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梨把玛莎的父亲暴踹了一顿,男人反抗不过,但母女三人也没有一个上去帮忙的。
她停手后,男人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来,愤怒不甘地看着他,捏紧了拳头。
“你要是敢上来反抗一下,我也算你是个男人。”青梨看着对方抱着胳膊站得很松弛。
男人没有,他知道自己打不过,更知道青梨是岳峙的人,他惹不起。
所以他只是站在原地骂骂咧咧。
青梨“果然如此”地轻嗤了一声,看着他眼神冰冷,“我要是再从她们身上看到一点伤,你这家超市就要换老板了,反正你的存在,对这个家来说也没有任何用处。”
男人哆嗦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跌跌撞撞地钻进里屋里去了。
玛莎送青梨离开,搓着手臂上被父亲踢出来的青紫,“梨小姐,谢谢你帮我们。”
青梨张了张嘴,没说什么,转身去拉车门,想起第一次见到玛莎的时候,对方怀里紧紧抱着自己的妹妹,硬生生挨了父亲的一耳光,在看到超市门口的她,一边高高肿起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连忙出来招呼她,“这位小姐买点什么?
她回过头,抿了抿唇,“你真的要结婚吗?你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呢。”
玛莎的表情立刻凝滞了,她低头有些无措地搓了一下手,“大家都是那样的,我要嫁过去的那个男人已经有了一个老婆,而且他老婆也同意了,合法合规,没什么不可以的,而且他还会付我们家七千令吉的彩礼(约人民币一万零六百),我们镇里,没有谁比我的彩礼更高了。”
“我是问你自己想结婚吗,难道你不想继续去读书吗,我记得以前你和我说过想去吉隆坡读大学的。”
玛莎使劲攥了攥自己的衣角,“去不去上大学,其实我已经无所谓了,我只是担心我走了以后,我妈和希拉再被我爸打的时候没有人保护她们,也怕……那个男人像我爸那样打我。”
“那就不要结婚。”青梨说,“婚期不是还没有定下来吗,你尽量拖着,等我从新加坡回来,我一定会帮你想办法的。”
玛莎慢慢地抬起眼睛,“真的吗?”然后她一下子冲到青梨面前,死死地抓住对方的手,“只要能让我别结婚,让我干什么都行,我不要包包了,什么都不要,我可以把我偷偷攒的钱全都给你,虽然不多……”
青梨抬手阻止了她语无伦次的话,“不用,你在家里等着就行,好好照顾你妹妹。”
玛莎看着她没有松手。
青梨从手腕上褪下一个串珠手链,是很便宜的油棕果核打磨做成的白玉菩提手串,因为戴了很多年都已经有些泛黄玉化了,这是她十岁那年,加诺真的姐姐陪维多出去的时候,在小摊上买来送给她的。
“这个给你,这是我的姐姐给我留下的唯一的东西。”她把手串戴在玛莎的手腕上,“我回来的时候你再给我,到时候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玛莎这才松手,红着眼点点头。
青梨坐上车,从车窗朝玛莎摆摆手,“回去吧。”
车子一点点往那座属于岳峙的山开去,她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后面依然在不停摆手的玛莎,对方穿着白衣白裙,看上去轻飘飘的,离得渐远,玛莎脸上期待又不舍的表情也慢慢模糊了。
和记忆里加诺真的姐姐诡异地重合了。
她透过车窗看着不远处背光而黑幽的山,脑子里又浮现了两年前的场景。
“带我弟弟逃跑吧,求你了,别让他被卖掉,男孩子不一样的,他一定会被折磨死的,他才十五岁……”
说完这句话,姐姐肿胀发黑,满是泪水的脸上出现了和玛莎相似的期待与不舍,期待死亡,不舍弟弟,她细瘦到被暴徒轻易折断,关节扭曲的手指虚虚地握住了青梨的手。
“你们俩要……自由……”
最后这句话是她最后的生气,青梨几乎要将耳朵贴上她的嘴唇才能听清,然后她再也没有了呼吸。
加诺真从学校回来哭得撕心裂肺,青梨平静又麻木地搂着他,看着眼前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已经散发出腐臭气息的尸体,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没有眼泪。
自从母亲死后,和她最亲近的,对她最好的人离开了,她竟然没有眼泪。
她甚至拉住了想要上去揍站在门口目瞪口呆、浑身僵硬的青苏迪的加诺真。
“是你!都是你妈害的,是你妈害死了我姐姐,生生折磨死了她!”加诺真朝着自己从小跟到大的少爷怒吼,他想上去打死青苏迪,让维多感受同样的痛苦。
青苏迪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一步。
青梨搂着加诺真拍着他的背,抬头看自己的亲弟弟,这个被过分保护和宠爱的青家少爷甚至不知道他生活的地方竟然会有这么多罪恶与肮脏。
一脸茫然震惊,想为自己母亲辩解又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就像一个白痴。
她怎么会有这种弟弟呢,这个养尊处优的,像傻子一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她的弟弟?
“你走吧。”青梨看着青苏迪,她的旁边是尚有温度的尸体,“别呆在这里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青苏迪看着自己的姐姐和加诺真,他感到委屈,“我不知道,这和我没关系……”
“所以我让你离开。”青梨抬眼看着他,从下往上,明明是仰视的角度,却显得眼神更加冰冷,“这里的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所以你赶紧走,我们还要敛葬亡人。”
青苏迪跌跌撞撞离开了,他想着自己的姐姐肯定是生他母亲的气了,等过几天气消了,她肯定还会像以前一样对他浅浅地笑。
青梨拍着加诺真的背,空洞地看着地上的遗体,闭上眼睛像是催眠一样念叨,“姐姐不在了,还有我,放心吧,我们都会好的,离开这里,得到自由,放心吧……”
她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西极一脸兴奋正在玩游戏的脸。
“醒了?直升机上这么吵,亏你能睡着,坐起来,我们到了。”西极说。
青梨坐直身体,从窗户往下看,是东南亚城市建设的典范,城市环境和质量最好的国家,岳峙商业帝国的本部所在地,新加坡。
她之前差点被维多卖掉的那个青家庄园在印尼第二大城市万隆的郊区,从高速经过时她看到了之前十八年没有见过的钢铁丛林,那些高楼大厦的轮廓尖锐平直,是雨林里的树无法企及的高度。
但路过和深入不同,这次她真的要进入城市了。
在这一点上,她的经验甚至还不如这城市里生活的一个三岁小儿。
直升机落在了一幢大厦的顶部,西极往外看了一眼,有些惊讶,“哟,岳峙居然亲自来接。”他眼神暧昧地看了青梨一眼,“真是沾了你的光。”
青梨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听没听出他话中的调侃,下了直升机。
岳峙站在不远处,穿着一件休闲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在直升机卷起的风中猎猎作响,勾勒出他高大完美的身材,衬衫被收进裤腰中,与宽阔的肩膀相比格外细韧。
“怎么了?”岳峙笑着问她,“呆头呆脑的。”
青梨看他,“你果然长得很好看。”
岳峙和西极都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憋笑的西极,一边往回走一边温声道:“只是我长得符合你对好看的定义罢了。”
青梨随着他进了楼顶的电梯,“岳先生应该至少符合百分之九十八……九的人对好看的定义。”
岳峙看了看她,没有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今天晚上跟我一起去参加一个饭局,明天加诺真从学校过来,让他陪你在城里转转,就当放假了。”
“嗯。”
岳峙看她听到加诺真就隐隐有期待的表情,转头去和梁津说工作的事情了。
从电梯进到大厦顶层,几个人就散开了,似乎都各自有事,青梨几人进了岳峙那间位于顶层的超大办公室。
“喂,要不要先跟我去玩一下。”西极邀请她。
“玩什么?”
“去赌.场啊,反正离晚上还早着呢。”西极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这个。
青梨拒绝了,“我就呆在先生这里就好。”
西极皱眉,“你别搞得这么紧绷嘛,放松一点,这里是岳峙的办公室,你留着……”
“让她呆着吧,不碍事。”和梁津说话的岳峙抽空抬头说,然后就又低头看卷宗了。
西极看了一眼已经坐在沙发上的青梨,甩着车钥匙离开了。
青梨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静静地来到一旁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
岳氏大厦位于滨海湾金融中心,这里是新加坡中央商务区的核心地带,巩固了新加坡东南亚金融之都的重要地位,也是全球最重要的商业中心之一。
大厦高五十五层,是新加坡最高的建筑之一,她站在窗前,可以看到几乎整个滨海湾的景色,那是她二十年从未见过的风景。
各种高楼大厦,远处还有一个高度差不多,顶部像是一艘船一样的建筑,再往远处,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上面还零星分部着一些小岛。
青梨见过大海,但是她总觉得这里的大海和她在印尼种植园不远处看过的是不一样的,即便是一样的颜色,似乎也有一种更现代的气息。
“那是金沙湾酒店,算是个娱乐中心,明天你和加诺真可以去那里玩。”
岳峙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青梨回头,看到他和梁津都在看她,“酒店?我们今晚是要住在那里吗?”
梁津面无表情,“我们在这里有房产,是不用去住……”
“可以。”岳峙抬手阻止了梁津的话,站起身朝青梨走过来,站在她的旁边,“阿梨还没有住过酒店,那就去感受一下吧,梁津,打电话让留两间套房出来,今晚就先不回庄园了。”
梁津滞了一下,抱着一摞文件出去了。
“怎么样,视野还不错吧。”岳峙问。
“嗯。”青梨点点头,指向金沙湾酒店,“三幢楼都是酒店吗,那么多房间能住满吗?”
岳峙看着她笑了笑,“不是,还有购物中心,□□之类的。”他抬手指向另一边,“那是新加坡摩天轮,还有那边,这个角度看不到,是滨海湾花园,里面的超级树挺有意思的,你应该会很感兴趣。”
他的声音不算低沉,清朗柔和,语速不快不慢,带着点愉悦轻松的气息,像青梨介绍了滨海湾这片地方值得去看看的地方,说的很详细,又不枯燥。
青梨静静地听着,不知为何,心脏那里突然有种异样,好像在发痒,她抬手按住胸口,却好像隔靴搔痒一般,异样仍然存在。
“怎么了,不舒服?”岳峙问。
青梨摇摇头,“先生,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样,我只是……不值得耗费你宝贵的时间。”
岳峙看着她几乎没有出现过激烈表情的小脸,拍了拍她的脑袋,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别苦大仇深的,我也不是你想的那种工作狂,这两年你学了不少东西,但那都只是文字图片,还是要实际去看看才能明白。”
青梨也不再追问,对她而言,其实岳峙行为的原因并不重要,她只需要接受对方给予的一切就好。
“明天加诺真来了,我会让他带我去你说的地方都看看的。”
岳峙垂眸看她,“嗯”了一声,回到办公桌前继续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