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说,十一二岁的崽子狗都嫌弃。


林瑶眼前就有一个,熊孩子口无遮拦,她放下碗直接赏顾时东一个脑瓜崩。


“臭小子往后再胡说八道,打烂你屁股。”


顾时东嗷一嗓子,赶紧抱着头撒丫子跑了。


唉,这个世道咋啦,实话也不让人说,一说实话,嫂子变成母夜叉揍他了。


是不是漂亮姑娘嫁了人,都会变成母老虎啊。


狗小子觉得这事儿不怨嫂子,全怪他哥不争气,他摇头又叹气,那模样不知道的人,还道这小子是遇上多大事儿了呢。


顾春梅中午下班回来,顾时东就蹲在石头墩子上,一脸苦大仇深,“姐,我打算这辈子不娶媳妇儿了。”


顾春梅嘁了一声,臭小子三天两头抽风,越搭理他越来劲。


当姐姐的懒得管,推了自行车停在车棚里,想了想觉得不是很安全,她又往车轱辘上加了把大铁锁。


最近外头不算太平,那个抢劫犯也不知道躲在哪个犄角旮旯,说不定啥时候就跑出来流窜。


老顾家这辆自行车金贵的很,堪比后世的奔驰宝马,顾满仓拿塑料袋子把自行车车架缠起来,车座子上张翠兰用家里的碎缝了个套子,脚蹬上也套了黑色塑料袋,看起来五颜六色甚是滑稽,出门在外加把打锁锁的牢牢的,小贼来了扛都扛不走。


现在大家伙儿都这样,小心使得万年船嘛。


顾时东瞪大眼,“姐,在家你锁自行车干啥?”


二八大杠前头挂了个草篮子,摇摇晃晃,顾春梅把草篮子解下来放在脚下。


顾时东凑过去,伸爪子就要扒拉,“二姐,买的啥好东西……”


顾春梅一巴掌拍过去,“一边儿去。”


顾时东捂着手朝天哼哼了两声。


他姐没嫁人就是母老虎了!


顾春梅要是知道臭弟弟脑袋瓜里想的啥,不补上两脚才怪。


草篮子里东西挺多,放了一罐没拆开的奶粉,两包热乎的糖霜花生,三卷毛线头,针头线脑的小东西,顾春梅理了理,丢给顾时东一包糖霜花生。


臭小子“呜哇”一声,一蹦一跳过去,“糖霜花生!”


糖霜花生是县里五芳斋的老点心,一包一毛钱,花生米外面裹着薄薄的花生糖衣,入口香甜酥脆,带着甜蜜蜜的蜂蜜香。


“二姐给我吃的?”


“不然给狗吃。”


“嘿嘿二姐我拿着去外头吃了。”


臭小子把头一扬,说是拿去外头吃,实际上是跑到胡同口炫耀去了。


*


夏天的大杂院泛着燥热,林瑶吃了早午饭,在盆里泡了一些笨绿豆,打算煮一锅绿豆汤。


老顾家的大铁锅一锅两用,既能炒菜也能炖煮粥,现在暂时用不上,放着也是放着,她刷了锅,洗了碗,顺手拧了抹布把碗柜擦干净,碗柜里还放着小半斤糯米粉,那是端午节包粽子剩下的糯米磨出来的。


林瑶咂巴了下嘴巴,这天热了,总想吃点甜的,不如物尽其用,——蒸一馏子白糖糕当点心吧。


林瑶弯了弯眼睛,撸袖子去洗了手,扎上小围巾忙活起开,碗橱里糯米粉份儿不够,她悄咪咪从空间里添了些糯米粉,白糖糕上了锅,她又煮了一锅冰冰凉的绿豆汤,甜沙沙的放了老冰糖,吊在井里澎着。


大白天的,大杂院邻居大都上班去了,就前院孙大爷孙大娘老两口在家。


老两口喜欢午睡,一觉睡到三四点是常事儿。


顾春梅顶着热辣日头回来,热的直扇风,她嫌自己屋里不凉快,跑到东厢房乘凉。


林瑶在屋里拾掇东西呢,早上起床没来得及拾掇,屋里乱糟糟的,木头床上粉花小被子歪七扭八堆在那,地板砖上的白色小皮鞋也给踢到一边儿去了,五斗橱上的藤编小箱子里面也乱七八槽。


顾春梅打了香皂,洗了一盘水灵灵的桃子,她跟林瑶一人抱着一个啃。


厨房小锅咕嘟嘟冒着甜香,顾春梅鼻子嗅了嗅,“瑶瑶,你锅里蒸的什么东西,这么香啊。”


嗯,跟端午节吃的甜粽子一样香。


林瑶莞尔一笑,拍拍手道,“刚蒸的白糖糕,要不要尝尝?”


哪还用说!


顾春梅小鸡啄米点头,她在供销社站了大半天,就吃了两个鸡蛋糕,公社食堂又没饭了,这会儿肚中空空,要不然干啥啃桃子吃!


林瑶给了她一个“等一下”的眼神儿,没一会儿,端了盘冒着热气的白糖糕来。


顾春梅跃跃欲试,迫不及待拿筷子夹了一块白糖糕,不吃不知道,一入口整个人都被惊艳到了。


白糖糕她不是没吃过,云水县老街上专门有卖白糖糕的摊子,一分钱一块,在大锅里炸出来的,不知道是不是糖精放多了,吃起来不怎么香,反而有甜到发苦。


哪跟瑶瑶蒸的白糖糕一样,雪白晶莹状如白玉,软糯糯甜叽叽,还有一股浓郁的糯米香,比甜粽子更香!


顾春梅大饱口福,一口气吃了好几块。


林瑶担心她吃多了不消化,按住不让吃了。


顾春梅也吃了半饱,抱着肚子灌了一杯子绿豆汤,眼睛亮闪闪眯着眼对林瑶笑。


那模样好像要扑上来抱着林瑶啃一口似的。


林瑶赶紧退后几步,护住自己的脸蛋子,警惕道:“春梅姐,你这是什么眼神儿?”


顾春梅笑得牙不见眼,“瑶瑶,我哥眼光不错,以后真是有福气了。哎,我怎么闻着院子里还有香味,哟,锅里剩下这么多白糖糕,咱家就几口子人,吃也吃不完,家里留下一盘子,其他的送到公安局去,也让我哥跟大头尝尝咱家瑶瑶的好手艺。”


林瑶:“………”


也不是不行。


*


县公安局里,一群大盖帽小伙子一手文件,一手卷宗忙的团团转。


前面顾时安看了抢劫犯的画像,抢劫犯右手赫然少了小手指,他沉默不语,让徐向前调出55年云水县老煤炭厂塌方的存档资料。


徐向前一头雾水,55年那会儿煤炭厂崩塌,不是早结案了?


那时候煤炭厂因为挖的太狠了,上头领导安全工作做的不到位,地面都裂开了,县里的老人念叨煤炭厂早晚要出事。


好几回,徐向前去上学路上,透过煤炭厂的大门,能隐隐约约看见里面黑乎乎高耸的煤堆跟开裂的场地。


后来一个暴雨天,老煤炭厂受不住,真就塌方了,碗口粗的立柱被暴雨冲刷,支撑不住大幅度倾斜着深入地下不见了,这场事故搭进去好几条人命,有个老矿工没了条腿,还有个中年矿工被压在窑洞口,命是保住了,右手却给压住了,听说少了根手指头……


徐向前眼睛瞪的老大,一头钻进档案室不出来了。


公安局档案室大半月才打扫一回,里面灰尘遍布,档案袋一摞一摞,抹上去一手灰。


顾春梅拎着白糖糕在公安局门口等着,差点儿没认出他来。


大头哥脸上乌漆麻黑,连头发上都蒙了层灰,整个人灰头土脸的没看眼。


徐向前先去院子里洗了把脸,露出清俊分明的脸庞,才跑过来露一嘴整齐的白牙,“春梅你怎么来了?”


顾春梅晃晃手里的饭盒,“瑶瑶蒸的白糖糕,送来给你们尝尝。”


徐向前很惊讶,“瑶瑶那丫头还会做点心?”


这话顾春梅就不爱听了,“我家瑶瑶怎么就不会做点心了,会不会说话!”


媳妇儿不开心了,徐向前摸了摸鼻子,很自然把话题一转,“时安忙了一上午,午饭还没吃呢,我给他送去垫垫肚子。”


顾春梅叹了口气,“我哥就是这个性子,闷头忙起来,什么都忘了,知道你们忙,再忙也不能忘了吃饭。”


徐向前赶紧表忠心,保证以后一定听春梅同志的,又偷偷牵了把媳妇的小手。


顾春梅红着脸跑了。


大头哥哼着小曲儿,满面春风回了办公室,他把饭盒往桌子上一放,大咧咧道,“老顾,你家小姑娘做的点心,给你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