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季凭舟和简青热恋的时候,他曾和简青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过,他愿意做简青最锋利的一把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
当时的诺言被简青当成了玩笑话,却在十年后的今天,成为了现实。
如果简青愿意做屠龙的那个勇士,那么,他愿意全心全意的为他做那把浴血的剑。
就譬如说,现在。
整面莹蓝色的光墙被无形的力量打破,滋滋的电流声响彻耳边,夹杂在人们惊恐的尖叫声——
“他、他……那个创造游戏的怪物,他出来了!!快逃!”
只是,这些员工发觉得太晚了。
不知什么时候,时间已经被静止,他们只能惊恐的站在原地,保持着方才逃跑的动作,独自在停滞的时间之中承受着犹豫和恐慌的折磨。
简青听见了这道声音,然而,即使近在咫尺,那两扇骨翼却为他遮挡住了绝大部分的声音,让那一道尖叫声显得越加模糊起来,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动静。
他下意识想要直起身子,然而,他的动作却被人预先察觉了,那只虚虚地落在他腰际的手倏地收紧,像是在害怕他会从自己身边再一次离开。
“……季凭舟。”简青抬起眼,在季凭舟的视线看过来之前,开口道,“我不会走的。”
他的话语很轻,却带着很笃定的确认意味,像是在说一个永不磨灭的诺言。
“我只是想看看外面发生什么事了。”简青微微蜷缩着身体,仰着头,望着牢牢将他拢在自己怀中的季凭舟,语气柔和,“他们怎么了?”
简青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将他所熟知的、季凭舟身上独有的占有欲消解,让他的注意力再一次挪到别的地方去。
显然,这对正处于暴动状态下的季凭舟很是受用。
那双漆黑的眼眸正定定地望着他,像是除了他,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任何东西,都不值得进入他的视线中。那里面翻涌着简青看不懂的神色,也许是痛苦、挣扎……可是,更多的是迷茫。
他微微歪着头,明亮的灯光将季凭舟的眉眼照得锐利,像是一把满是锋刃的刀剑:“你……不想杀了他们吗?”
他以为,简青想要的。
所以,他又一次会错意了,对吗?
就像上一次那样,他让简青讨厌自己,然后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次次地离开自己的怀抱,投入别人的阵营之中。
他曾发誓,如果再一次看见简青,一定不会再犯错。
可现在——
简青还会离开他吗?会吗?他要是离开他了怎么办,这些人类真该死……
随着思绪的一步步推进,简青敏锐的察觉,面前的怪物散发出的戾气越发浓重起来,就像一个泡在罐子里的苦萝卜,即将在某一刻爆炸,用苦气熏死所有人:”你真的,不想,杀了他们吗?现在,他们就在你面前,只要你想,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你等一下。”
简青察觉到不妙,联想到之前听到的有关这个游戏创世神的事情,有些汗颜,“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保证,我一定、绝对、不会离开你的。如果我违反了我的话,那么我宁愿身死异乡,魂飞魄散……”
接下来的话,简青没能说出口。
那些毒誓都堵在了他的唇齿间,由季凭舟的吻封缄。
简青睁大眼,下意识挣扎起来——
然而,他却似乎没想到要直接推开对方,义正言辞地拒绝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而是一句抱怨。
这家伙!要亲就亲吧,但是为什么要在这么多人面前……
这个念头生出来的一瞬间,简青就僵直住了身体。
……等一下。他,完全可以推开的。
然而,比他的决定更快,季凭舟的吻并不深入,像是只是一个用作堵住毒誓的、没有携带着其他私情的单纯的吻。他们的嘴唇如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分。
下一刻,被亲得有些情迷意乱的简青就直直的对上了季凭舟清澈的、不含着任何杂念的眼眸。
简青:“……”
他挪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的看向别的地方。
还好还好,从简青的角度看去,头顶的那两扇骨翼出乎他意料的遮得很紧,严严实实地将他包裹起来,一点儿缝隙也没有露出来。
他就像是保护着自己的珍宝一样,保护着简青。
“不要说,青青。”季凭舟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这一次,那道声音在他耳边,显得清楚极了,“我信了,我的青青要长命百岁。你为什么不想杀他们,嗯?”
简青难得有些迷糊的脑子艰难的转了两圈:“……可能是因为,我并不想杀人,杀了他们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的快感可言。”
季凭舟握着他的手,微低着头,在简青的手背和指尖上落下一个个密密匝匝的亲吻,声音温柔得像是和煦的春风,再难消融的积雪,也会自愿软成一滩春水:“那么,我的青青,你想要干什么呢?这是我的世界,它们困不住我,所以,这里的一切都要由我来主宰,这里的一切生命形式,都要由我来定夺生死。而现在——”
他抬起头,望向简青的眼睛:“我将我的权利,交给你了。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简青回答:“有的。我想要这个游戏停止,所有存活的玩家全部原路返回到现实世界之中,已经在副本之中不幸遇难的玩家,用四维科技再造躯体,使他们永久在这个虚拟世界中生活,允许他们的朋友和亲人毫无阻碍地在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之中往来。”
这个要求听上去,就是繁杂庞大的不得了的工程,绝非一朝一夕能够达成。
然而,季凭舟眼也没眨一下,温柔地继续问:“还有呢?”
“还有。”简青没忘了和世界意志算账,“请把四维世界投射到这个世界的势力和窗口全部清除,断绝三维世界和四维世界的往来,不让世界意志再控制任何一个人的行为和思想。能够主宰人类的命运的,从古至今,
只有人类自己。()”
季凭舟还是全部答应下来,唇边的微笑不减:嗯,就这两个吗??()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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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青摇了摇头:“还有一个。”
他望着季凭舟,笑意淡淡:“我想要我的前男友、现情人,永远以一个人类的身份留在我身边,永远爱我,呵护我,保护我——”
简青踮起脚,双手抓握着季凭舟的衬衫领口,毫无闪躲的直视着他的眼睛:“可以吗?”
时至今日,简青终于知晓,他的前男友,是另一个世界的主宰。
那些离别和苦痛,那些快乐和欢愉,既真实又虚假——
作为一个创世神,他本应该高高在上地端坐在云端之间,不应该为一个凡人动心动情,乃至于徒生痴念,驻留一个凡人短暂的此生。
可是,他心甘情愿。
季凭舟低下头,顺从地吻住了那两片唇。
这一次,高高在上的神,终于被人亲手拉下了神坛。
·
后续的清扫对于季凭舟而言不算是轻松。
游戏还有三天才能关闭,这段时间季凭舟很忙,但是还是会尽量抽出时间回家。
简青也没闲着,回到了松叶岛,和小陈等神鹿公会内翘首以盼的吃瓜群众互通消息。
从小陈和几位公会元老口中,简青终于还原了大部分他不知道的真相。
这个游戏确实是由四维生物创设的,可是,在创造游戏之初,它们需要一个媒介来施展自己的力量。
于是,季凭舟就从宇宙的恶念中诞生,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创世神。
传说中,上帝创造世界,只用了七天。
这个游戏的搭建恰巧也在第七天竣工,这就是游戏的名称来源。
四维生物创造这个游戏的初衷很简单,只不过是想要创设一个能够为自己源源不断地创造价值的工具罢了。
恶念产生的熵值,就是四维生物们需要的能源。
而季凭舟,则是它们最趁手的工具。
很不幸的,四维生物发现,他有了自己的意识。他开始反抗、拒绝一些要求,并且,随着力量增强,他越来越萌生出想要抗争的意识。
很幸运地,他有了自己的意识,真正的将自己和四维生物区分开来。
他开始学习、开始思考,开始揣摩世界的真谛。
这个时候,“七日之约”已经开始运转,越来越多的人类卷入了这场浩劫之中,诞生出自己意识的季凭舟凭借着一个世界意志出现的BUG,逃出了这里。
他像一个真正的人类那样,和简青拥有了一段充满着不堪和回忆、幸福与噩梦交织的邂逅。
——简青当然没有和其他人说这些。
但嘴碎如小陈,第二天,简青就发现了自己和季凭舟的小册子满天飞。
文章标题包括但不限于——
《重生之我和邪神的日日夜夜》、《发现对象是邪神后我勇敢追爱》、《清冷Npc和绝世大Bo
()ss的绝世恋情》……
诸如此类,看得简青眼角抽动。
小陈被当场抓包,还强词夺理道:“你看看!简哥,这多好啊!还能顺带着发展一下文娱产业——”
简青眼皮都没掀一下,语气平淡:“季凭舟知道的话,他要疯的。”
就这一句话,吓得小陈半夜没敢睡着觉。
他发动了自己这几年在游戏中积攒下的全部人脉,连夜收拢了自己发出去的小册子,终于在游戏清理的最后一天,收回了所有东西。
他不知道季凭舟到底有没有看到相关的风言风语,那天季凭舟来的时候,他都不敢大声说话,只敢夹着尾巴做人。
终于——终于啊!小陈仰天长啸,泪湿衣襟。
终于收回来了!他不用被季凭舟弄死了!
他终于自由了!他要回家乡吃小吃,看风景,给爸爸妈妈多买点好吃的!
这样想的玩家不只是小陈一个。
游戏开放的那一天,他们说说笑笑,各自挥别的离开了游戏,就像是旅途之中偶然相遇的陌生人,在这段插曲之后,终于走回了自己的正轨之上。
一切都回到了正常的秩序。
简青收拾好东西,背着一个小包,从游戏中出来。
他选定的跃迁点,是昔日的大学。
此时,人间已经是日落时分。
几抹金痕擦过天际,烧红的云层四散在橘黄色的天幕之中,漂亮得不似真景。
校园的小道上不时走过三三两两的行人,风从远方吹来时,枯黄的树叶簌簌地响着。
枯黄的枫叶飘落一地,如同一封信笺一般,传来了故人的讯息。
简青似有所感,漫步在枫树林间。
枯枝落叶在鞋底发出吱嘎吱嘎的轻响,简青的目光在影影绰绰的枝叶间找寻。
终于,在某一刻,他停下了脚步。
一个穿着浅驼色大衣的高大青年立在林间,手中提着两杯他常喝的那家咖啡。
他们的视线短暂的交汇在一起,随即又分开。
“同学。”季凭舟的声音温和极了,掺杂着一点儿笑意,一点也不会让人感觉到冒犯。
简青眸光微闪,喉结跟着上下动了动,随着他演:“嗯,怎么了?”
他走到简青身前,宽厚温驯得一如从前,仿若这些年分离的时光从未有过,他们再一次回到了爱恋开始的原点:“你好,我叫季凭舟,我们要不要,认识一下?”
回答他的,是简青的拥抱。
不必重新认识了,傻瓜。简青在心里回答他。
你一直镌刻在我心之上。
一阵风吹过,飘落的枫叶四散,掩映着林间两个拥吻在一次的身影,也掩盖了,那个隐秘而悠长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