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舒闲本以为蓝湾已死,要查当年是不是秦蔚害死了蓝湾,陶桑怎么也得查个十天半个月。
结果几天后,他正一个人在夜市招呼生意,他五哥的电话就来了。
陶雾川在手机那头十分无语:“你之前说你三姐会找我打下手,我当需要我打什么下手,竟然是料理个人。”
陶舒闲让摊位上的客人自己看,走去一旁的树下,回道:“是啊,是料理一个人啊。”
陶雾川的口气严肃了几分:“你知道你三姐想怎么料理吗?”
陶舒闲口吻轻松:“知道啊。”
顿了顿,“可惜法治社会,命不好拿。”
陶雾川:“……?”
陶雾川嘿了声:“你小子,港片看多了吧?”
人命好拿,他早进局子了。
陶雾川:“你是想你五哥我去挨枪子儿是吧?”
陶舒闲笑:“哪儿啊,当然没有,我开玩笑的。”
他心里明明知道,语气上故作琢磨,说:“剁渣男几根手指头是吧?”
陶雾川哼:“几根?呵。”
顿了顿,“算了,你个小屁孩儿,我跟你说什么,挂了。”
陶舒闲因为早知道秦蔚的结局,所以既不好奇,也没追问。
后来是一连多日,风平浪静地没有什么动静和传闻,陶雾川陶桑那儿也没再有任何消息,陶舒闲闲着也是闲着,跟那位闵家六少闵修锐一起去马场骑马的时候,聊天聊高兴了,闵修锐说的:“上次在棠山,跟你有些摩擦的秦家那小子,记得吗。”
陶舒闲就等着这茬,“嗯”了声,说:“记得啊,秦行舟,他怎么了?”
闵修锐:“不是他,是他家里出事了。”
陶舒闲愿闻其详地等着。
闵修锐凑近低声,八卦吃瓜道:“他有个表叔,三十好几了,一直没结婚,这次好像在外面惹了什么情债,被女方找上了,女方也够狠,直接剁了他十根手指头。”
果然,陶舒闲心道,面上流露惊讶,顿了顿,跟着道:“然后呢?报警了吗。”
闵修锐:“报警?报警有什么用。”
“这种事,敢做的,要么是疯子,要么是有背景的硬点子,不好惹。”
“听说女方这次不是亲自动手,是找了道儿上的人,道儿上的人干的。”
“惹上那些人,可是麻烦的很,毕竟如果做正经生意,未必有那方面的人脉。”
“秦家这回是不但丢了十根手指头,怕惹上道儿上的人和麻烦,还专门花钱找人托关系去摆平。”
陶舒闲心里乐,面上故作不解:“怎么会这样?”
闵修锐:“谁知道呢。”
“所以现在圈子里都在说,招惹什么别招惹女人,又不是没钱,怎么都得安抚好了好聚好散,否则轻了被缠上,重了就是丢手指头了,还得破财消灾。”
陶舒闲心哼:渣男活该。
陶舒闲再见到陶桑,是几天后,从台球厅下班回来,进家门,他看见陶桑站在楼梯下,手臂环胸,抬着头,默默看着楼梯上的两个踩着梯子的工人,把挂在楼道多年的那幅蓝湾画的风景画,从墙上拆下来。
陶舒闲过去:“姐。”
陶桑没有反应,继续抱胸静静地看着楼梯上。
陶舒闲也没再说什么,跟着看过去。
相顾无言了片刻,陶桑的脸上突然划过一颗眼泪,被她抬手抹去,平静道:“是我无能,没办法让渣男给她偿命。”
陶舒闲转头看看陶桑:“姐,一命抵一命虽然痛快,但既然是报仇,倒不如让他痛苦地受尽折磨地活下去。”
陶桑转头,回视陶舒闲,对视了几秒,陶桑眼露认可:“你说的对。”
姐弟俩继续去看工人拆画,陶舒闲这时问:“蓝湾姐的画,三姐你打算怎么办?”
陶桑:“她生前心系公益和慈善,我准备把我手里所有她的画全部捐掉,也算了却她生前的心愿。”
陶舒闲:“挺好的。”
陶桑这时转头看了眼陶舒闲。
这次她也没有看错,除了整个人翻天覆地般的改变,男生身上还多了些平和稳重,以及不符年龄的成熟。
陶桑一时有些不解。
她想人一旦开悟,真的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吗。
工人把从墙上摘下的画搬下楼搬出去了。
陶桑看着陶舒闲,姐弟俩面对面:“上次我说了,会奖励你,想要什么?”
陶舒闲笑笑道:“姐,现在你信我了吧?”
陶桑弯唇,脸上伤心消失,继续是他冷艳美人高傲的样子。
她哼笑:“一次表现好罢了,又不代表什么。”
女人挑下巴:“说吧,想要什么。”
同时提醒:“别想一出是一出地要星星要月亮,那些我可给不了。”
“说点实际的,我能给的。”
顿了顿,陶桑睥睨陶舒闲,了然的神色,说:“比如,没有额度和限制的信用卡?”
陶舒闲笑了:“论钱和卡,又不是只有三姐你能给我,我七哥那么疼我,我真想要,找他要就行了,哪儿还用跟三姐你开口。”
这是说不要卡?
陶桑眼露探究:“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跟三姐你处好姐弟关系。
陶舒闲其实很想这么说。
但他也知道就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样,三姐对他的不信任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现在想要三姐信任他,像七哥那样疼他,也同样需要时间。
而这些在如今的陶桑眼里,约莫也等于不切实际的要求。
所以最终,陶舒闲没这么说,而是提了个实际的,说:“三姐,你给我一幅你的藏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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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郊,安保极其严密的某小区。
眼前独栋别墅的墙头上围满了防盗电网,电动铁门打开,车子缓缓驶入。
待大门打开,走进别墅,落入眼中的不是个装修奢华的豪宅内景,反而空荡荡,什么家具家电也没有,唯有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画。
陶舒闲随着陶桑走进,即便上辈子见多了各种风格价格高昂的藏品,可步入这里,还是惊讶地张开了嘴巴。
“自己挑吧。”
这是陶桑的默许。
陶舒闲:“什么都可以?”
陶桑:“什么都可以。”
可实则陶桑心里并不认为一个年仅十七岁的辍学高中生,能从这一堆藏品中挑中什么好东西。
不是陶桑有意小看,而是家里这老小年龄小、阅历少,也确实没哪里值得她高看的。
这可是你说的啊,等会儿别后悔。
陶舒闲心道。
二十分钟后,二层通往三层的楼梯一侧的墙上,见陶舒闲指着一幅并不起眼的水墨画说要这个,陶桑表情凝固,脸上的淡定消退,一起退掉的,还有她脸上的血色。
陶桑看过去,一面惊讶陶舒闲的选择,一面心里滴着血——
要知道这栋房子里,所有的藏品中最值钱的,就是这一幅!
这败家子弟弟怎么可能刚好歪打正着地挑中这个?
他懂画?
懂艺术?
懂收藏?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陶桑也不愧是大女主,脸色只退了一瞬,便继续流露着淡定,瞥了陶舒闲和男生手指的画一眼,平静地转开目光,随意的不甚看得上的语气,说:“那个吗,你要不要再挑挑别的。”
就好像那幅画她都看不上一样。
却没有忽悠的住陶舒闲。
陶舒闲眼光精得很,一眼挑中这幅水墨,心知满屋子画不出意外,就属这幅最值钱。
陶舒闲也心知他三姐在装,没有戳破,也没有改变主意,继续指着那幅:“就它吧。”
陶桑:“再挑挑别的。”
陶舒闲:“不了,就它。”
陶桑:“楼上还有很多。”
陶舒闲:“就这幅。”
陶桑淡淡:“说了你怎么不听呢。”
陶舒闲笑:“三姐,你不会是因为这幅最贵,还刚好被我挑中,所以后悔了吧?”
陶桑:“……”
陶桑不装了:“臭小子!”
陶舒闲还指着画:“我就要这幅,谢谢三姐。”
陶桑踩着高跟鞋噔噔噔上楼梯,轰他:“挑别的,去挑别的。”
甚至改口:“这次让你挑两幅行了吧,三四幅也行。快去!”
陶舒闲才不走,就站在原地,站得特别稳:“我不,我就要这个。”
还指着那画,头转过去,看陶桑,“三姐你不会说话不算话的对吧?”
“你要是说话不算话,我要在家里的大群里发表情包撒泼打滚,再让二哥回来给我主持公道了。”
陶桑:“……”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就像陶淇臻管老小、陶雾川又有点怕陶桑一样,排行第三、身份上又是家中长姐的陶桑在家里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她二哥。
一听陶舒闲要去家族群里找二哥,陶桑眼皮子狂跳的同时赶紧道:“这种事有什么值得发到群里的?”
陶舒闲眨巴眨巴清澈的眼睛:“那这画三姐你给吗?”
陶桑心里滴血。
陶舒闲放下一直指着的手,默默摸出口袋里的手机:“好吧,不怪三姐说到做不到,要怪只能怪我挑中了三姐不想给的画,那我还是群里……”
陶桑上前,一把握住陶舒闲的手和他手里的手机,切齿磨牙:“……给!”
——说到当然得做到,她自己承诺的。
何况她更不想好好的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招来她二哥。
要知道她刚借陶雾川的手剁了那渣男十个手指头,而她二哥向来又最不喜欢她在外面跟人打打杀杀。
算了,给就给吧。
陶桑咬碎银牙和血吞。
陶舒闲展颜:“谢谢三姐,三姐最好了!”
陶·心里血流成河·桑:“……”
最好什么最好!?
臭小子!
好你个头!
而陶桑这样,是因为那幅画最贵最值钱吗。
当然不是。
是因为那幅画是明代某巨作生前画的最后一幅水墨丹青。
陶桑很喜欢,当年也是费尽心血人脉和钱财才弄来的。
不想某弟弟只是抬手一指就拥有了。
陶桑心里不流血才怪。
于是不久后,陶舒闲抱着封在玻璃框里又有纸盒牛皮纸包好的画,开开心心从别墅走了出来。
后面跟着的陶桑一脸肉疼。
她还安慰自己:给就给了,好歹是自家弟弟,亲的,就当换地方收藏了。
上车后,陶桑叮嘱:“回去找个地方好好把画挂起来。”
“这画我已经封好了,之前是用惰性气体……”
陶舒闲却道:“哦,不放家里,我拿来送人的。”
送人……?
陶桑炸了,好好一个冷艳美人直接原地变河豚,尖锐爆鸣:“几个亿都买不来的绝世臻品你送人?!!!!!”
哪个人?
玉皇大帝吗??????
陶舒闲:是霍铖啦~
霍铖上次不是送他蓝湾的画,助他推进和他三姐的关系么,陶舒闲这次就准备投桃报李,送他明代大家的水墨丹青。
毕竟再值钱再珍贵的画,于一个只想在父母兄姐膝下承欢、吃喝玩乐的咸鱼来说,没有任何用处和价值。
但对霍铖这种豪门姓氏的少爷,估计会有用处。
当然,陶舒闲也不是纯粹回报。
他其实也想知道,这一世他如此程度的“报李”,主动与他交友的霍铖,后面能与他的关系发展到何种程度。
也如戴茂沙一样,与他托付真心吗?
如今做着咸鱼的陶舒闲,心里默默拭目以待。
哪里知道,另一边,收到那幅水墨丹青的霍铖的命运轨迹转动了起来——
他原本只是霍氏家族中一个不被看好的少爷,不仅因为他上面的兄弟各个实力强,也因为他的母亲是没有背景的普通人,他不像他的其他兄弟,拥有来自母亲家族的势力和实力的支持。
最近临近霍老爷子90大寿,霍铖这边正愁没什么好的特别的东西能够送给老爷子,讨老爷子欢心,不成想那幅水墨画就到了手上。
而霍氏系列的原作里,霍家一个分支的小少爷,就是凭着从陶桑这里诓骗来的那幅水墨画,在不久后的贺宴上送给了老爷子,得了老爷子的青眼和喜爱。
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
而这个时候送完画报好李的陶舒闲在干嘛?
在上班,在摆摊儿,在继续做他的咸鱼。
在跟戴茂沙的闲聊中揶揄戴茂沙:“喜欢个屁的女孩子,你现在的任务是考大学。”
“你现在能有什么让人家女生喜欢的?”
“喜欢你的胖脸,喜欢你的肥肚子,还是喜欢你次次考倒数、以后连个大学都考不上?”
戴茂沙被说得直撇嘴。
什么呀,他也没有那么差吧。
好歹他现在有房有车有存款有人罩啊。
戴茂沙嘿嘿:“老大,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谈啊?你不都不上学了吗,你家里不会管你这个的吧?你可以随便谈的吧?”
戴茂沙:“你喜欢什么样的?”
陶舒闲哼笑:“我?”
咸鱼当然是得谈恋爱的。
陶舒闲因为上一世见多了圈子里男男女女间的勾搭,觉得人和人之间没有真心,反倒对男女之事挺排斥的,甚至因为撞见有狐朋狗友当着他的面做,还觉得那些事挺恶心的。
总之上一世,陶舒闲有两个不碰,一个是不碰毒,一个是不碰女人。
这一世么……
陶舒闲一开始没说,戴茂沙一直怂恿,他才道:“我就希望遇到这么一个人。”
无论男人女人。
“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我只喜欢他,他也只喜欢我。”
“然后好好谈场恋爱,过几年再结婚。”
戴茂沙起哄:“哇~老大,你这方面也太纯情了吧。”
“滚蛋。”
陶舒闲微微红了耳朵。
会有这么一个人吗?
会有的吧,应该。
同一时间,另一边,陶桑正要离开,回去继续忙她的画展,不想路上遭到了追击。
她冷眸瞥向后视镜,油门深踩到底,车速越开越快,却如何都甩脱不了追着她的那几辆车。
开着开着,陶桑额角留下冷汗。
该死的。
不能被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