突兀地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有理由的吧!
红鼻头毫不犹豫地伸手将那只鸡揣到怀里,收获鸡子尖锐爆鸣的同时,还收获了所有虫头怪紧张起来的情绪。
它们齐刷刷朝这边看过来,每只虫的复眼中都塞满了本能恐惧。
“你想做什么?”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你真的清楚这些野人对于你们村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红鼻头懒得听她再狡辩什么。
她只当这是春花的负隅顽抗。
她微笑着,轻飘飘地抱着怀里尖叫的鸡子,朝她规划好的路线走去,原本屹立如山的虫头怪竟然开始轻微动摇。
春花的声音依旧飘渺虚无,语气带上浓浓的威胁和质问:“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劝你,不要这么做。”
红鼻头当然不信这种软绵绵的毫无力度的威胁。
她冷哼一声,自顾自朝前走,觉得此刻的自己一定像极了星际非和平年代与虫兽战争的勇士。
然而就在这时,虫潮蠕动、硬壳碰撞的古怪声响瞬间变得极响!
刚才复眼里还满是惧怕的虫头怪们,仿佛一下子进入到了某种高强度戒备的重度防御反击状态,脸上的每一个口器都在翕动,脑袋上的触角也以一种非常不自然的形状延长伸展。
眨眼功夫,红鼻头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而身前,刚才还畏惧瑟缩的虫头怪们,开始朝她步步紧逼,它们最先尝试用触角碰触缠绕她,然后是节肢,最后是,它们那具长着多个口器和复眼以及触角的脑袋。
“哕……”
这段剧情到底怎么过呀,她要疯了要死了要呕吐了要支撑不住了!
——呜呜呜哇哇哇,鼻头快跑啊,我只是看就受不了了
——鼻头,真正的猛人,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不止没有一点儿要开胆小鬼模式的意思,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看来,休息的这段时间,已经让鼻头恢复到了直播巅峰状态。
余光瞥到这些、已经濒临崩溃、马上就一点也撑不住了的红鼻头:……
艹!早知道刚才就不装了,现在骑虎难下,真是难受得要哭了!
“小石头!”
千钧一发,红鼻头觉得自己既要过不去这段剧情,又要绷不住人设时,阿爹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随着一块冒出来的,还有一声尖锐爆破的枪击声。天边泛起代表着权利和力量的闪光,枪械的烟尘随着飘起,落在红鼻头眼中,成了一曲不朽的英雄史诗。
红鼻头:QAQ!
红鼻头:还以为这段剧情真的要自己想办法,果然,只要苟下去,就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红鼻头:爹!我再也不怀疑你了!就冲你在这堆虫头怪面前救了我两次,我绝对再也不质疑你了!!
阿爹举着红鼻头看不出型号的老式、甚至是自己组装的土枪,朝她周围的虫头怪扫射过去,每一下都精准命中,却没有伤到她一分一毫,收割田地里的麦子一样熟练。
转眼的功夫,阿爹已经来到她身侧,将她目之所及的虫头怪消灭了大半。
“小石头,别害怕,待会爹带你回去。”
红鼻头重重点头,看阿爹的眼神就是在看救命稻草。
这一刻,她甚至完全放弃了抵抗,心里想着,哪怕这段剧情当即就有反转,她也愿意毫无保留地相信阿爹。
没办法,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信赖了。
庆幸的是,阿爹并没有辜负她的信赖,接下来没有发生任何让红鼻头怀疑的古怪剧情,倒是阿娘,在得知那天半夜发生的事情后,一直唉声叹气,在红鼻头主动问时,她又勉强变出副笑脸,强颜欢笑。
就在红鼻头一筹莫展,感觉剧情再次陷入僵局时,她迎来了剧情的重要进展——阿爹死了。
——啊????
——不是,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
——救命,这剧情走向,难怪有之前已经看过的说信息量巨大,玩到这儿,我感觉我脑子都要烧了。
——我真的真情实感的一直觉得阿爹阿娘这些村里人才是坏人,一直等反转呢,结果竟然就等来了这个??
——啊啊啊啊啊啊竟然完全猜错了!!
——所以阿爹到底为什么死?
红鼻头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但是接下来几天,阿娘忙前忙后,一直在处理出殡的事,红鼻头看她日渐消瘦憔悴,也不方便开口。
嘴边的话,就那样一直拖到守灵的夜晚。
灵堂布置得不算复杂,深秋的夜晚,空气中夹杂着农作物成熟的香气,跟香烛缭绕的气味融合在一起,莫名有种意外的宁静。
阿娘眼下有着浓浓的青黑,她坐在门槛靠在门边,正在瞌睡。看得出,这几天琐碎的事情让她操心坏了。
红鼻头于心不忍,但还是问出了口:“阿娘,我能问问,阿爹究竟为什么会没有吗?”
没办法,总归是要过剧情的嘛。
阿娘眼睛更黯淡了些,眼皮似乎都因为脱力抬不起来,很勉强才撑起一个笑容:“因为他做了对村子不敬的事。”
红鼻头没想到阿娘会这么顺利的开口,于是耐着性子,继续假装好奇而不是迫切地问:“……难道是因为那天晚上的我吗?”
阿娘嘴角抿出弧度,伸出手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不是你的错。”
“……”
这语气,这表情,这动作,红鼻头觉得,就是她的问题没跑了。
红鼻头垂眸,轻轻吸了吸鼻子,声音带上一点自责的沙哑哭腔:“阿娘,事情已经到了现在的地步,你没必要再瞒着我了。”
阿娘叹了口气,呼出的气体里充满无奈的气息:“你果然跟你爹的像极了,什么瞒不过你。”
话到这里,阿娘终于不再含糊其辞,告诉了她事情的全貌。
事实上,那些虫头怪,也就是一开始阿爹阿娘告诉她的那些“野人”,根本不是什么“野人”,而是村里宝藏的守护兽。平时祂们不会出没,只有当感受到有人对村里的宝藏有不轨之心时,才会倾巢而出,试图结局掉那些坏人。
这也就是为什么,除了第一次和最后一次,红鼻头一直没有见过“虫头怪”的原因。
第一次见到,是因为春花的不轨之心引出了祂,而偏偏,村里未满10岁的小孩子,身体并不具备村民的专属印记,虫头怪也无法判断他究竟是村民还是春花的同伴。
最后一次见到,则是因为她在尝试相信春花,当然,当中也有一些幻术作祟。比如最后,事实上她周围根本没有那么多虫头怪,绝大多数都是春花的幻术,包括春花本人,也是用幻术将自己变成了虫头怪,甚至连房子倒塌都是所谓假象。
红鼻头更内疚了。
她小声问:“是不是阿爹为了救我,不小心伤了村子里的守护神,让守护神不高兴了,才会有现在这种结果?”
夜幕中,阿娘的脸浮出笑容来,温柔地捏了捏她的脸颊,轻轻凑过来抱住她,轻声重复:“这些都不是你的错,都不是你的错。”
——淦,好好的一个恐怖游戏,怎么忽然开始打上温情治愈牌了?受不了受不了
——有没有泪目的小伙伴,快告诉我我不是一个人
——泪点高的悄悄给你们递纸巾
红鼻头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大心脏的坚硬型人格,但剧情推动到这儿,她也不得不流下了一滴热泪。
虐啊,这剧情是真虐啊。
尤其是在,她作为主角这个身份下,从头到尾就没完全相信过阿爹阿娘的情况下,得知这样一个解决,是真的……完全可以让人自责到死了!!
红鼻头:我真该死啊QAQ
守灵结束的第二天,阿爹正式下葬,棺材就埋在距离村子不远的地方。
红鼻头全程没有表现出异常,但是葬礼结束,她终于离开众人视线时,忍不住偷偷吐了一会。
因为她发现,埋爹的那片地方就是村里人的坟地,也是她挖那些“人参娃娃”的地方。只是村子里的人不习惯立墓碑,所以她到现在才知道。
那些“人参娃娃”是吸收了什么养分才能长成那个样子,显而易见。
红鼻头又开始想吐了。
晚饭时间,阿娘煮了一大锅粥,又炖了一大锅排骨。
大概是操劳了这么多天身心俱疲,事情终于尘埃落定后有了吃饭的心思,一餐饭,阿娘吃得飞快,甚至给红鼻头一种化悲愤为食欲的感觉。
红鼻头心里一直想着这些难过的事,间或加杂人参娃娃的事,没什么食欲。
但是,有的时候,吃播就是能很大程度上勾起一个人的食欲。
红鼻头看着阿娘狼吞虎咽的动作表情神态,情不自禁也开始吞口水了。而且,她垂眼看看那一大盆冒着热气、看起来软嫩酥烂的排骨,香气和着白雾飘到鼻腔里,一下子就叫她食欲大开。
红鼻头直接拿起筷子,从大盆里捞出一块巨大的排骨,开始大快朵颐。
清澈又浓郁的肉香叫她欲罢不能,一块接着一块。
一大盆排骨,在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的攻势下,竟然很快见了底。
红鼻头觉得很不可思议。
但是,她有种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感觉,哪怕胃已经饱胀到一定程度,还是想继续下嘴。
红鼻头筷子不断在汤底里捞来捞去,企图将最后几块肉拆吃入腹。但汤里剩下的肉实在不多了,她捞了半天,总算捞上来一块肉。
这块肉又细又长,难夹得很。终于夹到,她迫不及待地将肉捞出来。
夜晚昏暗,暖黄色的灯光下,被汤汁浸上暗色的肉光泽黯淡,看起来,它除了形状过于细长,骨肉仅仅贴在一起外,跟其他排骨肉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红鼻头把它夹过来细看时,发现……这竟然是人的手指!
红鼻头猛地站起来,像甩掉手上恼人的蚊虫一样狠狠地将筷子扔出去,连带着那根手指,也一起滚到地上,骨碌碌转了起来。只是最后,它仿佛有眼睛一样,贴着地面滚到了红鼻头脚边。
触碰的感觉让红鼻头几欲作呕。
红鼻头掩住口鼻,强忍着想吐的心情,盯着那块被沙土灰尘蘸了一圈、被高温加热后变色挛缩的手指。
“哇——”
终于,她没忍住吐了出来。
就在这时,刚才看起来被排骨迷惑了心智的阿娘,一下子扑到了地上,沿着桌下的地板爬过来,一下子抓住那块蘸了灰尘和泥土的手指,咔吱咔吱地啃了起来。
红鼻头整个人愣在凳子上,连想吐的心情都忘了。
那种嘎吱嘎吱的声音就像梦魇,压得红鼻头喘不过气。她死死地盯着忽然好像变了一个人的阿娘,双腿打颤的同时脊背发毛。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阿娘抬起头看过来。
原本温和柔韧的漂亮女人,此时头上脸上都粘上尘土,鼻尖脏兮兮的,嘴巴周围被口水、尘土和肉汁弄得一团糟,眼神也如鬼魅一般,空洞却自然,仿佛她此时在做的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她蹲坐在地上,咬着嘴里的肉,盯着红鼻头,含糊不清地说:“小石头,我知道你阿爹没了你心里难过,可能会做出些常人做不出的事,但不管是我还是你阿爹在的时候,不是都教过你,怎么都不能浪费粮食吗?”
说话时,阿娘还在不断地咽口水,不断地盯着地上被肉汤弄成深色的湿润土地,还不时看向她,眼神中满是母亲对与儿子无奈的嗔怪,仿佛真的是她做了件浪费粮食的恶行,阿娘只是作为母亲不忍心再多说。
红鼻头脸色煞白,不知所措,想站起来跑,却感觉自己压根站不起来。
仿佛是像之前那样,身体被定住了一样。
她努力让自己喉咙发出音调:“阿娘,是、是我错了,但是我还小,真的没办法一次性吃下那么多东西。”
阿娘咧开嘴,绽放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连眼角的鱼尾纹都显得尤其温馨柔情。她伸出手,轻轻揉了揉红鼻头的脸颊,温声:“我就知道我的小石头最乖了,那剩下的,阿娘帮你解决了,去玩吧。”
红鼻头只感觉她手心黏腻腻的,还有些粗糙,不知道是汗水还是肉汁,亦或是二者都有,还粘上了地板上尘土。
话音落下,红鼻头那种动弹不得的感觉终于消失,她连滚带爬地跑到了院子里。
她不确定自己刚才说的话有没有奏效,更不确定阿娘温柔邀请她出去玩的话究竟是不是真心,可是除了逃跑,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其他选择。
今天晚上的夜空终于没有乌云,月亮又大又亮,苍白明亮的月光打在落子里,仿佛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一层纱。
红鼻头有种奇妙的感觉,仿佛周围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注视着自己,这种凝视感如同附骨之蛆,让她后脑刺挠。
下一秒,不知道为什么,红鼻头忽然转过身去。
那仿佛蒙了一层纱的画面逐渐清晰起来。
原本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房屋门口,好像忽然变成了一处黑漆漆的洞穴,里面密密麻麻爬满了稀奇古怪的虫,它们都在用多而密集的复眼盯着她,随着她的一举一动挪移。
它们看起来像极了那些虫头怪的缩小版,身体隐匿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究竟是哺乳动物缩小版还是虫子本来的躯壳。他们的触角分泌出粘液,呈现出奇异的红色,像是浓缩到极致的血液,散发着腥臭的刺鼻的带着腐烂气体的臭味。
“……”
这是什么东西?
她是不是又在做梦了?
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跑跑跑跑跑!我已经说累了!
——不是,你们别瞎出主意啊,大晚上的,鼻头跑出去又碰见虫头怪怎么办?
——是啊,现在唯一认定的铁好人阿爹已经嘎了,是他每次都跑出去救鼻头,现在他人都没了,出去不是找死?
——不是,你们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们已经开始怀疑阿娘不是好人了吗?
——你们想想剧情逻辑啊,是不是每次跟阿娘待在一起,鼻头不是想要睡觉就是“做噩梦”,甚至做噩梦这三个字我都要带引号了,这东西频繁真实到我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做了坏事,只是推给噩梦
——鸡皮疙瘩起来了
——细思极恐!
——那现在怎么办?鼻头理理我们,快来回应一下我们的讨论!
红鼻头完全没有回应弹幕。
甚至此时此刻,她的视线也完全没有停留在弹幕上。
她死死盯着眼前的“幻觉”,仿佛被什么东西控制了,明明视线停留在上面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她如芒刺背,可她就是挪不开眼睛。
下一秒,眼前景象开始模糊变化。
幽深漆黑的虫子窝仿佛被撕扯的破布,一截一截掉下去,画面重新剥落成院落的正常景象。
阿娘站在门口,月光打在她身上,像蒙了一层薄雾,显得她温柔而恬静,只是一个安静地等待儿子归家的母亲。
然而下一秒,她的眼球开始干瘪,她的手指开始断裂。她的眼皮因为眼球缺失而皱巴巴的耷拉着,朝外流出深红色的血液,粘稠,仿佛脓液而不是血液。
周围立刻被一种十分刺鼻的气味覆盖,并不只是腐烂的臭气,还夹杂着一种叫人心安的奇怪香气。红鼻头能分离地闻出来,这就是她在阿娘身上曾经问闻到过的气味。
——救命救命救命!!
——这个剧情到底还能不能行了?
——不要再反复折磨我了,之前那些剧情,虽然恐怖情节也不少,但是好歹能清晰的让我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现在这个我真的……
——鼻头!!快回应我们,告诉我们你的想法!
“不行,我现在真的回应不了,我觉得我的SAN值已经掉空了。”
红鼻头终于有空看一眼弹幕,忍着想吐的心情,虚弱地回话。
她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嘴,似乎说完刚才那句话,就已经达到了身体的极限。
——啊,我退出完全沉浸模式了,我已经感觉到这种真实的感觉了。
——我也退出了,鼻头想吐的感觉真实到我也想吐了(虽然这种画面在我看来也让我很想吐
——同退出,难受是挺难受的,但是换个角度想,想要减肥的难度忽然就没那么高了,因为对食物的渴望也没这么大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着笑着就哭了
——你的观点很好,火速去@我一直试图减肥,从来没有成功过的闺蜜们
红鼻头完全想不明白,弹幕的画风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但是不得不说,这种画风的弹幕,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她的精神状态。
扯着嘴角的笑,硬着头皮跟弹幕聊了一阵,终于感觉自己可以继续游戏了。
巧合的是,她刚尝试将视线挪回游戏中,就发现刚才的画面不见了。
没有眼珠和手指断裂的阿娘,也没有密密麻麻爬满虫子的幽深洞穴,甚至连明亮的月光都没了。
第117章
夜空很阴沉, 天压得很低,乌云把月亮遮蔽得严严实实,一丝光线也透不出来。
红鼻头很努力地辨认,才认出这里是自家院子, 门口也的确没有人。
红鼻头走进去, 在床上发现了熟睡的阿娘。她呼吸平缓, 睡颜温和,眼底淡淡的青黑代表她还没有从之前的疲惫中恢复过来。一切是那么的正常,正常得不像话。
红鼻头想, 接下来应该要继续发觉阿娘、春花还有“野人”的秘密了。
那么,从谁下手好呢?
思来想去,红鼻头想到了一个人,隔壁邻居那位豪放派阿姨。
第二天白天,红鼻头借口去田埂上找小伙伴玩, 趁机留了出去,趁阿娘不注意, 火速溜进了隔壁阿姨家院子, 并且编了个很合理的理由:阿娘她最近整天死气沉沉,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留在家里也是给她添堵,所以最近想来找阿姨问问,阿娘她到底喜欢什么。
那阿姨倒也是个性情中人, 笑眯眯地看着他说:“小石头, 你倒是还真跟你那阿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么小就会讨女孩子欢心。”
红鼻头不说话, 只是嘻嘻地笑。
“不过,这件事我倒还真不清楚, 毕竟她是外来的。”
红鼻头愣了愣,一下子想起刚进入这段剧情时,那帮小豆丁们说的话。
在这个村子,村内人和村内人无法结亲繁衍后代,也就是说,每家中的夫妻,至少有一个人来自村外。
“阿姨你是村子里本来的人?”
阿姨很大方地承认了,并且告诉红鼻头,就像她想的那样,她的丈夫是外村人。
红鼻头紧接着问:“可是,之前的事情,不是说明这里并不欢迎外来的人吗?”
阿姨很无所谓地“哦”了一声:“你指的是春花那件事儿吧?那是因为她想窃取我们村子里的宝藏,不是个好人,所以才那样对她的。如果只是通过正常的方式来到我们村子,并且愿意跟我们村子里的人结成夫妻,我们当然很愿意很欢迎了。”
红鼻头点点头,继续问些有的没的,隔壁阿姨都很热情地回答了。
这一下午,她们聊得很开心,但是红鼻头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细节被她忽略了。
夕阳下山之前,红鼻头回到了家中。
刚一到家,就看到阿娘在院子里烧水做饭。
她没抬头,声线一如既往,温柔地问:“回来啦?”
红鼻头“嗯”了一声,没敢多说话。
“跟隔壁阿姨聊天玩得开心吗?”
红鼻头动作停住,转身的动作僵得不得了,仿佛这一刻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什、什么。”
“小石头,我可以理解最近你阿爹死了你心里难受,没关系的,你想去找隔壁阿姨了解更多,我不会阻拦你,只是别骗我就好,我是你阿娘啊,很多事情,你根本不用瞒着我去做。”
“……”
红鼻头开始害怕了。
怎么这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而且她这个反应,也实在正常得太不正常了吧?
“好了,别想了,准备准备吃东西吧。”
红鼻头沉默了一下,没说话。
“知道最近你又做梦不舒服了。你一做梦就不爱吃东西,尤其不爱吃肉。阿娘都明白,今天专门给你做了很清淡的食物,你不爱吃的阿娘都没做。”
坐上饭桌子,红鼻头看一眼今天的晚餐,内心更复杂了。
白菜豆腐,炒小青菜和一份拌胡萝卜丝。
很清淡,但是莫名其妙地,让人特别有食欲,没有一点清汤寡水的感觉。
一餐饭吃得异常平静,阿娘像往常一样温柔,除了身旁没有阿爹,仿佛没有任何东西发生变化。
饭后,阿娘照常在灯下缝缝补补,一个字也没有再多说。
红鼻头照常睡觉,照常醒来,没有噩梦,每晚平和安静。
此后的几天都是这样。
红鼻头一度觉得,是不是自己又误会了。这种事情多了真的有点尴尬,先误会阿爹,再误会阿娘,最后把身边所有的好人都误会一遍,然后发现自己原来一直站在真相的对立面什么的……
就在红鼻头开始反复怀疑的自己的感受时,转折再度发生了。
那天是个寻常日子,红鼻头像往常一样吃饭睡觉,阿娘在她吃完后去院子里洗碗。
天气渐冷,红鼻头有些于心不忍,想去院子里帮阿娘的忙。
红鼻头呵出一连串白气,捂着冻红的鼻头跑过去:“阿娘,我帮你。”
话音落下,红鼻头把手伸到水里。水冰到刺骨,刚落进去,红鼻头就下意识拔了出来。
“嘶。”
阿娘僵硬的手指从水里拿出来,捂着嘴笑:“知道你担心阿娘,但这水实在太冰,你受不了的。”
红鼻头呲牙咧嘴地把手放到脖子里取暖,眼睛瞥到阿娘的手,身体却一下子僵住,好像被人施展了定身诀一样动弹不得。
阿娘的手……为什么一点儿都不红?
明明,她的手刚刚放进去,就红得要命。
红鼻头再想细看,已经被阿娘连推带赶地弄进屋里。隔着窗户,红鼻头只能看到阿娘劳作的背影,身体皮肤的细节一点都看不清了。
深夜。
红鼻头隔着窗户,看着外面影影绰绰的月光,听着阿娘平稳到近乎异常的呼吸,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来,没穿鞋子,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儿多余的声音。
她停在阿娘窗边,看着阿娘的脸,脑海中不由自主想起来她给阿爹阿娘下药的那天晚上。
她尝试用外力刺激的方式检验药的作用,阿爹的身体看起来一切正常,但是阿娘的身体……有些不对。
红鼻头伸出手,尽力保持一个平稳姿态,凑到阿娘鼻吸处。
毫无气息变化,一点波澜都没有。
她似乎从来都没有呼吸。
红鼻头脊背生寒,密密麻麻的汗珠布满她的前额。
因为她发现,阿娘眼皮下的眼珠,悄悄动了一下。
红鼻头头皮快要炸了。
她马不停蹄地转身,毫不犹豫地狂奔,试图逃离这个地方。
幸运的是,她没有像之前一样动也不能动,三两步就狂奔出院子。不幸的是,她无论如何都没能打开院落大门。
红鼻头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感觉四肢软而无力,但全身所有的感官细胞都被调用起来,全部集中在眼睛上。
她看到,那简洁朴素的门框再度生成幽深暗淡的洞穴,里面再度爬满密密麻麻的虫,它们一个个朝她的方向盯着,似乎在说“放弃无所谓的挣扎吧,你根本逃不掉”。
一张脸皮从幽暗处浮出来,皮肤光滑细腻,模样温婉动人,鲜活生动得仿佛这就是活生生的人脸,而不是被剥下来的、完全与人脸分割开来的皮。
细看,这张脸皮之所以能从暗处浮出来,就是因为那些虫子衔着那脸皮的四周!
黑压压的虫将那张脸衔到院落中,然后是剥去人皮的人头,血肉模糊、眼球处也只有黑漆漆的洞。无穷无尽的虫子挥动着节肢踩过蠕动的血肉,组成一幅阴森奇诡的画卷,硬壳与硬壳碰撞发出的细碎声响让人头皮发炸。
它们就停在距离红鼻头近在咫尺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朝着她爬来,像爬满血肉之躯一样爬满她的全身。
红鼻头已经完全动不了了,她的四肢僵硬到感觉不到它们还是属于她的。
血腥味和怪异的寻常总是让红鼻头安心的香味在这时候冒出来,让红鼻头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洞穴再度传来密密匝匝的虫体硬壳彼此撞击的尖锐声响,像远处翻涌来的浪花,顷刻就由远及近传递到耳畔,仿佛又有无穷无尽的虫潮倾覆而出。
红鼻头很想现在立刻马上退出游戏。
但是她知道她不能。
因为这款游戏,进行剧情时,并没有办法中途存档。
红鼻头忍着战栗的身体,挣扎着逼迫自己直视那叫人SAN值狂掉之物,眼睁睁地看着密密麻麻的、硬壳响声接连不断的虫将一块块人体组织从深不见底的洞穴中搬运出来。
最后一只眼珠被它衔着出来后,那些碎肉一样污浊泥泞的人体组织好像一下子活了,“啪”地一下,像橡皮泥撞击发出的声响,一下子拼接起来。
一个看起来跟阿娘高度相似的“橡皮泥样人体组织娃娃”径直出现,皮肤还因为粘上泥土沙砾变得凹凸不平,只是一部分身体还是干瘪的。
红鼻头很想逃走,但是身体下意识地朝“人体组织娃娃”走去。
她伸出手,朝“阿娘”身体中空洞干瘪的部分摸去。她摸到失去弹性的人皮,摸到被她的手指扯出洞的肉,摸到里面……像干草或者饲料一样的东西。
红鼻头忍着恶心,扣出一点那东西,手指带着人体油脂的滑腻抽出来。
细碎的像干草碎末一样的东西粘在红鼻头指尖,她皱着眉,带上好奇闻了闻。
除了属于人类油脂的腻味,剩下的,只有阿娘身上那种总是让人安心的香气。
“……”
——不是吧???
——是不是主角阿娘一直都是个套皮塞香料的假人啊?
——救命,我又要吐了
——结果我是又猜错了吗?阿娘不是个好人,只有阿爹是好人
——我凌乱了,接下来到底应该怎么做?
红鼻头也凌乱了。
就在这种对接下来的剧情发展一无所知地情况下,直接得知了大BOSS是谁,并且直接直面她吗??
那她不是铁定直接凉凉?
这还玩什么?
所以,红鼻头直接把眼睛闭上,双腿一伸,往地上一趟,睡着了。
不管是真睡着还是假睡着,总之这时候她一定要睡着,并且坚决认为自己在做梦。
否则,红鼻头觉得,这个小故事一定会在她这里死档。
——???
——这是什么操作?
——传说中的掩耳盗铃法?
——其实我刚才就想说了,这个小故事,主播打得跟其他人完全不一样,我觉得后面的剧情她可能过不去了,但是现在,忽然又觉得可能还行了
——我来说吧,之前有个主播跟鼻头打得差不多,结局是她直接在这段剧情爆死了,前面选择做了一连串的错误选项,然后死存档了
——啊?那这游戏做的真细致啊,我已经看到至少三种玩法了
——竟然还能直接死档的,不愧是楚姐,做游戏根本不在乎会不会被骂
——没办法,游戏质量实在过硬
画面黑了。
大概是红鼻头选择了闭上眼睛,假装因为“惊吓过度”昏厥,所以画面也跟着变成这样。
大概过去几秒钟,刺眼的白光从屏幕中透出来,画面变成红鼻头躺在房间的床上,像往常那样睁眼醒来。
有那么一瞬间,红鼻头甚至无法分辨昨天半夜的画面,究竟是她主动认为是在做梦,还是真的在做梦。
红鼻头忽然就想到之前玩《滚滚》的时候解锁的让人十分费解的哲学问题“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小石头?”
阿娘温和慈爱的声音传来。
红鼻头内心一下子紧缩,又在看清楚阿娘脸上平整的皮肤后,恢复了些理智。
不管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总之现在的情形看起来,她不用在这种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直面BOSS了,其他的根本不重要。
红鼻头怯生生地叫了一声:“阿娘。”
阿娘脸上带着抚慰性质的笑,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怎么了?”
“我好像又做噩梦了。”
“梦见什么了?”
“梦见、梦见……”
红鼻头脸色惨白,嘴唇也失去血色,像是想到了世间根本不存在的炼狱之物,嘴唇翕动半天,才勉强说出几个字:“梦见阿娘你,变成了怪物。”
阿娘无奈地笑,手上稍微用力,揉揉她的脑袋:“你啊,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梦了,怎么还紧张成这样?阿娘不是好端端站在你面前吗,别怕。”
红鼻头白着脸,听任地点头,看起来很乖巧。
“哎,看你这个样子,阿娘心里也不舒服,兴许是你阿爹的事情,让你害怕了。这样吧,你白天多出去散心,跟田埂上的小伙伴们多玩玩,尽量不要去想那些让人害怕的事,你觉得怎么样?”
红鼻头没敢动作,半天,才特别用力地小鸡啄米般疯狂点头。
红鼻头出门了。
她最开始原本想直接去隔壁阿姨家再多问问情况,但是转念一想,如果昨天晚上的剧情不是做梦,全都是真的,那阿娘一定神通广大,距离那么近,他们说话的内容阿娘万一全部听见,实在太危险,红鼻头索性就直接听从阿娘的,去田埂上找小伙伴了。
正好,有了上次那个小屁孩的剧情,她觉得,这些小伙伴那里,应该也还有不少细碎的线索。
红鼻头刚走上来,上回那个小屁孩就看见她了,远远地跟她招手,脸蛋红扑扑的,有种见到好兄弟的清澈愚蠢感。
“小石头,你终于来了,我都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你终于从你阿爹的事情里走——”
说到一半,小屁孩小海挠挠头,表情特别不自然地道歉:“对不起啊小石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
红鼻头很大度地摆手,表示自己不介意。
反正她本来就没什么好介意的,毕竟那只是个游戏NPC,而且她也犯不上跟另一个才不到十岁的NPC计较。
很快,两个人关系重新亲密起来,仿佛小插曲从来没发生过。
红鼻头挨着小海在田埂上坐,看着光秃秃的麦秸,感受着冬天寒风的同时又沐浴着冬日温暖的阳光。
“对了,一直忘了问你,那天之后,你有确定你的疑惑吗?”
“确定了。就是可惜……”
小海连忙倒吸凉气,用夸张又怪诞的表情打断红鼻头的话,尝试让她转移注意力:“那、那什么,为什么要一直提这么伤心的事啊,你不是一直好奇为什么村子里的小孩十岁之后就算是大人了吗?看在我戳到你伤心事的份上,今天我就直接告诉你,不用你拿别的东西来交换了!”
红鼻头好奇地打量他:“你之前不是说你不知道吗?”
小海朝其他小屁孩的方向瞪了一眼,眼神凶巴巴的:“谁让他们说我不懂,我当然要去弄懂了!”
红鼻头暗暗窃喜。
没想到,只是随便选了个一个收集线索的地方,就直接有主动送上门来的秘密。
红鼻头立马坐正坐好,支楞起耳朵听秘密。
“其实,这个数字,跟十岁本身没关系,而是那一年,满足那个数量的村子里的孩子的年龄范围,刚好被划分到了十岁。”
红鼻头听着这句堪比绕口令的话,脑子转了三次弯才想明白。
“哪一年?”
小海悄悄往四周多看了两眼,确认周围没人偷听,也没人往这边看后才小声说:“十年前,你阿娘来村子的那一年。”
红鼻头心脏猛地一抽。
“然后呢?”
“那一年,村子里正好遭逢了旱灾,庄稼几乎颗粒无收,屋漏偏逢连夜雨,村民们好不容易废了大力气凑出来的那一丁点儿水,滋养出来一点点干瘪的小麦,结果,村子里又遭受了虫灾。”
听到“虫灾”这两个字,红鼻头咽了下口水,脑子里浮现出零碎、尖锐、刺激神经的怪诞画卷。
“后来,忽然有个老乞丐路过我们村子,挨家挨户祈求我们给他一点东西吃,或者一口水喝。这个老乞丐跟其他乞丐看起来一点都不一样,明明骨瘦如柴,皮肤粗糙,但是精气神特别好,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他说的那种几天几夜没吃饭没睡觉的样子,更神奇的是,不管村民们怎样拒绝他的请求,他都死皮赖脸的留在那,并且嘴里反复念叨着,只要我们满足他这一丁点儿要求,村子就会一直被神明庇护。”
“后来,村民们被他缠的实在受不了,咬着牙,从牙缝里抠出了点儿吃的给他,他高兴的欢天喜地手舞足蹈,当时就转过身对着外面的方向三叩九拜行了巨大的礼,接着就跑了。”
红鼻头不解地眨眼,捏着下巴揣测,语气有点恶意:“跑了?你是说,他其实是个灾荒年里用些奇怪法子骗人的老骗子,那之后,村子里的人终于发现了人心险恶,于是所有人都彻底黑化,并且在灾荒年结束后完成了质的变化?”
小海嘴角抽搐地看她一眼,眼神里透出一股嫌弃:“你的想法也太奇怪了,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红鼻头耸耸肩,假装刚才自己什么都没说,安静地闭住嘴,等小海继续说下去。
“那个时候,那种状况下,施舍给他食物的村民看到这一幕,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被耍了,特别生气,拎起趁手的农具就要追上去暴揍他,结果那老乞丐跑的根本不像人类的速度,他不管怎么狂奔,距离那个老乞丐总有很长一段距离。”
“毕竟是饥荒年,平时大家都吃不上饭喝不上水,追了那么久,村民又渴又饿,还没有抓到那老乞丐,到后面特别后悔,觉得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结果,他抬头一看,更后悔了,他跑到了自己压根不认识的地方!”
“我们村子本身就地处偏远,周围见不到半个村子,路也不好找。他自己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抬头还是完全不认识的地方,害怕极了,周围满是高耸的树木,枝繁叶茂,看起来荒无人烟,但是偶尔,周围也会传来奇异的窸窣声,像虫群爬过地表,又像步幅极快的大型哺乳动物悄无声息将此处环绕。”
“经过这么一场事,那个村民心里最后一点儿怨恨也跟着烟消云散。他毕竟是个成年人,即使到了这种情况,依旧记得保持冷静,于是接下来,他用了许多种方式,尝试找到回去的路,不管是做标记,还是沿着脑海中印象的路走,却怎么都走不出这片森林,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周围不远的地方出现了一座神庙。”
“这个村民觉得特别奇怪,明明自己已经绕着这里走遍了每一个角落,根本没见到有任何神庙的踪影,可一下子,这座神庙就出现在了他眼前,森林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块巨大的平坦的地方,他很担心,但是好不容易能找到一处跟之前不同的地方,他觉得没准是个突破口,咬着牙闯了进去,结果,他一进去,就看到了那个老乞丐的背影!”
红鼻头已经被吊足了胃口,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已经完全切换成听故事模式,眼巴巴地问:“然后呢然后呢?”
小海就喜欢这种被人崇拜的感觉,不知不觉间,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愉悦了:“然后,那老乞丐转过头来,笑嘻嘻地看着他,表情很怪诞,说出来的话却充满了满足的意味。”
“他说,‘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恭喜你,不止成功通过了善心考验,还通过了耐心考验,现在,我的祈福要灵验了,你和你的村子,都会永远被神庇佑’。”
“听到这里,那村民还是一头雾水,这时,他忽然想到,他走进的是一座神庙,但还不知道这座神庙里供奉的是谁,他抬起头,看到了一座釉色鲜艳、雕刻栩栩如生,只是眼睛总是半闭着,叫人不知道祂究竟是在看哪里的神像。一瞬间,一种强烈的敬畏感涌上他的心头,他从前分明不是有神论者,但是看到这座神像,他心中顿时充满不知名的朝拜心情。”
“之后,这名村民回到了村子,并且给村子带来了一份‘宝藏’。最开始,村子里的大家都不相信他,觉得他一定是被那个老乞丐气的脑子都不转了,为了给自己找回面子,才胡说八道出一段这么长的故事。直到他埋葬宝藏的那处地,奇迹般的降下了甘霖,并且令人不可思议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抽穗长出沉甸甸的小麦,解决了整个村子的人吃饭的问题。”
红鼻头点点头,大概了解了这个故事的整体背景。
顿了顿,她问:“所以这跟10岁算成年,还有你一开始说的那句话有什么关系?”
“你别着急啊,我还没说到那里呢。不知道你对宝藏的作用知道多少,反正我了解的不算多,只知道村子里有了那个宝藏,除了让村民们成功度过饥荒年外,还有其他很多不为人知的作用,这个话我没套出来。不过我大概揣测了一下,应该比每天都能吃到最好吃的东西还夸张。”
“你想啊,这个宝藏的作用这么了不起,肯定不是只有一开始做到那些事,就能一直享有宝藏那么简单,而且那个村民当时拜了神,当然要一直给祂献祭。”
听到这里红鼻头,内心隐隐约约有些空,还有种接下来的内容会很让人压抑的阴沉感,仿佛感知到了呼之欲出的真相,
然而——
小海皱起眉,很不爽地看她一眼:“喂,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好像听到了什么很恐怖的东西?算了算了,不给你卖关子了。没有你想的那么恐怖,那个神,竟然能在饥荒年让我们成功渡过难关,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坏神。所以,祂需要的祭品也不是什么恐怖罪恶的东西,只是要求每天有一定量数目的人,在埋藏宝藏的附近祈福,并且不被其他人发现就好。”
“这个要求本来没什么,但是毕竟我们村子的大人需要下地干活,还有在家里做饭什么的,实在没办法匀出来更多人去祈福,思来想去,也只能把主意打到小孩子身上了,毕竟小孩子没事做。”
“我们村子刚刚被埋进去宝藏的那一年,老乞丐告诉那名村民,需要18个人每天祈福,并且不能被人发现,村子里的人一合计,发现村里年纪合适的小孩子,年龄最小的,刚好是10岁,但是叫走孩子们又需要特殊理由,所以就编出来了个10岁以后就算是大人的说法。”
“原来是这样,那为什么过去这么久,孩子们一直没有透露出来过半点风声?”
“因为我们对于他们来说还算是小孩呀,他们拿着大人的优越感,当然对我们这些小孩子嗤之以鼻,没什么想跟我们分享和炫耀的心思。”
“你之前说,那一年刚好是我阿娘来村子的那一年。”
“对,说来凑巧,我们村子是个封闭的村子,如果没有本村人带路,寻常人很难通过误打误撞的方式找到这里。但是,偏偏在同一年,事情发生后不久,你阿娘就出现在了村子里。”
“也是因为我们村子闭塞,大多数时候,我们只能同一村子的人彼此通婚,时间长了,生下来的孩子或多或少会有些问题,虽然不知道问原因,但是大家都知道问题的本质,大家都很想找村外的人通婚,但是苦于蛮有门路,就在这个时候,你阿娘出现我们都认为是宝藏的另一种应验。”
“……”
红鼻头感觉故事逐渐扑朔迷离,有种大脑开始短路的微妙感。
但她决定继续听下去,然后认真分析。
“再之后呢?”
“再之后,村民们发现,他们的想法很正确,因为接下来,原本闭塞的村子竟然多了许多误闯入,并且自愿留下的男男女女。随着时间越来越久,来村子里的人,就不止是为了留下了。”
“所以就有了像春花阿姨那样的人?”
“没错,而且前赴后继。”
小海的故事就讲到这里。
其实后面他还balabala讲了很多,但大多数都听起来都是出于个人的无端揣测,没什么道理和逻辑,红鼻头就随便应付几句,懒得再多说什么了。
晚上回家,红鼻头的待遇跟以往没有区别。
阿娘依旧温柔,既没有强迫她吃东西,也没有自己食欲打开,很普通地吃完一顿温馨的晚饭后,她收拾好屋子,上床休息。
红鼻头也躺到了床上,开始复盘这些天自己经历的事。
她已经确认的是,阿爹死了,为了保护她死,所以会是好人。
阿娘极有可能是BOSS,并且应该跟村子里她没有完全解开的秘密有关系。
毕竟在小海口中,她是除了老乞丐以外,第一个“意外”闯进村子的人。
那么结束这个故事的关键是什么?
故事一结束的关键是她了解了真相。
故事二结束的关键是她手刃了BOSS。
故事三既然都进行到这了,怎么也得是她既了解到真相,还得手刃了BOSS。
红鼻头感觉大脑一阵磨损顿痛,像是被齿轮一齿一齿地碾压过,带上让人牙酸的痛。
很显然,故事三的内容量远超过故事一和故事二。在这样一个故事里,能做到了解真相或者手刃BOSS,都不好办,结合起来简直可以说是天方夜谭。
但是总归还是要继续推剧情。
红鼻头还是把重心放在秘密上,尤其是老和尚来到这里,村子里变成“桃花源”,以及阿娘来到村子的那一年上。
不过在这之前,红鼻头想先了解一下祈福的事。
于是第二天,红鼻头继续借口去田埂上找其他小伙伴散心,找到了小海。
小海看起来乐颠颠的,大概是因为他这个人实在太欠揍,平时压根没有人想跟他玩,终于有一个红鼻头愿意跟他说话了,他抱着对方就不想松手。
所以,在红鼻头又表现出有问题想问时,他非常大度地摆摆手,表示随便问,脸上挂着副“你可算找对人了,我什么都知道”的精彩表情。
“你知道那些祈福的‘大人’们,都去哪儿了吗?”
小海脸上的表情出现了短暂凝滞,尬笑两声。
红鼻头眨巴着天真的大眼睛:“小海哥哥不是什么都知道吗,这件事不在你知道的事情里面吗?”
小海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扭曲感。
他抬高下巴拿鼻孔看她,语气高高在上:“急什么!我今天中午回家就给你问出来。”
中午吃过饭,红鼻头再次来到田埂上,看到了灰头土脸垂头丧气的小海。
“怎么了,小海哥哥,没问出来?”
小海嘴角抽搐了一下,很强行地换上一副冷酷表情,假装一切尽在掌握:“是没问出来,但这是村子里的秘密,他们不愿意告诉我很正常。”
“那,你还来干什么?”
红鼻头这话语气有点嫌弃,小海立马察觉到了话里的刺,像被踩了尾巴的老鼠,表情炸毛:“我有别的办法能帮你找到答案,急什么!跟我来!”
说完,小海就朝一个稀奇古怪看起来根本没路的方向走了,红鼻头将信将疑地跟上去。大概过了5分钟,红鼻头就发现他们走到了一处根本没路的土墙处,这一整段路都被用土垒起来的墙围住了,墙高有两米多,根本不是他们两个这种小屁孩能进去的。
小海绕着墙根转了半天,边转边嘀咕:“奇怪了,我之前明明看到他们都是朝这个方向来,怎么一点路都没有。”
红鼻头看小海的眼神更嫌弃了,但口嫌体正直地模仿着小海的动作,沿着土墙摸索,摸着摸着,她摸到一块奇怪的凸起,下面不像是土块,倒像是石头或者玉之类质地的东西。
她盯着那块地方看了半天,小海注意到跟着看过来,也摸索一阵后,惊喜地看着她:“没准就是这里,按下去会有暗道出来什么的,我之前听我爹讲那种江湖故事,就有这种说法!”
红鼻头终于不想装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吐槽:“拜托,怎么可能这么弱智?”
咔咔。
两道很弱的旋转声后,有遥远沉闷的齿轮转动声传来。红鼻头感觉到脚下有轻微的震颤感,连地上的土都开始扬了起来。
接着,地表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大洞,有看不清的石制台阶沿着无尽幽暗延伸下去。
“……”
不是吧,竟然还真是这样。
红鼻头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楚姐的设定耍了。
一定是!
两个人准备下去之前,小海大咧咧拍了两下她的肩膀,紧接着拍拍自己的胸口:“我知道这下面看着很黑,你这个豆丁大小的小屁孩儿可能会害怕,没关系,你到时候害怕了就往我身上趴,哥哥一定好好保护你。”
话是这么说的。
三分钟之后,大呼小叫的一样也是这个刚才信心满满的家伙。
红鼻头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的右手臂一定要被他箍到骨折。
她尝试往外面抽了抽自己的手臂,失败了。
她叹了口气:“你能松开一点儿吗?”
小海箍住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不能,我怕你害怕。”
“……”
信你个鬼。
好在这个过程持续的时间不长,没过多久,黑漆漆的环境消失了,墙壁上开始出现幽暗的照明火把。
“小石头。”
“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现在的环境看起来更不友好了?”
“为什么?”
“周围墙壁上火把的木头,看起来真的好像人的手臂啊。”
红鼻头转过头,看向墙壁上的火把。有那么一瞬间,她也神色恍惚地把火把上的木头看成了人的手臂,但只是一晃神的功夫,那些“手臂”就不见了,变成了原本的木头。
小海不自然地挠挠头,撇撇嘴:“真没意思,这竟然都吓不到你。”
红鼻头现在也懒得演了,直接吐槽:“你是真有够无聊。”
小海感觉到她话里怼里怼气的意思,张口要反驳,但一想到自己胆子只有那么点儿大,立刻熄火,怂兮兮地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红鼻头又一阵无语,又觉得好笑。
她正准备再编出两句话逗他,忽然闻到了一阵气息。
小海眼睛亮起来,脸上的表情在昏暗发黄的灯光下有种莫名的陶醉感:“你闻到了吗?”
红鼻头心脏发紧。
她闻到了,而且很熟悉。
因为……这就是阿娘身上的气味,让人安心,又让人恐惧到战栗的气味。
红鼻头侧过脸,看清楚小海脸上的表情。
眼神空洞而陶醉,表情幸福而安稳。
红鼻头仿佛透过他,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嗯,看起来确实很傻。
不过对于现在来说,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的剧情一定相当危险,她很有可能又要面对大批大批的虫子了!
红鼻头咬着牙,紧绷着身体,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武装防备起来,抵抗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奇诡画卷。
前方视野逐渐开阔,昏暗的火把逐渐变多。
红鼻头看到一处形似祭坛的方位。
正中央黄铜浇筑的祭祀神,正是她之前见到过数次的□□。
红鼻头屏住呼吸,视线略过其他方位。
她发现,周围匍匐在地上朝圣的“人”密密麻麻,不胜枚举,如果……它们真的能称得上是“人”的话。
仔细看,它们的脑袋全部是由复眼、口器、触角组成的虫头,身体全部是长着茂密毛发的躯干!
虫头怪!
全部都是虫头怪!
红鼻头背后毛骨悚然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和片段,全部是她在面对那些虫头怪时的,包括阿爹为了救她枪杀的虫头怪……虽然不确定是幻觉还是真实。
红鼻头视线划过在她身侧的小海。
小海脸上的表情意外平静,眼神中甚至隐隐露出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
红鼻头听到他小声嘟囔:“原来,10岁之后成为大人,就可以每天做这么简单又这么让人幸福的事,那我也要赶快长大。”
“……?”
第118章
红鼻头感觉不对劲, 小声旁敲侧击:“小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小海奇怪地看她一眼:“我知道啊,难道你跟我的感受不一样?”
红鼻头又看向神像旁边密密麻麻匍匐的虫头怪,心脏抽了抽:“你不觉得它们, 现在的样子有点奇怪?”
小海没看她, 自顾自地说:“确实跟平时不太一样, 但毕竟是在朝拜嘛,身体姿势跟平时有区别也很正常。仔细看看,就能认出来, 这个是小溪,那个是阿喜……”
红鼻头心里咯噔一下。
她好像懂了,她看到的,跟小海看到的根本不一样。
红鼻头最后试探一句:“可我真的觉得他们跟平时差别很大,你难道看不出他们头上的触角?”
“触角?”小海古怪地看她一眼, “是这里光线太昏暗,你眼花了吧, 哪来的触角?”
红鼻头确定了。
就是她想的那样。
她现在不能确定, 究竟是她看到的景象是虚幻的, 还是小海看到的景象是虚幻的,所以最好先不要轻举妄动。
红鼻头又看了小海一眼。
他的眼神中除了安心、陶醉,还隐约多了一种类似狂热的欣喜期盼。
红鼻头觉得,不能再继续这样让他待下去了。
她轻声说:“小海, 我们现在这样算是偷偷来的, 不可以让他们发现。要不趁现在我们先走吧, 免得一会儿被发现就不好了。”
小海看都不看她一眼就说:“你先走吧, 我还想在这儿多待一会儿,这里给我的感觉特别不一样。”
红鼻头看一眼地板上密密麻麻匐趴着的“人”, 背后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很想现在立刻马上丢下他,转身就跑。但是理智告诉她,小海是这段剧情的重要人物,不能随便操作。
她耐着性子软磨硬泡:“小海,这里是祈福的地方,你觉得,守护村子的神明会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吗?祂之所以还不现身,只是想给我们个机会,千万不要触怒了祂,等你成年之后也没办法到这里来了!”
小海痴狂的眼神中终于闪过一丝清明。仿佛终于回笼了一丝理智,他依依不舍的朝祈福朝拜的人们深深的看了一眼,跟着红鼻头离开了。
庆幸的是,回地表的路上,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状况。
不过,也不知道是幽暗的地下让人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还是有其他意外情况,明明红鼻头觉得时间没过去多久,但重回地上,外面的天却全黑了,根本不像是她印象中只在下面待了一小会儿的样子。
小海一看到天边的月亮就连声喊:“惨了惨了惨了,竟然都已经这么晚了,回家之后,我爸妈肯定要骂死我。”
红鼻头也很绝望,声音沉闷:“小海,你说我们回去的路上会碰到野人吗?”
小海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有野人这么个东西的存在,面如土色,叫苦连天:“天啊,我之前从来没见过,只听我爸妈吓唬过我,今天晚上不会这么倒霉吧?”
红鼻头像是抓到了一丝看得见摸不着的线索,也顾不上在外面逗留太久,会不会再次碰上野人:“你爸妈也用这个吓唬过你?”
小海:“对啊,只要是我们村子里的小孩,应该都有被这么吓唬过吧?不过据我所知,我们同龄人基本晚上都偷偷溜出来过,毕竟有的时候半夜会闹肚子,但没有人真的碰上过。”
红鼻头沉默了。
她想说她碰上过,又觉得现在还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干脆暂时闭嘴。
一路上,小海都在疯狂碎碎念,手臂紧紧箍着她,就像是刚才朝地下走时一样。
到小海回家,他们都没碰上“野人”。再到红鼻头回家,他们依旧没有碰上野人。
只是红鼻头还没来得及庆幸,刚一推门,就看到了阿娘幽幽的表情。
冷寂的月光下,阿娘幽幽地站在门口,身体微微倾斜,轻飘飘的,像是没有重量……也像是,被蛛网粘住的一只虫。
红鼻头被自己莫名其妙的联想弄得头皮发麻。
等等。
月亮是亮的。
而在她印象中,月亮每次是亮着的时候,都会……
红鼻头眼前的景象,开始变了。
阿娘的眼睛逐渐变得没有生气,深棕色的瞳孔像一动不动的深潭死水。她的身体像个开始撒气的皮球,皮肤变得充满皱纹,毫无弹性的瘪下去。她的眼珠从眼眶里掉出来,手指也跟着从指关节上跌落,发出轻微的“啪”声。
二者一起在地面上滚动,发出结实的东西在地上滚动的骨碌碌声。
很快,它们停在了红鼻头脚边。
恐惧直冲天灵盖,无数相似相近的画面开始在她脑海中回旋。
红鼻头感受到了绝望。
不会吧,又来?
该不会,到她通关并成功解决这个故事之前,她每次做出让阿娘不满意的事,都要经历一遭一样的经历吧?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救命救命!
——啊啊啊啊啊救我救我救我!
——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笨蛋小朋友这时候还在疯狂发弹幕,而聪明的小朋友已经选择捂住自己的眼睛,关掉所有声音,起码在接下来的5分钟都不会再看一眼直播了。
——忍不住怎么办?
——虽然知道自己害怕,但是还想看怎么办?
——给楚姐预留一个广告位:XX牌全息舱,无论你是想看游戏直播、玩游戏,还是电影综艺电视剧,只要你提前设置好,全息舱将全程为您保驾护航。比如说现在,你害怕了,只要你提前设置好自己害怕承受能力的阈值,不用您进行任何动作,全息舱将自动为您屏蔽。
——这个项目听起来意外的很不错哎。
——@楚姐,要进行新联名吗,这项目我想投资入股
——???为什么你们每次都这么能歪话题?重点不应该是现在鼻头该怎么办吗?
——作为一名主播,面对这种情况想出合理的处理办法,是她应该具备的素质,作为观众,我只想看热闹(瘫倒.jpg
——很好,有狠心的主播就有狠心的观众
弹幕上一片祥和,游戏中,红鼻头却完全没心思注意弹幕上的内容。
不要啊。
她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想要呕吐的惊恐。
冰冷的月光惨白的照在那具软塌塌、只剩表皮,中间似乎只有干草支撑的人皮上。如果不是仔细看,一定会将这具人皮以为是什么变戏法的道具。
这时,一只又黑又细,像是干枯细长、没什么凸起芽眼疙瘩的树枝突然从她那只掉出眼球的空洞眼眶中探出来。紧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密密麻麻。
这幅画面看起来叫人寒毛直竖,仿佛一棵树的种子寄生在了这幅皮囊里,滋养足够,就从那个狭窄的小洞中探出来,像树枝、像头发、像虫子的节肢。
那些看起来并不明显的芽眼疙瘩轻微晃动,明亮的月光照下,有一种近似于虫壳油亮的光芒被折射出来。
红鼻头立刻联想到变成虫类洞穴的房屋,以及从深渊中疯狂蠕动爬行的虫群。
红鼻头想要挪开视线,可她的眼睛仿佛被什么东西牢牢锁住,只能盯着那一处地方,一动也不能动。
她内心苦笑,只能暗暗祈祷这一幕快点结束,等到她可以动了,一定立马装死,迅速结束今天这一场折磨。
很显然,故事发展到这里,这种恐怖画面就不可能会轻易结束,阿娘当然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她看到,那些似树干似节肢的长枝继续不断延伸,从阿娘空洞的眼睛一直向上伸展,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正弦函数弧线,再垂落到地上,像爬行的、鳞片光芒冰冷漆黑的蛇,蜿蜒地触及到红鼻头脚边。
粘上泥土的眼珠和手指被它吞噬覆盖,已经被用来当做补充营养的土壤完全吸收干净,不剩一丝痕迹。
它们继续蜿蜒向上,沿着红鼻头的脚踝、小腿、大腿,不断蔓延。冰冷而光滑的触感让红鼻头产生了浓烈的恶心感,她感觉缠在她腿上的不是别的,就是虫类的节肢!
可是她不能动。
她完全不能动。
她甚至只能忍着恶心,连一句唾骂都没办法表达出来。
空气中散发出潮湿的气味,带着一种雨后青草的味道。寻常时,红鼻头会很喜欢这种感觉,但是现在,它只能让她联想起阴暗潮湿的墙根后面,孕育着无数虫潮的洞穴。
等等,再等等。
就快结束了。
就快结束了!
最后一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红鼻头忽然感觉自己能动了。
她顾不上更多,飞快地闭上眼晕了过去。
这次,她却没有如愿以偿地立刻“昏睡”过去。
她看不见的地方,阿娘干瘪的身体像是吹气球一样重新恢复,只是眼球的位置依旧保持着空洞,那些形似虫类节肢,正在朝外无限蔓延生长的,仿佛菌类的菌丝。
渐渐的,它们终于感受到贪婪不知足的滋味,伸展出来的终于不只是截肢,还有触角、口器、复眼,整只虫子。
无数刚刚诞生的虫群从她眼睛中爬出、跌落,它们挣扎着朝外涌出,带着刚刚诞生时对这个世界上的全部好奇,争先恐后地爬出来,然后朝着地面上躺倒的小男孩身上爬去。
最开始感知到虫时,红鼻头还以为那种轻微的刺痛只是自己的幻觉,但是越往后,虫子爬过身体的感觉就越多、越密集,密密麻麻地碾压过她脆弱残破的身体,刮擦过她已经紧绷到极点、随时都会断裂的神经。
——不行,这次是真的受不了了,退出退出,我发誓这次直播结束之前,我都不开完全沉浸式体验了。
——打赌一星币,你会开
——完全沉浸式体验恐怖,但实在刺激。
——这未免刺激得也太过头了吧???
——本重度恐怖内容爱好者宣布,今年份恐怖体验到这里就要结束了,这次直播看完,今年就不再看带恐怖元素的内容了
——话不要说的太早,万一没过多久《拜神》就出二了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知道这算好笑,但是真的有人能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笑出来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他就是刚才那个已经关掉声音,不看画面,只是在直播间鬼混的家伙。
——这样真的还能体会到直播的乐趣吗?
——快看直播!恐怖内容终于结束了!
画面已经完全黑下来。
红鼻头也在忍受了不知道多久的虫潮袭击后,终于“昏厥”过去。
只是再次睁开眼,看到阿娘温和体贴的面容时,她下意识一个激灵。
她看到的仿佛还是昨天晚上的画面,阿娘的皮肤面容干瘪,像失水的橘子,明亮有神的眼珠少了一颗,眼皮软趴趴地耷拉着,整个人看起来相当不对。
甚至让红鼻头怀疑,她是不是还是在“做梦”。
“小石头,你又做噩梦了?”
空灵的声音夹杂着关心呵护传过来,红鼻头一个晃眼,忽然发现阿娘刚才那副不像人类的面孔已经消失,看起来又跟之前一模一样了。
红鼻头舒了口气。
紧接着,阿娘抬眸看向她,温声:“你最近做梦的次数越来越多了,需要我带你出村子看一看吗?”
红鼻头终于看清了阿娘隐匿在黑暗中的那半张脸,她这半张脸的眼眶里,真的没有眼珠!
红鼻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抖着声音:“阿娘,你的眼睛……”
阿娘摸摸她的脑袋:“没关系,是阿娘半夜不小心从床上跌下来受了伤。虽然看起来伤的严重,但其实没什么,自从你阿爹离开的那天,我就清楚,迟早会有这一天。”
含义相当模糊的一段话。
红鼻头有种直觉,如果再有下一次“幻觉”,阿娘再出现在她眼前,就会少一根手指了。
等到阿娘在非“幻觉”的状态下,也变成“幻觉”中那个样子,那她应该就没有办法继续装下去,只能直面BOSS,输,故事BE,赢,成功通关。
不过为什么是手指和眼珠呢?
红鼻头想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明白这两个东西的意象。
直到中午吃饭,阿娘破天荒又炖了一锅排骨。
那排骨的香味直冲天灵盖,闻一下就叫人欲罢不能,哪怕脑子里还存着之前吃排骨的不愉快记忆,也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想把排骨往嘴巴里塞。
嘴唇触碰到第一块肉时,软嫩的触感让她忽然回忆起,在这个小故事里,第一次“做梦”时,她将满满一大锅排骨吃得一干二净,最后从锅底夹出来一块跟眼球一模一样的肉。
还有第二次,她第一次亲眼目睹阿娘在她面前发疯,也是从碗里捞出来一根手指。
难道说,这两处剧情,就代表着阿娘曾经失去的东西?
红鼻头又联想到这些肉香得异常,还有阿爹告诉她,那些狗,其实都是人变得。
等一下。
所以,那些狗呢?
红鼻头再次看向碗里香喷喷、布满油花的肉,内心的食欲第一次被理智压过去。
她放下了筷子。
阿娘很淡地看她一眼,随后换上副关切表情,语气温和:“是因为那些梦让你没胃口了吗?”
红鼻头点点头,假装是。
阿娘“嗯”了一声,将排骨往后面挪了一下,把另一盘菜推到她面前:“那你吃这个。”
晚餐就在这样让人食不知味的状态里结束了。
夜间,红鼻头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如果说,所有的一切,都像她跟小海在地下起伏地看到的那样,她看到的虫头怪,全都是已经“成年”,被拉去祈福的孩子们,那么,是不是阿爹打死的,其实是村里的孩子?阿爹的死,其实也是那些家长做的?
无数条线索像没有被整理过的毛线,混乱复杂的混合在一起,让她理不出任何头绪。
红鼻头原本就很少玩烧脑类游戏,面对这种线索越多,剧情越复杂,越让人难以找到解决办法的游戏,她只感觉很绝望。
终于,她憋不住了。
“我觉得我卡关了。”
红鼻头垂头丧气:“我感觉,剧情已经进入了BOSS倒计时,但是,我好像完全没有走在正确的路上。”
——相信自己,你可是能把死存档救回来的主播!
——你之前分析得挺好啊,为什么忽然这么颓丧?
——是因为发现分析完了之后还有,分析完了之后还有,分析完了之后还还还有吗?
红鼻头抓住刚才那条弹幕,点名表扬:“这位同学非常懂我。我就感觉,内容越来越多,出现的线索还很有可能推翻之前的线索,绝望。”
——是不是玩的时间太长了,所以累了才会这样?毕竟之前一个故事都是直播打好几天。
——有可能,而且这个故事的内容量又比其他两个大
——鼻头你要不歇一歇明天再打吧,我这里都快天亮了
“可是故事都到这儿了,感觉再打两三个小时就能结束了,卡在这里去休息也太让人难受了。”
——那要不我帮你剧透一下?
——是呀,看你玩的这么累,我都觉得累了,游戏是为了开心的嘛,这样大家都不爽
——还是不要剧透吧,我第一次看,主播也是第一次玩,感觉剧透了就没有第一次游戏体验的快乐了。
——想要剧透!!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啊,不要吧,这么优秀的游戏剧透来玩太浪费了吧
“果然还是我的老粉们懂我,这么优秀的游戏,我看了剧透来玩,我自己都不能原谅我自己。”
——是剧透玩后会忍不住当场跟楚姐忏悔的程度,玩完给楚姐发一千字道歉小作文的程度
“你懂我!”
——???
——那你刚才在说什么?
——所以你就只是单纯累了,既不想休息玩,也不想查攻略玩,只是感慨一下而已
——啊,不会吧,真的有人现在才看出来吗?
——我懂了,制作人和主播之间的情.趣play罢了,我们都是她们play的一环
——笑死
跟弹幕胡说八道这一阵,红鼻头感觉自己的精力恢复了一大截,可以继续分析剧情了。
她最终决定摆烂式分析法,由她的脑子自己发散,在她什么时候想要停止时,脑海中剩下的最后一个线索是什么,就从哪个入手。
十岁……
祈福……
夜晚……
自制枪支……
死亡……
阿爹……
阿娘……
狗……
虫头怪……
无数线索向溪流中奔腾的水一样簌簌而过,红鼻头冥冥中感觉这其中一定有那个关键线索,但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一下子抓住。
像溪水中游来游去的鱼,通过折射照入人的眼球,按照正常视线下手,绝对不可能抓住。
那么,她确定的是……她看到的虫头怪是虫头怪,但是小海看到的虫头怪是人。
究竟是她出现了幻觉,还是小海?
但无论如何,他是目前唯一一个还活着,不是BOSS,看起来没有攻击性,不够聪明,还同时跟她目睹过虫头怪的家伙了。
她好像抓到鱼了。
第二天,红鼻头约小海半夜去看春花。
因为在她印象中,只有在这个家伙旁边时,虫头怪出现的频率才最高。不,是除此之外,她只在祈福的地方见过。
她觉得,祈福的地方很有可能是开BOSS的地方,所以还是得先从等级低一些的地方下手。
小海一开始很不情愿。
“你该不会是喜欢上那个阿姨了吧?听我爸妈说,你有事没事就去找她,你阿爹也是因为她才没的,你怎么还去啊?”
“而且,这么晚的时间,你不怕碰上野人,总得怕你妈骂你吧?”
红鼻头使用激将法:“我一点儿都不怕,是你怕吧?”
小海果然上钩,瞪着眼睛大吼大叫:“我怎么可能怕,你在乱说什么?”
红鼻头继续,使用“美人”计:“偷偷告诉你,我之所以经常去找她,是因为跟你有一样的想法——我也想成为为宝藏祈福的一员。可时间不允许,所以,我想通过其他方法变相完成。”
小海眼神中果然流露出心动,语气还是猜忌:“你有这个想法我可以理解,但是,这跟去找她有什么关系?”
红鼻头信口胡诌:“因为我去找她的时候,经常看到我们在祈福的地方看到的那些人!我觉得,也许从她身上,我们能找到突破口。”
小海信了。
“如果真的可以在10岁之前就能为宝藏祈福,那我可太荣幸了。”
“而且如果做到了这个,晚回家我阿爹和阿娘也不会责怪我。”
一路上,小海都在兴奋地碎碎念。
红鼻头完全不能理解他对成为祈福信徒的渴望,但是通关的欲战胜了一切,哪怕不能理解,她也在很舔狗地附和对方。
“你确定这条路走的是对的吗?我怎么觉得越来越阴森了。”
今夜又没有月光,在眼睛终于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红鼻头依旧感知到了附近的浓黑色,仿佛有有形之物就在附近,不断地吸收残存的光线。
冬夜寒冷,漆黑的夜晚配合极低的温度,轻易就能叫人产生惊悸退缩的心态。
著名胆小鬼小海在这时开始打退堂鼓。
红鼻头耐着性子哄骗他,心中暗骂这个NPC设定得让人觉得聒噪。当然,偶尔她也会忍不住想,这是不是楚姐的专门设定,添加这样一个NPC,让玩家害怕的心情能减少些。
约莫三分钟后,两人抵达目的地。
小海神情古怪地看着这座孤零零空荡荡的房子:“村子里什么时候还有这样一座房子,我竟然不知道。”
话音刚落,虚幻飘渺的动静从屋子里传出来,如幽灵,如鬼魅。
“小石头,真想不到,你还会再来看我,还带上了这样一个小朋友。”
红鼻头抬眼。
幽冷黯淡的光源细微地从屋子里打出来,呈现出诡异的冷蓝色,影影绰绰的让人看不真切,更让人怀疑你空旷的屋子里为什么会有光源。
突然,一张完全变形的人脸盈盈地贴在窗户膜布上,她的嘴巴咧出不可思议的巨大弧度,眼睛却冷冰冰的,毫无生气。她的脸像极了完全展开的比目鱼,更像是完全被人揭下来的脸皮,眼珠却好像还镶嵌在眼眶里,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转动。
红鼻头感觉大脑一阵疼痛,她下意识别开眼,却发现小海正用清澈的眼神好奇地盯着窗口处。
她怔住,重新朝窗口看去,发现,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切都不见了,没有冷色古怪光源,没有扁平变形比目鱼一样的人脸,甚至连幽幽的声音都不见了,只有细微的痛苦呻吟。
这时,小海转过头来:“小石头,她怎么了?”
红鼻头不能确定她怎么了。不过听动静,似乎是受伤了,或者因为其他事情不舒服了。
但红鼻头不会轻举妄动,她毕竟已经被这个女人坑过不止一次了。
“哎,你等等——”
只可惜,NPC没办法跟她共脑。
当然,红鼻头也不愿意一个又莽又胆小的家伙跟她共脑。
一眼没看住,小海已经屁颠屁颠走到窗户边,好奇地朝窗户里看了:“春花阿姨,你怎么了?”
春花的痛苦呻吟声停止了。
“你是谁?”
小海:“一个普通村民。”
“你来干什么?”
小海:“来关心你。”
春花冷笑:“是来看我什么时候才会死吧?你们这帮人,留我到现在,不就是还想看,被神诅咒后,我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吗?”
小海精准抓住话里的重点,语气隐隐兴奋:“你被神诅咒了吗?那你是不是可以见到神?可以告诉我方法吗?”
春花气闷似的一下子闭住嘴,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红鼻头:“……”
这NPC就是来搞笑的吧??
有这么套话的吗?
真拉啊,还是得她上。
红鼻头忍着疯狂吐槽的心情,也朝前走了一步。
这时,她发现,刚才那种莹莹的幽蓝色光线再度出现,那张近乎狂热的、执着的,从眼神到表情,再到贴到窗户上的整张脸皮都不正常的画面,再度出现。
艹。
这是感觉玩家已经适应那种整段都是惊悚恐怖的剧情了,变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吓一下的了是吧?
红鼻头既气,又觉得游戏设定真的很精妙。
本来,体验这段剧情之前她就想好了,只要画面开始出现恐怖片段,她就开始走神,让自己的脑子一直处在被占用状态,无暇顾及眼前发生的一切。
结果,万万没想到啊。
楚姐:想用这种方法躲害怕是吧?以为我没办法整你?
楚姐:恐惧?拿来吧你!
红鼻头摇头,心里忍不住又对制作人多了一层佩服。
楚姐是真的会拿捏玩家心理,不愧是目前游戏界她最欣赏的人才。
再一晃眼,刚才那个突然出现的画面不见了。
红鼻头硬着头皮走过去:“春花阿姨,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我们是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
“小石头,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我可是害死你阿爹的人,你那么好心对我,能是为了什么?”
红鼻头边胡诌边思考,继续套话:“如果我真是安的那种心思,我直接让村里人把你变成狗,一辈子变不回来不就好了。”
“那是因为你知道,虽然你们村子里的人跟别人不一样,有点特殊的能力,但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做到那么困难的事。”
红鼻头耐着性子继续:“那要怎么才能做到?”
“当然是我真的对你们村子供奉的神灵大不敬才可以。你们的神灵知道,我对祂的恭敬日月可鉴,所以——自然不可能被你们驱使。我信仰着你们的神灵,能够受到神明的庇护,自然,你们半点也动不了我。”
红鼻头整理了一下逻辑。
外乡人<本村人<供奉信仰者<神灵,大概就是这样了。
消息到手,红鼻头准备使用激将法,强迫她使用出她的“幻觉”,抑或是假装“幻觉”的“真实”,让那些虫头怪现身。
但她转念一想,忽然意识到另一些东西,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红鼻头换上副自暴自弃的语气:“春花阿姨,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想使点阴谋诡计,让你为我阿爹的死付出代价,但是既然已经被你看穿,我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春花冷笑,看起来对红鼻头的反应很满意。
红鼻头继续说:“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你不妨直接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好让我阿爹的死在我心中有个彻底的归宿。那天晚上,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
“你真想知道?”
“想知道。”
春花笑,带着高高在上的自满,语气轻狂:“好吧,看在你求我的份上,我把这些东西都告诉你。”
“一部分是幻觉,另一部分是真实。因为我虔诚的祈祷,我才会在那天晚上变成神灵的信众,神灵也才会让信众一起出现保护我。幻觉嘛,当然是我在进入你们村子之前学会,用来傍身保护自己的小能力,不算什么很复杂的东西。”
原来如此。
红鼻头心里有数了。
“那这个用来傍身,保护自己的小能力,可以教给我吗?”
春花又笑,嘲弄与恶意满满:“怎么?想学会了之后来骗我,别痴心妄想了,这门技术有个最不得了的地方,就是学的人永远没有办法让教的人产生幻觉。”
红鼻头语气很诚恳:“阿姨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春花忽然从窗户后面冒出来,一双眼睛不似从前温驯,滴溜溜转着,里面充满阴谋诡异:“谅你也不敢。”
半晌,她轻飘飘地站起来,整个人伏到窗户边,朝红鼻头勾了勾手指。
红鼻头紧张了一下,脑海中闪过曾经的惊悚荒诞画面,靠过去,按照她的意思,将手指隔着窗户膜布跟她贴在一起。
很快,红鼻头感受到一阵轻微的电流刺激,又好像春花的手指上长出了一小排尖细而密密麻麻的牙齿,刺破了她的手指。
收回手指时,红鼻头发现,她的手指上一点痕迹都没有。
“好了,你现在已经学会了。”
红鼻头轻微茫然。
“别着急,一天一夜后,月亮爬到夜空中的最高点处,你就能完全掌握这项技能了。”
“既然你学会了,那么现在,也是时候该交点学费了……”
话音落下,红鼻头产生轻微眩晕感,等她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时,已经迟了。
近在咫尺、刚才还跟她紧密连接在一起的“手臂”已经变成了油光可鉴、布满密刺的虫类节肢。
刚才那张紧紧贴在窗户膜布上的脸,已经变成了漆黑发亮、至少有三个口器一张一合、复眼折射出不可名状光线的虫类头部。旁边,有触角已经刺破膜布,从中蠢蠢欲动地探出头来。
红鼻头又想吐了。
她甚至怀疑,这是不是游戏程序设定的,否则她这么勇敢强大的人怎么会这么想吐?
她用余光扫旁边的小海,发现对方毫无反应,看春花的表情只是多了点不耐烦。
好的,她知道了,小海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春花以外的其他“信众”,得让小海看到他们才可以。
上一次,她看到更多虫头怪的方法是什么来着?
对了,危险,让春花感觉到危险!
上一回是房子塌了。
那这一回……
红鼻头飞速扫过周围,不远处的一块巨大石头引起了她的注意。这么大的石头,面对这样一间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房子,砸歪它应该轻而易举。
只不过,她操纵的这个角色身体太弱,那么大的石头,估计她一个人搬不动。
她视线一飘,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小海头上。
小海正烦呢,看她看自己,明显更烦了,嘟嘟哝哝地不满意:“你看什么啊?烦死了。”
毕竟,在他的视角里,红鼻头一直不知道在跟春花说什么有的没的,而且听起来根本不像是可以帮他找到提前成为信众方法的样子。现在看起来就更奇怪了,因为对方莫名其妙就跟春花大眼瞪小眼起来了,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帮我个忙。”
小海语气很差,表情尤其不耐烦:“帮什么忙?”
红鼻头凑近他,扯着他直接跑到石头旁边,说:“跟我一起把这块大石头搬起来,然后把这间屋子砸烂。”
小海完全不能理解红鼻头在说什么,听得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知道你现在可能很不能理解,但是你要相信我,只要我们两个齐心协力,把这间屋子砸烂,你就能实现你的心愿,最起码你能在接下来看到平时看不到的神明信众。”
小海还是将信将疑。
红鼻头乘胜追击:“相信我,毕竟我阿爹都没了,我知道的肯定比你多,刚才你听不懂的,我跟春花阿姨的对话,就是在说这些。”
一阵胡说八道的乱扯后,小海眼神动摇了。
他撸起袖子,烦躁地看一眼夜空,骂骂咧咧地使劲:“看在你之前每天陪我玩,还相信我的份上,再相信你最后一次。”
两人一起用力,同样龇牙咧嘴地搬起了那个巨大的石头,重重地朝屋子扔过去,正对上春花在的地方。
那只巨大的从头不应该能流露出任何情绪,但红鼻头还是在那双扭曲、蜂窝状的复眼中看出了惊恐。
小海拍拍手上的土,皱着脸,看起来比刚才更烦躁:“好了,我都扔了,你的承诺什么时候能兑现?”
咔咔。
咔咔。
不远处有细微的声响传来,像是紧锣密鼓的金属碰撞声,又像是细雨淅淅沥沥的动静,细听,还有一种古怪奇诡的阴郁嗡鸣。
要来了。
小海看到红鼻头脸上的表情,迟疑片刻,声音不自觉压低:“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了?”
红鼻头没说话,手指轻轻指向不远处地平线的位置。
夜空与道路交汇的尽头,闪出微弱的光芒。一只、两只、三只,数只鲜活巨大,颜色沉黑的虫头怪出现在天边尽头。它们看起来不大一样,那些密密麻麻叫人起鸡皮疙瘩的复眼中,多了种不知名的狂热,朝圣之心仿佛在它们眼中生成了实质,萦绕着它们涌动流淌。
第119章
小海:“你竟然真的做到了。”
惊呼声像钢琴乐谱上早已标记好的音符, 在合适时,它不差一分一毫的精准出现,带着小海对她,或者说对神圣神灵的全部信仰与热烈。
红鼻头轻声问:“你看到了什么?”
“信众。”
“不止我们在地下看到的那些。”
“除了这些呢?”
“还有他们身上对于神明的信仰, ”谈到这个, 小海的语气是掩饰不住的狂热, “你一定想象不到,原来信仰可以实实在在的被人看到,我看到了, 它们很明显,迟早有一天,我也要变成这样。”
红鼻头不置可否。
她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现在已经完全确定,小海跟她看到的虫头怪完全不是一个样子,那么接下来, 虫头怪如果冲过来,她还该不该拉着小海跑开?
剧情没有给她很多思考的时间, 只是眨眼功夫, 浩浩荡荡、光可鉴人的大虫子们挥舞着自己的触角与节肢飞奔而至, 带着一种腥而腐败的潮湿气味,让人不适。
红鼻头判断着跟它们的距离,脑海中不断闪过如果真的要面临之前的场景,那她该怎么做。
结果很意外。
那些虫头怪, 并没有看她。
一只也没有, 它们全部操着古怪的狂热神情, 目光尝试着触碰小海跟它们同等的目光, 仿佛虫类在利用触角和信息素交流。
红鼻头感觉周围的空气灼热了些。
她下意识转过身,尝试查看在她视野里已经变成虫头怪的春花阿姨人怎么样了。
结果, 视线中没有虫头怪的踪影,甚至,连任何活物的痕迹都没有。
重新转过头,红鼻头发现,虫头怪离她更近了,但是跟上一次既然不同。它们对她没有任何恶意和攻击性,甚至连看不看得到她都是未知数。
小海在跟它们热情地交流。
他们之间的交流没有使用语言,但红鼻头依旧看出了他们是在交流。
有奇怪的气味在空气中流动,仿佛来自幽深潮湿的昏暗洞穴,又仿佛来自长满绿藻的无光水底。
夜空中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爬了出来,月光冷冰冰的,给大地撒上一层明亮又雾蒙蒙的纱。
红鼻头感觉自己开始昏昏欲睡。
最后失去知觉之前,她有种强烈的感觉,这要是她在这款游戏里经历的最后一个游戏日了。
红鼻头睁开眼睛。
眼前的场景有点模糊,她脑袋还昏昏沉沉的,没能第一时间辨认出自己现在在哪里。
回过神,红鼻头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家里的床上,不远处有烛火的微光,外面的天还是黑的。
阿娘温柔和蔼的声音冒出来:“终于醒了?你睡了将近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
不会吧?
红鼻头还以为,现在还是当天晚上。
她将信将疑,想转过头说些什么,准备动作的前一秒,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阿娘现在的样子。她心里瑟缩了一下,做好准备才缓慢地揉揉眼睛,假装才反应过来,不太好意思地从床上爬起来:“抱歉,阿娘,我跟小海出去玩,一不小心就待得太晚,忘了回家,害你担心了。”
阿娘凑过来。
烛火从她侧面打光,影子勾勒出她漂亮的轮廓,同时也把她缺失的一只眼睛照得更加明显,更加凹陷,更加叫人心生恐惧。
“我知道。”
很简单的三个字,让红鼻头浮想联翩。她觉得,阿娘的“知道”,也许是在她身上装了监视器。
“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都爱玩,有的时候忘记时间了,可以理解。”
阿娘表情慈爱,语气温柔,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单纯地爱着孩子的母亲:“一天没吃东西了,要吃点吗?”
红鼻头看了看窗外的月亮,还没升到最中央。
她摇摇头:“我先不吃了,本来今天约了小海一起玩儿,结果我没想到我就睡过头了,我得先去找他说一声。”
阿娘声音平和:“都这个时间了,人家早该休息了,别去了。”
红鼻头换上副撒娇语气,眼睛眨巴眨巴:“阿娘,我们都说好了的,你之前不是一直教我,约好的事情不可以反悔吗?你现在好像看起来反悔了。”
阿娘摇摇头,无奈地笑笑,露出难得的宠溺语气:“好吧,去吧,我在家里等你。”
红鼻头一个箭步冲出院落,像怕她反悔似的。但她也敏锐地意识到,阿娘的态度不对劲。
如果是之前,她一定会说“晚上出门太危险了,你会碰到野人”,但是今天,她没有。
她必然知道了什么。
必然。
夜晚无星无月,周围浓黑阴沉。红鼻头脚步匆匆,忽然听到一连串的犬吠。
红鼻头下意识步子一顿,转过头去。
紧接着,她看到了此生难忘的画面。
三条看起来大小跟正常犬类差别很大的“狗”正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它们的眼神十分痛苦,充满祈求。
然后……他们开口说话了。
“你可以救我们吗?”
“只有你可以救我们了吧。”
“如果你再不把这里的坏蛋除掉,下一个被杀死的就要是我们了。”
红鼻头不知道从人变成狗会经历什么。但此时此刻,它们属于人类的声音不再清晰,模糊而迷离,还带着总是吠叫后的轻微嘶哑。
红鼻头早就知道村子里的狗是人类被惩罚后变成的样子,但是他们顶着这样一副样子开口说人话,冲击显然不是只是被告知事实可以比拟的。
“不知道你现在知道到什么程度,总之,你阿娘每次炖的肉,都是我们的肉。虽然我们现在的外观看起来是人类,但事实上,我们其实——”
红鼻头一脸惊恐又想吐地制止他们:“别说了!”
她现在真是又恶心又害怕,恶心是因为它们说的内容,害怕是因为它们说的内容太劲爆,怕现在就引来BOSS直接开打。
她现在得先快点找到小海,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得先把他骗出来,否则最终战,她在没有任何攻击手段的前提下还没有任何防御手段,死在BOSS前面是肯定的。
佯装镇定地告诉这几个人自己现在的状况,红鼻头快步离开,跑到小海家的位置,只思考了三秒钟,就从地上捡起一块脑袋大的石头,用自己最大的劲儿扔到了人家院子里。
咚。
重重地落地声后,骂骂咧咧的男声冒出来:“谁啊?哪个小兔崽子大半夜不睡觉扔石头玩,也不怕被野人抓走吃了!”
红鼻头没作声,男人气急败坏的动静在坚持了几分钟发现没人回应后不再继续,啐了一声,门打开闭合的吱呀声紧接着传来。
红鼻头对这个反应并不意外,也不气馁。
安静几分钟后,她又从周围跳了块大石头,用尽所有的力气把它投掷进去。
咚。
刺啦。
清脆的碎裂响后,是一连串的碎裂落地声,跟着还有大块石头落下去的闷响。
红鼻头看不清院落内的状况,但隐约能猜到,这回她砸的很准,应该对院子里的房屋造成了不小的破坏。
很快,男人暴跳如雷的声音传出来,脚步声沉重得像是虫头怪密密麻麻从不远处动了杀心一样。
“哐啷”一声,男人拉开院落大门,女人的大嗓门也跟着冒出来,没好气地狂吠乱叫。
红鼻头竖着耳朵听他们的动静,察觉到他们是往她不在的另一个方向检查去了,蹑手蹑脚右动作轻盈地钻进门里,一把扯过还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小海,拉着他就狂奔出了屋子。
直到跑出去五百米远,小海还流着口水嘴巴里含糊不清。
红鼻头也不多说什么,直接给了他一巴掌,把他从梦里敲醒了。
小海捂着头,幽怨又一头雾水地瞪她:“你干什么?现实中对我颐指气使就算了,梦里怎么还打我?”
红鼻头无语:“你能不能醒醒,现在不是在做梦。”
小海表情凝固成一幅画,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你什么意思?”
红鼻头简单快速地把刚才自己如何用小伎俩甩开他爸妈,又把他从屋子里拉出来的事讲了一遍。
小海的表情逐渐变得佩服,眼神都星星眼了。
很快,他反应过来了,脸重新变成一百零八褶的包子:“不对啊,你这么做,那我第二天回去,我爸妈不得骂死我?”
红鼻头没忍住,又给了他一记巴掌:“你就不能说你是被坏蛋掳走然后自己逃回来的?”
小海眼睛又亮了,嘿嘿地笑:“小石头,真想不到你这么聪明。”
“……”
像是大脑终于重新回到了他应该的位置,小海找到重点:“不过,你大半夜用这么复杂的方式把我叫出来干什么,是有什么新发现吗?”
红鼻头当然不能说,因为她觉得今天不找到BOSS的弱点把BOSS完全摧毁,她就要玩完了,而他又是她现在的高能防御罩,于是信口胡诌:“对,我找到了能快速成为信众的方法。”
这件事果然是小海的命门,红鼻头只是随口一说,对方就激动的不得了,什么都顾不上,一副对她听之任之的模样。
“那我们现在去哪?”
“现在去——”
杀掉她的阿娘。
之前,只要阿娘想,她就可以随意被“定身”,被“幻觉”,现在有了小海,起码她没办法被伤害了。
那么杀掉阿娘,解决这个小故事的BOSS,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
她话没说完,耳畔就响起了温柔和蔼的关切声。
“小石头,你都出去那么久了,怎么还不回家?”
语气寻常得就像每次她晚回家后的悉心关怀,只是声音听起来太虚无缥缈,又有极重的回音,像来自幽冥地狱,像缠人的鬼魅。
红鼻头额上冒出一层薄汗。
冬夜风冷,周围一片苍茫,月亮不知什么时候从乌云后钻了出来,给寂寥的大地点染更多冷清。
光线明亮,小海察觉到红鼻头的不对,挠挠头:“小石头,你怎么了?”
红鼻头问:“你听不到?”
小海:“听到什么?”
红鼻头松了口气。
是幻觉。
别紧张。
等等——
在明亮的夜空与深黑色道路尽头,地平线的地方,光芒油亮的虫头怪出现。
它颜色漆黑,躯干部分的毛发呈现出深棕色,节肢支撑着身体,正以难以令人理解的动作向前摆动身体。那一闪一闪的油光发亮的颜色看得人毛骨悚然,仿佛那对灵敏的触角以及那些灵活的节肢随时都会伸展得无限长,缠绕住红鼻头,让她窒息而亡。
“那是……”
小海开口了,他有点害怕:“你阿娘!”
红鼻头问:“你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了?”
“对,她这么晚出来找你,一定是因为发现我们偷偷溜出来玩了,我们现在应该快跑还是应该认错?”
好的。
红鼻头知道了,小海看到的还是跟她不一样。
不过……等一下。
那是不是意味着,对方看不到她?
红鼻头紧张的心缓和了点儿。
“小石头,你在哪儿?”
“在哪儿?”
“告诉我你在哪儿好吗?”
鬼魅飘渺的声音仿佛一个全息立体声环绕音响,四面八方抛出的丝线紧紧将她缠绕。
红鼻头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处在这堆丝线的正中央,随着每一句话的出现和落下,都会被撕扯的近乎窒息。
艹。
缓和不了一点。
不不不,冷静冷静。
她现在身旁有最好用的防御道具,只要他在,所有的一切危险,就都只是幻觉。
红鼻头随意一撇,视线中,虫头怪不见了。
阿娘的模样变回了温婉动人的漂亮模样,眼神和表情充满体贴,如果不是她的一颗眼珠已经干瘪不见,一只手的手指看起来藕断丝连摇摇欲坠,她一定觉得阿娘还是当时那个温柔宠爱她的阿娘。
她怎么忘了。
上一回她回家见到的阿娘,模样就在恐怖惊惧与寻常温柔间来回切换。
而且如果是这样的话,她的阿娘应该就可以看到她了吧……
下一刻,阿娘脚步飞快地朝她奔来。
她的速度快得完全不像人类,奔跑时,红鼻头甚至看不清她的腿,她整个人都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反光的色泽,像极了在努力压制她本质上的模样。
红鼻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在这种情况下尽力思考:之前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她不能一直维持在任一状态下,那么这次是不是也一样?
她全身上下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供给了大脑,她用力抓住小海的肩膀,顾不上他现在龇牙咧嘴、骂骂咧咧,甚至试图挣扎,用尽全身力气禁锢住他,挡在自己身前。
一瞬间,阿娘透亮得近乎呈现出金属般反光色泽的皮肤骤然变黑,面部以人类无法理解的角度折叠扭曲,复眼凸出,触角沿着耳朵生长,嘴巴与鼻子结合成虫类口器。
她变了回去。
红鼻头来不及想更多,她现在脑子只剩下一件事,解决掉眼前这个BOSS,结束掉这长长一串痛苦而荒诞的剧情。
她顾不上还在大喊大叫的小孩,从路边捡起坚硬有棱角的石头,重重地朝那只虫头怪砸过去。
痛苦叫声与害怕尖叫顿时布满整个夜空。
虫头怪的模样又消失了。
红鼻头看到,阿娘美丽的面庞上露出一个巨大的、血肉模糊的洞,窄窄的血顺着她的额头流下来,顺着地面流淌,停在红鼻头脚边,堆起了汪血潭。
眨眼的功夫,再细看,那血瞬间变成了几乎凝固的黑色,而阿娘,只剩下一副塞着干草的空壳,仿佛已经死亡了不知道多久。她的皮肤失水皱缩,表皮布满恐怖青黑的斑点,腿部皮肤肿胀,隐隐有脓液流出过又干涸的痕迹。
看起来,她已经死去了很久很久。
红鼻头完全没想到事情忽然会变成这样。
解决完这个故事矛盾的重点在于BOSS死掉,但是如果从一开始,BOSS就不是活着的呢?
又或者说,这压根不是BOSS,更不是通关故事的根本。
红鼻头脑子生疼,凑过去试图用自己的方式确认解决问题的可行性。
就在这时,那具已经完全失去人类特征的干瘪皮囊忽然动了,带着肿胀霉变的皮肤,还有阴测测的脸蛋和表情,发出一种跟虫类高度相似的“嘶嘶”声,身体像是被木偶线扯着,以一种人类无法做到的姿势活动,关节扭曲地朝她扑过来。
“……”
她就知道!
红鼻头二话不说,拉上小海就开始跑。
BOSS,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被解决,她竟然妄想用一块石头就通关游戏,简直是痴心妄想。
小海被扯着胳膊在旷野里狂奔,寒风直往他嘴巴里灌,依旧挡不住他喋喋不休的嘴。
“你现在要去哪儿?”
“你阿娘只是因为你半夜偷偷溜出来不告诉她,没必要跑得这么急吧?”
“为什么要拉上我?”
红鼻头这会儿的脑子已经完全被打BOSS的一百零八中解决方法占据,根本顾不上这个烦人的家伙。
“你跑得能不能慢点?”
“你本来就做的不对,去道个歉不就是了,犯得着大半夜拉着我一直跑吗?”
“我崴脚了!”
聒噪烦人得想让红鼻头立马撒开手把他扔出去。
如果他不是她现在的保命神器的话,他一定已经立刻马上被红鼻头抛弃扔到虫子堆里,亲眼看着他被虫子分食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那种。
“不对啊,你来找我的时候不是说,你找到提早成为信众的方法了吗?”
“你怎么突然开始拉着我狂奔了,看起来毫无目的。”
呼啸的风和惨白的月光把小海的话搅拌得支离破碎,但红鼻头还是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对啊,既然村子一开始产生变化,是因为那些所谓的宝藏,那么如果把那堆“宝藏”,或者神明解决掉,是不是才是真正的解决?
而且,如果她现在拉着小海往那边跑,最起码能让他闭嘴。
红鼻头立刻调转方向,朝地下祈愿祭坛狂奔。
耳畔是呼啸的风,身后是偶尔传来令人精神污染的虚幻缥缈声。
红鼻头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一路狂奔,摸到那坚硬的、质感与石头完全不同的凸起时,她已经筋疲力尽。
大地开始震颤,四周尘土飞扬,跟原来一样的地方冒出巨大的、冰冷的入口。
而就在距离红鼻头他们不过十几米远的地方,现在又变成虫头怪、闪着油光的阿娘已经悄然而至。
红鼻头扯住小海就甩进了地洞里。
几秒钟后,背后传来重重的震颤声,是入口合拢的声音,红鼻头终于松了口气。
沿着台阶一路向下,昏暗模糊的灯光晕出光影。晃神的功夫,她忽然感觉墙壁上的火把木棍在轻轻挪动,像是被火烧得焦黑的干瘪手臂,漆黑而富有奇异光泽。
不会吧……
难道这事NPC真的在提醒她,周围的根本不是什么木头火把,是捧着火的人的手臂?
红鼻头心脏紧了紧,往前的步子更快了些。
走了很久,她终于拉着跟上次一模一样,扯着她的手臂不送,死死箍着,就差把她当成树的树袋熊一样的小海来到祭坛处。
只是刚一靠近,红鼻头就发现,那些所谓白天会来祈福的“成年孩子”们,现在并没有离开。而且他们的模样,成了非人非虫的状态。
从前祭坛周围一圈的虫头怪们,变成了一颗又一颗未孵化的巨型蚕茧,半透明状,细看,其中的“成年孩子”,像是刚刚成为胚胎还没有完全分化成人类的模样,被用一根形似脐带的半透明线状物与茧产生奇异的连接。
红鼻头还意识到,这里似乎安静得出奇了,连烛火燃烧、灯油的轻微滋啦声都没有,仿佛连时间都静止了。
现在应该怎么做?
直接把祭坛毁掉?
怎么毁?
只凭借她和小海两个小屁孩的力量吗?
不,如果真的要这么做,她甚至没办法集合两个小屁孩的力量,因为小海只能用来防御,攻击的话,他作为狂热信徒未遂份子,绝对不可能配合她。
那么事情就更难办了。
毫无头绪的棘手状态下,红鼻头忽然听到了轻微的“嘶嘶”声。她背后开始发冷,努力判断这些细微的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是那些蚕茧开始苏醒了吗?
肉眼看起来,并没有这样的迹象。
红鼻头仔细辨别,努力聆听那些声响的方向来源。声音太小,越仔细听就越听不真切,像搅在一起的一团泥沙,想要分清里面都有什么实在复杂。
红鼻头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认真思考这些声音究竟来自哪里。
须臾,声音消失了。完完全全的消失不见,一点痕迹和踪影都没有,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这时,入口处,一只黑亮的节肢突兀地出现,仿佛一柄即将落在她脖颈处的光亮利剑。
红鼻头呼吸都要静止,心脏的跳动也变得杂乱。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无数只坚硬而鲜活的虫类节肢折射着黑亮油润的光芒,盯着触角与翕动的口器,受惊得蚂蚁一样成群结队地从洞穴中爬出来。
红鼻头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感觉到心惊肉跳。
旁边,小海的反应却更令她毛骨悚然。
“阿爹,阿娘,张叔,赵姨?你们,你们怎么都来了?”
“……”
一瞬间,红鼻头理解为什么小海露出的是惊讶但不惊恐的表情了。
因为在他视角里,这些突然闯入的根本不是虫头怪,而是村子里的居民。
但是,为什么连村民也变成了虫头怪?
也许是在这几天时间里,大家对神的信仰达到了新一轮的高峰,所以显示出了这种信众的模样。
红鼻头只能这样猜测了。因为,她已经来不及想这么多了。
嘶嘶。
嘶嘶。
让人头皮发麻,仿佛指甲刮擦大脑皮层的虫鸣声不断重复。
红鼻头听不懂它们在说什么,但小海的反应告诉了她一切。
“不不不,你们误会了,小石头没有对神明不敬的意思。他想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尽早成为神明的信众。”
“他阿爹的事情怎么可能是因为他?”
“我跟他相处了这么久,最了解他了,他不是因为对神明不敬,才半夜偷偷溜出去的。”
“……”
无数辩驳声如同珠链断裂后噼里啪啦砸下来的玉石珠子,混乱却清脆,让人心情莫名放松。
但是,红鼻头心里也相当清楚,这样苍白无力的辩驳,并不能掩盖这些“人”出现在这里的事实,也不能掩盖,它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诡谲、沙哑、紧密的“嘶嘶”声接连不断、密密麻麻。
小海表情逐渐惊惧,连连摆手:“不、不行!只是因为他出现在这里,你们就要让他去死,这绝对不可以!”
“明明我也跟他一起出现在了这里,你们为什么不针对我?”
“他是我的好朋友,你们不可以伤害他!”
“我没有受他的蛊惑,如果你们一定要觉得半夜出现在这里是一种错误,那就连我也一起惩罚!”
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兄弟情?
好兄弟。
红鼻头简直要哭出声了。
红鼻头攥了攥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小声伏在小海耳畔说:“现在的情况很棘手,如果你想打破这种困境,就跟我一起把祭坛砸了。”
小海直直地看着红鼻头,眼睛发愣,像是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你在说什么?你不是说有办法,让我早日成为神明信众吗?”
红鼻头继续胡编:“只要你一会儿跟我一起把祭坛砸了,你就能早日成为神明信众。”
小海露出一副“我确实不聪明,但是你不能这么直白的把我当傻子”的表情。
附近,虫头怪群已经蠢蠢欲动,眼神狂热而嘈杂的盯着她,仿佛将她送上祭坛,拆出血肉,就能成为世间最独一无二的信众。
小海忽然抬头,表情愈发艰难,依旧负隅顽抗:“你们别过来,我不会让你们伤害他的,因为你们逼得这么紧,他现在脑子都不好了!你们难道不记得神明大人曾经说的话吗,只要不是对神明大人不敬的人,你们根本没办法做到伤害他!”
凛冽而坚定的说完这些话,小海脸上的表情闪过一丝痛苦,像是终于没办法继续说什么,又或者语言已经完全无法抵抗村民们近在咫尺的行动。
小海动手,重重地将红鼻头推了出去:“小石头,想办法逃出去!”
红鼻头觉得,如果不是情况太过危急,她一定会在这里为这名NPC留下第二滴热泪。
但是她很清楚,现在的情形,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嘈杂混乱的“嘶嘶”声,幽暗灯光下闪烁出恶心光芒的晃动虫壳,因为动作太过激动摇晃的触角……无数画面和动作将这一刻的红鼻头的紧张感拉到了极限。
等一下。
她又办法了!
不过现在的时间,不知道还合不合适……
她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脑海中反复重演之前学到的小技能。
虫头怪潮离她近了,更近了。
可她的时间还没到。
快了。
就快了!
瞬间,红鼻头脑海中仿佛闪过一缕电光,白紫色的光似乎瞬间将她眼前的艰难险阻照亮,一切都变得充满希望。
如她所料,虫头怪群停下了,它们的复眼中闪过疑惑,但是很快,它们相信了自己的眼睛,调转了方向。
旁边,小海眼睛瞪得快要从眼眶中掉出来,脑袋昏昏沉沉地问她:“他们现在在干什么,为什么忽然对你不感兴趣了?”
“等等——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忽然开始对祈福的哥哥姐姐们动手了?不,不止这些,他们还开始对祭坛上的神像动手了!”
小海眼神万分惊恐,动作和表情复杂得令人难以置信,似乎是非常想上前制止,但又清楚地知道,以自己的力量完全做不到。
他们当然会这样做。
因为现在,月亮恰巧爬到了天空正中央,她彻底学会了那个幻术,让虫头怪们以为蚕茧和神像才是她。而她,成功在这片无处可逃的环境中,化险为夷,让本来应该由她消灭的东西,由次一级别的小BOSS们替她解决。
时间刚好。
砰砰。
砰砰。
重重的敲击声接踵而至,传递出来的力量感很轻易地表达了他们狂乱狰狞的情绪。
拉着小海逃离地下祭坛之前,红鼻头仿佛听到了他们的狂笑,又仿佛听到了他们灵魂凋落的安葬曲。
既然背叛神的人,才会被神惩罚,那么不如就让祂的信众们去背叛祂。
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轰隆隆——
踩在平地上,沐浴在冰冷的月光下,红鼻头听到身后传来巨石跌落的声音,大地震颤,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有什么大概已经轰然倒塌,再不见天日。
踩在平地上,沐浴在冰冷的月光下,红鼻头听到身后传来巨石跌落的声音,大地震颤,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有什么已经轰然倒塌,再不见天日。
旁边,小海的眼神复杂惊恐。
“怎么了?”
“你、你流血了,你到处都在流血,你怎么了!”
红鼻头后知后觉,感觉自己的前额、鼻息、嘴角一片温热,有很淡的腥甜味在附近荡漾开来。
她轻轻摸了一把唇角的温热,黏腻触感被带下指尖,留下一片猩红色。
她在流血。
但她全程没有任何受伤的可能。
那么,在将所有可能性分析过一遍后,留下最合理的那个,答案只有可能是一个……因为她对神明大不敬,神明在祭坛被毁前,也对她降下惩罚。
天边已经泛白,地平线溢出冷金光线。
在遥远又濒临的地方,有模糊又清晰的神圣歌谣在吟唱,空气中似乎开满了大朵大朵温润甜美的花朵,周围仿佛已经不是被土墙围起黄沙弥漫的地方。
红鼻头感觉自己的身体逐渐开始麻痹,看向小海的目光也模糊起来。
“小石头!”
“小石头!!”
红鼻头耳畔的声音越来越小,视线中,小海的嘴巴一张一合,表情激动紧张,她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画面最终暗了下来,一切仿佛归于平静。
——???????
——救命,这个结局……
——不是,你们真的确定这是结局吗?
——有没有可能,这是红鼻头没有找到正确的通关方法,所以BE了。
——我是二刷党我先说,这个结局没问题,但是这确实不是最后的结局。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急急急急急我好急!所以主角到底死没死!
弹幕刷屏飞快,显得直播间弹幕区像一间巨大的、会被教导主任训斥的教学楼最乱的喧哗班级。
而这会儿的红鼻头,完全没有一点儿心思再思考更多,因为她玩了那么久,整个人都精疲力尽了,能打出一个结局已经相当不错,她实在不想关心这个结局究竟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好吧,也没有那么不关心,只是累了,在意的心情会少些。
就在这所有人都期待接下来发展的时刻,暗下去的屏幕画面亮起来了。
屏幕中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他站在倒塌的村落正中,看起来跟寻常时没有任何区别。他的眼神空洞,仿佛在知晓自己所在的村落已经完全湮灭后没有悲伤与难过,甚至有一丝诡异的兴奋。
画面显得那么荒诞和诡异。
不止因为男人的表现,还因为,他是那个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因为他是,小石头的阿爹。
——??????
——???
——???????????
——什么意思,这是幻觉还是真的?
——我不懂了,我这次真的看不懂了。
——有没有二刷过的来讲讲,这是什么情况?
——我是二刷的,我也很懵,这个剧情跟我在别人那里看到的不一样。
——我靠,我靠我靠我靠,难不成红鼻头打出来的这个才是真结局,我之前看到的那些只是普通结局?
——不管怎么说,这都很奇怪吧,正常早该死的人没死,看起来不该死的人全死了,这是什么细思极恐的情节啊??
弹幕非常急切,红鼻头比他们还着急。
她茫然的要命,完全不知道自己打了个什么结局出来。
尤其是,弹幕竟然还说,她打的是真结局。这算什么真结局啊,她一点都看不明白。
到底谁是真的?谁是假的?哪些是好人?哪些是坏人了?
她不装了,她就是好奇结局,因为这也太吊人胃口了吧!
在纷乱复杂的思绪中,红鼻头感受到四周的光线暗淡下来,她重新回到了一个透不出一丝光线的纯黑环境中。有很淡的光线亮起,像是冰冷的月光残缺不全地打在她身上。
红鼻头闻到了青草潮湿微腥的气味。
她回到了她探索的星球,她重新成为了杂志社的编辑。
“对啊,我都忘了,还有最后的细节线索补充环节,估计把这一块儿全都找齐,就知道最后的故事是什么了。”
——找找找找找!
——快快快我好急,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急过,明明已经看了一通宵的直播,但是现在对于真相的渴望依旧可以让我蔑视一切。
红鼻头打了个哈欠:“可能如果你是玩儿的人,你就会发现对真相的渴望也没那么大,只剩下疲惫了。”
——真的有那么夸张吗?
“真的有,哪怕我现在真的特别想知道真相,但是这种累上来——真的很难不让人想把游戏关掉,然后打开归园田居的度假DLC,痛痛快快睡一觉。”
——是不是那种高度紧张的刺激感维持久了,一放松下来就特别想睡?
“对。”
——那我懂了,这种时候,楚姐就应该在最后的细节补充环节多安排点同样惊悚的剧情,刺激你的大脑,让你重新恢复高亢的状态。
“……?”
虽然这个人说话感觉起来特别欠揍,但是不得不说,这人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讲真的,按照楚姐对玩家心理的拿捏,说不定早就安排好了,只是我们还不知道。
——有道理,鼻头小心
红鼻头对他们的说法嗤之以鼻。
因为按照她打这款游戏的经验,之前收集线索的时候从来没出现过的情节,现在在这里出现,本身可能性就近乎为0。
红鼻头大喇喇的朝前走去,按照之前的经验和对这个小故事的理解,展开线索收集。
夜空暗得深沉,周围深黑一片,无数让人看不清的荒草匍匐在地面上,张牙舞爪的凌乱生长。在人看不清的地方,风轻轻摇曳,吹动杂草的枝芽,仿佛它们有了生命一般蠕动翻涌,像蚯蚓蜈蚣一样穿梭爬行。
冰冷的风吹得红鼻头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猛然间,她好像感知到什么,迅速回过头,发现不远处的“树”,狰狞晃动起了身体,再仔细看,那哪里是什么“树”,是外壳油光发亮、触须一摇一摇的虫头怪!
红鼻头尖叫出声:“啊啊啊啊啊!”
哪怕她胆子再大再坦,好不容易从恐怖紧张的环境中脱离出来,来到一个自认为相对安全的地方,却遭受这种打击,都会忍不住尖叫。
——救命,怎么还真来啊?
——也许是楚姐真的听到了大家的召唤
——楚姐:从来没见过这种要求
——楚姐:既然你大方提出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满足你。
“……”
红鼻头感觉这一瞬间自己的心态扭曲成麻花了。
过分!!
真的是太过分了!
她要脱粉一秒钟以示敬意!!
痛苦挣扎的在心里骂骂咧咧了半天,红鼻头终于重新鼓足勇气,硬着头皮朝前走,准备完成最后的收集。
再一晃眼,红鼻头重新朝刚才的方向看去,惊讶地发现,刚才明明在闪闪发亮令人作呕的丑陋巨虫,又重新变回了一棵树,伏倒在地上,了无生气。
红鼻头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仿佛在嘲弄自己刚才被惊到的可怜模样。
——怜爱鼻头
——现在这个表情我已经能感知到鼻头现在的真实感受了
——没事,鼻头,打完这个游戏,接下来你想打多久的归园田居,我们都陪你打,知道你这是宠我们。
——不对,等等,之前是不是有消息透露,说是楚姐新游是个乙游吗,我很想看这款游戏的直播诶QAQ
——对啊对啊,虽然鼻头为了我们激情通宵直播是很让人感动,但是看不到新游戏,而且是题材这么新颖,楚姐出品的新游戏,是不是太让人心里痒痒了?
——哎呀,你现在就哄一哄她嘛,到时候,没准她比我们还想玩那个呢,我们不是一举两得吗?
——还是你们这些老粉机智啊,新粉完全没有这种脑回路!了不起!
“???”
这帮塑料粉丝是不知道,她现在可以实时看到弹幕吗?
第120章
新粉丝或者从来没看过直播的小朋友们也许会有这种无知认知, 但是那些老粉绝对不可能不知道。
不过,其实不用仔细想也知道,他们是故意的。
所以,她接下来一定找机会, 好好教训一下这帮坏粉丝——不对, 好像也不用找机会, 既然刚才会出现那种让人害怕的情节,就不愁接下来没有这种情节。
那没事了。
只要有这种情节,并且她有心理准备, 很难不能做到在吓到粉丝的同时保持她自己的快乐心态。
红鼻头:等着吧,你们这群说坏话都不知道背着我的可恶小粉丝们。
:)
既然要找线索,那就要从她现在最疑惑的事情开始找:为什么主角小石头的阿爹最后会“复活”?
红鼻头将寻找线索的方位落在了小石头家里。
夜幕深沉,原本就应该安宁静谧的村落此刻显得更加安静,周围的一切颜色都好像被吸收了, 沉睡在一片漆黑当中。只有偶尔透出的冷色调月光残缺地打下来,稀疏得近乎透明。
“吱呀”一声, 红鼻头推开大门, 冷湿的潮气和常年无人打扫的灰尘气味扑面而来, 还夹杂着某种虫豸成群结队生存泛出的轻微腐烂气息。
红鼻头隐约有种精神在剥离融化的恍惚感,仿佛她没有回到荒芜星球,依旧在故事的村落里。
她伸出手指按住额角,不断碎碎念提醒自己, 故事已经结束, 现在是找线索提交编辑报告的环节, 而且说好的要吓粉丝们, 怎么能先让自己处在这种SAN值狂掉的状态。
红鼻头矮下身子,看向阿爹阿娘常睡的床下。刚才远远看过来, 她隐约感觉到里面有个什么东西在朝外冒着细碎的光点。
床的设计实在太矮。她没办法钻到下面去,只能半趴在地上,伸手往里面掏。光点所在的位置太往里,她半个身子几乎都挤了进去,指尖堪堪只能感觉到自己够到了什么,完全没办法把它拉出来。
红鼻头费力地反复用指尖往外蹭,用最笨拙的办法尝试。
忽然,她僵住不动了,头皮发炸般的缩回手,身体顾不上脏得直接从地上滚离床板几米,脸色惨白地喘气。
她感觉到,刚才,她用力够的那个小物件,轻轻的动了一下。
红鼻头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但是刚才那种油亮滑润的触感,配合上轻轻动作的效果,很难不让她想到小故事里那些一只又一只让人心生恐惧的虫头怪。
仿佛是知道她心里在害怕什么,旁边,一只只有女孩子两个指甲盖大小的虫窸窸窣窣地从床下爬出来,发出“嘶嘶”的叫声,像是对她这个陌生的庞然大物感到好奇,它停在原地,外壳在冷白月光下反射处光滑的光线后良久,才鸣叫着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红鼻头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表情龇牙咧嘴。
这种大小看起来一脚就能被踩扁的虫子对她来说压根不足为惧,但是让人恶心。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她在已经知道床底有概率会爬出来一只甚至更多只虫的情况下,仍然要伸手尝试触碰那里,而且没办法看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无论是谁都很难接受这个。
——救命,本人是胆大星人,看这个游戏实况被吓到的次数不超过三,现在心里也有点儿打退堂鼓了。
——这种明知道这边有危险,而且是随机的未知危险,还要继续的情结,是真的让人难受。
——但是有句讲句,鼻头,你就说,你现在是不是一点也不困了?
“??”
红鼻头刚消下去一点的试图吓粉丝的心情,立马重新被点燃,二话不说伸出手,朝黑漆漆的床板下摸索过去。
很遗憾,这里没有再出现其他惊悚情节,她径直摸到了那个亮晶晶的光点,并且把它带了出来。
那是一块亮晶晶的宝石,被切割出顶漂亮的样子,哪怕屋内只有残缺稀少的月光,依旧能看到它熠熠生辉的模样。
但是就在红鼻头看清楚它后不久,宝石像逆生长一样碎成碳灰,轻飘飘从她指缝中漏了出去。
一张纸条从碳灰中冒了出来,细看,上面写着一行字:【真没想到那个老乞丐说的是真的……真的……姑娘……上门。】
虽然残缺不缺,但意思很容易就能被人理解。
红鼻头一阵心惊肉跳。
所以,原来故事里那个心软给老乞丐施舍食物的年轻人,就是小石头的阿爹。
红鼻头忽然想到,故事最开始,他们告诉她,这个村子里的宝藏可以做到让人长生不老。作为村子的第一个信众,那么无论是谁,不能长生不老,都不可能是他了。
那“死去”的那段时间,他去哪里了?
他最后志得意满的表情,又是因为什么?
细思极恐。
不愧是被二刷的观众说信息量巨大的故事。
红鼻头深吸口气,走出房间。
她原本想借着终于从厚厚的云层后探出一点头的残缺月光重新看一遍字条,检查一下有没有哪里遗漏,但是刚出院门,她就在院子角落的一处地方看到了另一处光点。
红鼻头敏锐地察觉到,这是她第一次进入这个院子看到的,那些狗被拴着的地方。
她走过去,捡起地上看起来跟刚才没有两样的漂亮宝石,跟刚才一模一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宝石融化成齑粉,有断断续续的字条从里面冒出来。
这次不止一张。
【迷路了,但这个村子里的人都很好,不止让我安心留宿,还让我不用担心出去的事。】
【我好像已经在这个村子停留十天了,但是他们告诉我只过去了三天,好奇怪。】
【现在我很确定,时间就是我记得那样,可是全村的人都跟我说我记错了。他们为什么要骗我,有什么目的?他们明明一直在好吃好喝的供养我,让我休整好了再上路。】
【我好像知道他们有什么目的了……】
——这个字条的语气,是小石头的阿娘?
——嘶,我怎么感觉故事又复杂起来了?
——不会是我想象的那样吧,不会吧?
【果然,在我反复强调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很好的前提下,他们依旧不让我走,还美其名曰,我一定是在逃跑的过程中心智受损,在他们看来我的身体还很虚弱。他们就是不想让我走,这一村人都是骗子!】
【我要离开,我今天晚上就要逃走,我知道他们的目的,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得逞!】
【……】
【……】
后面的内容看不清了。
——???
——关键时刻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问题!!
——哈,问就是我们又被楚姐暴击了
红鼻头也被忽然看不清的字条弄得抓心挠腮。
这时,她肩膀上传来一阵轻拍,被触摸的面积非常小,又非常用力,像是人的手指,又或者比人的手指更细小的什么坚硬物体。
转身之前,她闻到了一股潮湿腐烂的不好闻的青草味。
她想到转身后会看到什么,但是几乎跟她的脸紧紧贴在一起的虫头怪出现时,视觉冲击仍然不容小觑。
蜂窝状的复眼,几乎能看清楚牙齿的口器,轻轻颤抖,带着倒刺的触角……
——救!命!啊!
——怎么又来?
——劲爆内容展示到一半就不见已经够过分了,怎么还带贴脸杀的啊!!
——很好,这个二连击真的非常楚姐了
红鼻头其实也被吓到了,但是此时此刻,她面无表情,因为粉丝们的反应极大地取悦了她。
害怕,但是爽.jpg
像刚才一样,突如其来的吓人情节都是暂时的,眨眼的功夫虫头怪就不见了,周围的空气透明澄澈仿佛一切都没发生。
红鼻头低头,发现纸条上刚才让人看不清的内容重新冒了出来。
【……我失败了。明明我已经尝试半夜强迫自己醒来了好多天,为什么偏偏就在我决定时时逃跑计划的那天没有醒来?】
【我知道了,这个村子不正常,很不正常。他们好像曾经的江湖术士,会很多普通人不会的东西,比如迷晕我,让我每晚只能安睡。】
【我不会放弃的。】
【我做到了,我从一开始就开始装睡,他们的小把戏就拿我没办法了!】
【不、不!这不可能!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这种东西?】
【是幻觉,这一定是幻觉。这个村子的人会很多小把戏,能做出这种幻觉并不稀奇。】
【我决定暂时不轻举妄动,仙伯德一部分他们的信任对这个稀奇古怪的村子了解的更多,再开始行动。】
【……】
【今天我在村子里碰到了几条特别凶的狗,它们的体型看起来特别大,而且直溜溜的盯着我看,感觉好吓人,有种它们可能会吃人的感觉。应该不会吧?】
【今天又碰到那几条狗了,旁边正好有个村子的人,他告诉我,下回碰见这些狗,离他们远点,他们都是忘恩负义的东西。】
【我觉得这背后一定有古怪,但是面对村子里的人,我只好假装什么都听不明白,乖巧地跟他点头。】
【救命!!!不可思议,如果有人能有幸看到这些笔记,看到这里的时候,请您一定不要惊讶!那些狗,竟然全部都是人!而且,而且——那些狗,竟然是村子里的人。】
【大概是这段时间我表现的太乖巧,让他们放松了警惕。白天,我有了自由活动的时间。我找机会尝试再次偶遇那几只狗,它们一反常态地没有凶巴巴地对我,反而眼神含恨、幽怨凄凉地一直盯着我,直到把我引到了很隐蔽的地方,然后,他们开口说话了。】
【他们详细的跟我讲述了,村子是如何在饥荒年变成如今这个富庶祥和的模样,并且告诉我,他们几个是当初极力反对所谓“神明”,要求大家将一切调查清楚的人,等到村子里,绝大多数人都开始支持所谓“神明”后,忽然有一天,他们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变成了狗。】
【他们说,村子里的人都被邪神迷惑了心智,并且要求他们一同供奉、信仰这尊邪神,如果他们不愿意,就只能继续以狗的状态活在村子里。原本,他们以为,村子里的人至少尚存一丝良知,即便他们始终不愿意,至多只是始终以狗的状态活着,没想到,突然有一天,他们开始说,如果他们再不同意,就把他们丢到锅里炖了。】
【“我们以为这只是拒绝放狠话的恐吓,哪怕心里怕,也只是害怕而已,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会那么做!你一定不能想象当时是什么场景!他们恶狠狠的抓住我们的同伴,也是他们曾经的邻居,二话不说,就拿砍刀剁掉了它的脖子,恶狠狠地把它的血放空,然后、然后……真的拿到案板上处理成了一块一块肉的,扔到了锅里煮!”】
【这个村子里的人真的一点儿良知都没有了,他们已经疯了,完全疯了,我必须得走,今天晚上就要走!】
【……】
【……】
【我失败了,我也被他们变成了狗,但也许这只是恐吓,因为很短的时间,我就重新变回了人。他们警告我,让我不要再动逃离这里的心思,因为他们看中了我,我也已经适应,我最终一定会留在这里。】
【我肯定不相信他们的鬼话,这种疯疯癫癫神神叨叨的地方,我绝对不要待下去,我还会继续找时间逃跑,一定比上次更谨慎,绝对不让他们抓到。】
【我做不到,原来我真的做不到。这个村子的每一个角落,早就被这里的人布下各式各样的天罗地网了吧?我无论怎么样也不能逃出他们的手掌心吧?我又被变成了狗,还被剁去了一根手指以示惩戒。】
【他们又把我变成了人,但我感觉我的尊严,我的渴望,我的一切,都在慢慢消失。我好像要死了。】
【我真的要死了,我不想一辈子都生活在这种充满阴谋诡计的地方,我还是想逃走,但是我又被抓住了。这次,他们把我变成狗后,挖掉了我的一只眼睛,还威胁似的将之前我的手指和我的眼球一起丢到了炖锅里煮,还告诉我,如果再不听话,下次要煮的就是全部的我了。】
【我很害怕,但我还是不甘心,不想将我的生命交给一寸我不认识的人处置,我还是决定逃跑,哪怕这样下去的结果只有一个——死无葬身之地。】
【不知道我死掉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模糊记得,之前变成狗的那几位村民,平常也会在村子里碰到他们,但他们总是一副跟我不熟的憨厚模样。】
【现在想想,他们究竟是真的偶尔能变成人,还是只是一副塞上了不知名填充物,撑起来的人类皮囊呢?如果我最后一次被抓住,也许也只能以那样的形态活下去了。】
【如果那样真的还能被称之为活着的话。】
——……
——……
——……
——不是吧???
——原来阿娘真的也不是最终BOSS????
——后面就没有了?
红鼻头沉默了好久,点头:“没有了。”
——这个结局没有说的特别明白啊,所以最后就是她想象的这样吗,还是不是?
——明天就试了吧,估计是作者觉得这一段太阴暗压抑,干脆留白了。
——我觉得也不一定,没准就是有第二种结局,比如阿娘在最后的时刻决定“弃暗投明”跟村子的人狼狈为奸,逐渐黑化,最终成为了BOSS,好像也说得通,毕竟这些线索没有直接挑明。
——我觉得肯定不是,你忘了故事中后,红鼻头在阿娘身体里发现了一种散发着奇异香味的干草,应该就是所谓的填充物了吧。
——你这么说倒是也有道理。
——鼻头要不要试试看现在线索收集完成了吗?
“好,我试试。”
红鼻头尝试打开手腕上的智脑,在光幕上找到联系人,尝试给主编发送消息。
【是否确定收集完全部线索?】
红鼻头选择了【否】,视线陷入深思。
——竟然还没有完全收集?
——难怪一开始就有人说最后一个故事信息量大,我算是终于见识到了。
——不不不,不要污蔑我们这些二刷的!实话实说,现在在鼻头这里的信息量,已经比我们在其他主播那里看到的多很多了,现在竟然还能有信息量,我们也完全想不到
——震惊
红鼻头跟他们的想法差不多,但是更多的,还是在思考她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她一边想,一边开始漫无目的地在村落里乱走。
忽然,不远处的天边泛起一道惊雷,紫白色的电光像狰狞可怖的疤痕,撕裂漆黑夜空。
下雨了。
雨点不算大,但很密集,细细密密的小针一样扎在身上,落得生疼。
不一会儿,红鼻头脚边就积起一汪汪低浅反光的水洼。
雨点落进去,光影被碎成一圈圈破碎的涟漪。
红鼻头感觉身体开始发冷,周围环境也跟着变得更加阴森。
恍然间,她从破碎凌乱的水洼反光中看到了一道模糊的影子。
白色的,森然的,孔洞明晰的,看起来,似乎是……人类的白骨。
红鼻头猛地转身,足足三具枯骨就停在她不远处的位置,胡乱堆叠在一起,叫她一下子想到了第一个小故事里接连不断的梦境。
红鼻头挣扎着逃离眼前的情境。
忽然之间,大地震颤,落雨停止,地面上深深浅浅的水渍瞬间蒸干,仿佛刚才的雨不过是一场梦境。
红鼻头闻到烧焦腐烂的火焰气息,焦灼的感觉顺着鼻腔落进她心里。
有冰冷的东西顺着她的脖颈垂落下来,她下意识低头去看,只看到一片浓黑的发。
红鼻头心脏缩紧,努力逼迫自己不要抬头,可脑袋还是不受控制的一点一点抬起,她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关节咔嚓咔嚓的转动声。
头顶的女人脸蛋焦黑,皮肤皱裂,身体上的疤痕像一截又一截扭曲缠绕的丑陋的虫,看到红鼻头,她还轻轻咧开嘴,绽放出一个平淡得体的微笑。
红鼻头头皮发炸,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跑。
马不停蹄地跑!
红鼻头已经想明白接下来的情节会是什么,想也不想的拔腿就跑。她在精疲力竭、毫无力气后,重重地跌在地上,不管不顾的闭上眼睛。
如果她没猜错,接下来就要在重演第三个小故事中的精彩恐怖情节了,只要她闭上眼睛,她就是一个坚固的铜墙铁壁堡垒,没有任何人能伤害她。
……才怪!
闭上眼睛的一刹那,红鼻头就闻到了青草腐烂后的古怪腥气,伴随着接连不断的“嘶嘶”声,有什么东西顺着地面爬上她的身体,一条又一条,一段又一段,密密麻麻,直到完整地将她的身体覆盖。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鼻头真猛啊,这竟然都能闭着眼睛假装没发生,要是我直接发疯了
——救命啊,这就是最后一个小故事的威力吗?连收集线索阶段都这么猛。
——楚姐:这不就是你们要的提神醒脑环节吗?怎么给你们了,你们反而不喜欢了?
——楚姐:磨人的小妖精.jpg
——楚姐:是时候该再出现在社交平台上刷点存在感了,否则还不知道要继续被人怎么编排。
——笑死,san值逐渐恢复。
弹幕上你言我一语的调侃成功让大家心态稳定,但紧闭双眼的红鼻头就没那么好运了。
直到那些虫子的触感褪去好久,她还有种强烈的恶心感,想要不断的揉搓自己的皮肤,反复检查才能确定自己身体表面还有没有虫子残留。
冷风吹过,一张莫名其妙的字条忽然出现,飘飘荡荡地略过红鼻头的视线。
红鼻头轻轻一伸手,就在半空中抓住了它。
上面写着一行字:【村子的宝藏被保留了下来。】
红鼻头脑海中突兀的冒出一阵巨大的顿响,像神庙中敲钟留下的回音,久久不散。
——??????
——??
——这是我看游戏直播生涯中,扣问号最多的一次了!
——这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村子里的宝藏,最后不是被鼻头毁了吗?
——脑子又开始爆炸了,谁能救救我?
红鼻头比弹幕还爆炸。
她真的单纯的以为,收集完线索,游戏内容就会全部结束。
结果,结果,结果!
好不容易到最后了,又冒出来这种似是而非的线索,难道又要让她继续体验剧情收集结果吗?她脑子真的不够用了啊!
就在红鼻头内心疯狂吐槽的过程中,她眼前的景象忽然暗下来。
像电影放映一样,暗下来后,画面重新被点亮。只是色彩质感采用了一种明显与真实体验不同的方式,明明白白的告诉玩家,这不是玩家代入的任何一个角色的真实体验。
雨夜,男人身材挺拔匀称,穿着件看起来眼熟的深蓝色道士袍,手里拿着帆,背对着他人,正在赶路。
路过一间村落时,他似乎感受到了浓烈的情绪波动。他停下脚步,看向周围,浅淡黑色笼罩住村落,在蠕动、在翻涌,仿佛人们正在无限膨胀的丑陋欲望。
他微微一笑,从腰间的百宝口袋里摸出了把什么。
镜头推进,一双手间,是星星点点的红色、黑色甚至乌青色,糊成一团,叫人很难分辨清楚里面这些颜色。细看,竟是一堆叫人难以分辨出种类的各色虫豸,还有几篷黑青的土,供它们翻滚蠕动。
道士混不在意地盯着掌心里这些虫豸,视线随意轻佻,抬起眼来随意一扫,找了个看起来最普通的山石处,轻飘飘把这些虫豸撒了出去。
风仿佛静止了一瞬,那些看起来可怖恶心的虫豸,泛起金光,落到地面时,变成了五彩斑斓晶莹透亮的漂亮宝石。
道士再一挥手,那些“宝石”就好像重新获得了生命,将身体扎进土地,把自己掩埋得更深。
镜头拉远,红鼻头表情有一瞬间恍惚。
因为她发现这里很眼熟。这不就是,第一个小故事发生的地方!
红鼻头心中惊诧,正要评价一两句,可还来不及多说什么,镜头暗下去,她的嘴也仿佛被堵住了。
画面再转,时代似乎变了。
目之可及处,不再是荒芜的山村屋舍,而是繁华的街道与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
在其中一处不起眼的暗巷,跟刚才一样穿深蓝道袍拿着帆旗的道士醉醺醺地拉着人算命,被拉住的人满脸嫌弃,挥着手想扯开这个醉汉,甚至想打他一顿。
可道士还没说两句话,男人的表情变了,眼神从厌恶到折服再到钦佩,看起来已经完全为道士折服。
入夜,醉汉在巷子里酣然入梦,忽然又惊醒,盯着天空中亮起来的月光,烦躁不堪骂骂咧咧:“天天的没完没了了,当初好吃好喝供着你,又拉了那么多人给你陪葬献祭,结果现在还要我天天给你找贡品,真是贪得无厌!”
骂完,醉道士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外走去。他路过青石板路,路过古韵盎然的桥,路过细细窄窄的小道,沿着山路拾级而上,最终停在俯瞰众生的神庙前,不算恭敬地拜了一拜。
终于,画面调转,刚才因为或角度让人看不清的脸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
“这张脸……是那个唯一应该存活下来的人,小海?”
“不不不,不对,不是小海。虽然年纪对得上,但是长的一点儿也不一样。”
“跟小石头的阿爹真的很像,可是偏偏年纪又对不上。”
——所以……这个人,不会是小石头自己吧?
瞥到这条弹幕的一瞬间,红鼻头心脏紧缩,之前她在这款游戏中经历的所有故事,仿佛在这一刻形成了完整的闭环。
——卧槽!!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玩得也太大了吧,我一整个震惊了
——但是仔细想想,这个逻辑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如果逻辑是这样的,那也太虐了吧,什么屠龙少年终成恶龙的悲伤剧情啊
——但是有句讲句,剧情真的安排成这样,还挺带感。
几段演出画面结束,红鼻头眼前重新暗淡下来,无数零散画面像跑马灯一样在她面前闪烁,仿佛在重演许多人短暂而令人悲悯的一生。
画面的最后一帧,落在神庙中那具金属制、高耸、半闭着眼,一副冷清俯瞰众生的神像上。
而就在祂的正下方,无数人来祭拜的画面交叠在一起,或虔诚或野心,或跪拜或祈福,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欲念,落地之后,便生出了独一无二的因果。
画面完全黑下来。
长而狭窄,飞扬的字体落下来,凝结成八个大字。
[已作不失,未作不得。]
《拜神》。
完。
感谢体验。
红鼻头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已经早上6点钟,是部分上班族和中学生起床的时间,而她这个阴间作息的主播,已经很久没见过六点钟的阳光。
也就是说,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已经足足打了八个半个小时。
过程中,她无数次感觉自己要昏迷,心里一直想着等打完游戏,一定要好好睡一觉,但是真等到游戏打完,她心里还是有浓浓的怅然若失感。
可能这就是好游戏带给人的后劲吧。
实话实说,现在她还是特别疲惫,但是体验游戏后的那种感觉始终萦绕着她,让她压根只想对游戏进行回忆杀,根本不想去睡觉。
“这游戏是真的有点儿东西”
“我真没想到,最后楚姐会这么设置,我以为那个男的可能是小海,或者是小石头的阿爹,但怎么能是小石头呢?他明明在故事里一直作为受害者,他自己也清楚的知道。”
“就很戏剧化。”
“但是又很合理。”
“啊啊啊啊啊就是那种既不合理但是又合理的别扭感,真的很让人欲罢不能啊!”
——我懂你!就是那种细思极恐的合理,叫人不敢仔细去想里面的道道有多复杂那种
——我也很吃这种嘿嘿嘿
——不管怎么说,这游戏真的让我感觉到了颠覆,以为楚姐只会做做休闲游戏呢,没想到这种超大型,结构完美、游戏性拉满的恐怖游戏她竟然也能做出来
——同感,不过我的颠覆感是,原来恐怖游戏这么好玩,完全不能想象我之前到底错过了多少。
——你没错过多少,本资深恐怖游戏爱好者告诉你,跟拜神相比,其他恐怖游戏简直没人看,连小巫见大巫都算不上
——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款游戏了!
——补充:已经开始期待楚姐的下一款游戏了!
——补充补充:已经开始期待鼻头玩楚姐的下一款游戏了!
——说起来,你们觉得不觉得鼻头其实算钢铁直女挂的?
——觉得,所以玩起泡男人的游戏一定会相当有意思hhhhh
大部分弹幕都被这帮讨论新游戏的家伙带跑,只有极少数还在跟着红鼻头的思路走。
毕竟已经玩了太久全息游戏,红鼻头已经精疲力尽,哪怕游戏的威力再大,也不能再支撑她坚持多久。
没一会儿,她就感觉自己要彻底没电,跟弹幕随便打了两声招呼,就断了直播、关掉游戏,连洗漱都没,就直接一头扎进睡眠舱倒头大睡去了
深夜。
首都星。
高折叠度的办公室内,色泽冷荧的光幕上倒映着女孩儿疲惫不堪的憔悴面容。
因为连续加班,她已经整整一星期没有睡好一次觉,她敢打赌,以自己现在的状态,走进任何一家美容院,就连最低级的推销员,也至少能推销给她上万元的产品。
女孩叫凯莉,就职于广告公司。最近跟进的项目合作方忽然发难,不止将之前已经确定好的风格全部推翻,还将已经确定好的交稿时间足足前推了一个周。
可以说,她这一周几乎脚不沾地,随时随刻都在焦头烂额。
终于按照计划将今天应该推进的部分交接好,凯莉踩着鞋子拎着包包,顶着一张死人脸,暮气沉沉地朝通勤车赶去。
刚坐进椅子里,凯莉就收到了一条邮件。她下意识打了个冷颤,满脸抗拒地点开邮箱,心里反复念叨,“千万不要是工作千万不要是工作”。
【亲爱的玩家您好,感谢您一直以来对蓝星游戏的大力支持。】
蓝星游戏?
凯莉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制作人楚磬最近推出了新游戏,为智脑全息舱双端,正在面向用户内测,如果您对“陪伴类乙女游戏”感兴趣的话,请点击链接进行体验吧~】
看到“楚磬”两个字,凯莉终于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拜神》的制作人吗。她确实玩过两款这家游戏公司出品的游戏,除了《拜神》,还有前段时间的解压神器《归园田居》。
说实在的,作为高压行业的从业人员,《归园田居》的好用程度简直秒杀所有睡眠舱。就是可惜,最近她工作实在太忙了,晚上回家之后别说玩游戏,就连洗漱的时间都不多。
看到这个制作人推出新游戏了,她自然满心欢喜,想着如果能再来一款解压游戏,还是智脑可玩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等凯莉了解清楚什么是“陪伴类乙女游戏”后,她的期待程度顿时下跌到谷底,重重叹气。
哎,楚姐糊涂啊,好端端的休闲游戏和恐怖游戏不做,干嘛跑去搞恋爱游戏?
作为职业女性,凯莉真的对情情爱爱什么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要她说,搞这种游戏,还用上了“交互陪伴”这种宣传方向,还不如开发个职场升级打怪游戏有意思。
夜色漆黑,只有不远处的霓虹闪烁出流光溢彩,衬得城市更为冷清。
凯莉紧了紧外套,垂眸看着链接,静候三秒,点开了下载项。
嘛,怎么说这也算是内测福利,而且现在现在也是闲着,还不如下次来体验一下。
首都星各项服务设施都安排得极好,完全不是γ-393可以比拟的。哪怕是在飞驰的通勤列车上,网速依旧飞快,不过三分钟,游戏就下载好了。
凯莉看了一眼游戏图标。
是一个男人的大头照。黑发慵懒的垂着,肤色很白,但气场很足。眉眼深邃贵气,鼻梁高挺形状好看,嘴角微微上翘,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和随性傲慢。
模样倒还挺帅气的,气质也惹眼。不过,还达不到让人一眼动心的地步。
凯莉不动声色地评价。
但不知不觉间,凯莉看图标的眼神多了两分欣赏,和两分探寻。
悄无声息地,凯莉点开了游戏图标,开始体验之旅。
游戏界面开始加载。
悦耳的音乐流淌出来,异常动听舒缓,凯莉精神很疲惫,跃动的音符仿佛熨斗,烫平了她皱巴巴的神经。
凯莉眉眼中的挑剔淡了几分。
她饶有兴致地看向屏幕中的过场加载界面,直到其中的一位主角走到她视线中,目光才稍稍变化了些。
走过来的人不是图标上那个,他高鼻深目,眉眼深邃,气质成熟,戴金丝边眼镜,穿别有特殊勋章的深色制服,熟男气质浓郁。
他气定神闲地朝屏幕这边走来,兴趣盎然地扫了两眼屏幕外,唇角勾起很浅的弧度:“在这边等了这么久只为见我一面?女人,看来,你已经迫不及待了。”
“……?”
凯莉揉揉眼睛,又扣扣耳朵,以为自己既听错又看错了。
估计是她连续加班太久,才会在放松一下玩游戏的时候碰到这种视觉和听觉都失灵的诡异状况,回家她就联系医生。
楚磬做的游戏,怎么可能是这种诡异的画风??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不等凯莉再确认一遍,画面已经暗下来了。
再亮起时,另一个男人款款而来。
他穿着件柔软的羊绒大衣,戴同色系围巾,睫毛浓密,眉眼温润,身材修长紧实,线条优越,有温柔但不沉闷的书卷气。
他走过来,指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轻轻碰了碰镜头,轻声:“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好,今天晚上,需要我陪你吗?”
“……??”
不是,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