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超给崔姨娘诊脉,时间过得越久,眉头皱得越紧,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才收回手。

    宫怜见状连忙出声问道:“徐太医,我娘的身子如何?”

    徐超将脉枕收好,又问了崔姨娘几个问题,这才说道:“怜公子见谅,夫人的五脏皆损,尤其是肺部,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下官已经无能为力。”

    “怎会如此?”宫怜顿时红了眼眶。

    徐超犹豫了一阵,如实说道:“公子,夫人的病若是早点诊治,且治疗得当,或许不会变成如此境况。只是现在说这些为时已晚,下官能做的,只有开些药尽量给夫人拖些时日。”

    宫怜听徐超这么说,温润的眼睛慢慢浮现恨意,心里对这冰冷无情的侍郎府彻底失望。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徐太医,当真没办法了吗?”

    徐超摇摇头,道:“医者父母心,若是能救,下官定会出手,更何况是王爷下令要救的人。”

    宫怜转头看向崔姨娘,心里的悲伤、委屈等等负面情绪奔涌而来,让他无法招架,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娘……”

    崔姨娘只是在短暂的怔忪后,便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她早就感觉自己已命不久矣,方才激怒宫淑儿,就是想让宫怜对这个家彻底失望,不要再有所留恋。她起身走向宫怜,温柔地安抚道:“怜儿莫哭,生老病死乃是人生常态,娘能在临死之前再见怜儿一面,已经知足……”

    崔姨娘说着说着也忍不住落下泪来,虽然她早已料到了这一天,可一想到今后这世上无人再爱宫怜,心里就止不住的疼。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洒脱,舍不下十月怀胎、独自抚养长大的儿子。

    “娘!”宫怜抱住崔姨娘的身子,像个孩子般失声痛哭。

    福禄见状心里有些发酸,转头看向徐超,道:“徐太医,他们母子好久不见,让他们好好说说话,咱们出去聊。”

    徐超点点头,跟着福禄出了院子。

    两人刚出门,就看到几个丫鬟在探头探脑地瞧着这边,福禄微微皱眉,在徐超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便径直出了院子。

    很快天色暗了下来,徐超开了方子交给宫怜,随后便回了太医院,两母子的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宫怜此时才发现福禄已不见了踪影,好在还有其他侍从在,便吩咐人去抓药,亲自去熬药。

    宫凡刚刚回府,就听管家回报,说宫怜回府探病,司华遥还特意派了太医给崔姨娘诊病。

    宫凡闻言皱紧眉头,道:“崔姨娘病了?何时的事,为何我不知?”

    管家林全面露难色,道:“回老爷,是夫人说老爷公务繁忙,这点小事不必劳老爷烦心,夫人会处理好,所以奴才才没禀告。”

    “她若已处理好,消息又怎会传到摄政王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宫凡一路爬到侍郎的位置,自然不会如刘氏那般短视,司华遥能为一个妾室请太医,足以说明宫怜足够受宠,这与他来说是好事,说不准还能再往上爬一爬。

    想到这儿,宫凡心中难免窃喜,接着问道:“怜儿回府,夫人那边是什么态度?可曾怠慢?”

    林全抬眼看了宫凡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宫凡见状心里‘咯噔’一声,随即说道:“说实话。”

    “夫人听闻三少爷回府,且十分受宠,便带着人亲自迎接。”

    听到这儿,宫凡还满意地点点头。

    林全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夫人这么做是为了拖延时间,崔姨娘病了许久,夫人一直拦着不让请大夫,还克扣崔姨娘的吃穿用度,崔姨娘身边甚至连个丫鬟都没有。夫人唯恐二少爷知道此事,便让丫鬟们将崔姨娘带去了梅园,只是三小姐欺负惯了崔姨娘,与崔姨娘发生了口角,甚至动起手来,被赶到梅园的三少爷目睹。”

    “这个混账东西!”听林全说完,宫凡的脸顿时黑了下来,道:“怜儿身边跟的都是摄政王的人,他们这么对待崔姨娘,是嫌命太长吗?后来呢?”

    林全看宫凡的脸色黑如锅底,心顿时提了起来,小声说道:“夫人见三小姐吃了亏,就上前踹了崔姨娘一脚。”

    “蠢货!”宫凡没再多说,起身赶去梅园,他要在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之前,扭转局势。

    宫凡刚刚走出院子,就碰上了过来寻他的刘氏。

    刘氏上前,笑吟吟地说道:“老爷,您回来了。”

    “你来的正好。”宫凡面色铁青地看着她,道:“今日起,掌家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交给范姨娘。这些年你也辛苦了,就在院子里好生歇着吧,没事就别出院子了。”

    刘氏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道:“老爷,您这是何意?可是妾身哪里做错了?”

    “做了什么,你心知肚明!”宫凡转身看向林全,道:“送夫人回院子,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院子一步!”

    “老爷,妾身到底做了什么错事,让您舍弃咱们十几年的夫妻情分?”

    宫凡懒得和她废话,直接越过她走了出去。

    刘氏想去追,被林全拦了下来,道:“夫人,老爷正在气头上,您还是先避避风头吧。”

    自打她下嫁给宫凡,宫凡一直对她礼让有加,即便是后来得了势,纳了妾室,也从未对她有过亏待。没想到十几年过去,她竟被宫凡夺了权,这让她怎么甘心。

    “让开!”刘氏怒视着林全。

    林全苦笑着说道:“夫人,这是老爷的吩咐,您别让奴才为难。”

    刘氏一把推开林全,朝着梅园的方向走去。她心里清楚宫凡为何发火,之前也想过要暂时忍气吞声,只是宫凡的态度和行事让她伤了心。若今天她失了掌家权,那她在侍郎府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况且崔姨娘和宫怜恨毒了她,若她不在旁边,说不准他们会说些什么,她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她绝不能这么被动。

    林全连忙追了上去,试图阻拦刘氏,却被刘氏一脚踹翻在地。看看刘氏走去的方向,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脚印,林全慢悠悠地爬了起来,稍等了一会儿,才又追了上去。

    他跟着宫凡近十年,太了解刘氏的脾性,清楚自己拦不住,可不拦宫凡不会饶了他。不过若是刘氏对他动了手,宫凡便不会责罚,顶多是痛骂他一顿。

    梅园内,宫怜将熬好的药端到崔姨娘的床前,正小心地服侍她喝药,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随即便听到门外的说话声。

    “二少爷可在里面?”

    虽然已经有两年未曾听过,但宫怜还是认出了宫凡的声音,眼底闪过恨意。

    崔姨娘握住宫怜的手,小声说道:“怜儿,做你想做的事,不必在乎别人如何想,尤其是那些曾经辜负你的人。”

    宫怜怔忪地看着崔姨娘,心里一阵发酸,深吸一口气,道:“娘放心,怜儿知道该怎么做。”

    帘子被掀开,宫凡从门外走了进来,宫怜没有动,依旧一勺一勺地给崔姨娘喂着药。

    宫凡见状眉头微皱,对宫怜的无礼感到不满,不过碍于刘氏之前的所作所为,以及司华遥对宫怜的宠爱,他将这份不满压了下去,换上了一副笑脸。

    “怜儿回来了,怎么没提前通知一声,为父好早点回来,让人准备准备。”

    宫怜抬头看了宫凡一眼,道:“不敢劳父亲大人费心。”

    宫凡心知宫怜心有怨气,道:“崔姨娘生病一事,为父不知,是刘氏一直让人瞒着为父。今日发生的事,管家已和为父禀告过,为父也没想到刘氏竟会如此行事。不过怜儿放心,为父已经收回她的掌家权,让她闭门思过。以后崔姨娘的事,为父定事事过问。”

    宫怜将药碗放到一边,用帕子给崔姨娘擦了擦嘴,道:“以后娘的事就不麻烦父亲大人了。”

    宫凡听得一愣,随即皱紧了眉,道:“你这话是何意?”

    “我会去求王爷,让我回来住一段时日,陪伴、照顾我娘。”

    “不行!”宫凡果断否定了宫怜的想法,道:“侍郎府那么多下人……”

    “这么多下人,却唯独没人侍候我娘!”宫怜打断宫凡的话。

    “之前我是被刘氏欺瞒,不知崔姨娘的处境,现在我便布置人手过来侍候她。过段时日,待她的病好了,便将掌家权交给她。你现在深受王爷宠爱,要好好把握机会,若你回来,时间久了,王爷对你的感情也就淡了,再想有如今的宠爱便难了。”

    宫怜红着眼睛看他,道:“没有了娘,我要这宠爱有何用?”

    宫凡听得一愣,好似明白了什么,看了崔姨娘一眼,道:“崔姨娘是得了什么病症,太医怎么说的?”

    宫怜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道:“父亲大人终于想起问娘的病症了。”

    宫怜说话阴阳怪气,听得宫凡眉头直皱,道:“宫怜,我从小是怎么教你的规矩,竟如此和为父说话?”

    “您还知道您是我父亲?”宫怜两眼含泪,道:“试问有哪个父亲会亲手给儿子下药,送到别人床上任人肆意玩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