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申时,简青便来到了祠堂。
他像往日那样,帮谢关山续了线香,点燃了长生烛之后,便靠在神像旁,进入了梦乡。
片刻后,他眼前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粉云。
五瓣的桃花落在他的脸上,裹挟着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这是这么多日来,他第一次主动地进入桃源村。
也许是今日没到时间,谢关山并未现身。简青坐在桃花树下,一边伸手去接那些纷纷扬扬落下、仿佛永远不会停息的桃花,一边出神地整理思路。
今天,那个杀死李医生的鬼又出现了。
他几l乎能肯定,这件凶案的罪魁祸首,和之前家长集体死亡的那一桩的凶手是同一个人……或者说,同一只鬼。
但,为什么呢?
简青想不到它的动因。
要是说那只鬼一直在觊觎着他,将他视作玩物,那么为自己的宠物解决麻烦而杀死那些家长,是可以勉强说得通的事情。
但是,这个和简青交流没有几l次的村医李大夫,又犯了什么错?难道他也想暗中害自己,但是被那只鬼发现了,于是提前下手?
不,这也不对。
要是李大夫想下手的话,肯定会在之前几l次和简青约好的时候下手。他还是人,没办法提前知道简青今天会临时去找他的计划,便也不能准备好怎么害他。
一定还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考虑之外,成为了疏漏。
但,那到底是什么呢?
简青垂着眸坐在树荫下,桃花如绯,缓慢的飘落在他身边。
淡淡的粉光落在他的脸颊上,映出淡淡的莹光。他眼睫很长,天生向下生长着,像一把小刷子,此刻天光淡淡,眼睫投下的阴影便落在他的脸颊上,形呈不规则的一块。
桑阳坐在树梢上,不知看了他多久。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慢的挺直背,靠在树干上,低声喃喃:“关山,他真好看。要是当时你娶了他,他就是我的表嫂了,我肯定会很开心的。”
他知道谢关山也在看着他,便耐心地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谢关山的回话:“嗯。”
桑阳抱着桃树枝,轻轻地摇晃着,让那些开得纷繁的花朵落下去,瘦瘪的脸颊在桃花的映衬下,也显得娇艳许多,看上去和正常的人类小孩相差无几l了。
他的嗓音带着点落寞,笑了笑:“关山啊,可是我八百岁了。”
桑阳扭过脑袋,枯黄浑浊的眼睛望向某个空空荡荡的地方:“我说你坏话的时候,你在听对不对?你不在意?”
谢关山像是不在原地了,不知过了多久,桑阳才等到了祂的回答。
祂的声音远了许多,虽是模糊了一些,却仍然显得清润动听:“无妨。你陪他说会儿话吧,过半刻钟,我再带他走。”
桑阳听完,又在树梢上待了一会儿,这才翻了下去,像一只灵巧的猴子。
简青显然为他突然的出现吓了一小跳,桑阳却仍然嬉皮笑脸的对他打招呼:“你今天这么早就来啦。我在你头顶上的树枝上待了好长一段时间,你都没发现我呀。”
简青刚刚光顾着想事情去了,自然没发现:“没有。”
“关山刚刚也在呢。”桑阳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了一条桃枝,用手指在上面挑动着,像是在编一些什么东西,“不过祂害羞,就先走了,让我陪你聊聊天。小青青,你想聊些什么?”
简青有些迟疑,试探着问:“什么都可以问吗?”
桑阳乖巧地点点头,把手中编好的桃花花环递给他:“应该是可以的。”
简青选择了相信,他想了想,问道:“那你能说说谢关山吗?我和祂结亲这么久,我还不曾真正的了解过他。”
“当然可以呀。”桑阳很爽快地回答,“在很早之前,谢关山不是‘开山神像’,也不是你现在看到的那个样子——他只是他自己。八百年前,我们还是超级超级好的兄弟关系!”
简青想起之前他说的那些话,有些困惑:“那为什么后来……”
桑阳歪了歪脑袋:“我们是最好的兄弟,和我恨他有什么不能兼容的地方吗?他很爱我,祂很恨我。他们是不同的,你明白吗?”
简青不明白,只是坐在原地,等待着桑阳继续讲下去。
“关山成为了‘祂’之后,便变了。祂厌恶我,打断我的双.腿和双手,还有我的头。”桑阳捏了捏自己的手,笑得甜甜的,“你看,这都是我从别的尸体上扒下来的,虽然有些不合适,但是用了这些肢体,就好像是我自己长大了一样,对不对?”
简青艰难地点了点头,脸上的不忍一闪而过,却被桑阳精确地捕捉到:“小青青,你怕我吗?”
“不怕。”简青的回答很肯定,他抿着唇,目光越过身前的桑阳,漫无边际的投向别的地方,“只是我没想到,一名神祇,竟然会这样。”
桑阳愣了两秒,随即“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神祇?”
他笑得前仰后合,根本无法打断。过了许久,他才像是缓过来了一些,摇了摇头,比起说话,更像是在默念着一道咒语:“祂才不是神呢——祂杀了那么多人,其实祂才是最可怕的存在。不允许别人伤害你,更不允许你触碰其他人——小青青,你不是已经看到了结果吗?”
这句话像是一道警钟,敲响在了简青的头顶。
结果……桑阳说的结果,是他所想的那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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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月凉如水,斜斜地照进贴着喜字的雕花门窗。
即使距离他们“结亲”当日,已经过-->>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了好几l日,但这间房间的陈设似乎从没有更改过。
大红喜字、红罗帷帐,甚至床铺上还有硌人的花生和红枣……
某些动情的时候,简青的后腰都会被印上这些物什的痕迹,压在雪白如绸缎的腰间,青红一片,艳丽又荼蘼,像一朵盛开的桃花。
有些时候,谢关
山便会拾起几l颗白白胖胖的花生粒,喂到他嘴边,强迫着简青念“枣生贵子”。
那些迷乱的、破碎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来,简青坐在大红喜床上,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了一阵腰酸。
不知过了多久,红烛上摇动着的火光被一阵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吹得熄灭。
随着雕花双扣门传来的“吱嘎”一声轻响,简青知道——谢关山来了。
他虽已经不是全无了解,之前没来灵水村支教的时候,也看过类似的推送词条。
疼痛虽然没有,但却冷且胀,像寒冰一样,每一息的接触,都像是与一块寒玉亲密接触。
谢关山在床笫上算不上粗暴,也算不上温柔,祂没有看上去那么好说话,每次因为简青情绪不佳时,便会不讲理一些,直到天明才放过他。
到那个时候,简青已经全身都汗涔涔的了,可这人却仍然干净清洁,就像什么也没做过,孑然站在他的床边,夕照浅浅地照进来时,微微透过那抹红衣,显出祂颀长高挑的身姿。
温柔的时候,便是做个几l次便餍足,有时会温存一会儿,用冰凉的唇瓣吻去简青脸上的泪珠,动作也更轻柔一点儿。
而今晚,谢关山似乎心情不错,捏着简青的下颌骨亲吻时,流连的时间也更长一些。
在这种事情之上,简青一直没有什么话语权,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一切。
一吻终了,他被亲得有些晕头转向,眼尾因为动情而染上淡淡的湿润绯色,耳边听见谢关山淡淡的声音:“今日桑阳和你说什么了。”
祂正用手指拨着简青额边的鬓发,隔着面具的那双眼里,落在简青脸上的视线带着点罕见的温柔。
祂的掠夺和攫取向来不提前告知,简青闷哼一声,两瓣唇微微颤抖了一下,张开了一点儿。
谢关山像是格外怜惜他的唇,指尖落在他的唇.瓣上,细细地描摹着他的唇形。
两人之间靠得极近,近得简青似乎能听见对方胸膛中那颗心脏跳动时,传来的轻响。
但简青知道,那只会是他的错觉——因为,神祇是没有心的,而谢关山,自然也没有。
“没说什么。”他转过脸,正视着谢关山,倏地抬起手,触碰到了谢关山的面具。
然而,那也只是一触而已。
谢关山捉住了他的手,反剪着他的双手高高举起,按在了他的头顶上方的床榻上。
简青微微仰着头,在他的掠夺之间找到了一点儿得以喘息的空隙,低低地喘着气:“你为什么帮我?”
谢关山的动作微顿——在此之前,祂从未听到过简青问这个问题。
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藏了太多的不可言说,又像是被命运推助了一把,水到渠成得有些过于自然。因此,祂很少去纠结其中的原因,并自动认为简青和他想的一样。
谢关山的目光藏在面具后面,却沉重得宛如实质,让人产生一种正在被审视的错觉。
两人的目光隔着那张薄
薄的木制面具相撞,就在简青差点感觉不能呼吸的时候,谢关山终于开口了。
“并不是帮,各取所需而已。()”谢关山的声音冷得出奇,我为你修复体弱,你帮我稳固灵体。仅此而已。█()_[(()”
简青很快明白过来——这从最开始,便不是谢关山单方面的给予。
祂和自己无亲无故,为什么会愿意帮自己呢?
即使这个设想在他脑中不止出现过一次,可如今听来,心里仍然不太好受。
他没法形容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略微不适地偏过头不看他:“谢关山,你不是神,那些人是你杀的,对吗?”
谢关山不是神祇,而是恶鬼。
那些人,从头到尾,都是祂杀的。
或许祂早就知道自己将祂误认为了神,却并不点破。看着他被耍得团团转、转而向他寻求帮助的样子,应该很可笑吧。
谢关山默了默,却终究没有否认:“只是人而已。你就因为这件事,和我生气?”
祂盯着简青,视线穿透了黑暗和染着淡淡香气的空气,准确的落在了简青脸上。
祂在等简青的回答,然而对方却全无反应。
谢关山微微俯下身子,两指捏住他的脸颊,强迫他转过脸来,两片冰冷的唇贴上他的。
祂近乎凶狠地攫取着简青口腔中的氧气,像是这样才能让简青开口说话。
事实证明,这套方法有一定的效果。
也许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简青终于被放开。
他无力地仰着下巴,两片被亲得湿润的嘴唇微微张开,双目无神地望着红色罗帐。
而谢关山却没有离开,仍保持着那个暧.昧的姿势,鼻息冰冷,落在他耳边和颈间。
不知过了多久,祂终于看见简青开口了。
可耳中听到的,却不是祂想要的那句话:“谢关山。”
简青看向他,语调冷静:“既然是各取所需,那么,以后这二十天里,除却晚上,我们不要再见了,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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