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来呀,互相伤害啊!……

“哒”的一声轻响, 裴宗之将手中的茶碗顺势放在了桌面上。

“病梅?”

他目露思索之色,顺势抽出一张纸,捻起毛笔, 用笔尖沾满了浓墨在纸张上写了一个字。

“是这样吗?”

季薄情探头去看。

只见他写了一个鬼气森森的“鬼”字。

裴宗之道:“这是谷氏书法。”

季薄情摇头, “不,不是这个。”

裴宗之又接着用几种笔锋鬼奇的书法字体写了几个字, 让季薄情一一辨认。

季薄情不住摇头,却忍不住惊叹:“你居然会这么多种书法?”

裴宗之淡淡一笑, “我尤好此道。”

“可是,你所写都并非我所见到的。”

季薄情低头看了一眼那些各有风格的字迹,缓缓道:“我认为,这些字都不及我所看到的那幅美妙。”

“尤其是,我所看到的那幅字不过是一个赤脚郎中随手所写, 从笔迹就可见他的漫不经心,但正是这等漫不经心, 才让此字有了灵魂。”

裴宗之顿了顿, 缓缓笑道:“你还真是有话直说, 就不怕我动怒吗?”

季薄情:“我觉得裴大人不是那等斤斤计较之人。”

裴宗之:“不,我是。”

季薄情:“……”

裴宗之:“尤其是在我擅长的方面,我最讨厌落于人后了。”

季薄情仔细打量他的神色,仍旧是无法分辨这人究竟是在玩笑,还是真心这样想的。

裴宗之放下毛笔, 将纸张卷了卷, 转而道:“有一件事,我想要问问你。”

他看着季薄情道:“当初在小巷中朝陛下射出那一箭之人究竟是不是白子明?”

季薄情:“啊?白什么?”

他缓缓道:“白子明,他的姐姐你一定听说过,便是昔日大周首辅白素月。”

季薄情诧异道:“原来射杀陛下之人竟然与大周有如此牵扯, 难不成他是受了大周女帝的差使来刺杀陛下?”

裴宗之轻笑一声,“白子宁恨不得杀了大周女帝,怎么会这样做?更何况,本官见他有才,打算暗中培养,并将他引荐给陛下,没想到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季薄情心道:哦,那朕还真是歪打正着。

季薄情开口道:“其实,我的推测也不是没有依据,虽然他仇恨大周女帝,但是,若大周女帝对他说了什么,他未必真的能守得住自己的立场,毕竟,天下谁人不知女帝的魅力?谁又能从女帝那张能说会道的嘴下逃脱?”

裴宗之清浅一笑,“这倒是真的。”

裴宗之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如今去了哪里……好在我已经有了新的培养对象。”

季薄情“咦”了一声,只见他笑看着自己。

季薄情指了指自己,“莫非是我?”

裴宗之:“难道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我好歹是督军,哪里有这么多闲工夫教导你写公文?”

季薄情挠了挠耳朵,“抱歉,我一直以为你是觉得我的文章丑到你的眼睛,让你实在不想再伤害自己的眼睛才教导我的。”

裴宗之噎了一下。

他无奈道:“……你的拒绝还真是够委婉的。”

季薄情朝他眨眨眼睛。

“为何不愿?”

季薄情:“我当你门客?我是疯了吗?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别人门下过那些低三下四的日子。”

裴宗之垂下眼,略微弯了弯唇,“你说的没错,平民出身之人想要得到重用,只能当世家的门客,可我裴宗之的门客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季薄情:“给张三当狗和给李四当狗有区别吗?”

裴宗之简直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

正在季薄情以为他要动怒的时候,他却以袖中折扇掩唇大笑。

裴宗之笑道:“你说的没错,哈哈,好像这世道的确如此,亏得我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原来在别人眼中无异于将人变作狗。”

裴宗之深深看了季薄情一眼,“你既然站在寒门这边,那你又为何会救下越国的陛下?”

“这天下恐怕只有大周女帝那里才能让你一展抱负。”

季薄情耸耸肩,一脸无辜道:“我不当狗,跟我想救人有什么必要联系吗?合着不当狗,就不能当人了吗?遇见那种情形,是个人都不能置之不理吧?”

裴宗之浅浅一笑,眸中有光,“你说的不错,可像你这样的人却是不多,这个世道有的人争着当狗,也有人遇到如此情形会选择自保。”

“做人这块,我算是没什么可教给你了。”

裴宗之:“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肯叫我一声老师吗?”

季薄情:“不如我们互为师表吧,我教你做人,你教我作文。”

裴宗之忍不住笑意,“我算是明白陛下为何对你又爱又恨了,贪狼,你这人当真是有趣极了。”

就在说话间,一个小兵赶来说是将军急召二人前往大营。

待小兵走后,裴宗之淡淡道:“应该是陛下有事找你我二人。”

他看了季薄情一眼,“如果此次战役大获全胜,陛下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季薄情摆出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好像并不在意这些。

两人来到大帐,见中间摆着一个沙盘,吴人美手中捏着一根树枝,对着晁开天一边比划,一边说着什么。

吴人美看到两人,立刻道:“你们来看,我方探子已经探明魏军的位置了。”

季薄情仔细看着眼前的沙盘。

吴人美点着沙盘上与越国境内徐州开城只有一山之隔的某点,“他们竟然将军队隐藏在此处,呵,想要骗我们先去攻打花州,他们再渔翁得利吗?”

裴宗之摇了摇头,扇子掩面轻轻咳嗽着。

吴人美看向季薄情:“贪狼,你怎么看?”

季薄情在心中忍不住“嘶”了一声。

你敢问,那朕就敢随口胡答了啊。

咳咳,她这个细作居然在军营中混的如此风生水起,还得到吴人美如此信任,实在惭愧惭愧啊。

季薄情抵着下巴道:“奇怪,太奇怪了,我觉得他们不是要渔翁得利,说不定他们的目的要更大一些。”

“毕竟,这里离越国的城镇太近了,徐州又如此富庶,要是我,我就不打花州,转而打徐州了。”

吴人美猛地睁大了眼睛。

晁开天立刻看了季薄情一眼,一脸“你跟我想到一块去”的表情。

裴宗之也放下扇子,点点头,“贪狼说的不错,或许魏国那支军队跟我们的打算类似。”

季薄情心中简直乐开了花。

好家伙,你们两个相约去打花州,实际上却想要偷对方的家啊。

吴人美一张拍在椅子上,大怒道:“杨九春这贼子竟然言而无信!”

季薄情:“他连自己的恩人都能背叛,又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季薄情忍不住道:“他已经前科累累了,你们还敢跟他合作?”

吴人美一挥手,“原本也是跟他虚以委蛇罢了,既然他敢打越国的主意,朕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吴人美看向晁开天,“此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晁开天:“是,陛下。”

“咳咳,慢着,”裴宗之三咳一喘,“你们可知魏国是谁领兵吗?”

季薄情看了世界频道一眼,正巧玩家们也在讨论打仗的事情。

【世界频道】

【鸡啊呀鱼肉】:快点,都乱世风云都已经演到三方大战了,你们还在这里讨论什么武功秘籍?重点错了好嘛!

【第一战场情报商】:越国、魏国和花州三方大战,搞笑的是,魏国和越国明面上结盟,手拉着手一起去攻打花州,实际上却都想要偷对方的家。

【去哪里钓鱼】: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不是中间商】:有要观战的吗?售卖前排VIP座位,附赠一袋瓜子。

【迷路中】: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第一战场情报商】:怎么不清楚?现在牌面上的几大势力,哪有没有咱们玩家的地方,还有些玩家准备组建军队,想要将趁着这两国互相攻击的时候,趁机占领一个城市。

季薄情惊呆了。

这些玩家还真是野心勃勃。

【华家小迷妹】:那你们是没戏了,这个包圆的人必然是我们花州王。

【华家一号】:没错,我们已经将消息及时告诉给华九灵了,奇怪的是居然有人比我们告诉她的还要早,华九灵现在已经整备兵马,要绕圈圈,抄他们的屁股了。

【华家二号】:别说!

【华家三号】:老大,求别说!

【华家四号】:陛下,你何故先反啊?

【华家五号】:……你拔网线下线吧,我怕我忍不住去你家砸了你的游戏仓。

【每天每天天每】:好家伙,你把华九灵卖了个彻底,都不知道你是粉,还是黑了。

就在这时,有人在帐外大喊:“将军,我这里有一条重要情报要提供!”

帐中几人同时抬眼看去。

晁开天看向吴人美。

吴人美转到屏风后去。

晁开天命人进来。

季薄情看见一个玩家用轻功冲刺进来,一时刹不住脚,一头撞在了吴人美藏身的屏风上。

而后,他也不回头,直接站在那里对晁开天道:“对不起啊,将军,我的游戏仓不小心被我家猫踹了一杯水进去,有些不大好用,我转身很困难。”

“我要告诉您的情报是花州王已经带兵动身,打算抄了您与魏国的后路。”

晁开天震惊无比,“你说什么?她是如何知道这个秘密消息的?”

季薄情:秘密个鬼,被玩家知道以后,这世上就不会有秘密。

晁开天:“你干的不错。”

说着,他从腰带上的钱袋子里拿出一锭银元宝递给玩家,“好,你继续去探听消息。”

玩家:“小的明白。”

然后,帐内众人就眼睁睁看着他倒退跑了出去,一路上撞翻无数桌椅,他腿上还挎着一个椅子,他就这么无知无觉跑出去了。

裴宗之打开扇子,掩面道:“不知道为何,近来我总是觉得我似乎从未看懂这个世界。”

季薄情:“……”

吴人美怒气冲冲地从屏风后走出来,“可恶,华九灵怎么会知道消息?是不是杨九春故意泄露的?”

季薄情一本正经点头,“确实有这种可能,也许他私下与华九灵达成了什么协定。”

裴宗之:“杨九春与华九灵?呵。”

吴人美:“总之,先干掉这支魏国的军队,他们竟然与开成只有一山之隔,如果不除掉他,朕睡不安稳。”

裴宗之:“那就要先弄明白,这支军队眼下是由谁带领的。”

季薄情摸摸下巴,一个劲儿点头,实际上,她的心早已经飞出几千里外扶苏城中了。

……

扶苏城中。

季薄情立刻招来自己手下的谋士武将,向他们说了这个消息。

楚斯人:“陛下,这是一个好机会。”

“若是此消息为真,那花州州府定然兵力空虚,正是我们出兵攻占的大好时机。”

季薄情激动道:“斯人,你所言正是朕心中所想。”

她看向其他几人,“你们觉得呢?此行可否?”

君不梦拱手道:“愿为陛下效劳。”

妹酉:“陛下,不如我出马,我可以在花州州府花城的井水中投毒,虽然不致命,但可以让一城守将腹痛腹泻,手脚酸软,难以御敌。”

花繁弦:“臣愿意领兵。”

季薄情:“好,那花繁弦,你就和妹酉带一队兵马,轻装简行,通过花州境内小路,速速攻破花城。”

她眼睛放光,“咱们要赶在华九灵反应过来之前,将花州大半个土地都握在手中。”

众人:“是,陛下!”

众人离开,楚斯人却留了下来。

“陛下,臣这里有一事要与陛下商议。”

季薄情笑道:“朕信任斯人,城中小事你拿主意便好。”

楚斯人:“有一伙马商想要将他们贩卖的马献给陛下。”

季薄情目露疑惑:“有多少?”

楚斯人:“三百匹。”

季薄情:“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在扶苏城中想要卖出这三百匹马没有那么难吧?”

楚斯人:“确实,可是最近来往的客商少了很多,听他们说是路上抢匪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厉害,他们雇佣几十个镖师,都打不过十几个土匪。”

“那些土匪有的会轻功,有的会武功,简直可怕。”

季薄情:为何这些人听起来这么耳熟?这不就是玩家们嘛!

楚斯人:“这些马匹……他们难以卖出去,又不能运出去,因为一旦运出城就会被抢,所以,他们只能献给陛下了。”

季薄情笑了笑,“他们可以卖给杨家商铺吧,别人没办法,杨家总不至于也没有办法吧?”

“杨家商铺给他们指的一条明路就是将马都献给陛下。”

季薄情:“提起马商,朕记得似乎有一伙马商从北戎带来一批马……”

楚斯人:“陛下,就是他们。”

季薄情摸着指节,没有说话。

之前她就觉得这伙人另有所图,所以,他们图的是与她见面?

楚斯人:“陛下,此事虽然可能有诈,但也有利。”

季薄情笑了,“朕知道,好,他们要献就献好了,朕也想要好好会以会这些人,看看他们究竟在图谋些什么。”

楚斯人:“臣与陛下一道。”

季薄情点头同意。

两人去见那伙马商的同时,季薄情双开的另一个号“楚贪狼”在自己的被子下面发现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是只有她与玉长生才有的暗语。

玉长生一直远远缀在军队后面,身边还带着在越国实在无法抛头露面的白子明,因为白子明现在正在被整个越国通缉。

他将玉长生当作救自己性命的恩公,看到玉长生脸上不断生长的毒药痕迹,越发不离玉长生左右,简直把玉长生当作了相依为命的亲人,玉长生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季薄情忍不住感慨玉长生“义绝”称号所带来的友好加成。

纸条上还说他今晚将要与她一见,他会易容前来。

季薄情原本还觉得玉长生清冷稳重,如今一看,他果然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年,越国军营怎么能随意来去,一旦暴露了可怎么办?

不过,他来总是有益处的,比如说,那个藏身在军营中让人怎么也找不到的玄衣郞,不知道玉长生对此可有办法。

还有一事——

这段时日,裴宗之总是会突然袭击来找她,让她忍不住提心吊胆。

裴宗之武功到底有多高,会不会感觉到玉长生的存在。

要如何才能转移配裴宗之的注意,让他不想来找她了呢?

季薄情想了又想,想破了脑袋也没有一个好主意。

这个人太过聪明,又太过狡猾,真让人难办。

她叹了口气,转过身,端起茶杯,正看到自己倒映在水中模糊的男人样貌。

季薄情猛然抬起头,嘴角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她想,她有办法逼得裴宗之一点都不关心她这边的情况了。

第82章 心悦君兮,有辱斯文

夜色深沉, 偶尔能听到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几声虫鸣。

裴宗之跟晁开天商议完行军路线后,才伴着月色回到自己的帐篷里。

他掀起帘幔,低头咳嗽了一声, 慢慢走了进去。

他瘦弱的肩胛骨因为咳嗽而微微震颤, 像是正在扇动的蝴蝶翅膀。

他咳嗽个不停,直到坐到桌子旁还在咳。

他捂着唇, 一边咳嗽,一边像是在思索什么。

他放下手, 将手搭在桌面上,没有点烛台,而是沉默地坐在一片淹没他的黑暗中。

若此时有光,定然能看出他因为剧烈咳嗽而显得脸色愈发白,唇色越发红。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瓶子, 从里面倒出一丸药,含在凄红的唇间。

他伸手摸了摸桌上的茶壶, 发现水是温热的, 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举起杯子, 刚要喝,动作突然一顿。

他轻轻嗅了嗅杯子里的水,又侧过头,似乎在用耳朵听帐篷外的动静。

他无声微笑,舌尖一卷, 将药丸卷入口中, 仰头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喝完后,他走向床榻,直接躺在了上面。

很快,他呼吸平稳, 仿佛陷入了沉睡。

过了一会儿,他营帐的帘幔被慢慢掀开,一道月光从门口流淌进来,流淌的面积还越来越大,甚至流经裴宗之紧闭的双目上。

门帘重新被放下,一个高大的人影屏住呼吸,脚步轻悄地来到裴宗之的床边,缓缓朝他伸出手。

那只手在他脸前停住了。

只见那只手晃了晃,见他毫无反应,才缓缓落下,点在他的鼻尖上。

随后,那根手指沿着他的鼻线上扬,落下,最后落在他的唇珠上。

他呼吸不变,动也未动。

那个人的手指继续向下。

两根手指将他的唇揉的凄艳,指甲搔刮过他的下颌,激起汗毛和鸡皮疙瘩。

那根手指却对这些视而不见,继续无礼地沿着他的脖颈滑落,揪住了他的衣领。

那根手指就在此时缩了回去。

紧接着,帐篷里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响。

那个高大的身影似乎直接跨上了床榻,还双腿分开,跪在床榻上,将他因安稳的睡姿而并拢的双腿夹在中间。

那人开始解开他的衣带,抽开他的衣绳,揭开衣襟,撸下衣衫。

艳丽的外袍如同被春雨打落的残红,凌乱地堆积在床榻上。

那人将外袍解决完后,毫不迟疑地朝内袍动手。

手指沿着衣襟滑下,动作轻缓的抽开衣服上的绳结。

就在那人解开绳结、揭开内袍之际,一只手用更快的速度握住了那只作乱的手。

裴宗之闭着眼睛,缓缓叹了口气,“你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肯罢手?”

悬在他头顶上的人沉默片刻,似乎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快醒过来。

那个人僵住了动作,一动不动。

裴宗之淡淡道:“既然明知会后悔,为何还要做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许是有了夜色的加成,他的声音越发显得无情冷漠。

裴宗之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那个人的回答。

怎么了?是因为被抓到了现行,怕的无法动弹了吗?

他正要开口,却听头顶上传来一声轻笑。

这声笑带着肆无忌惮的懒散和明知故犯的邪恶。

“不,我可并没有后悔,我只是在想,这样让你清醒地看到这一切也不错。”

头顶的声音越来越近,连呼出的热气都在裴宗之的嘴边。

“毕竟,干坏事就要正大光明的干才有意思。”

“既然破坏了我的计划,宗之也要好好补偿我才是。”

“怎么了?现在还难以接受吗?以至于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裴宗之猛地睁开眼睛,眸色冰凉刺骨。

他冷漠地端详着眼前的“楚贪狼”,神色依旧高高在上、不可侵犯。

季薄情勾起嘴角,“原来这世上也会有裴宗之料想不到的事情啊,我以为事事都能如你所料,或者如你所卜算的那样。”

她挣了挣被他困住的手,却发现他用了极大的力气,自己根本挣脱不开。

季薄情笑了,“你既然想握,那就握下去好了,我可还有另外一只手呢。”

说着,她就继续用另外一只手去掀他的衣襟。

裴宗之怒道:“楚贪狼!”

季薄情笑呵呵道:“嗯,我在。”

她低下头,紧迫地注视着他几乎要杀人的眼睛,用自己的鼻子轻轻蹭了一下他的鼻子。

她故意道:“宗之,不要着急,很快我便能带你领略人间极乐的滋味。”

她故意装出来的油腔滑调简直让她自己都忍受不了,更别提裴宗之了,裴宗之脸上露出快要吐出的表情,身体上被刺激出的鸡皮疙瘩更多了。

裴宗之咬牙恨声道:“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季薄情笑了,“我很清楚啊,我看不清楚的明明是你才对吧。”

“明明是你先撩拨的我,怎么此时就不认账了呢?”

“当初是谁在我耳边说‘光阴却属贪狼星’的?嗯?”

裴宗之:“闭嘴!我那句话的意思并非此意!我并不好此道,你找错了人!”

季薄情:“错就错了,错事我就当做好事办了,也许会歪打正着呢?”

裴宗之抬脚直接踹向季薄情,季薄情动作敏捷侧身一翻,随着裴宗之起身的动作,竟然变成了他在上,她在下的模样。

季薄情拽着他松松垮垮的衣襟,慵懒肆意地打量着裴宗之。

“宗之……”她仿佛叹气一般唤出他的名字。

她此时的神态和语气要远比方才更加郑重和认真。

“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的。”

她这样反倒让裴宗之停下了动作,耐心听了下去。

季薄情伸出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对不起,可是,我心悦你这件事,我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了,我……我真的忍得很辛苦,今晚一定吓到你了吧?其实,我也没想要做什么,只是想要偷偷靠近你。”

“因为,只有你不知道的时候,我才能毫无顾忌地靠近你。”

“你我之间犹如云泥,在你眼里,我一定是最底层毫无廉耻的穷困平民吧?别说性别一样,就算是性别不一样,我也永远够不到你。”

“谁让世家和平民永远无法平起平坐呢?可是,心悦于君,又哪里是能被门第所阻碍的?”

“若是你能握住我的手,我便有跟你一起同天下所有人为敌的勇气,可你偏偏不能、不愿、不会握住我的手。”

她苦笑一声,“有时候,我也好想将你拉下来,将你按在泥潭里,让你这个世家家主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姿态融化成只有在我身下才能绽放的美景。”

“好想把你染黑,把你污染,把你锁住啊。”

她声音病态又阴郁。

终究,她还是停住了话语。

她粗喘着气,似乎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裴宗之,谁让你要那么耀眼,见到你的第一面,你坐在那里下棋,简直想要让我骂脏话。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从来没有过□□经历,你明明待在腐烂的世家顶端,你却偏偏活得比谁都要干净。”

“裴宗之!”

她一把拉下他的衣领,凑到他的耳边,用沙哑又热情的低音道:“我想要……操……你。”

裴宗之猛地睁大了眼睛,感觉整个人生都遭遇到了地震。

季薄情弯起嘴角,趁机扬起上半身,猛地吻向他。

裴宗之下意识使出真本事,直接捏着她的胳膊将她抡了出去。

在快要出手的刹那,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收回几分力道,内力在他体内一放一收,胡乱激荡,几乎要撑爆了他的经脉。

季薄情尚未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凭空而起,下一刻,她的双脚就踏在地面上,她下意识退后一步,后背撞在门帘上。

季薄情看着自己的胳膊,有些出神。

她刚刚差点就被人直接甩到帐篷外面去,而且,是连他的动作都没有看清就被甩出去的。

此人竟然还能在中途变招,内力收放自如,他的武功恐怕远比她想象的要高的多,而且,这还是他极力隐瞒后,露出的冰山一角。

他本人的武功可能直逼玉长生了。

裴宗之站起身,厉声道:“滚出去!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竟然如此不知礼义廉耻,简直是斯文败类!”

季薄情听到他的痛骂声,竟忍不住笑了一下,“好嘛,我就是斯文败类。”

她笑嘻嘻应下了。

裴宗之从未遇见过像她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裴宗之沉着脸色,“你可真是毫无悔改之意。”

季薄情笑了一下,“心悦君兮,何错之有?”

裴宗之指着她,点了几下,竟然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舔了舔唇,才哑着声音道:“恬不知耻!冥顽不灵!”

季薄情越发忍不住自己的笑意。

她发现他还真的跟他祖父有相似的地方,当年他的祖父被自己气得要死的时候,也是这样抖着手斯斯文文地骂她。

季薄情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嘿嘿,真不好意思,喜欢你的就是我这样的人。”

裴宗之:“……”

他一甩袖子,差点把仅剩下的内袍甩溜肩。

他背过身子,怒道:“滚出去!我再也不想在这里看到你!”

季薄情软着声音道:“你消消气,那我先走了。”

说着,她便掀开帘幔,离开了。

裴宗之微微皱眉,感觉到有几分异样。

他下意识转过身,就见季薄情重新掀开门帘,钻进来一个脑袋。

她笑嘻嘻道:“你其实也舍不得我吧?”

裴宗之:“……”

他捡起一个空茶杯,颠了颠。

季薄情忙放下帘帐,一溜烟儿跑远了。

等她放下了帘帐,他才狠狠地将杯子砸在了门口。

“砰——”

季薄情听到了声音,却没有回头,反倒加快步伐,远离那个帐篷。

她眼中的爱慕与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只留下深思的神色。

如果她感觉的没错的话,他之后的动怒并没有他之前那么严重,好像她说的那番真诚的话语中,有哪一句打动了他,使得他饶过她了。

以裴宗之的性子推算,并非是那些浅薄的爱语,极有可能是她世家和平民的说法打动了他。

一位世家家主难道还会怜悯平民,同样憎恶世家制度吗?

黑羊群里难不成出现了一只白羊?

季薄情只觉得好笑。

通过今夜这一遭做戏,季薄情也算是搞清楚了裴宗之所说的“光阴却属天狼星”没有半点歪念,他可能真的卜算了这一卦,也可能是在试探自己的身份,或者自己所代表的立场。

不过,若是她代表的是女帝一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试探真的只是试探吗?有没有带有一些本心?

裴宗之曾经说的那句诗实际上是形容“天狗食日”的现象。

每当天狗食日时,人们总会敲打铜镜,想要借此吓退天狗。

“人家敲镜救不得”,这天就一片昏聩,如无日之天。

季薄情摇着头,回到自己的帐内。

难道真的是自己太想要裴宗之了?为什么怎么想都觉得他似乎在对自己投诚啊?

季薄情一进自己的帐篷,就看到一个眼熟笔挺的背影。

她往那人头上看了一眼,发现一个不认识的名字和一个【伪】字。

定然是伪装没有做的太完美的玉长生。

她忍不住长长叹息一声,好像这段日子的压力都可以放下了。

她加快脚步,猛地从他背后抱住了他。

那个背影一僵。

季薄情带着些好笑道:“怎么了?这就认不出来了吗?”

“唉,我刚刚真是赌上了性命,现在想起来腿脚还有些发软。”

季薄情将自己的脸埋入他的后背,低声道:“抱歉了,先借我依靠一下,我实在是太累了。”

她的手臂在他腰间收紧。

这一刻,她陡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人根本不是玉长生!

第83章 庙中柴房,破戒日夜,你……

这人是谁?为什么会在她的帐篷里?

季薄情不敢露出异样, 只能和之前一样搂着他的腰身,额头在他后背上蹭来蹭去。

她打开他的个人面板看去,那个面板竟然是玄衣郞的面板。

她眼下正抱着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数次被她惹怒, 想要杀她的玄衣郞!

季薄情只觉得自己像是抱着一把准备杀害自己的凶刃,如今这场面纵使是她也很难应付。

凶刃已经开封, 还从刀鞘中抽出来了。

她该怎么办?

季薄情长长叹了口气,“事情真是越来越难办了, 我在这里找不到玄衣郞,又该如何解你的毒呢?”

季薄情:“她说过,笔墨点杀这个绝招是分别用毒和内力的,如果要解开二者缺一不可。”

“只可惜,无论我怎么说, 她都不肯去见一见玄衣郞,如果她能出马的话, 玄衣郞应该会卖给她一个面子, 为长生你解毒。”

她感受到自己正抱着的那人肌肉一下子绷紧。

季薄情笑道:“长生, 你怎么了?怎么易容了,连话也不会说了啊?”

她怀里的“长生”压低声音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季薄情好像并没有介意他的说话态度。

她抱着玄衣郞就像是抱着一只大熊似的摇摇摆摆朝床榻处走去。

“那个人不就是玄衣郞昔日最为亲密的人嘛,玄衣郞的秘密也只有她最清楚了。”

“是吗?”他声音微颤,“是她自己说的最清楚玄衣郞的事情吗?”

季薄情:“嗯,我倒是觉得她是在说大话……唉, 累死我了, 陪我躺躺。”

来到床榻边后,季薄情立刻带着他朝床榻倒去。

就在倒下的刹那,季薄情借着他失衡的动作,以及帐篷和床榻的围堵, 双腿直接压上他的双腿,身体压制他的一只胳膊,一只手控制住他另一条手臂,抽出斩龙小刀抵上玄衣郞心口。

与此同时,玄衣郞竟在瞬间抽出双臂,朝季薄情攻击过去。

季薄情抬手格挡。

玄衣郞提膝踹去。

季薄情躲开,并踢向他。

他两腿一张,死死夹住她踹来的脚。

两人就这样在长榻上滚了一周,互搏了几个来回。

最后,季薄情的小刀刺进他胸膛一寸,而他的大手则死死勒住她的脖颈。

不知道是因为逼仄的空间,还是因为他在顾忌什么,所施展出来的武功并不及前此高明。

黑暗中,两人微微喘息着,瞪着对方。

玄衣郞声音沙哑道:“你口中的那人究竟是谁!你若不说清楚,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季薄情冷笑一声,“口气倒是不少,谁死在谁手里,尚未可知吧?”

“而且,现在分明是你有求于我,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吧?”

玄衣郞沉默。

就在这时,帐篷帘幔突然被人掀了起来,一个小兵冒冒失失闯入进来。

他一进来,就看见两人像是扭麻花一样在床榻上扭在一起,眼睛瞪得极大。

两人这才想起来,从那人的角度看去,并不能看到两人彼此威胁的场景,倒像是两人亲密地搞些什么。

那个小兵连忙慌张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知道你们两个是这种关系,我这就走,这就走。”

他一边往外退,还一边将眼睛瞪得更大,一眨不眨盯着两人,似乎要在仅限的时间里,多看几眼两人。

季薄情和玄衣郞二人都紧绷着身体,动也不敢多动一下。

随着帐篷帘幔缓缓落下,月光也越缩越细小,最终被黑暗吞没。

在漫长的对峙和紧张后骤然轻松,会让人忍不住有些放松警惕。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猛地从帐外刺来,直直奔着玄衣郞而去。

玄衣郞一个旋身,仰面而倒,想要避开这道剑芒。

只可惜,他因为放松警惕片刻,躲避的动作慢了几分,而剑锋又极为迅猛,他虽然避过了要害,可还是被这一剑破了相——眉骨上被割出长长一道痕迹,鲜血像是不要钱一样往外淌。

那个相貌平凡,行动又莽撞的小士兵此刻正踩在长榻上,剑锋抵在玄衣郞眉心上,一滴嫣红的血顺着剑锋慢慢滑落,印在他的眉心上。

玄衣郞冷漠地注视了他一眼,又转过头看向季薄情,“那个人究竟是谁?”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非但没有要处理自己伤口的意思,连自己的性命都置之度外,只是想要搞清楚季薄情口中那个人的存在。

季薄情没有理会已经被控制在剑锋下的玄衣郞,她盯着面前这个虽然面貌不一样,但散发出来的气势跟玉长生一般无二的士兵。

“玉……长生?”

士兵点了点头,“是我。”

季薄情:“这还真是,我刚才竟一点都没有认出来。”

“你方才是发现我们两个的状况了吗?”

玉长生冷冰冰地注视着玄衣郞,“是,我闻到了血腥味儿,而且,你其实并不喜欢与其他人靠的太近,这人与你的距离实在太可疑了。”

“这个时候在军营里隐藏身份,想要对你不利,又胆大包天敢直接动手之人,除了他之外,我不作他想。”

季薄情赞叹道:“你一早就猜到他是玄衣郞,所以,主动退出去,就是等待他松懈的这一瞬间。”

玉长生:“我的武功虽然比玄衣郞要高一些,不过,他的轻功还是很厉害,从我手中逃跑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季薄情当真是对玉长生刮目相看了。

从他扮演小兵时的做戏,到他引而不发让玄衣郞先懈怠下来,再到隔着帘幔都能一剑刺中玄衣郞,这一切足以证明了玉长生的聪慧、细心、大胆和本领高强。

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好好成长了。

季薄情忍不住用十分喜爱的目光注视着玉长生。

玄衣郞却在此时轻笑一声。

“有一件事你怕是没说吧?”

他仰面躺在床榻上,迎着剑锋,直视玉长生,从眉骨上流淌下来的鲜血几乎遮蔽了视线,可他却没有下意识闭上眼。

血揉进他的眼眸中,那双眼睛几乎变成了血色。

他轻轻淡淡道:“你的所中的笔墨点杀已经破坏了你的经脉,你现在发挥的实力只能有七八分吧?”

玉长生神色不动,“那又如何?七八分足矣。”

他神情磊落又大气,透着骨子里的自信。

在武学一道上,他自信这世间没人能胜得了自己。

玄衣郞神情冷淡又带着一股阴郁和自厌,“你们千方百计想要找到我,不就是想要拿到笔墨点杀的解药吗?”

“我可以给你们,就算是帮你运功消解你经脉中的内力也可以,只要你们告诉我,那个告诉你们笔墨点杀的女子是她吗?她在哪里?”

他抿了抿唇,直到将唇抿的发白,才睁着眼睛,隔着血色看向季薄情,“我要见她。”

“生,则见人;死,则见尸!我要看到她!”

他呼吸急促,“只要能让我找到她,我可以答应你们任何条件。”

此话一出,季薄情便清楚地知道玄衣郞在他们面前已经一败涂地了。

在谈判开始的时候,就将自己的底牌亮出,这不是等着人来给他下套嘛。

然而,还没等季薄情开口,玉长生和玄衣郞二人竟不约而同看向帘幔处。

季薄情眼皮一跳。

等等,他们两个这副样子……难不成又有人来了?

她的营帐什么时候变成大家都可以随意参观的地方了?

玉长生猛地脱下外衣,长剑下移,抵住玄衣郞的胸口,衣服则罩在剑身上,季薄情也把匕首藏到袖子里,来到他们两个跟前,想要帮忙挡一挡剑。

玄衣郞眸子一转,突然出手朝季薄情攻击过去。

玉长生瞳孔一缩,直接伸手拍向玄衣郞的胸口。

季薄情猛地抓住玄衣郞的手臂,凑到他耳边,用气音道:“庙中柴房,破戒日夜,你都忘了个干净吗?”

玄衣郞心神大震,甚至难以再去抵抗玉长生拍来的一掌。

玉长生便改掌为抓,一把抓住他的衣襟。

“撕拉”一声,原本被季薄情匕首割破的衣服,就这么被玉长生无情地撕裂了。

季薄情抽空看了一眼玄衣郞的胸膛,他的心口处刻着一个鲜红的“梦”字。

季薄情如遭雷击。

他胸膛原本就刻着字,又被季薄情刀刃和玄衣郞的剑锋划过,隔远处看,他苍白的胸膛上一道道血痕,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他这是被挠出来的。

“唰!”

帘幔一下子被掀了起来。

“抱歉,楚先生,我想了又想,有件事一定要跟先生说清楚。”

裴宗之一边低着头说话,一边掀起了帘幔。

他似乎因为心神不宁,并没有注意到眼前的情形。

“我想先生你也没有断袖之癖吧,你适才举动一定是……”

他一抬头,正看到季薄情与另外两个士兵在床榻上滚成一团,三个人皆是衣衫不整,像是做了某些事情。

裴宗之瞠目结舌,原本已经恢复清明的头脑再次混乱成一团。

长榻上三人同时看向他,再看他这副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玉长生:“……”

玄衣郞:“……”

季薄情:“……”

算了,楚贪狼只是一介马甲而已,楚贪狼干过的事情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裴宗之深吸一口气,“你们这是在……”

季薄情叹了口气,双手一揽,将暗地里较劲儿的玄衣郞和玉长生都揽入了自己怀中。

她靠着玄衣郞的肩膀,对裴宗之笑道:“你都拒绝我了,难道还不能让我在温柔乡里忘记忧伤吗?”

裴宗之心道:你这哪里是忘记忧伤啊,你这简直是乐不思蜀。

裴宗之死死盯着季薄情,简直不知道他何时说的是真话,何时说的又是假话。

季薄情:“你来这里找我,莫非是转变了心意?”

裴宗之:“并没有。”

他一脸嫌恶,神情尤为冰冷,“既然你有所寄托,那就不要再骚扰我了。”

季薄情轻笑一声,“明白了,裴大人。”

裴宗之仍旧站在原地。

季薄情:“你还不离开,难道是想要大被同眠吗?”

她眼睛亮晶晶的,“那我可真是求之不得。”

裴宗之:“……”

他根本忘记了自己想要来跟她说什么,被她气得掉头就走,连帘幔都被他掀的猎猎作响。

过了会儿,玉长生开口道:“他走远了。”

玄衣郞冷淡道:“放手。”

季薄情笑了,“你不是说,为了她,你什么都能做的吗?”

她的手指下意识贴在他后腰的纹身上。

玄衣郞敏感地打了个哆嗦。

他用一种杀气腾腾的眼神注视着季薄情,“我不介意杀了你,再去问别人。”

“又用此事来拿捏我,是谁给你们的胆气?崔不群吗?”

季薄情从他嘴里听到一个如此熟悉的人名,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玄衣郞干哑着嗓子发出一声如同泣血的笑容。

他就像是被欺负到了极致,被逼到悬崖边的孤狼,那双浸满鲜血的眸子正死死盯着季薄情,里面的情绪是自嘲的,疼痛的,阴郁的,却又不甘心还抱着希望的。

玄衣郞:“你还真是从崔不群那里学到了很好的威胁我的方式,哈,哈哈!”

他捂着脸上血,痛苦道:“崔不群,崔不群!他就算是死也不放过我是不是!”

他咬牙喊出那个名字的时候,简直像是要忍不住用牙咬断崔不群的脖颈。

季薄情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

崔不群究竟背着她,都做了什么事情?

玄衣郞猛地抬起头,脸上涂满了鲜血,犹如厉鬼一般。

“如果你们真是崔不群的人,那么我只能说,我的笔墨点杀用得好,用的妙,若不是有他,也不会用今时今日的玄衣郞,更不会有改良过的笔墨点杀了。”

玄衣郞痛苦地闭上眼,“之前,他告诉我她病了,只要我付出一些什么,就能够救她性命。”

“可真当我付出之后,他却又告诉我她死了,死了……我连她的尸身都没有看到,崔不群就这样将我打到在路边,我像是一条丧家之犬一般。”

玄衣郞咧开嘴角,“你们最好告诉我,崔不群当年告诉我的一切都是假的,她没有死,她还活着,要不然,我一定不会饶过你们的。”

“你们知道我的两门绝技叫作礼佛功和笔墨点杀,可你们知道自从得知她死讯,我因为走火入魔而突破后,这两门绝技叫什么吗?”

他微笑,露出癫狂又阴暗的表情,“佛不渡我皆可杀,天不救你杀天下。”

“为什么佛能够渡那么多人,唯独落下了我;为什么老天能救活那么多人,唯独不肯让她活下来呢?”

“我要让整个天下为她陪葬!”

季薄情被他的话震得眩晕,脑中似有碎片似的记忆在不停碰撞,时隐时现。

玉长生缓缓道:“你说的那个她,究竟是谁?”

玄衣郞嘴角上扬的更大,“她?她是我的梦啊……”

寺院,柴房,掀起波澜的帘幔,亵衣上的画,以及裹住两人的月光。

季薄情捂着额头,“梦……真……”

是梦,还是真?

还是一场大梦还真?

突然,一阵冰冷从额头上传来。

季薄情睁开眼,看到玉长生一脸担心将自己的手背抵在她的额头上。

“你怎么样?”

季薄情笑了笑,“好多了,我只是太过震惊了。”

没有想到梦中的事情会变成真实发生的事情。

更没有想到崔不群为她解决后续,居然是这样解决的。

季薄情想到他腰后的纹身,缓缓道:“所以,崔不群让你做的事情就是让你成为陛下花绣纹身的练手材料?”

玄衣郞脸上的笑容猛地收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季薄情垂眸道:“你回答诚实与否,可能关乎到你能否再见到她。”

他的眸子再也无法冷硬。

他可以对世间一切都不在乎,唯独她不行。

玄衣郞面无表情道:“是,我成了一件工具,被印上了最令我耻辱的标志。”

第84章 金色天赋的善解人意

玄衣郞的回答让季薄情的疑问更多了一些。

“崔不群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是季薄情最搞不清楚的问题。

玄衣郞沉下眼, 冷笑一声,“世家顶上的明珠崔不群,你当真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吗?世家会的手段他都会, 要不然也不可能让大周女帝如此念念不忘了。”

季薄情突然被戳, 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慌张。

季薄情:“你那个时候就知道给你纹身的人是女帝了吗?”

玄衣郞:“我虽然没有知觉,但还依稀看到了一些景象, 嗅到了一些香气,后来经过调查, 我才发现那人便是她。”

季薄情摸摸脖子,“那就奇怪了,你既然可以毫无顾忌地对吴横江下手,为什么不对她下手呢?反正你们仇恨已深。”

玉长生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很明显, 他的眼神偏向了她的方向。

玄衣郞冷淡道:“我难道不想杀她吗?只是没有倒出功夫来而已。”

季薄情摇了摇头。

若是真的恨不得杀了一个人,哪里会没有功夫, 只怕是他打心眼儿里并不想杀她吧。

玄衣郞什么都没有说。

他不会说, 他确实在得知真相后, 有杀了崔不群和季梦真的想法,但崔不群的武功比他要厉害,他非但没有成功,反倒又被崔不群羞辱了一顿。

他不杀季梦真则是因为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个声音告诉他,他若是真这样做了, 一定会有后悔的一日。

玄衣郞撩起眼皮, 神色不善道:“该问的你们都问了,应该我提问了吧!”

“呵,算我好心提醒你们一句,虽然崔不群已死, 但以崔不群的城府和心机,即便他死去,活着的人照样被他耍的团团转。”

玄衣郞眼中恹恹,“我就是个例子。”

季薄情:“因爱人而受制于人,方才是至情至性之人。”

玄衣郞一时无话。

季薄情笑了一下,“真是对不住,我之前不知道你有这样的经历,拿你最心爱之人来威胁你,是我做错了。”

季薄情温声道:“虽然我还想要问你笔墨点杀的解毒的药方,但我此时更想要告诉你,你最想知道的那个答案。”

玄衣郞一惊,立刻看向季薄情。

无论被利用多少次,无论被打击过多少次,无论失望过多少次,无论崩溃过多少次,又有多少次因此走火入魔,差点命丧黄泉,当他听到她还有可能活着的消息时,仍旧会忍不住爬起来,凑过来,用力去听,去信。

季薄情:“你要找的那个人就在大周女帝身侧,你敢去见她吗?”

玄衣郞保持着倾听的姿势,一时没有动弹。

季薄情:“喂,你还好吗?”

他脸上露出似笑似哭的神情,“我……好吗?”

他哑着声音道:“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她还活着,她活着!”

他瞪向季薄情,“你最好不要骗我,你若是骗我,你们大周就要彻彻底底完了。”

季薄情平静地回视他,“只要你还认得出如今的她,你就会知道我所言不虚。”

“如今的她?你什么意思?她怎么了?她容貌有损?她身体不好?”

玄衣郞咄咄逼问,季薄情却并不打算再说下去。

玄衣郞见她如此坚决,视线在两人身上徘徊片刻,突然道:“笔墨点杀之毒的解药,我的确是有。”

季薄情心中疑惑,这可跟她记忆不符啊。

季薄情怀疑道:“可是,她说,你当年告诉过她,连你也没有解药的。”

玄衣郞苦笑,“当年是当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可能没有精进,而且……”

他阖上眼。

当崔不群告诉他,她因中毒而死去,所中之毒是某个高手的独家毒药,御医毫无办法,就连下毒者也没有解药的时候,他心像是沉入了雪山寒潭中。

他隐隐约约有一种自己得到报应的感觉。

他所研究出来的笔墨点杀绝招所带之毒,不也是这样的毒吗?

昔日,他以自己的才华自傲,并不在意自己没有研究出相应的解药,毕竟无解之毒的绝招才是天下杜绝。

而那日,他忍不住想,若是她中的是他的笔墨点杀之毒该怎么办?他拿什么去救她?

前十几年他研制出了笔墨点杀之毒,而后几年他则专注于如何解开自己的无解之毒。

没有想到正是因为这份解药,他兜兜转转又可以再见她了。

这还真是可笑……

玄衣郞轻声道:“我真是念了十几年的经文,如今才算是明白了何谓因果,何谓缘起性空。”

玉长生却在此时突然插言道:“缘起是真?性空却未必。”

玄衣郞惊异地看着他,“我竟不知长生道长对佛家说法也有涉猎?”

玉长生:“佛道亦有相通之处,我并不认为你的所遭遇的一切是没有人为参与的。”

玄衣郞:“虽然我认同崔不群的聪明才智直逼鬼神,但我并不认为他可以预料到此时的我会遇上你们,并因此而获益。”

玉长生:“教诲他人易,自省者难,你适才提醒过我们,如今换到自己身上又不敢信了。”

玄衣郞无法反驳。

“可你们与他素昧平生……”

季薄情轻笑一声。

那你是不知道朕与他的渊源。

若此事不是“性空”,而是人为,那么,就是有人早知玉长生有此一劫,在这里助他一臂,也是在帮助朕。

季薄情叹了口气,“这件事放到后面再说,如今你也知道我们三人算是暂时站在同一条船上了吧?”

玄衣郞颔首,“你们虽然是大周女帝的人,但我并不会对你们做什么,也不会再做些什么打乱你们的计划,我只要你们临走时,叫上我,带我一同返回扶苏城见到她。”

原本肆意妄为的玄衣郞,因为有在意的人而收敛。

季薄情心中道:一旦我们手里真没有这个人呢?你是不是还要受骗一次,彻骨伤心一回?几年过去了,你这个死心眼儿的小和尚为什么还是没有半点长进?还是这么一门心思地将伤害自己刀递到别人手上?

季薄情手指微动,悄悄从玄衣郞背后缠住了他的头发,发丝却并不顺滑。

青丝中蕴含心血,玄衣郞的身体恐怕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好。

“我记得你的发丝似乎是白色的。”

玄衣郞:“因为要易容,所以染黑了发。”

“为什么会早生华发?”

玄衣郞一脸平淡道:“不过是走火入魔,经脉逆转,伤了身体元气而已。”

……而已吗?

如若这次,她再骗了你,你这具身体还能经得住再一次的走火入魔吗?

每一次走火入魔便会消减寿元,你还有多少寿命能够消减?

季薄情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沉声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绝不骗你。”

嗯,大周人不骗大周人。

玄衣郞循着她的手臂向上望去,他眸光微动,“多谢。”

季薄情一时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

小傻子,梦中骗了你的人也是朕啊,你道什么谢啊。

玄衣郞默默凝视着她,用目光在搜寻着什么。

不知道为何,听了她的话,他心中竟然一片安宁,一直翻涌的内力也好似平稳了许多。

玄衣郞道:“你们还有事要说,我先走了。”

“且慢!”季薄情展眉一笑,“我们正需要先生的帮助。”

玄衣郞诧异地看着她,忍不住笑道:“你竟敢用我?我手上可是沾了不少尊贵之人的鲜血。”

季薄情:“那又如何?‘英雄不问出处’,陛下就是这样教导我的。”

玄衣郞挑眉,神情肆意,“好啊,既然你们都不怕,那我还担心什么?”

玉长生看了季薄情一眼,转而对玄衣郞道:“你是重情之人,因情魔生,自然因情而魔灭。”

玄衣郞深深叹了口气,“你们两个……算了,说吧,在我见到她之前,我会暂时为你们所用的。”

只要能见到她,他不介意自己成为什么,武器也好,工具也罢。

季薄情:“玄衣郞是江湖上对你的诨号,我们既然都这么熟了,就不能这么叫了,叫觉心大师又不适合,那……”

玄衣郞:“你不是已经知道的我的俗家姓名了吗?我没有字,你就叫这个名字吧。”

季薄情:“卢……小师?”

玄衣郞卢小师不自在地摸了摸耳垂,“许久不听这个名字,还真有些不适应。”

“我真是好奇,她居然连这个都告诉给你们陛下了吗?她究竟对那位大周女帝是有多么信任啊。”

他倒是不介意自己的信息全都被她泄露出去,只希望那个姑娘能多长一些心眼儿,别全无保留地信任他人,反倒被骗的一无所用。

她若委屈受苦,那简直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季薄情看出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不由得笑了一下。

明明他自己才是最笨蛋的那个,他又偷偷在心里编排谁呢!

玉长生:“咳!”

季薄情快速看了他一眼。

玉长生眉眼低垂,轻声道:“白子明还在军营外等着我。”

他手指摩挲着剑柄,隐约泄露心事。

季薄情合掌笑道:“你干嘛让他待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干脆直接把他带进来吧。”

玉长生、卢小师:“……”

到底哪里更加危险啊!

季薄情正色,开始谈论起了正事:“之前我在大帐中得到了魏国军队、越国军队和花州军队的位置图,你们看看,该如何引导他们战成一团?”

她在长榻上铺展开一张纸,用笔简单勾勒了一副图。

卢小师忍不住冷笑一声,“真有意思,这群人算计到一起去了。”

季薄情:“这当真是天助大周也,若是此举能成功,大周既能夺得花州,又能将越国的帝王掐在手里,更妙的是能够打压魏国。”

卢小师轻轻“唔”了一声,“若是三方会战最好选择开城。”

季薄情:“怎么说?”

卢小师:“这里有三条路通往开城,三条路中间都有高山阻隔,他们可以看不到彼此,却都被引入这个瓮中。”

玉长生:“此计甚险,若是有武功高妙者如你我为探子,难保不会查探到其他军队。”

季薄情无奈笑了一下。

现在这三支军队中都有玩家的存在,什么计划和布局,让这些整天用轻功在天上高来高去的玩家看见,那必然嚷嚷的满世界都知道了,什么密谋都成明谋了。

卢小师轻笑一声,“那就要给他们放个饵料了,让他们不得不前往这里。”

季薄情看向他。

他眸光阴森,手掌笼罩着自己被鲜血糊住的侧脸,慢声道:“比如说在这里放一个他们都不得不去抢的东西,或者人。”

玉长生:“不可,太过危险。”

卢小师轻松一笑,“想要争夺天下,如何不冒险,难道你们的陛下连这点风险都不愿意冒?”

玉长生:“陛下涉险,将我们这些臣子置于何地?尤其是献计之人并非真的想要为大周谋划,而是为了故意让陛下涉险。”

玉长生目光咄咄逼人,“若是要涉险,自然应由我们代替君王,我如此,他人定然也如此,你切莫为了一己私欲,害了心中重要的人。”

卢小师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可他如何听得这样的话。

“你!”

他一把攻向玉长生,玉长生“哆”的一声,将寒光凛凛的长剑插在两人之间的长榻上。

他松开手,剑身轻快乱晃,发出嗡鸣,寒光剑影在两人视线中飞舞。

玉长生冷清地看着卢小师,“她爱重陛下远甚于我,我可为陛下而死,她呢?你在她的心目中能比得上陛下吗?卢小师,你用计要考虑这点,莫要让自己后悔。”

季薄情伸出手,一手按住剑柄,一手按住卢小师的手,笑着道:“卢先生,我知晓你心中满腹委屈不满,可她能重新捡回一条性命要多亏了陛下。”

是啊,要是她不乐意,那个梦中的小姑娘依旧是死亡的状态。

“你莫要让她寒心,让陛下寒心。”

卢小师跪坐在长榻上,撇开头,“我知晓了,但是,此事并不一定要劳烦大周女帝亲自涉险,大周不是效仿古时重新熔铸了九鼎嘛,如今乱世各个势力无一不想得到此物。”

“虽然大周女帝是天下唯一正统,那些势力可能会觉得得到了九鼎,就说明上天重新择主了。”

季薄情:“没错,九鼎确实是个好钓饵。”

卢小师轻笑一声,双手按在膝盖上,“我也有些好奇,大周的九鼎哪里去了?为什么连杨九春都没有找到?”

“这个嘛……”

季薄情摸了摸鼻子。

卢小师侧头看向她,“我真是好奇你与女帝的关系了,女帝怎么会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告诉你?”

季薄情无奈道:“这自然是因为陛下也想有一日重新捞起九鼎。”

卢小师和玉长生都不免吃了一惊,“等等,你说重新捞起?”

季薄情点头,“九鼎它就安安稳稳地躺在一条江里。”

“哪条江?”

季薄情轻咳一声,“就是青山书院所在的青山脚下秀江中。”

玉长生似乎想笑,又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这么说,九鼎已经在越国境内呆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卢小师拍着大腿大笑,“哈哈,越国众人是怎么也想不到他们费尽心机想要找到的九鼎就在他们眼皮底下吧?”

“哈哈哈,我杀吴横江的时候,吴横江更是做梦也想不到,他这个谋朝篡位之人居然会死在距离天下正统的证明——九鼎这么近的位置吧?哈哈哈,当真是报应,报应!”

所有的一切简直如设计好的一般,不,不如说,设计好的都没有这么巧妙了。

季薄情叹气道:“陛下也不想的啊,她当年只是想要暗暗将九鼎送往青山书院,好帮助这座只收寒门学子的书院某个正统的盛名,没有想到船只行到江面中央,居然遭遇一股邪风,船只直接翻了,九鼎也落入江水中。”

“好在九鼎极其沉重,仅仅靠人力是无法打捞上来的。”

哦,除了那些什么手段都敢尝试的玩家们。

等等。

季薄情思量道:如果玩家们知道那里有九鼎的话,那其他势力和那三支军队会不知道吗?他们会忍住不去吗?

届时,就不止是“二桃杀三士”了,而是一鼎杀群雄了。

季薄情看向玄衣郞卢小师,“先生真是帮了我大忙,我一定会回禀陛下,重重赏赐先生的。”

卢小师:“等等,我也没有说什么……”

季薄情:“先生妙计尽在不言中。”

好家伙,原来小和尚你如此厉害,朕若是早知道,早就把你打包带走了。

真不愧是金色天赋的善解人意,能够为朕解忧啊!

第85章 陛下何故先反?

【系统公告】九鼎现世, 谁得九鼎,谁便能问鼎天下,夺鼎之争, 谁是胜者?

【金色任务】大周女帝决心将落入青山脚下秀江中的九鼎打捞上来, 并将大周九鼎归还大周,玩家们能满足她的愿望吗?

【金色任务】魏国皇帝杨九春想要得到九鼎, 玩家们能满足他的愿望吗?

【金色任务】越国皇帝吴人美想要九鼎,玩家们能满足他的愿望吗?

【金色任务】花州王华九灵想要九鼎, 玩家们能满足她的愿望吗?

【金色任务】凉州王范伯兮……

【金色任务】益州王潘昧道……

【金色任务】交州王宋玉川……

天下几大势力统治者一下子出现在世界频道上,整个频道都沸腾了。

【九月九日】等等,这是什么,我靠,九鼎?!真的假的?杨九春历史上并没有得到的九鼎, 我一直以为这是个传说,原来九鼎是真实存在的。

【喵星人】:果然只有季薄情才知道九鼎在哪里!

【越国迷】:前来跟吾皇请安。

【女帝万人迷】:女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国老大】:杨九春死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得到九鼎, 快把九鼎给杨九春!

【侦探探】:你该不会以为杨九春临死前说的真的说是九鼎吧?人家以九鼎来比喻, 是说季薄情本人啊, 你这单身的狗是不懂了。

【华家独霸天下】:华将军,我愿为你而战!

【范氏三雄】: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来看看我们的范氏族三雄,“范梅花”、“范海棠”、“范桃花”!

【卖瓜人】:真的会有人叫这种名字吗?

【昨日桃花】:去去去,这三个绰号是因为范家父子三人都擅长写诗, 又因为诗中名句有花, 所以他们才有了这三个诨号,不过,范家父子三人这基因真是绝了,文采武功无一不妙, 相貌也是史书上盖过章的英俊!

【魅者无双】:若说脸好看就有资格得到九鼎的话,我们宋姐姐也不差啊,交州王宋玉川,狂放不羁的奢侈美人,快来我们交州,近距离跟姐姐贴贴。

【交州多才俊】:交州还有越子衿,三杰之一,崔不群的弟子啊!

【益州吃好喝好】:我们益州,算了,我们那个益州王还指望什么呢?不过,益州这里真的适合种田流的玩家,给大家看看我今日的菜园【图片】【图片】【图片】

【霸者就是我】:你们还真是没有志气,都玩游戏了,还帮什么别人打江山啊,如果我拿到九鼎,我就直接自立为王!

随着季薄情在玄衣郞卢小师和玉长生面前定下了计策,系统立刻刷出了好几条任务。

“九鼎”快要出现的消息一下子传遍了整个玩家世界。

玩家们有的打算将九鼎献给自己所属势力的首领,有的则打算自己占据九鼎,自立为王。

季薄情关注了一圈下来,发现几个月间,游戏玩家们就已经各自找好了山头,就连偏僻处的凉州、益州、交州等地都有了不少玩家。

翌日清晨,季薄情来到将军大帐点卯,却发现吴人美的脸上流露出贪心的喜色。

季薄情笑道:“陛下今日心情不错,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好消息?”

吴人美见四下无人,也不装相,笑嘻嘻道:“是听到了一个好消息,九鼎出现了!”

季薄情愣了一下,心中了然。

这些玩家动作还真够快的,晚上刚刚刷新任务,早上大家就把这个消息宣扬的到处都是了。

这正暗合了季薄情的心思。

季薄情:“陛下欲得九鼎?”

吴人美笑道:“谁人不想要问鼎天下?若是给你一个机会,你难道不想吗?”

季薄情装出一副闲散的样子,“这有什么好的,累都累死了,被架在那个位置上很多事情身不由己,要我说,陛下是最看上去自在,又最不自在的人了。”

吴人美抬起头,深深凝视着她。

许久,他才轻笑一声,“你说的没错,这个位置确实将人禁锢住了。”

“朕刚登基时,也想要施展一腔抱负,然而,朕却发现朕真的想要做的寸步难行,有些时候,朕又发现朕想要做的未必是朕真的想要做,反而是受了身边所有人的影响,人人都说朕应该这样做,明君应当这样做,朕不知不觉就真这样做了,朕简直成了臣子手中的提线木偶。”

吴人美摸了摸椅子扶手,“在朕看来,满朝臣子无一不可杀!”

吴人美在她面前说的这句话已经是过界了,说明他真的将她当作了可以说心里话的知己好友。

季薄情:“您虽然这么说,可若是有朝一日您不能再当这个皇帝了,您大概会忍不住把那个罪魁祸首大卸八块吧?”

吴人美非但没有动怒,反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越国有没有朕,好像没有半点影响。”

“朕不在的这段日子,大臣把持朝政,依旧安排妥当,可见,朕能够顺利继位,也不过是世家看朕年纪小,想要推出来一个傀儡罢了。”

吴人美目光阴森,“朕甚至怀疑,父皇之死是不是他们雇佣玄衣郞去做的。”

季薄情神情惊讶,“不能吧?”

她在心中却暗笑。

吴人美既然能有此猜测,可见他与世家的矛盾愈演愈烈了。

吴人美:“你见识太少了,世家之人顶着道貌岸然的皮囊,说着满口的忠孝仁义,行的却是那豺狼虎豹之事。”

“越国……唉,”他神情沉郁,“朕只希望这次九鼎能落入朕的掌中,如若不然……”

不然什么?

吴人美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即便吴人美不说,季薄情也清楚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如今越国国库空虚,这支军队离开长青城不久,明明供给粮草的道路畅通,粮草却总是要晚几天才能到,士兵们吃的都是米粥,肉类少的可怜。

这难道不可怕吗?这还没有离开越国境内,越国的粮草就供应不上了。

可见,国穷,而世家富。

那些消失的粮草也不知道被哪个世家中饱私囊了。

吴人美难道没有追问?

不过被裴宗之应付过去了。

崔不群、裴宗之……世家之人啊。

很快,因病告假的裴宗之便被陛下传唤来。

裴宗之虚弱地披着孔雀翎披风,脸色苍白,时不时以扇掩口,垂眸咳嗽起来。

看着他这副似乎下一刻就要行将就木的模样,连吴人美都有些不忍心把他揪起来。

吴人美道:“裴军师,快坐,快坐,朕不应该在你生病的时候还急召你前来。”

裴宗之虚弱道:“陛下定然是有要事。”

吴人美便将九鼎的事情说了一番。

裴宗之闭目思考,又慢慢睁开眼,“这难道不是请君入瓮的计策吗?”

季薄情心脏陡然一跳。

她立刻看向裴宗之,裴宗之却一反常态避开他的目光。

他收拢扇子,用扇尖抵着额头,一副头疼的样子,刚好掩盖他避开季薄情的动作。

晁开天:“军师,这怎么说?”

裴宗之:“告诉陛下消息之人并非是越国专门养在各处的密探,他能得到这个消息来报,就说明这个消息在这天下已经算不得秘密了。”

“恐怕天下各个势力都在摩拳擦掌,准备将九鼎据为己有了。”

吴人美皱紧眉毛,“可是,九鼎就在秀江中,就在青州境内,越国的土地上,这合该是上天赐予越国的一个机会,赐予朕的一个时机。”

裴宗之笑了,笑容里带着丝凉薄,“时机吗?在臣看来,这九鼎恐怕是一道催命符。”

此话一出犹如棒喝。

大帐中所有人都盯着那位病弱苍白又心机一绝的裴家家主。

季薄情眼睛更是亮的惊人。

她实在是欣赏裴宗之的聪明才智。

吴人美:“这怎么说?”

“咳咳……”裴宗之,“陛下,九鼎若在越国境内,那越国此时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了,谁人不想得九鼎?他们若是想要得九鼎,便先要到青山秀江一地,青山与国都长青城何其近,难道陛下还没有看出这招毒计吗?我越国危矣啊!”

吴人美震惊无比,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之前一直兴奋九鼎竟然落在他越国境内,却没有想到此中凶险。

是啊,九鼎若是真在越国,不说别的势力,身侧的魏国就不可能放过,杨九春那个野心勃勃的家伙一定会派兵攻占青州。

吴人美捂着额头,“嘶”了一声,“先生,这……这该如何是好?”

晁开天:“请先生救救越国吧。”

裴宗之摇了摇头。

吴人美神情难看,“裴宗之,你是何意?你不救国?”

裴宗之:“非也,臣以为眼下越国已经处于被动,我们要先明白对手是谁。”

吴人美:“若按照你的说法,天下所有人都是越国的对手了。”

裴宗之:“其实,此事缘起是九鼎的去向这个消息从谁哪里传出来的?除了大周女帝,不作他想。”

吴人美猛地一拍桌子,恨得咬牙切齿:“好一个季薄情!”

季薄情当面笑了笑。

不好意思,敌人的怒气就是对朕最好的褒奖。

裴宗之缓缓道:“如今女帝式微,她便用一鼎让局势乱起来,好借此时机发展,更能乱中取胜,女帝果然不愧是被多位帝师精心培养的帝王。”

晁开天偷偷看了一眼吴人美的脸色,开口道:“裴大人,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裴宗之笑了笑:“臣只是有感而发而已,如今越国陷入了被动局面,我们只能暂时收兵回国,以免国都先被人攻陷了,那我们就成了继大周女帝后的第二个笑话了。”

季薄情:“……”

吴人美一脸担忧,“没错,我们要小心杨九春那个贼子派人来。”

吴人美说到此处,忍不住更加愤恨了,“季薄情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放出一条什么畜生来!”

吴人美看向晁开天,“你去整顿士兵,咱们尽早出发。”

等到晁开天离开,帐内只剩下三人时,吴人美冷冰冰注视着裴宗之。

“裴宗之,你老实告诉朕,越国面临如此险峻的局面,世家还不准备出一份力吗?”

裴宗之淡淡道:“陛下,世家是大越的子民,是陛下的臣子,能够为国家和陛下做的,世家自然会去做。”

吴人美冷笑一声,“你当真以为朕是瞎子,看不到粮草这些事情吗?这样子的越国士兵还能打仗吗?”

“朕为什么要将这些刚刚招纳来的新兵派上战场,还不是你们这些世家把持着军权,竟让朕也无法指挥那些士兵!”

裴宗之:“这些,臣不清楚。”

“裴宗之!”

裴宗之侧过头,轻轻咳嗽一声,“若陛下非要臣一句回答,那臣只能说,越国已是强弩之末了。”

“早在先帝在时,臣就说过,世家的问题不解决,越国将会亡于二代。”

吴人美目光如刀。

裴宗之却不慌不忙,“知道女帝为何让世家惧怕吗?甚至惧怕到只敢使出卖弄流言蜚语的手段来损害她的名声。”

“那是因为,女帝从来没将这些世家大族看在眼里,是真正地敢打敢杀,敢株连九族。”

“当年陇西李氏少族长李非凡也是年少英才,李家甚至有与当时的储君季梦真结亲之意,结果呢,李非凡死的足够身败名裂吧?还是由正在议亲的储君殿下一手炮制的,从那以后,世家便都清楚季梦真的心思。”

“她这辈子是绝无可能与世家子弟的成婚的,一丝一毫的可能性都没有。”

“她的薄情之名,难道仅仅是因为杨九春一事吗?”

裴宗之笑了笑,“当年世家可是上赶着讨好她,各路世家子弟无不任由她挑选,可她可以一边跟你交好,一边杀你全家。崔不群再如何讨女帝欢心,也没有耽搁女帝杀了他的伯父叔父,崔家多么大的一个世家,都被女帝杀怕了,眼下即便投靠了魏帝,也不敢太过出头。”

裴宗之看着吴人美:“陛下,若是你和先帝能够学到季梦真这点长处,也不至于让越国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您是该残忍的时候不该残忍,应当仁慈的时候又缺少仁慈。”

裴宗之摇了摇头。

吴人美用手指指着他,被他气得竟说不出话来。

裴宗之慢条斯理地微笑道:“陛下莫急,您现在还有毒在身上,解毒之事还要靠臣,还望陛下多多体谅臣之不易。”

季薄情诧异地看着此时狡猾又锋芒毕露的裴宗之。

这样的裴宗之太不像裴家家主了,可又让人觉得他就该是这样的。

裴宗之:“陛下身上的毒,臣已经有了解法。”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瓶,“这里的药,每日三丸,七七四十九日后,陛下的毒自然会解开,至于残留在您体内的内力,反正您的武功并不高深,就算自此不能习武也不算什么。”

说着,他就将小瓶抛给吴人美。

吴人美根本没有去接。

小瓶撞到他的腿,又顺着腿滚落。

在瓶子快要掉到地面上的时候,被季薄情一把捞进手中。

裴宗之双手拢入袖中,“臣告退。”

他漫步离开,犹如当时刚刚进军营一样,可此时,他已经跟吴人美撕破了脸,偏偏吴人美拿他无可奈何。

偌大一个军营,吴人美唯一可信之人只有身旁的楚贪狼。

他又怎么能让肆意直爽的楚贪狼去对付裴宗之这么一个奸诈小人呢?

裴宗之离开后,营帐内只能听到吴人美的粗喘声。

季薄情看着手里的药瓶,一屁股坐到扶手上,“陛下,您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啊。”

“我觉得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您该想想后手了。”

“后手,还哪里有后手,整个越国臣子不是世家人,就是依附与世家之人。”

吴人美神色阴沉,“除非朕引狼入室,让畜生却对付另外一群畜生。”

季薄情笑了,“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眼下不是正有一个机会吗?”

吴人美眼神慢慢偏转,落到她脸上。

季薄情缓缓吐出二字:“九鼎。”

第86章 七绝之一庄亦邪?

吴人美侧头盯着季薄情。

季薄情摸摸下巴, “不过,这个提议也有个问题,就是容易过火, 毕竟那些狼可是很难能够掌控的。”

吴人美冷笑一声, “大不了两败俱伤罢了,要不然朕永远是受这些世家掣肘的皇帝!”

吴人美目光深沉, 显然是将季薄情的提议记到心中去了。

季薄情眼波一转,举起手中的药瓶, “陛下,这药您吃吗?”

吴人美抬起一只手,撑着下巴,露出少年人的苦闷表情。

他撇撇嘴问道:“你说呢?”

他在季薄情面前完全没有顾及,也不在乎自己有没有撑起皇帝的架子。

季薄情打量着手中的瓶子, “我不敢说。”

吴人美轻哼了一声,“还有你不敢说的?”

季薄情笑了一下, “我确实有些怀疑, 但是, 陛下体内的毒如果不治,恐怕会越发难受。”

她看着吴人美脖颈上慢慢向上向下蔓延的红痕,“陛下还是服下此药吧。”

吴人美:“朕宁愿毒死,也不想要受制于他。”

“对了,朕让你暗中在军中调查玄衣郞之事, 你进行的怎么样了?”

季薄情叹气道:“不行, 那玄衣郞太能藏了。”

吴人美咬牙切齿,“那个该死的!”

季薄情颠了颠手中的药瓶,“陛下,不若我倒出一丸药, 拿出去给附近城中的郎中检查一下,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名堂。”

吴人美摆摆手,“那你就去吧,不过,以裴宗之的手段,旁人是看不出什么名堂的。”

季薄情:“那也总要试试。”

吴人美捂着额头,头疼道:“朕当初怎么就信了裴宗之的鬼话,以至于现在竟然成了他的傀儡。”

季薄情将取出一枚黑乎乎的药丸,将瓶子放到吴人美身旁,“我觉得晁将军未必是站在裴宗之那边的。”

吴人美轻笑一声,“世家之人到底不可信。”

季薄情心道:你是该信的人不信,不该信的人偏要信。

季薄情安抚了吴人美一会儿,便告辞离开。

她在军营中找到玄衣郞的营帐,一头闯了进去。

营帐中还有其他几个士兵,那些士兵正凑在一起掷骰子,其中混着五六个一起玩的玩家。

唯独玄衣郞仰面躺在床板上,屈着一条腿,默默看上营帐顶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哟,楚哥,要一起玩吗?”

在军营这几日,季薄情跟下面的士兵混的比较好,见她过来,还有人问他要不要一起玩。

季薄情笑着摇摇手,“我就不用了,你们小心些,别被抓到。”

士兵们摆手笑道:“他们哪里有空管我们这些小兵啊,就算是晁将军也只盯着那些有救的新兵操练,不管我们这些纯粹来混日子的。”

玩家也热情招待:“楚哥,一起玩吧,人多热闹,我带你玩桌游,咱们跑个团什么的。”

季薄情:“跑团?”

玩家:“嗯嗯,来吗?”

一旁榻上的玄衣郞卢小师已然听不下去了,他直接翻身而起。

“找我的吧?咱们出去说。”

他当先一步,走了出去。

季薄情又跟众人寒暄了两句,才也转身出门。

她一出去,就见卢小师正揣着手,靠着一根柱子在等她。

“何事?”

季薄情站在他身侧,揽住他的肩膀。

卢小师侧头看了一眼她自动自觉的手,又默默扭头冷冰冰盯着她。

季薄情一点没被他的眼神吓退,笑呵呵道:“走走走,有些事情要与你和长生一起商议。”

卢小师鼻子动了动,又侧过头,仔细对着她的手指嗅了嗅,“你的身上怎么有一股药味儿?”

季薄情:“你的鼻子未免也太敏锐了吧,我身上带了一丸据说能够解笔墨点杀之毒的解药。”

卢小师冷笑一声,显然是觉得她在说大话。

季薄情摇了摇头。

季薄情找到玉长生的时候,玉长生正站在军营角落里,他双腿并拢,两只手平举,一只手拎着一个硕大的铁锅,铁锅也举得与手臂平齐。

卢小师上下打量他几眼,忍不住道:“基本功可真是厉害。”

季薄情:“你这是在练功?”

玉长生:“伍长嫌弃我炒的菜不好吃,罚我举锅一个时辰,这也是一种修行。”

季薄情赶忙跟伍长说要借用一下玉长生,因为季薄情的好人缘,伍长并未多阻拦。

季薄情将两人凑齐后,便将营帐中发生的事情对两人说了一遍。

玉长生奇怪道:“裴宗之言行与以往不同,他好像因什么而焦躁,以至于再也忍不下自己的锋芒。”

季薄情摸摸鼻子。

此事该不会跟她有关吧?

卢小师朝季薄情伸手,“药给我,我倒要看看这位裴家家主有多厉害。”

季薄情将藏起来的药丸递给他。

卢小师用帕子扣下来一块,仔细看了看,闻了闻,又尝了尝。

季薄情:“喂,药岂可乱吃?”

卢小师:“我心中有数。”

他尝过药渣后,皱紧了眉头。

卢小师露出一副困惑不解的表情,“这副药真是厉害,用药之大胆竟是连我也没有想到的。”

季薄情:“你是说这丸药确实能够解毒?”

卢小师:“非但如此,这药还能够疏通经脉,能够慢慢化解他人内力在经脉中的痛苦,药中有好几味毒,大概是要引导自身内力来攻击经脉中我留下的内力,这样一来,经脉中我留下的内力虽然会被损耗,可自己的内力也会被消耗,可能会成为一个毫无内力的废人。”

卢小师:“研究出这个药的还真是一个奇才啊,竟然将需要解药和内力的解毒方式综合到了一起,当真厉害至极。”

卢小师这么一个傲慢的人都对研究出这味药的裴宗之赞誉有加,可见裴宗之是有多么厉害。

玉长生:“奇怪,我总觉得这其中似乎有些不对劲儿的地方。”

季薄情:“我也有这种感觉。”

卢小师捏了捏药渣,“他研究出这味药未免也太快了,我如此引以为傲的绝招,竟然让他在短短几日内化解。”

季薄情猛地合掌,“对,就是这个!”

季薄情:“你研究出解药用了多久?”

卢小师:“几年时光了。”

季薄情:“你是研究出绝招之人,又如此天才,我不信连你都要用几年才能研究出的解药,他短短几日内就能完成!”

卢小师睁大眼睛,“你是说……”

玉长生:“这药丸并不是新做的。”

卢小师:“……他早就做好了此药?”

此话一处,在场三人都有些震惊。

卢小师:“为什么?说不通啊,他为什么能够提前将解药做出来,难道他已经料想有今日?”

玉长生:“或许他早就接触过笔墨点杀,像他这样的聪明人,知晓世上有这样厉害的绝招,自然会想办法给自己留一条生路。”

卢小师:“可是,我除了告诉她以外,再也没有告诉任何……不,等等,还有一个人。”

“我在采药途中曾经遇上一位小郎中,跟那位郎中交谈过我的毒,他给我提了不少建议。”

玉长生:“说了笔墨点杀这一绝招?”

卢小师点了点头,“因为我不能杀生,试验此招,也是由这位郎中帮忙的。”

季薄情:“你可记得他的长相?”

卢小师皱眉,“长得倒是不错,他虽然是赤脚郎中,但我总觉得他身上有一股书生气,说话却毫无顾忌,又十分有趣。”

“我询问他的名字,他并没多说,反倒是问我,在我看来,他是正是邪,是庄是谐?”

“我便说这世上哪里有绝对的善人,或是绝对的恶人。”

季薄情心中一惊。

这样的说法,简直让此人的名姓呼之欲出。

卢小师:“他听后大笑一声,颇有狂士风范。”

季薄情:“你可曾见过他的字迹?”

卢小师笑了笑,“这倒是见过,他的字体东倒西歪,看似稚子启蒙所写,可细细看去却别有章法与美感,当真字如画。”

玉长生:“可是这样的?”

他提起一根树枝,将在青山脚下酒馆中所看到的那副字写出了几个,字迹近乎病梅体。

季薄情诧异地看向玉长生,“你竟然学会了。”

玉长生浅浅一笑,谦虚道:“只是照着记忆中的样子写,功力尚达不到原作者的功力。”

卢小师:“倒是有这个味道了,这大概是他那种字体发展后的样子。”

季薄情挺直脊背,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卢小师遇到的乡野郎中也许是酒馆中留下字迹的赤脚郎中,也许是如今世家之一裴家家主裴宗之,更也许是七绝之一——人称“狂士”的“狂绝”庄亦邪。

病弱聪颖鬼才裴宗之与狂放才子庄亦邪……这两人居然是同一个人吗?

季薄情真的难以想象。

玉长生看向卢小师:“有没有可能裴宗之便是当年的郎中?”

卢小师一愣:“啊?啊……啊!”

连他也一时无法接受。

毕竟,高高在上的裴宗之与山野小郎中之间地位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他裴宗之为什么要放着锦衣玉食不去享受,偏偏要去钻深山老林,走在乡野山村中给那些穷苦贫民问诊呢?

此人简直是一个硕大的谜团!

卢小师双手抵在一处,“你要这样说的话,未必没有这样的可能。”

“真是让人难以想象,可他为什么呢?他犯不着啊!”

玉长生徐徐道:“如果顺着结果倒推,裴宗之因为身体不好,常年称病在家修养,谁也不知他是否真的在家,即便外出巡游,也很难会被知道。”

这么一说,裴宗之是那个赤脚郎中的概率又提高了不少。

季薄情:“裴宗之此人确实很有秘密,他虽然看上去病弱,但他武功极高,很有可能快要赶得上长生你了。”

玉长生深深看了季薄情一眼,“还差一点。”

季薄情挑眉。

真是甚少见玉长生如此明显的骄傲。

季薄情笑了,“对,你说的没错。”

卢小师看看两人,心中莫名泛起一股别扭。

“喂,多亏了这药丸,我对解药药方又有了新的想法,之后我去买药,给长生道长解毒。”

季薄情:“多谢了。”

卢小师撇过头,“免了,我可不是看在你们两个的面子上,我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季薄情粲然一笑,“当然,这一点我们是明白的。”

卢小师心中又是一酸。

季薄情继续道:“做戏要做圈套,我跟吴人美说要去找郎中问问这丸药的情况,便也出军营一趟。”

玉长生:“我去接应白子明。”

季薄情沉默片刻,“我与你同去。”

卢小师酸酸道:“你们两个可真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啊。”

玉长生一本正经点头,“我与她相识已久,同床共枕几度,自然习惯同行同往。”

卢小师:“……”

我这是在嘲讽,你难道听不出来吗?

季薄情“噗嗤”一笑。

卢小师:“你笑什么!”

他恼羞成怒了。

季薄情:“啊,我只是觉得今日天气格外晴朗,心情也好了起来。”

卢小师:“呵……”

突然,军营内响起一阵鼓声,这是命士兵们集合的信号。

……

卢小师、玉长生和季薄情三人跟普通士兵一样站在人群中,晁将军则在台上说明要更改行军路线,并给所有士兵半天时间准备,等到日落他们就要急行军了。

等到晁将军训完话,队伍解散,三人不约而同偷跑出军营。

在这一途中,他们还发现了不少跟他们一样的士兵。

这些人大多是玩家,他们没组织,没纪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军营体验够了,自然溜去做别的任务了。

还有的玩家只是闲不住,想要扩张地图而已。

见到季薄情三人,这些闲不住的玩家就主动凑过来,似乎想要接任务。

季薄情三人没有跟他们多说什么,他们就跟在他们后面,自己聊起天来。

“胖子,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条小路可以出军营啊?”

“你也不看看我有多少年的逃课经验,大学就算是把墙上挂上了铁丝网,我也照样能找地方翻出去。”

“厉害,厉害。”

“听说这附近有个镇子,咱们去接接任务。”

“话说,这裴宗之也太奇怪了,为什么他的面板我们什么都看不见。”

“那一定是个有秘密的男人。”

“如果咱们扒出一的秘密会不会能得到额外的奖赏?”

季薄情心中道:是啊,奖励就是前往十八层地狱的单程票。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镇子里。

玄衣郞与他们分头行动,早早甩开了这些玩家。

玉长生在与季薄情转过一个拐角的时候,突然一把抓住季薄情的的手腕。

“抱歉,陛下。”

下一刻,两人身影飘忽,玉长生便带着季薄情蹿到了另外一条街上,跳进了一家客栈的后院。

玉长生松开手,动作敏捷地从外壁翻上二楼,单腿屈膝蹲在窗台上,一只手按着窗户上边的窗棱,一手敲了敲窗户。

窗户一下子被打开,探出一张与周正温善的脸。

白子明遇见玉长生,粲然一笑,“道长。”

玉长生点了点头。

他看向窗户下面,袖子一抖,一根丝线射出,缠在季薄情的腰际,他轻轻一拉,便将季薄情拉了上来,并带入窗户内的房间。

白子明看了季薄情一眼,笑道:“这位大哥是?”

季薄情深深看着他的眉眼,拱手道:“在下楚贪狼。”

白子明笑容明朗,“原来是楚大哥。”

此时,明朗的面容与记忆中满是仇恨的神情重叠在一起。

季薄情笑了笑,“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白子明看向玉长生,又回头笑道:“白熹,白子明。”

白子明面露苦笑,“我现在是越国通缉的犯人,楚兄……”

他一愣,“楚兄为何是这副表情?”

季薄情笑意温和,看着他犹如看着自己的晚辈,“我可并不在乎青山四秀之一神清骨秀的白子明是什么越国的通缉犯,我只在乎白子明你是否实现了自己的抱负?”

白子明:“你如何……”

季薄情:“你当年的五岁时候的诗可是传遍天下,其中有这么一句‘男儿应负乾坤剑,为国杀贼三千年’,这诗写的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我早就想要见一见诗人了。”

白子明脸上的神情竟有一瞬间空白。

他含蓄地笑了笑,“多谢夸奖,那都是稚子童言。”

季薄情摇头,“如今见子明,才知道负有青云志的少年人该是何种风华。”

白子明脸皮薄,被季薄情夸得不好意思起来,与她的关系也拉近许多。

季薄情:“如今便有个可以让子明你一展平生所学,施展抱负的机会,你可愿意?”

白子明沉默片刻,轻声道:“楚兄莫不是要我为大周女帝效力?”

季薄情惊讶道:“我怎么会拿此事来难为子明你,毕竟,我懂你的难处。”

一瞬间,家姐的死亡、女帝的无情、自己的蒙冤……各种记忆浮上心头,他忍不住鼻子一酸。

白子明避开视线,整理了一下情绪。

“多谢楚兄了,楚兄真是唯一一个对我这样说的人。”

季薄情沉默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待白子明状态恢复,季薄情才面露疑惑道:“为何你会觉得我会邀请你为大周女帝效力,明明我穿的是越国士兵的衣服吧?”

白子明笑了笑,“越国人我也有接触过,普通士兵都是些苦命人,并没有读过书,也没有楚兄这样的风采,在越国,能有风采之人无一不出身世家,或者投奔向世家的普通人,他们看我这样平民的神情带着骨子里的高高在上。”

“所以,我一眼便能看出,你是属于……女帝的人。”

季薄情点了点头。

说出答案的白子明表情却并不好。

季薄情轻声道:“子明,明知如此,出身青山书院的你为何又会来到越国呢?你要投奔某个世家吗?”

白子明双全拳紧握,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心中百般滋味儿。

第87章 你慢点升级,朕的赞美快……

“越国的情形很是复杂, 我担心子明会在越国受到世家之人的歧视。”

季薄情:“若是选择效忠的势力,子明应当去花州、凉州。”

玉长生没有想到季薄情竟然给白子明支招,让他前往别处。

他忍不住偷偷看了季薄情一眼。

他发现, 她看向白子明的眸中带着莫名的歉意和隐含的期待, 笑容始终未曾变过。

白子明一直低垂着头,未曾看到季薄情眼中的神情。

他低声道:“花州和凉州吗?我现在已经哪里都去不了了, 避开通缉才是我眼下最该去做的,我大概会找一个深山隐居。”

季薄情:“你才多大年纪, 怎么就想隐居了?你的抱负呢?”

“即便不为了你的抱负,难道你不想向杨九春和季薄情报仇吗?”

白子明许久未说话。

过了一会儿,白子明苦笑一声,“事到如今,谈何报复?我当年举止还真是足够幼稚, 我为什么要将怒气发作在女帝身上?”

白子明:“如今我只是被一国通缉,就如此灰头土脸, 而当年, 女帝和我姐可谓是将世家得罪光了, 全天下的世家没有一个不希望我姐和女帝死去的,她们所承受的压力又该是多么巨大。”

白子明捂着脑袋,“可笑我到如今才明白这个道理,我真是……有什么脸去指责女帝呢?。”

季薄情面露诧异。

通过楚斯人和君不梦的说法来看,白子明应该还沉浸在仇恨她的情绪中, 怎么会这么快转变呢?

季薄情低声道:“你是听谁说了什么吗?”

白子明抬起头, 看向玉长生,“我之前在长青城碰到裴家主,他招待我在裴家住了几天,因为知晓我适应不了世家的风气, 便为我在城中另外赁了一个房子居住,他曾经同我说起过大周女帝季梦真。”

季薄情简直好奇死裴宗之怎么评价她了。

还没等季薄情亲自发问,玉长生便率先开口询问道:“他是如何说的?”

白子明稍稍苦恼了一下。

玉长生一脸正直,“抱歉,我对人情世故不太清楚,可能刚才有冒犯……”

季薄情赞赏地看了玉长生一眼。

他哪里是对人情世故不清楚,他是在帮她询问啊。

这件事只有由救命恩人玉长生询问,白子明才不会掩饰或拒绝。

正如季薄情所料想的那样,白子明听到玉长生的发问赶紧道:“恩公道长,您在说哪里的话?既然您想知道,我自然会说的。”

白子明:“裴宗之与我闲谈时说起过大周女帝季梦真,说她是能改变天下的第一人,只可惜,当年她太过急功近利,得罪的人太多,这才导致如今这般下场。”

“他说女帝若是能够得到经验教训,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他还同我点评天下人物,说魏国君王刚愎自用、用人多疑、手段狠厉,不得民心;越国君王君少臣强,世家瓜分国家,病入膏肓;花州王虽然勇武过人,但智力不足,只想要守着自己的地盘,没有野心放眼天下;凉州王文武双全,膝下二子也都是不俗之人,凉州兵士多勇猛,凉州多骏马,只是这父子三人蒙受皇恩已久,未必能抵抗的了大周女帝的招安;益州王只知享乐,州内事物几乎都由手下人做主,只因为益州有地利,易守难攻;交州王恣肆放纵,身边虽然有越子衿这样的谋士,也难成事。”

白子明摇摇头,无奈道:“说了一圈下来,裴宗之和我都认为这天下最有可能成事的便是东山再起的季薄情了。”

“裴宗之说,现在看来,好像所有人都在顺水而下,唯有季梦真逆流而上,殊不知放眼未来百年天下大势,唯有季梦真才是顺势而为,他人不过是因为自身利益而不断后退罢了,这世道不可能只依仗着世家,毕竟在天下芸芸众生中世家是少数,平民才是大多数。”

“只顾着保全少数人的利益,不顾惜大多数人的话,迟早会自取灭亡。”

白子明轻声道:“这是裴宗之说的,我也总算是明白家姐和陛下一直想要改变的是什么样的世界,想要推进的是什么天下大势,即便……即便……她们被反扑而坠入黑暗……”

他的声音更轻了,如同一阵烟,“……她们也是英雄啊。”

“裴家主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与其他世家之人都不一样。”

玉长生一眨不眨盯着季薄情。

她听到白子明的话后,双眸越来越亮。

他专注地看着,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即便她的眼睛因他人而明亮,她却是他眼中的风景。

白子明:“因为敬佩裴宗之,我便答应他,暂时留在他手底下,可是,如今我阴差阳错成了通缉犯,也没有地方去说理,为了避免牵连到他,我只能暂且隐姓埋名了。”

季薄情叹了口气,“那未免也太过可惜了。”

白子明看着她,忍不住笑了,“多谢。”

原来还有人对他这样充满期待。

季薄情:“我与楚山长相识,时常听他提起你。”

白子明一愣,又想到此人也姓楚,不免态度郑重起来,“原来您是山长的亲戚好友,子明失敬了。”

他执晚辈礼,朝季薄情恭恭敬敬行礼。

季薄情:“倒也不必如此见外,我听山长说子明你是全才,你有才华、有抱负,就要为这个天下做些什么啊。”

白子明:“可是……”

季薄情:“你可信我?”

白子明愣愣道:“您是恩公好友,也是山长的亲朋,我自然是信的。”

季薄情:“既然裴宗之说的这么明白,你也认同裴宗之的判断,为什么不回头去找大周女帝效力呢?她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你的老师朋友也都在她手下为官,你若去了,也好互相照应。”

白子明:“我只是……只是……”

季薄情:“我明白,但是,为了天下,为了你的国家,为了你姐姐的遗愿,也是为了你自己,你要将自己的才华用在正确的地方啊。”

白子明无力再说出拒绝的答案了。

季薄情:“别怕,我会帮你的。”

她看了一眼玉长生。

玉长生:“我们都会帮你的,你的同窗、山长一直在盼望能够与你重聚,毕竟,青山书院已经被火烧光,留下的也只有你们这些学子了,楚山长一直为你们担心,希望能够将你们重新聚在一起,重建青山书院。”

白子明再也忍不住,眼中泪光闪闪。

他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我明白了,是我太不懂事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的,像我姐姐一样……”

“不!”季薄情快速打断他的话。

季薄情深深看着他,又像是在透过他看谁。

她笑道:“你还是做自己好了,你姐姐定然也是这样想的。”

白子明看着她的眼睛,莫名一愣。

“不过,你就打算这样去扶苏拜见女帝吗?”

白子明:“你说的对,我要带着投名状去。”

季薄情:“关于这个,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消息,你可知九鼎现世一事?”

“什么?”白子明惊讶。

季薄情:“据说九鼎就在青山脚下的秀江中,如今天下各个势力都派人前往,想要争夺九鼎,这正是你用来当作投名状的好机会。”

白子明感激地看着季薄情,“多谢,此事如此机密,你探听出来定然不容易,竟然这样白白告诉我,我……我……”

季薄情摆摆手,“我拿你当兄弟,什么都不用多说了。”

而且,这算什么秘密啊,满世界的玩家都知道的,就你们这些本土居民还不知道呢。

季薄情:“届时会出现许多奇奇怪怪的武林人士,他们可以利用,只要你能拿得出他们感兴趣的东西作为交换,至于该如何做,就看你的了。”

白子明:“子明知晓,子明定然尽力而为。”

……

与白子明告别离开后,季薄情和玉长生在镇子里晃了一圈,就开始找路回军营。

季薄情侧头去看身侧的玉长生,笑眯眯道:“长生,只是几日没有见你,你却令刮目相看,同白子明说的那些话简直恰到好处。长生你不仅武功卓绝,谋略也很有天赋。”

玉长生轻声道:“陛下觉得臣该是什么样子,臣便是什么样子。”

他这句话说的云淡风轻,又隐含自傲。

玉长生:“是陛下让臣得以成长。”

季薄情满意地看着比自己还高的少年,她满心欢喜,简直像是看着自己的庄稼茁壮成长的老农,她算是知道玩家们说的养成系快乐是什么了。

因为方才拉拢白子明时,她注意到玉长生神色有些异常,便宽慰他道:“方才你一直看着我,是在想些什么?”

玉长生歉意一笑,“臣……”

“忘记朕说的话了?”

玉长生笑意加深,“我看到陛下因为遇到人才而明亮的双眸,那个时候的陛下非常耀眼,如日临天下一般。”

季薄情:“那我该恭喜你才是。”

玉长生目露疑惑,“何喜之有?”

季薄情侧头一笑,“正因为长生你自己就在发光,才能直视日光,恭喜长生你开始耀眼起来了。”

玉长生愣住了,他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话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眼中的她背景也都虚化,天地之间唯有她是如此深刻。

季薄情:“虽然在我心目中,你一直是最耀眼的那个,但大概因为你修道,常以无为要求自己,所以,常人很难能发现你的光。”

“如今你耀眼的才华再也隐藏不住,岂不是说你真正融入你现在的世俗角色中,这难道不是一件喜事吗?”

玉长生心中不停道:为何陛下如此会说话?为何陛下的每一句话都让他的心像是尝到了蜜糖?他真怕有朝一日没有蜜糖又该怎么办?

为了她的目光与蜜糖,他只能一直进步,捡起之前自己没有在意过的东西。

季薄情捂着嘴,凑到他耳边,悄声道:“长生,有一件事我偷偷告诉你,你不要告诉旁人。”

玉长生抿抿唇,“嗯。”

季薄情:“我刚刚夸白子明是全才,可是,在我心目中,你未来一定比他更耀眼,即便他能做到完人和全才,但后世诸人,大概也只会唤他一句‘小长生’。”

她无疑不是在表达自己对他的看好。

他的未来比什么白子宁、楚斯人更加厉害。

玉长生:“陛下,你对我的期望到底是什么?”

季薄情微笑面对他,“在你心目中,谁是这天下最厉害之人?”

玉长生:“自然是陛下了。”

季薄情莞尔,“除了我以外呢?”

玉长生捏了捏衣袖。

那自然是即便身死,其名声也会一直盘绕在陛下身边的……

“……崔不群。”

季薄情按住他的手,“那我对你期望就是超越崔不群,长生,我早就说过,你是天下第一人。”

“朕是天子,朕说你是天下第一人,你就必是如此!”

玉长生怔住了。

待季薄情想要收回手时,玉长生却反手按住了她的手。

玉长生朝季薄情清浅又温柔一笑,好像千年雪山化作了潺潺溪水。

“是,陛下说我是,我便是。”

就在此时,阳光落在玉长生的身上,仿佛他整个人都被金光笼罩。

季薄情便眼睁睁看着他头上的等级从90一下子跳到了95。

季薄情:“……”

这升级比玩家肝的还要快啊,玉长生真是神人。

季薄情还发现他的属性面板也有所变化。

他本来金色天赋就比任何人都要多,如今竟然又增加了一条——

【金色】天下第一人(全属性提高至版本最高,学习技能速度加快五倍)

季薄情已经说不出话了。

长生,你慢点升级,朕的赞美快要跟不上你的提升速度了啊!

第88章 攻打花州州府

九鼎现世的消息一经传出, 全天下势力都动了起来。

季薄情一边跟着越国的军队前往青州,一边察看世界频道的发言,玩家们像是演戏一样, 不断在世界频道上汇报其他势力军队的位置——

【魏国一枝花】:报, 魏国军队原本是由崔家家主崔为之率领的,但是, 眼下军队里竟然突然出现了一个美男子,震惊我全家一整年, 居然是顾清池,他现在带了一队人马亲自前往青山了。

【请叫我主帅大人】:以后汇报不要增加这么多感情色彩,好,再探再报。

【花州王座驾】:报,花州王军队绕开了扶苏城, 从一条小路前往青州了。

【前排看戏】:绕开?为什么绕开?谁能让横冲直撞的莽将军乖乖绕开,只有女帝季薄情了, 啊, 我磕到了真的!

【举例分析】:别磕了, 别磕了,华九灵只是不想暴露行踪而已。

季薄情心道:华九灵居然绕开扶苏了吗?

季薄情用自己女帝的替身询问周围人情况。

众人皆对花州军队绕开扶苏城的事情一无所知,唯有妹酉露出深思的表情。

季薄情询问他,他才道:“我本想今日报告陛下的,我族人说他们在林子里放养的一批虫子死了大半, 怀疑是有外人进入了扶苏城周围群山中。”

楚斯人背后几乎出了冷汗。

他当即跪倒在地, “陛下,是臣之过。”

季薄情摆摆手,“华九灵一向用兵如神,她若是想要潜伏绕开扶苏城, 也难怪你发现不了。”

“算了,她想避开就避开吧。”

“她避开,但朕不避。”

“迟早都会有这么一仗……”

“陛下!”楚斯人扬声,“臣以为我们的军队要速速出击,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季薄情看了楚斯人一眼,明白他是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这才先提出出军一事。

毕竟,华九灵为了当初的情谊,主动避开了季薄情,季薄情若是主动发兵攻占了花州,倒是显得季薄情不仁不义。

季薄情轻轻笑了一下,“斯人,朕如今还在意这个吗?”

她的名声都变成这样了,“光脚不怕穿鞋的”,她又怎么可能为了区区名声而束手束脚。

虽然她与华九灵有交情,但她被困长安城中的时候,华九灵可并没有点兵来救。

华九灵以为她守着花州之地就能平安无事了吗?

她华家从她到她祖上世世代代都是大周的臣子,她满门都打上了大周的烙印,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与大周分割的,这不,魏国和越国第二个动手的就是她的花州。

偏偏她还毫无心机,居然自己亲自带兵去偷袭两国士兵。

季薄情:“朕只给你们三日时间,打下花州州府。”

帐内所有人领命:“是!”

待众人退下后,楚斯人说起了其他事情。

“这些日子又有不少青山书院的学子来投靠,臣都已经将他们安排妥当,只是……”

楚斯人:“白子宁没有回复我的信,旻灵溪答应为陛下效力,只是,他现在还不能动身前往扶苏。”

季薄情看向他。

楚斯人露出一个微笑,“旻灵溪说他和旁人不同,不会寸功未立下就投于陛下,他将会献上属于自己的投名状。”

季薄情饶有兴致道:“他打算做什么?”

“旻灵溪说他已身在益州,他将会为陛下献上益州之地。”

季薄情看着楚斯人,“山长觉得他一人可成事?”

楚斯人微笑:“论杀伐果断,臣不及他,将军血战杀人会有人屠之名,在臣看来,旻灵溪就是靠计谋杀人的人屠,他是一把剑身和剑柄都带着倒钩刺和毒的剑,好用时绝对好用,麻烦时也绝对麻烦。”

季薄情笑了,“朕最不怕麻烦了,让他放手去做,若是他真能成事,他想要什么,朕便会赏他什么。”

楚斯人不赞同道:“陛下太过重视他了。”

季薄情:“朕一向爱才,若能得此士……”

她顿了顿,缓缓道:“他不是羡慕崔不群吗?他若是真有本事,朕便以待崔不群那样待他,让全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他不亚于崔不群的名号。”

楚斯人微笑,“是,陛下。”

陛下说深情也深情,毕竟这么久都不忘崔丞相;说薄情也薄情,因为她可以将崔不群变成吊在一些人眼前的萝卜,诱使他们为她效力,该说这才不愧是帝王。

其实,陛下这般做也并无错处,因为天下间有哪个男儿不想当第二个崔不群呢?

……

在玩家们的期待中,在世界土著的一头雾水中,战争开始了。

不知道一支黑衣军队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趁着夜色像是一把尖刀般直切向花州州府。

在城中百姓还在睡梦中的时候,换上城墙上的士兵们突然感觉肚子翻绞疼痛,头上直冒虚汗。

他们赶紧请假去茅厕,可等他们跑到茅厕去,却发现茅厕已经被其他战友们占据了。

他们只能在周围随便找个地方解决。

可是,越是如厕,肚子便越是疼,到最后竟然感觉脚软手软,一点劲儿也使不出来。

有人骂骂咧咧道:“今日餐食定然有问题,是谁做的,妈的,贪污了米粮,用坏的冒充好的是不是?”

有人虚弱哀嚎:“疼死了,有谁帮我去请个大夫啊。”

还有人记得正事,“我,我今日要在墙头站岗,可我实在忍不住了,你们谁跟我换换岗,替我一下。”

“你看这里谁还有力气啊!”

这些士兵无一不抱着肚子,或扶着墙,或扶着树,甚至还有歪倒在地上的,简直连站都成了问题。

他们不知道,有人已经趁着夜色来到了城下。

一个高大的男人在夜色中露出一双异色瞳孔,如同正在狩猎的野兽一般。

他一挥手,几个士兵抛出特制的如同虎爪的钩子。

钩子被训练有素的士兵高高抛起,无一例外落在城垛内。

他们抓着绳子回收钩子,钩子刚好卡在城垛处。

花繁弦一马当先,抓着绳子,踩着城墙,快速往上攀爬。

其他士兵也飞速沿着绳子爬上城墙。

城墙上的士兵大部分都跑茅厕去了,少部分留下来的也一样感觉腹部不适,他们实在忍不住了,就脱了裤子,直接在城楼上解决。

花繁弦等人爬上城墙的时候,这些士兵还正抱着衣带,背朝着他们蹲着呢。

跟随花繁弦的士兵露出鄙夷的神色。

花繁弦抬起手,做了个手势。

他飞快扑向自己前面的两个士兵,刀身一抹,干脆利落地宰了两个人。

其他大周士兵也手脚麻利地开始暗杀。

这些花州士兵手软脚软,在他们手里如同无力挣扎的小猪崽一般,等待他们的也只有生命的消亡。

花繁弦杀光城墙上的人后,立刻带着士兵往下跑,又宰了几个守城的士兵后,他便命士兵们打开城门,

就在花州的士兵们拉肚子拉的瘫倒在地,花州州府的百姓都陷入睡梦中的时候,一群黑衣士兵无声涌入城中,攻占了这座城。

等百姓们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已经重新属于大周。

城中各处守备都换上了大周的士兵,花州王的几个亲信家门前的台阶都被血水染红了。

花州王的府邸如今也被来自大周的将领占据着。

州府内的百姓先是慌张了一瞬,而后见大周士兵秋毫无犯,并没有在城中烧杀抢掠,便安下心来,继续在城中生活。

花州原本便是大周的领土,后来才分封给华九灵。

即便大周差点被大魏所灭,花州用的律法还依旧是大周的律法,钱币、度量衡一直都没有动过。

所以,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的日子没有丝毫变化,自然也不再感兴趣花州州府是不是换了个人来治理。

花州一切安稳。

……

花州王府邸。

妹酉匆匆前来,疑惑道:“你唤我前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花繁弦沉着脸,指了指桌上的一副卷轴。

“这是士兵们从一处空闲的卧室里搜查出来的,这个卷轴当时就放在桌面上。”

妹酉扯了扯卷轴,“上没有毒,也没有蛊,什么也没有啊。”

花繁弦绷紧下颌。

原来是他小题大做了吗?

可是……

花繁弦:“你看卷上封条。”

妹酉眯着眼睛看去,只见上面写着——

“女帝陛下亲启。”

妹酉惊讶道:“这是给陛下的?”

花繁弦点头,“这个卷轴突然出现在这里,实在太奇怪了,我命人追查,只追查到一个小孩子,他说有一个大哥哥在离城前给了他一些糖果和银子,告诉他,如果花州被攻陷,就让他通过狗洞钻进王府中,将这个卷轴随便找个房间放进去。”

妹酉:“这么说来,此人早已出城了?”

花繁弦沉痛点头。

妹酉:“那这个卷轴真要给陛下吗?感觉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花繁弦:“毕竟咱们不能犯了欺君之罪。”

妹酉挠了挠头,“我真的好奇,卷轴内到底说了什么?”

花繁弦叹气,“我也好奇啊。”

两人这样长吁短叹一会儿,却还是将卷轴收好,准备交给陛下。

虽然打下了花州州府,可州府周边其他城镇中的驻兵却一波波袭向花州,打算将沦陷的花州州府抢回来。

只是,守备的大周士兵却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

攻打了七日,那些攻击的花州士兵无不疲惫不已,可花州州府却半点没有被抢下来。

就在这时,军营中不知何时又起了虫病,士兵们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虫子咬了之后就会发热不已,难以动弹。

短短七日,军营中有五成人都病倒了。

晚上,花州兵士的营帐中几个将军正在争论该如何办。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应该撤退了。”

“不行,绝不能退。”一个年轻将军一脸怒色,“殿下将花州交给我们,带着士兵去追击越国和魏国士兵,我们总不能让殿下回来看到她没有家了吧!”

“我们世代蒙受华家之恩,不能忘恩负义!”

一个年纪大的将军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我们蒙受华家之恩,难道就没有蒙受大周之恩吗?就连华家也一直受皇恩荫庇,要不然殿下的日子也不可能过的这么逍遥。”

“花州自古以来便是大周的疆土,大周女帝沦陷于长安城时,我们就没有出兵相救,已经是不忠不义之举了,如今大周收回花州,于情于理都有道理,我、我实在没脸与大周为敌,与女帝为敌。”

年纪轻的将军一把抽出剑,指向年纪大的将军,“你竟敢反花州王!”

“燕将军,你干什么,快放下剑。”

“赵老将军说的也不错,我们是花州的将军,也是大周的子民啊。”

第89章 围困

就在花州的将领们正聚集在帐篷中争论之际, 年纪较大的赵将军突然感觉到一丝违和感。

他停住嘴,向周围察看。

随着他的动作,其他将军也都慢慢安静了下来。

一个将军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你在看什么?”

年轻的燕将军抱着胳膊不耐烦道:“赵将军, 你是不是年纪大了?产生幻觉了。”

赵将军恼火道:“你们这群蠢货, 你们仔细听一听,不感觉奇怪吗?”

“什么?”

“什么意思?”

“好像确实有些地方不对劲儿。”

燕将军反应过来, “不对,这太安静了, 现在正是开火做饭的时候,士兵们都忙着休息吃饭,怎么可能这么安静。”

众人对视一眼,心中忍不住惊疑,并暗自提高了警惕。

赵老将军拿起武器, 递给众人一个眼色。

几个将军也纷纷拿起属于自己的武器。

他们放轻脚步,小心翼翼挑开帐篷帘幔。

帘幔被打开, 只能听到篝火火苗“噼啪”作响的声音, 非但没有人声, 连虫鸣声都没有。

赵将军立刻道:“不好,此处说不定有大周士兵,据说女帝收服了青身族,青身族人最擅长使用毒和蛊虫,大家小心!”

赵将军一马当先, 冲了出去, 想要以自身作饵探查更多的消息。

燕将军忍不住道:“谁用你牺牲啊!”

他也随之冲了出去。

剩下几个将军互相对视一眼,抱着“人多总是有好处”的想法也随之冲了出去。

等到他们冲出来才发现军营里居然躺了满地的士兵。

这些士兵皆一动不动倒在地上。

“这……这是……”

赵将军蹲下察看一名士兵,发现他似乎是中了毒。

他狠狠一锤地面:“又是毒,一定是青身族!大家小心!”

燕将军突然注意到了什么, 猛地看向了远处,他声音迟滞道:“晚了……已经晚了。”

原本漆黑的夜幕中亮起一个个火把,火光照亮了大周士兵漆黑的盔甲。

一排排大周士兵持着火把,将整个军营包围了。

赵将军猛地出声:“别愣着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走,逃出去,至少要让殿下知道花州的情况,让花州各城镇也做好准备。”

然而,当他们寻到马棚,想要骑马逃走的时候,却发现马匹也都中毒倒地。

燕将军双目通红,“我就不信了,凭着我这两条腿,我一身的武功,还跑不出去!”

他冲动地跑向军营门口,似乎想要跟大周的士兵们硬碰硬。

其他将军们拦不住,也只得跟上去一起行动。

他们刚一出军营,就只见密密麻麻的黑色铠甲士兵堵住了去路,他们高坐在马背上,举着火把,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

赵将军的唇颤了颤,“这里这么多士兵肯定不是城中出来的,援军……他们的援军到了。”

这个真相几乎让在场所有人都心生绝望。

他们虽是将军,也算勇武,可到底没有以一敌百的本事,更要命的是他们眼下连坐骑都没有,就算想试试突围都没有办法。

他们几个人聚拢在一起,背靠着背,手中拿着武器,与那些士兵对峙着。

这些士兵簇拥着最前面一个蒙着眼睛的清瘦男人,男人骑在马背上,姿态从容不迫。

燕将军咽了一下口水,不动声色地偷瞄他,暗想自己从他手上夺过马,并要挟此人逃脱的概率有多大,毕竟他只是一个盲人,再厉害也有缺陷。

骑在马背上的男人却在此时笑了出来,“你们现在定然想着,我只是一个盲人,即便有武功也是有缺陷的,是不是想要抢走我的马?再顺便劫持我逃离这里?”

暗戳戳的小心思一下子被揭穿,燕将军忍不住瞪大眼睛,背后冒出冷汗。

他偷偷看向其他几位将军,发现他们脸上也流露出惊讶和忌惮的神情。

什么啊,原来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这个人简直将他们的心思看透了。

燕将军握紧手中的武器。

即便是这样……他也要赌一赌……一旦他赢了呢?

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他却被人按住了。

赵将军紧迫道:“你们不要动手。”

燕将军难以置信地扭过头,怒瞪他,“你这个老东西,你果然叛变了!”

其他几位将军都惊疑不定地看着赵将军,似乎在犹豫该不该拉开距离。

赵将军则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那个马背上的盲眼男人,如临大敌。

赵将军紧张地舔了舔唇,“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个人就是青山书院的山长,楚斯人楚山长,他可是天下寒门学子最为崇敬之人!”

在这里的将军多是寒门出身,自然听说过楚斯人的名头。

他们看向楚斯人的目光更加复杂了。

楚斯人微笑道:“没想到鄙人名声尚且在,也还有人对我以礼相待,我以为自大周蒙难之后,什么忠孝礼义廉耻全都已经被人抛到脑后去了。”

这简直就是在暗地里指责他们!

赵将军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他曾经是大周人,现在只是花州人,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他也只是听令行事。

楚斯人微笑寒暄道:“楚斯人见过诸位将军了。”

“说起来,花州的谋士将领多出身于寒门,这一点我没记错吧?”

他侧了侧头,似乎想要听他们的回答。

赵将军艰涩道:“你说的没错,我们都是。”

楚斯人长叹一声,“可你们终究是忘记了,忘记了究竟是谁给了你们这样的寒门之人一条登天路,忘记了是谁让寒门文臣武将不再沦为世家的门客奴仆,人若忘本心,与畜生有何不同?”

楚斯人厉声斥责却让在场的花州将领皆白了脸。

燕将军挣扎道:“闭嘴!我是花州人,是花州王的臣,跟大周没有丝毫关系!”

楚斯人严肃了神色,“是吗?你是如何成为华九灵的属下的?怕是武举乡试出身吧?那你可知道科举制可不是一直就有了,这是大周帝王们一代代从世家手中争取来的。”

“你从其他地方前往州府所踩过的官道是大周陛下命令修建的,你所用的武器盔甲也是陛下从别地调来给华九灵的,你所在的花州当年也不过是不毛之地,是陛下派人教化此地,开发此地,并鼓励大周子民迁徙至花州,还派遣农官前往教导他们种植适合的作物,就连你想要效忠的华九灵也是蒙受皇恩,才能封王,得到封地与赏赐。”

“你所吃所穿所用,哪一个不是大周给你的,如今你却胆敢说自己不是大周子民,犹如孩子抛弃自己的亲身母亲,这世间怎么会有你这种不仁不孝、不忠不义之人!”

“你这等小人,怎么还配站在这里!”

楚斯人冷漠道:“我并不想与你这等忘恩负义无耻小人说话。”

燕将军本就年轻气盛,被他说的更是脸红脖子粗,气息急促不稳,愤怒与耻辱在他胸口不停交织。

他“噗”的一声竟然吐了一口血。

赵将军等人急忙扶住他。

赵将军脸色复杂道:“你……唉,你真是何必自取其辱,我们本就没有立场理直气壮。”

“就连军中律令,我们用的都是《大周军中律》,连名字都没有变过。”

“你问问长辈就知道了,他们即便到现在都认为自己是大周的子民。”

燕将军痛苦地喘息,脸更是通红一片。

赵将军上前朝楚斯人拱手道:“你所言确实句句属实,但既然忠于花州王,我们也只能如此行事了。”

楚斯人:“你们得到花州王的信了吗?她有让你们攻击州府吗?”

“啊?”

楚斯人:“你们难道不知道,花州王根本不想跟陛下起冲突吗?也许花州王本人也为当日延迟发兵而悔恨,想要将花州还归陛下手中。”

赵将军神情似有动摇,“原来是这样的吗?”

燕将军瞪大眼睛,简直想要骂他“放屁”,可他胸口依旧闷闷的,只能“嗬嗬”两声,说不出话来。

楚斯人:“你们这些莽撞人,险些误了陛下与花州王的大事,你们难道不知道九鼎现世一事吗?”

他们当然有听说过,可这跟大周女帝和花州王的大事有什么关系?

楚斯人摇摇头,“花州王不喜谋士,居然连你们也是这样吗?”

这话一出,到让几位将军汗颜。

他们确实没有将谋士带在身边,所以也不太能听得懂楚斯人话中的深意。

楚斯人挥了挥手,一副懒得与他们交谈的样子。

“花州王昔日曾与陛下是好友,一同在长安城中度过一段岁月,两人之间的关系并非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和脆弱。”

“这次出兵,陛下特地吩咐过我,一定要小心慎重。”

楚斯人:“难道你们没有注意到花将军带的士兵没有杀害多少花州的士兵吗?就连军营中现在的士兵,我也不过是让他们暂时昏睡过去而已。”

“花州王抱着跟陛下一样的心思,途经扶苏,却秋毫无犯。”

将军们彼此看了看。

这难道是花州王与大周女帝重新和好,花州要重归大周的节奏?

那他们岂不是坏了花州王的事儿?

楚斯人冷淡威胁道:“事已至此,你们是逃不出去的,我并不想杀你们几个立威,让陛下和花州王误解更深,你们也最好不要想着殉了这花州。”

他嘴角一扬,发出一声嘲笑,“这简直是最愚蠢的行为。”

事已至此,赵将军只得手一松,任由手中的武器掉在地上。

其他将军见他放弃抵抗,自己也不想成为出头的椽子,便一个接着一个扔掉了武器。

燕将军气得又吐出一口血,只可惜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甚至因为气得发抖,手中的武器比他们还早掉在地上。

楚斯人侧耳挺了挺,笑道:“你们做了正确的选择。”

他挥了挥手,一群士兵蜂拥上去,将武器捡起来,把几个人分别绑起来。

楚斯人命人整顿战场,将那些中毒晕倒的花州士兵也暂时收押。

而后,他来到城门前,高声让大周士兵开门。

门一打开,花繁弦先一步迎了出来。

楚斯人快走两步,“花将军,近日辛苦你了。”

花繁弦豪爽一笑,“这有什么,倒是劳烦楚山长翻山越岭前来相救。”

楚斯人摇头:“都是陛下的主意,早在你求助书信到来之前,陛下就已经命我等动身了。”

花繁弦看了一眼夜色下密密麻麻的黑衣士兵。

他低声道:“咱们……居然有这么多士兵吗?”

花繁弦咳嗽一声,“其实花州并没有这么多兵马,他们中有很多人是我按照陛下说的方法,在路上招纳的。”

这些人所要甚少,几个铜板就能招揽他们……

他们还自带马匹、粮草、武器、盔甲,杀敌又勇猛,除了不太听话外,真是再好用不过了。

他们也是兵力威慑的最好人选。

第90章 “我们既是血脉相连的亲……

楚斯人与花繁弦简单寒暄几句, 便一同前往被占据的王府。

王府书房中,楚斯人、花繁弦和妹酉三人分别站在书桌三个角上。

楚斯人随意翻弄书桌上的书,开口道:“我这次前来并未带来大量武器和粮草, 真正能算得上大周士兵的人也不多。”

楚斯人抬起头, “扶苏城人力武力都很有限,这些士兵中还有一大部分是青身族人。”

楚斯人朝妹酉笑了笑, “这次多亏了青身族人,我们才能损耗如此小的拿下花州州府和这些前来救援的花州士兵。”

楚斯人叹了口气, “这些花州士兵也是大周子民,不到万不得已,我实在不想伤太多人性命。”

妹酉露出白牙,笑道:“放心,族人用的毒只是让他们暂时晕过去而已, 不会伤害他们性命的,之前腹泻那群城内花州士兵不也好端端的嘛。”

楚斯人:“如今陛下人力稀少, 物力不足, 要想致胜只能出奇, 只能行诡道。”

“这一切都是我们这些将领自己做主,与陛下无关。”

花繁弦低声道:“这是自然,我也没打算把责任推出去,接下攻打花州其他城池恐怕也得用这一招了。”

妹酉:“没有武器和粮草,我们就拿花州的好了, 拿花州的东西打他们花州。”

楚斯人:“其实, 只要花州州府攻打下来,接下来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我们可以直接招降他们。”

“先帝将花州封给华九灵不过十数年,花州平民百姓还是认为自己是大周之人, 至于他们为什么没有在陛下落难时出兵相救,无非是华九灵没有领头,而他们也在犹豫摇摆。”

楚斯人笑了,“这些善于见风使舵之人最懂得识时务,他们会投降的,至于不投降的那些,就要麻烦花将军和妹酉将军了。”

楚斯人正色道:“我们大周兵力不多,请两位将军珍惜对待,最好不要让他们有太多伤亡。”

花繁弦:“这个你放心,我一向身先士卒,不会让自己死在大多数士兵前面的。”

楚斯人:“不,千万不可如此,毕竟,万人也不抵一个花繁弦,这是陛下对我说的。”

“陛下也要我转告二位,希望二位能够一切平安。”

花繁弦和妹酉二人的神情忍不住柔软下来。

花繁弦无措地摸了摸鼻子,“遵、遵命!”

妹酉笑容灿烂,“我都听陛下的。”

花繁弦:“哦,对了,还有一事。”

花繁弦将花州王府中的那个卷轴拿出来递给楚斯人,并说明了情况。

楚斯人思量道:“此人既然派人偷偷送来这个卷轴,说明他不是华九灵那边的人,那这人是谁?”

花繁弦:“我一一盘问过府中下人,据说,前不久有位先生前来投靠华九灵,华九灵原本是厌恶这些谋士文臣的,不知道那位先生怎么说的,竟讨得华九灵欢心,让华九灵把他当作贵客来对待。”

“下人不知道那人全名,只听华九灵唤那人为崔先生。”

“崔?”楚斯人不由得一愣,“难道是崔家人?”

妹酉:“我听说他们崔家不是都投靠了魏国吗?这次魏国出兵,统领这只军队的还是崔家家主崔为之,怎么他们又派人来花州,还给陛下留下卷轴?”

楚斯人用手指缓缓摩挲着卷轴,又凑到鼻尖前嗅了嗅。

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这其中的渊源。”

“过些日子,陛下将亲自动身前来,届时,劳烦花将军将此卷轴呈现给陛下。”

花繁弦一惊,“万万不可,如今花州局势未稳,怎可让陛下……”

楚斯人笑道:“陛下说,正是这样,她才要亲自前来,陛下想要看看,若是她御驾亲征的话,这些昔日大周的臣子敢不敢对她刀剑相向!”

花繁弦想了想,心中暗笑。

他们只怕是不敢。

季薄情积威仍在,那些一城太守、将军怕是不敢忤逆她。

更何况,这些来花州任一城官员的大臣都是经过先帝和陛下精挑细选出来的,大概怕年纪尚小又无心政治的花州王被下面人架空,这些大臣即便有才华,也都是些懦弱或心性脆弱之辈,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当了墙头草。

花繁弦忍不住笑出声,“他们大抵是不敢的,他们一个个都曾沐浴过皇恩,知晓陛下是个什么性子,要是让陛下不满,即便是世家家主,她也能让他羞惭自尽……”

他笑着笑着,又慢慢停了下来。

那个羞惭自尽之人不正是他的友人吗?他这是怎么了?非但原谅了她,还觉得她做的极为出彩了?

花繁弦心中情绪涌动,既有对友人的惭愧,又有对季薄情的复杂感觉。

他此时方才有些醒悟,好像自从陛下跟她打了个那个赌之后,他就一步步滑向以她为上的境地,如今面子、里子、身体、心灵都为她臣服了。

他一时无法确定,陛下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促成了他这种转变,他只知道自己还是不要深究为好,毕竟,眼下他所行之事皆是为国、为民、为知己,他不悔。

……

正如楚斯人和花繁弦预料的那样,自他们把花州州府攻陷,又俘虏了一批花州将军后,再攻占花州其他地方,便是势如破竹,短短几日便连得三城。

等到季薄情又带着一批玩家士兵来与他们汇合之际,这只由大周女帝率领的军队所到之地,各城太守皆开门投降。

他们甚至赤着上身,背着荆条,向陛下负荆请罪,任由陛下处置。

季薄情一般都会当着所有士兵、平民和玩家的面,抽出荆条,狠狠抽打跪拜的大臣。

季薄情一边抽打,一边如数家珍此人科举及为官经历,“你是光乾元年进士,是朕登基后第一届皇榜进士,朕还记得你的字体别有风骨,做编修时常常给朕上书谈论国家大事,文章中无不透露着你志向,你欲为大周前往北戎为大周征战王庭,朕因此对你印象尤为深刻,你如今可还记得当年的志向?”

一个四十多岁的太守,身上养尊处优久了皆是富态,听到季薄情这番痛斥,竟连辩解也不敢,弯下身,双肩颤抖,被打的抽泣起来。

他只觉得陛下这一荆棘一荆棘并不仅仅是抽在了他的身上,还抽在了他仅剩的羞耻心上。

他如今这般贪生怕死、唯唯诺诺的样子是他当年高中进士、意气风发之时想象不到的。

当年,他以为自己会为国而死,死在战场,甚至一直想要弃笔从戎,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一步步堕落至此。

季薄情含泪道:“朕记得你本本奏折,记得你桩桩件件,记得初见时你的豪言壮语,可你自己还记得自己的初心吗?”

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在陛下面前丑态百出,简直生不如死。

季薄情扔掉沾了血的荆棘,别过头,好像不想再看他。

后背被打的鲜血淋漓的太守踉跄地跪正身子,犹如第一次在殿上同众位进士一齐参拜陛下一样,恭恭敬敬朝她行了跪拜大礼。

“陛下,是臣狼心狗肺,是臣不忠,臣没想到陛下还记得当年,臣愧对陛下!”

他怒吼一声,拿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猛地朝自己的脑袋砸去。

花繁弦猛地踹起一块小石头,打在他的手腕上。

太守手腕一痛,下意识松开了手,手中的石头也滚落出去。

季薄情立在他面前,自上而下冷淡地审视他,“你又捡回了自己的羞耻心吗?”

太守简直无地自容。

季薄情无奈叹了口气,“你既然有勇气去死,难道就没有勇气活着继续为朕效力吗?”

太守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

季薄情扭过头,对身后人道:“将他压下去,他犯下的错需要赎罪。”

太守抬起头,逆着光看向与记忆中模糊的身影重叠在一起的女帝,眼睛被光线和羞愧刺激出了泪水。

他哽咽着喊道:“臣……领旨谢恩!”

季薄情没有看他,他被士兵拖下去了。

之后,大周士兵便可以长驱直入这座城池,城中其他事项便都可交由楚斯人来处置。

……

夜晚,季薄情在太守府上暂住。

她站在庭院中,关注着世界频道和论坛上玩家们发布的各种讯息。

有些脚程快的玩家已经赶到了青山下,准备在秀江中捞出沉没的九鼎,但因为没有学游泳和潜水技能,反而导致一大片一大片玩家在江面上被淹死。

【世界频道】

【不要在虚拟世界找真实】:妈的,就离谱,为什么我不能靠自己学会游泳和潜水啊!

【到哪里说理】:就离谱!我在现实会游泳,我还有潜水证,为什么我还是会被淹死,到水里面身体就被锁死,不能由自己操控了啊!

【三月三】:这游戏设定就不科学!

季薄情忍不住心道:你们这些玩家还想要讲道理呢,也不看看你们给本土居民造成了多么大的心理阴影。等到几个势力的士兵跑到秀江一看,好嘛,江面上密密麻麻全都是玩家的尸体,这些士兵不得要疯掉啊。

【好主意】:哎,你们说咱们这么多尸体,能不能用尸体把这秀江填满。

【滴滴答答】:你有脑子吗?咱们现在是要处理填江的问题吗?咱们是要捞九鼎!

【老师傅】:找到了,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人教我游泳和潜水了。

季薄情忍不住摇了摇头。

她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一抹衣角。

她立刻回头去看,只见花繁弦正站在庭院前的回廊里,他依靠着红漆柱子正默默看着她,也不知道在那里看了多久。

见季薄情望了过来,他肩膀一滑,差点顺着柱子滑倒。

花繁弦立刻站正,咳嗽一声,“臣惊扰了陛下。”

季薄情笑了笑,“无妨,朕也正等着你呢。”

花繁弦惊讶地瞪大眼睛。

“陛下正等着臣?”

季薄情掐了一下一支探出头的蔷薇花,笑道:“你应该有很多问题要问朕。”

花繁弦犹豫。

季薄情:“你只管问便是,繁弦,朕不仅是你的君,也是你的知己好友,你有什么烦恼不妨对朕说说。”

花繁弦摇头,“倒也不是什么烦恼,我只是好奇,陛下真的将花州境内所有太守的生平履历都倒背如流吗?”

季薄情转过身,笑道:“何止是太守,朝中大小官吏,各州牧,各分封王,朕都对他们有所了解,若是不知人,又如何能善用呢?”

“不过,朕的记忆力也不算特别好,只能记一些关键信息,有些太守信息,朕也会忘掉。”

“你近来见朕似乎对花州境内太守如数家珍,那是因为花州境内二十一城太守,各个都是朕千挑万选选出来的。”

“他们每一个人被任命到此地当官前,朕都经过百般挑选。”

季薄情转过身,身后是烂漫蔷薇,头顶是清冷明月。

她看着花繁弦的眼睛,慢吞吞道:“繁弦,朕将你当作朕的知己,这件事朕也不会瞒你。”

花繁弦忍不住心生惶恐,那是一种被郑重其事对待,却担心自己无法让对方满意的惶恐。

季薄情:“你认为华九灵如何?”

花繁弦:“我与她并没有任何来往,不过,华家之事三岁小儿都知晓,华家满门忠烈,他们家所有人没有一个死在床榻上,全都死在了战场上。”

花繁弦说到这里扯了一下嘴角,“唯独华九灵不同,她的行为应当算是背叛了陛下和大周,若是华家先祖泉下有知,定然会忍不住爬出棺木痛斥她,就因为她一个人的行动,让华家百年声望、满门忠义之名抹黑。”

“华九灵身体里甚至还流淌着皇室的血脉,可她竟然在这么重要的关头抛弃了大周,抛弃了陛下,实在为人所不齿!”

“即便她精通华家刀法,即便她兵法娴熟,我仍旧厌恶她。”

季薄情折下一节花枝,笑着走了过来,“繁弦,朕尚未动怒,你怎么就先气成这副样子?”

季薄情用花枝轻轻拍了拍他的胸口,笑道:“莫气,莫气,你现在可比华九灵重要多了。”

花繁弦舒了一口气,“陛下……”

季薄情笑了,“她变成如今这副样子,罪魁祸首应该是在朕的身上。”

花繁弦一惊。

季薄情:“朕之前曾经就曾向你袒露过心扉,如今也不妨再袒露一回。”

“大周皇室一向子嗣不多,到朕这里,拥有皇室血脉的就只剩下朕和华九灵了。”

花繁弦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皮猛地跳动起来。

季薄情:“这下子你算是知道华九灵存在给朕造成危机和对朕的重要性了吧?”

“她活着对朕有好处,也有坏处,所以,她必须要在朕的掌控之下,先帝是这样想的,朕也是这样想的。”

“华九灵年少成孤儿,先帝曾让她与我一同坐卧起居,一同读书学习。”

“她在武学上完全继承了华家血缘所带来的天分,要比朕做的好多了,先帝便格外看重她,鼓励她,奖赏她,朕则像是被先帝完全忘掉了,就连教导朕的师傅们也是这样做的。”

“朕那是还小,被娇宠惯了,如何能受得了这些?”

季薄情拉着花繁弦,一边说着往事,一边同他一起坐在回廊下。

“之后,朕甚至因此大病一场,等朕醒来后,先帝就坐在朕的床边,告诉朕,朕并非是皇位的唯一人选,大周的帝位并不是只有朕能坐,但凡朕坐在这个位置上一天,就会不断有人来争抢,而我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先帝与师傅们商量好,预演出来的若是朕不是皇位第一继承人所会遭受的一切。”

“先帝要让朕明白,华九灵与朕真正的关系。”

季薄情双眸威严又冷漠,“我们既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也是互相争斗的敌人。”

“若朕有身死不在的一天,她便是最理所应当继承正统大周一切之人。”

“朕在时,华九灵不能太过聪明能干;朕若是不在,她又需要撑起整个大周。”

季薄情浅浅一笑,“朕选择的办法便是培养她学武的爱好,让她厌恶学文。”

“朕在时,她便是那个只会舞刀弄棒的莽人;朕若是不在,朕身边的文臣自然能够辅佐好她。”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朕没有储君的情况下。”

季薄情摆弄着手中的蔷薇花枝,“虽然朕是这样想的,可朕与她的关系却是很不错的,因为朕缺少玩伴。”

“与她在一起时,朕便设下一个个圈套,让她依赖朕,相信朕,这些圈套自然也有先帝的帮助,先帝也会点评朕有哪些地方不足。”

“大周沦陷,长安沦陷,朕被下大牢,华九灵之所以没有来救,自然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原因。”

“她从小到大学到的一切便是信朕,没有朕的命令不妄动。”

“那时,她应该是觉得自己该等我的命令,不能妄进长安,她不信一个杨九春能将朕怎么了。”

季薄情看着花繁弦,“繁弦,你看,看上去一目了然的水面,水底下却是暗流汹涌。”

花繁弦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承认自己的头脑受到了打击,他没有想到政治是一件这么复杂的事情。

好像一牵扯上政治,所有他自以为看到的一切、明白的一切下面都有了不同的解读。

他该讨厌陛下吗?

不,若是他真能讨厌,在陛下向他坦诚李非凡死亡真相的时候,他就讨厌了,可是,他没有。

他非但不讨厌,反而敬佩这样城府深沉的陛下,甚至还因为陛下能够耐心告诉他这一切而感到欢欣雀跃。

他怕是疯了吧?

季薄情:“朕如今算是明白崔不群为什么说人心不可能算尽,朕当年对华九灵所做的一切,也报应在了朕自己身上。”

“这……这也不能算吧!”花繁弦立刻出言反驳。

季薄情说她自己不好,简直比说他不好,还要若能他难受。

季薄情:“但是,近来,朕感觉到了华九灵不同。”

“应该说自从朕下狱又逃脱后,华九灵的做法就不在朕的掌控中了。”

季薄情甩着花枝,柔软的花瓣时不时碰触花繁弦的膝盖,“朕怀疑她身边有人引导她完成了之前的一系列布置。”

这人不是捣乱的玩家,就是某个藏身局势后,意图拨动棋子,改变棋盘局势的家伙。

如果真是后一种。

季薄情笑了笑,“做的太明显了,简直像是专门做给朕看的。”

“若是这样,他应当还留给朕一些什么,聪明如此,又做到这份儿上的人一定会忍不住炫耀的。”

花繁弦惊呼:“陛下英明,您怎么知道我手里有一封有人想要留给您的卷轴。”

季薄情疑惑地看向他,随即失笑道:“居然还真让朕给猜中了?”

第91章 你是我的神

花繁弦立刻从袖子里掏出卷轴, 递给季薄情,“臣前来,正是想要将这封卷轴递交给陛下。”

花繁弦向季薄情汇报这个卷轴的由来, 以及自己调查出来的一些事情。

季薄情玩弄着卷轴, 笑道:“居然还真有人在幕后,姓崔吗?”

不知为何她脑中闪过的是那个假扮崔不群的身影。

季薄情手指在封口处轻轻划过, “端看这字迹,似乎不是朕熟悉之人。”

花繁弦紧张道:“陛下, 要不然还是臣为你打开卷轴吧,以防有诈。”

季薄情捏了捏轻薄的卷轴,“无妨。”

季薄情还是解开封口,打开了卷轴。

卷轴里面只裱着一副画,画中所绘乃是长安城中一所道观, 道观中最著名的便是几棵千年银杏树。

上面提笔写着一句——“树犹如此”。

花繁弦探头去看,“这幅画似乎是长安城中的……”

季薄情肯定了他的猜测。

花繁弦:“此人究竟是何用意?”

季薄情:“此人是冲着朕而来的。”

“这个地方对朕别有意义。”

崔不群每个月都会到道观中上香祈福, 修行一段时间, 甚至, 他还会换上道袍,亲自打扫台阶上的落叶。

季薄情每当这时,便会去逗他。

在本应该清静无为的地方,逗得他不能自己。

他们两人也曾在这座道观里一起种下过一棵银杏树。

崔不群曾说:“树龄长,人龄短, 即便无法陪伴你千年, 若是能够伴你百年也好。”

季薄情:可惜啊,就算是百年的一半他也没有陪伴上。

季薄情忍不住想起自己面板上可以用来购买复活的游戏商城。

这些日子她通过剥削……呸,通过与玩家合作的方式,得到了大量的经验值, 只要再攒几笔,就能够到达复活一个人的额度了。

那么,她要复活崔不群吗?

之前,她一直在想方设法摆脱追兵,想要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如今已经算是有了一定的成果,她可以仔细思考这件事了。

排除一切情感因素,季薄情还是很希望崔不群复活的。

虽然她手底下文有楚斯人和君不梦,武有玉长生和花繁弦,但谁又介意自己手底下的人才少呢?

更何况,若是崔不群还在的话,现在需要她亲自处理的事情大部分都可以交给崔不群了,就连之前痛骂太守,又打感情牌的任务都无需她亲自上阵了。

季薄情的心忍不住动摇起来。

与崔不群本人的能力相比,他所需要复活的经验值真的不算多了。

她唯一担心的便是,复活后的崔不群不是她的,而是崔家的崔不群。

“陛下,他为何要给你这样一副画作?”

季薄情回过神来,微微蹙眉。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大概是想让我不要轻易忘记某个人吧,提供这幅画的人又是姓崔,让朕很难不去多想。”

是不是崔家想要两头下注?想要让朕看在崔不群的情谊上收下一个崔家人在身边,这样一来,无论最后是魏国赢了,还是她赢了,崔家都能得以荫庇。

花繁弦见陛下心情渐渐不好,便也知情识趣地没有继续问下去。

“真是一些无聊之人。”季薄情将卷轴重新卷起来。

“夜色已深,繁弦不如早些回去休息。”

花繁弦一脸犹豫,显然还不想离开。

“陛下,臣还有一事要问。”

花繁弦正色道:“陛下,那些太守……您为什么不直接将这些罪人处斩呢?他们可是背叛过陛下,背叛过大周,这样三心两意、左右摇摆之人,既然能背叛一次,还能背叛第二次。”

他之前也听了陛下跟那些人说的话,他只觉得陛下对他们怀揣着最柔软的情感,因为顾念是大周旧臣,所以对他们一再纵容。

花繁弦扬起衣摆,朝季薄情跪拜下去。

“请陛下收回成命,将这些人都斩杀殆尽。”

季薄情打量着他,似乎想要看进他心里去。

许久,她笑道:“你先起来吧。”

花繁弦以为自己没有说动陛下,忍不住着急道:“陛下,臣知晓您照拂他们,您顾念他们与您的交情,可是,他们尽是小人,您在乎他们,他们可并不在乎您啊!别看他们眼下痛哭流涕、要死要活,若是魏国军队兵临城下,他们也一定也会如此惺惺作态的。”

他狠了狠心,冒着被惩罚的风险,直言不讳道:“陛下切莫被小人蒙蔽!”

他低下头,额头抵在地面上。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未免有逼迫陛下的嫌疑,即便他说的是对的,陛下也有可能心生恼怒,可他更担心她会因为再一次相信这些卑鄙小人而受苦。

季薄情仔细端详着花繁弦,就好像第一次看到这个人一般。

她的眼睛却越来越亮,就好像漫天月光星辰都藏在了她的眼眸中。

花繁弦因为一直低着头,看不到她的神情。

季薄情故作冷淡道:“繁弦,你逾越了。”

花繁弦背脊一僵。

他抿紧唇,干涩解释:“陛下,臣……臣……”

越到这样紧急的时候,他反倒越是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然而,随即他头上传来一声无奈又温柔的叹息——

“幸好,朕懂你的心意。”

他感觉自己双臂一热,一双素手覆上他的胳膊,微微用力,想要将他扶起。

花繁弦抿紧唇,耳根发烫,只得顺势起身。

季薄情含笑看他,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敢抬头。

季薄情缓缓道:“朕焉能不知他们是三心二意的小人?只是,若是朕杀了他们一个,其他人又怎么会举城投降?朕又怎么能不费一兵一卒就得到了好几座城池?”

“如今,朕非但不能杀他们,还要善待他们,让花州境内,乃至天下众人都看到朕的胸襟。”

“只要他们能迷途知返,朕既往不咎。”

季薄情:“这只是权宜之计。”

花繁弦心中忍不住酸楚,“难为陛下了。”

季薄情轻声道:“若是为大周,为天下,朕倒是情愿难为的是朕。”

花繁弦捏紧手指,似乎被她这番话感动到了。

季薄情打量着他,在心中默默道:花繁弦啊花繁弦,难道你没有注意到自己变化良多吗?

记得初见面时,你一门心思将朕往坏处想,现在竟然一门心思将朕往好处想。

季薄情含笑道:“好了吧?朕今晚是不是都已将你的疑问解答了?”

花繁弦:“是臣太过愚笨,劳烦陛下了。”

季薄情:“朕倒是很开心,你有不明白不懂的地方主动来问朕,而非自己瞎想,要知道君臣离心,大多都是因为臣子想的太多啊。”

花繁弦:“是,臣不会。”

季薄情要与他分开之际,花繁弦的鞋底在地面蹭了一下,突然转身面对她。

“陛下,您还记得与臣打的一个赌吗?”

花繁弦脸颊发烫,心中涌动着莫名的情绪。

“治理扶苏、打破玄衣郞的计划和占据花州这三件事,您已经都完成了吧?”

花繁弦:“虽然您没有提起玄衣郞的事情,但看您胸有成竹、气定神闲的样子,想来已经解决了。”

季薄情笑道:“是,你猜的没错。”

花繁弦攥了一下手掌,又缓缓松开,“陛下,我早就为您所用,如今,我想要将命也交给您。”

他猛地撕扯下上衣,露出绣着纹身的蜜色胸膛。

他看向季薄情,异色的眸子漂亮又狂野。

季薄情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他的胸膛。

他的肌肉远比她见的其他人要蓬勃的多,满满鼓起的胸肌看上去颇为雄伟,他双肩宽阔,猿臂蜂腰,胸口大片大片火红的纹身更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野性十足。

季薄情:“你这个纹身……”

花繁弦:“这是山丹,是开在草原上的花,也是北戎人的信仰之一。”

花繁弦低头看了一眼,“自我记事起,这个纹身就一直跟着我。”

季薄情舒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这又是她犯下的孽障呢。

花繁弦垂眸,“我是大周人,可身体里也流着北戎人的血,我不知道我的出身,但我知道这样的纹身不是每一个北戎人都能纹的。”

“陛下,我的身世可能不一般,若是有一日……您要对付北戎人,我便是您的利剑。”

他话里的意思便是血缘与她,他会选择她,即便他会杀害自己未知的亲人。

花繁弦:“请让我用北戎人的方式献上我自己。”

他说着便抽出腰间的短刀,短刀猛地在心口处一抹,划出一道月牙似的长长伤口,那道伤口犹如一道半弧圈住了他的胸肌,鲜血溢了出来。

他并拢两指,在伤口上狠狠一抹,指尖染血。

他盯着季薄情,像是注视着自己的神明,他抬起手,谦卑又狂热地将手指递给季薄情。

季薄情也知晓北戎人的相关风俗,据说他们相信自己的灵魂藏在额头眉心上,魔神会沾着他们心口的血点在他们的眉心上,这样一来,灵魂便会被魔神带走,肉身会成为献给魔神美味的祭品。

季薄情感动于他的心意,心中又忍不住大为畅快。

为了一个花繁弦,她谋划了多少,终于,她让他从身到心、从□□到灵魂都臣服于她了。

季薄情伸出手,在他指尖抹了一下,而后,将手指按在他眉间,狠狠一点。

“花繁弦,从此以后,你弦只为朕而鸣!”

花繁弦裂开嘴角,露出一个狂热又豪爽的笑容,“是,陛下!”

“我弓也只为陛下拉开。”

他,花弓,花繁弦,从此便是陛下的人。

知音若断,他亦不留。

季薄情握住他还沾血的手,“朕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北戎人的祭祀未免也太过血腥了。”

花繁弦被她拉着,不由自主地前进。

“北戎人尽是这样,与狼搏斗,猎杀草原上的动物,好勇斗狠,总是和鲜血和死亡为伍。”

“但是,北戎人到了凉州后一个个乖得跟羊羔似的。”

季薄情:“是啊,这都是因为华家在那里打下的赫赫威名。”

花繁弦:“也不尽是,凉州王对此贡献也很大,我在凉州时,时常看到凉州王亲自组织练兵,每年到了冬天,都会主动去草原上打北戎人一顿,一来磨练士兵,二来也是为了威吓北戎人。”

季薄情:“凉州军真的是厉害,凉州军的底子还是华家军,当年,先帝将华九灵与华家军拆散,让华家军留在凉州,华九灵分封到花州,这是西北到东南最远的距离,怕的就是华家拥兵自重。”

季薄情将花繁弦拉到自己房间里,花繁弦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陛、陛下!”

季薄情大笑出声,“繁弦,你莫慌,朕又不是要你侍寝。”

花繁弦:“……”

不知为何,他心中顿感失落。

季薄情却笑道:“朕只是想与你秉烛夜谈而已。”

花繁弦沉沉应声:“是,陛下……”

季薄情:“咦?繁弦你似乎心情不悦,难道你很想与朕……”

花繁弦急道:“不,不是,臣不敢。”

他从脸到脖子红成了一片,即便他肤色深,也能看得出他的窘迫。

季薄情笑意不停,“好了,朕与你玩笑,朕知晓你是凉州人,朕很好奇凉州的一些事情,这才找你来问问。”

这下子花繁弦不敢再回答什么,好让陛下再一次逗弄他。

可是,陛下正经起来,他心中又忍不住遗憾,他好想……想个屁啊!

花繁弦忍不住在心中痛骂自己:花繁弦啊花繁弦,你怎么这么不知廉耻,心中犯贱啊!

可是……

他心中又有一个微弱细小的声音道:“我想让陛下多亲近自己一些……亲之近之……是谓亲亲……”

季薄情拉着他在床榻上坐下,询问道:“你可了解凉州王范伯兮,及其子如今模样?”

第92章 范梅花,范海棠,范桃花……

花繁弦一个激灵, 立刻收敛心神。

“花州王?”

季薄情:“主要是他膝下两子如今的模样,他长子朕倒是见过,不过,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小男孩也该长大了,至于他的小儿子, 朕就从未见过了。”

花繁弦仔细想了想,“花州王这些年面貌没有什么改变, 老当益壮,仍旧可以上阵杀敌。”

季薄情一边听着花繁弦的话,一边看论坛上凉州王的迷弟迷妹在安利这一家子——

【说起凉州王这一家三个光棍——范伯兮、范崇光、范丛飞,大家可能没有什么印象,但如果说起范梅花、范海棠和范桃花, 大家一定知道吧?】

【靠,文坛三花说的就是他们啊!】

【放一只耳朵。】

【我来给大家科普一下, 这一家三人皆是文武双全之辈, 父子三人还都擅长写诗, 写的诗作中还有不少我们后世人能够随口说出来的名句。】

【比如说,范伯兮有一首歌咏梅花的诗句,其中有一句为“故国犹有今朝月,江山已无旧时花”,因为这一句太过有名了, 所以后世人称呼他为范梅花。】

【原来这是他写的啊, 真是想不到。】

【等等,我记得这句诗还有个历史背景,这时季梦真的死讯传到凉州后,范伯兮写下的, 虽然是歌咏梅花的,但其实是写大周和女帝的。】

【故国!旧时花!真的啊,感觉自己距离传说中的历史又近了一些。】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要拉郎配,范伯兮比季薄情大太多了!】

【但这样不就更带感了吗?明明年纪大、阅历深,却臣服在年少君主的裙下,手握重兵,却又卑微胆怯。】

【小狼狗和小奶狗不香吗?为什么非要拉老男人?】

【咳咳,回归正题,范伯兮的长子是范崇光,他的崔不群三弟子之一,写的诗是父子三人中最多的,据说他还因为喜欢诗作,逼着父亲和弟弟写诗,我们如今能看到范伯兮和范丛飞那么多好诗都多亏了范崇光。】

【谢谢崇光。】

【谢谢光。】

【范崇光的诗作最有名的一首就是教科书上那首《七月七日有感》,其中有一句千古名句“应许海棠崖边放,最是枝头第一春”,范海棠因此得名。】

【这首诗还真是蹊跷,七夕有感的是海棠花?海棠花明明是四五月份才开花,天知道范崇光看着牵牛织女星,心中暗戳戳地在想谁,当谁不知道海棠花被称作国艳啊?】

【上面又开始拉郎配了,最讨厌你们这些胡乱磕cp的了,海棠花也有晚开的,十月开的海棠也不是没有。】

【是啊,是啊,你们这群人就恨不得一家父子三人全都在暗恋你们女帝是不是?哪有这么离谱的事情!这是磕上头了吧?三个个性经历都不一样的男人哪能都在一个女人身上栽倒?】

【最后,就不得不说范伯兮的小儿子范丛飞了,将门虎子,天才将星,十二岁的时候就敢离家出走,还跑去大草原上,最尼玛离谱的是他不仅自己没事,还一个人俘虏了北戎的一个部落,这是小说都不敢写的啊。】

【更要命的是这小子八岁时写的诗就颇有胆气,什么“桃花一树吞天山,独向艳阳逐日开”,这是何等的气势!】

【楼主怎么不说他十岁的时候杀了一头狼王!】

【楼主怎么不说他六岁的时候就拿着刀单枪匹马跑去陇西李氏的族地去砍他们家的家主,只因为他觉得当时的家主冒犯了他父亲。】

【哈哈哈,当时直接把那位李家主吓得躲在了厕所里,哈哈哈,果然李家被女帝磋磨后,就再也提不起精神气儿了。】

【范桃花果真是犯桃花,别看他小小年纪,干出的事情莽的一逼,可他本人却是少有的艳丽少年,史书上都说他是碎珠揉玉之质,夭桃秾李之貌,】

【李元月、范丛飞,两大男生女相的神人。】

【那为什么后世提李元月要比提范丛飞要多?】

【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靠,那是因为范丛飞十八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啊,还未加冠,尚未成年就早夭了啊!】

【建议现在能看的时候,快点去看范丛飞,没几年你们就见不到了。】

【话说,在凉州的小伙伴们,你们有谁看到范丛飞了吗?】

【没有QAQ,我都在凉州王府外蹲了好几天了,就连凉州王都跟我混了个脸熟,还让下人赏给我一些钱,可是,我就是没有看到范丛飞。】

【赏钱?】

【没错,凉州王把我当成讨饭的了。】

【2333】

【我问城中百姓,大家也都说好久没见到范丛飞了。】

【他该不会又用北戎人练兵了吧?】

【绝对不是,我现在就在大草原上直播,这些北戎部落最近没有什么大举动,也没有听说遭遇什么袭击,不过,他们倒是对南边的大魏蠢蠢欲动。】

范丛飞没有在凉州,那他又在哪里?

对于这样一个仅仅一人就用计策俘虏整个北戎部落天才将领,季薄情并不敢掉以轻心。

花繁弦不知道陛下在想些什么,毫无保留道:“……至于,范崇光生的英俊,他的鼻梁比较高,这与一般人不同。”

花繁弦又说了一些范崇光的面貌,以及他的武功路数。

季薄情点头,“你似乎对于他很是了解?”

花繁弦愣了一下,缓缓道:“因为范公子人比较好,有人趴在墙头上看他练武,他也不会驱赶,所以,臣就看到了不少。”

季薄情心道:如果他对那些玩家也这样,那恐怕凉州王的府邸会成为最受玩家欢迎的打卡点。

“还有范丛飞,若是陛下能够攻占凉州,得到范家父子三人效力就好了,如若不成,至少要得到范丛飞。”

季薄情看着花繁弦比自己还要激动和野心勃勃的样子。

季薄情笑道:“为什么?你这么看好这个少年吗?”

花繁弦赞叹道:“英雄出少年,看到范丛飞,臣就知道,他活得越久,创造的功绩便会越大。”

花繁弦:“陛下,臣敢向陛下这样保证,一整个凉州都比不上范丛飞一人。”

季薄情盯着他,却不能告诉他,这样一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少年在十八岁的时候就消失在这个世间了。

正巧论坛上也有人追问范丛飞是怎么死的。

【大概是早些年不注意身体,小小年纪就总是行军打仗,以至于身子骨不好,后来就突然病故了。】

【关于范丛飞之死还有许多传说,传说范丛飞是手握桃花,逐日而死。】

【啊,这个传说我知道,范丛飞临死前说桃花开了,要家人为他折一枝过来,等家人折来后,他便握着桃花枝,笑着说:“我要去追逐太阳了。”说罢,他便面带微笑而逝。】

【春日,少年将军被埋在桃花下,满园桃花尽数凋零,覆盖了整个坟墓,所以,后世人作诗作词常常称呼他为桃花少年、桃花将军。】

【我不懂,那他又跟女帝陛下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拉郎配到这种地步。】

【那是因为女帝陛下临死前,曾将一枝枯萎的桃花和自己的一件外衫交给杨九春,让杨九春把这两件东西埋入崔不群的墓前,这可是女帝死前唯一的留言啊。】

【这……这也太拉郎了吧?】

【可是,范丛飞与女帝死在了同一日。】

【他十八,她二十八,明明生不同时,却死在了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如果这里没有什么前世今生,我都绝不信的!】

“范丛飞吗?”季薄情回过神来,对花繁弦笑道,“若是有机会的话,朕倒是想要见一见这位少年。”

花繁弦一脸高兴道:“陛下定然不会失望的,我以性命担保。”

季薄情责怪道:“你的性命?”

花繁弦一愣,而后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抱歉,陛下,臣忘了。”

他不能用自己的性命担保了,因为他的命已经交给她了。

他不由得露出灿烂的笑容,两只异色眼眸越发明亮了。

花繁弦:“范丛飞的模样也很好辨认,他虽然面若好女,身份高贵,身上却又一种不拘泥的潇洒,他喜红衣,爱放马和游猎。”

季薄情:“纵马的红衣少年……这还真是让朕熟悉。”

花繁弦愣了愣,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不自在道:“我也听闻过,当年崔丞相年少也是这般。”

季薄情笑了笑,“不过,他后来变化就大了。”

花繁弦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还是忍了下来,神情却有些恍惚。

季薄情却在思考另一件事情,“你说,如果范丛飞没有在凉州,又会在哪里?他会不会像他十二岁的时候偷偷深入草原一样,如今也敢单枪匹马深入中原,或者说,就藏在咱们的眼皮底下?”

花繁弦一脸正色,“若是如此,那便不得不防。”

“范丛飞虽然年少,却用兵如神,他带兵行军速度极快,宛若闪电,总是在敌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将整个部落斩杀殆尽,而后他会以战养战,得到敌人粮草,再继续奇袭腹地,一路上遇到的老幼妇孺都不姑息,直接就地格杀,以免传出消息,以至于北戎小儿听到他的名字便能止啼。”

花繁弦担忧道:“若是让他带一只军队来中原腹地,臣怕……怕……”

他虽然没有说,但季薄情明白他的意思。

怕范丛飞会打穿腹地吗?

范丛飞倒是真有这个本事。

季薄情闭目思量,“若你是范丛飞,你现在会藏身在何处?”

花繁弦仔细思索,突然道:“我会在扶苏城。”

季薄情猛地睁开眼,“为何?”

花繁弦:“因为扶苏城地处魏国、越国和花州交界地带,消息最为灵通,人口最为复杂,管理也最为混乱,最适合浑水摸鱼了,当然,这是陛下管理前的扶苏城。”

“但是,如果我听到了九鼎现世的消息,我会仍旧藏身于扶苏城。”

“因为,天下所有人都去争夺九鼎,军队望风而动,必然会留有空缺,若是行军迅速,在那些人来不及反应之前,连取三州之地都不是没有可能的。”

季薄情猛地一拍床榻,“你与朕想的一样!”

花繁弦安抚道:“陛下莫要慌张,这只是臣的想法,其实这个时候去伏击一波抢夺九鼎的军队也是一个很好的策略。”

季薄情却在这时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如果他出不去呢?”

“啊?”

季薄情含笑道:“若是想要来扶苏城探查一番的范丛飞,因为朕的突然出现,扶苏城管理严格,而无法轻易出城呢?”

“说不定他就在城中啊。”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灯下黑才是最容易让人忽略的。”

花繁弦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

他实在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少年将军竟然就藏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若是他在此之前对陛下动手,那陛下……他根本不敢想下去。

季薄情终于对上了君不梦之前跟她汇报的一些事情。

带了一批骏马的商人将所有骏马献给她的唯一条件便是要见她一面,因为她尚未有空,所以这件事一直悬而未决。

若是想要见她的不是商人,而是某个藏身于商队中的人呢?

她就说从凉州到花州,路途遥遥,为何他们能够平安无恙到来,此事必有蹊跷,原来蹊跷有可能在这里吗?

季薄情低笑一声,“繁弦,你可真是帮了朕一个大忙!”

花繁弦面露不解,“若是能帮到陛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季薄情刚笑了没几声,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个帖子上新发出的几条——

【传说,在范丛飞死前曾经见过一位白衣道长,那位道长对他说“时机已到,你命不久矣”,范丛飞还大笑着命仆人将此人赶了出去,那些仆人尚未动手,那位道长便跃上青云,化作白鹤离去。】

【卧了个大槽,范丛飞临死前见到的该不会是传说中快要破碎虚空、羽化登仙的玉长生吧?】

【这么算一算,好像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别传播迷信了,哪里来的羽化登仙啊!】

……

这边,季薄情正在争取时间尽快收服花州各城,虽然大部分太守直接向季薄情投降了,但也有一个不识时务的,想要在乱世中拼一拼。

季薄情便将这些硬茬子交给花繁弦。

花繁弦直接寻了周围居民口耳相传的一条山上小路,在那个反臣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就兵临城下,快速攻占了这座城池。

扶苏城周围把握着交通要地,季薄情便下令不许花州来人通过扶苏城周遭北上,就算是有鸟飞过,也要打下来。

就在这样严防死守之下,等季薄情暗地偷袭花州的消息传出去的时候,季薄情已经彻底掌握了花州。

这时,她发现自己的面板多了一个栏目,名为“领地建设”。

第93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在【领地建设】下写着花州和扶苏城, 花州下面又分成了二十一座城池。

每一座城池的名字后面都对应着这座城池的太守名字和一个繁荣度,繁荣度用三种颜色表示,红色代表混乱, 黄色代表一般, 绿色代表稳定。

这个栏目下的注释中写着——繁荣度若是保持在红色,那这个城池就一定会发生叛乱、战火和天灾;若是保持在黄色, 则有一定概率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只有保持绿色才证明这座城池和谐稳定。

当一座城池到达绿色繁荣度后,便会开启时代模式, 分为农耕时代、蒸汽时代、电气时代和信息时代四个等级,当城池内玩家的贡献度和建设的时代建筑物达到一定要求,就会升级时代模式,每提升一个模式,生产力都会极大提高。

若是她领地建设下的所有城市时代模式都升级, 那她的领地建设整体时代模式也会跟着升级调整。

季薄情盯着新功能,一时反应不过来。

她一直羡慕这些玩家所处的时代, 现在却发现这样的时代他们竟然也可以做到。

她抿起唇, 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样下去, 说不定她这个时代也能产出《盛世》这样的游戏。

季薄情充满期待的模样实在太过耀眼了,花繁弦竟难以移开视线。

季薄情注意到他的目光,笑道:“繁弦,朕发现未来可期啊。”

花繁弦立刻道:“那是自然,只要有陛下在, 一切可期!”

季薄情突然从床榻上跳下来, “繁弦,你去找楚斯人,朕有要事与他相商。”

花繁弦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又见陛下一脸急不可待的神色, 立刻道:“陛下放心,臣这就去。”

即便楚斯人已经入睡了,他也要将他裹着被子扛过来!

陛下之命就是圣旨!

花繁弦朝季薄情行礼告退,运起轻功飞快朝楚斯人居住的地方奔去。

季薄情没有等多久,就见楚斯人一脸莫名地被花繁弦匆匆忙忙扯进来,好在楚斯人衣服穿的还算妥当。

季薄情诧异道:“斯人这个时候还没有睡吗?”

楚斯人:“陛下,臣能力不足,公务积压到夜里。”

季薄情叹气道:“这是朕的过错。”

因为这些城池刚刚投诚,那些太守也被关押着,季薄情就让楚斯人临时提拔一些人暂代太守之位,可这人选不是特别好考虑的,楚斯人便一直琢磨到半夜。

季薄情:“朕有一个新想法。”

楚斯人立刻摆出恭恭敬敬听从的姿势。

季薄情看着他清瘦的面容,许是来的匆忙,他遮住眼睛的布并没有系在脸上,闭合的双眸更显得睫毛卷而纤长。

季薄情:“朕一直在想,用一人来管一城到底有不妥当之处,而且,如今提供给你的人选也多是世家之人吧?虽然朕想要重用寒门,但人才并不是那么充裕。”

楚斯人低眉道:“是臣没有教导好青山书院的学生,这本该是作为山长的工作。”

季薄情笑道:“不不不,朕并非此意,教育所能做的不过是拉高人才的才华底线而已,个人资质和努力程度才决定了他们才华的上线。”

“但再有才华之人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一人的智与力同群策群力相比,终究有所不足,太守一职为何不能以民众群策群力为主?”

楚斯人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睛。

季薄情也终于看清他那双隐藏的盲眼。

他眼型明明很漂亮,双目却没有任何神采,就像是一朵被晒干的鲜花一样,颜色在他眼中枯萎。

季薄情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即便楚斯人看不到,他其他感觉却很敏锐。

楚斯人:“陛下,您的意思是……”

季薄情的想法是让玩家来管理一座城,毕竟一座城的繁荣度和时代的提升都离不开玩家们的贡献值。

季薄情初步的想法是将一座城划分为出几个区,专门供玩家帮派进驻,让这几个帮派提供贡献值,每个月谁的贡献值多,在城内建设的时代相关建筑物多,谁就是一城太守,太守若是三天不上线,或者引起城中原有住民非议,又或者导致繁荣度下降,就会取消太守职位,并给予惩戒,当然只依靠玩家还不行,城中还要设有主簿职位,由本土居民担任,为上任的玩家们出谋划策。

如果玩家们确定了帮派进驻地,玩家们的户籍就要落在这座城市,不允许随便迁移。

如果玩家帮派活跃度低,那就帮派解散,或者驱赶这个帮派,再迎入新的帮派。

每座城能容纳的帮派数量有限,这些帮派要先提出申请,经过仔细挑选后才能入驻。

让玩家们帮助她建城,提高繁荣度和时代模式,这简直就是毫无本钱的买卖。

季薄情看过不同时代模式下的建筑,包括武器、农田、手工业等各个方面,适合各种玩家需要,无论他们是想要升级、想要武器、想要漂亮的衣服,甚至在城市内买房、买家居,都需要建设建筑,升级时代模式。

季薄情将这些想法用这个时代的楚斯人听了后不会感到奇怪的话术说了出来。

虽然季薄情依旧委婉修饰过,初听到这个想法的楚斯人还是吓了一大跳,就连一旁默默听着的花繁弦都露出惊诧的神情。

而后,楚斯人郑重其事的整理了一下衣冠,连花繁弦脸上也露出了敬佩乃至崇敬神明的神情。

二人恭敬朝季薄情下拜,行三拜九叩大礼。

季薄情无奈道:“你们二人这又是何故?”

楚斯人正色道:“臣拜的是千古明君、千秋圣人。”

季薄情失笑:“你未免也太过夸赞朕了。”

花繁弦:“陛下,您所做之事只有圣人才能为之。”

楚斯人吐字清晰,朗声道:“使民议政,乃天下为公之始也,如此一来便能让大周应天道,成大同,自古以来,圣人明君所修之道正是大同之道,臣今日所拜的便是得道明君!”

随着楚斯人话语出现的是关于季薄情为君技能升到5级的提示。

季薄情眼睛一亮。

会说话,你就多说一些!

季薄情笑道:“楚斯人,你真真是太会说了。”

楚斯人:“臣所言皆是臣的肺腑所言。”

花繁弦亦道:“前后百年,从未有君主行此道,由此可见,陛下是百年未有之明君!”

季薄情笑出声来,“朕真的做了一件很伟大的事情吗?”

季薄情看了一眼自己的为君技能,“可是,这样做,世家恨朕更深了。”

楚斯人双手搭在一起,敬天道:“若天意在陛下,民心在陛下,世道公理在陛下,陛下何惧之有!”

花繁弦更是道:“天下能有能行此壮举的,唯有陛下一人。”

花繁弦肆意道:“陛下早已与世家撕破脸,何必在意他们?”

楚斯人笑道:“陛下从来就没有在意过他们。”

季薄情朗声大笑起来,“哈哈,说的正是如此,朕所要行之事百死不悔,朕从来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季薄情站起身,目光咄咄,“而且,朕已经看到未来了。”

朕所做的才是顺应天时,世家所行的那一套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季薄情看向楚斯人,“具体要如何实施,就要劳烦斯人你了。”

楚斯人一拂衣摆,叩拜道:“此是臣的荣幸。”

季薄情叹息起身,亲自扶起楚斯人,“是朕扰了你的计划。”

楚斯人笑了,“计划本就是需要根据情况随时变动的,而且,陛下所思所想要远超臣。”

“不过,这件事确实需要仔细思量,陛下可否将花将军借给臣一用?”

季薄情看向花繁弦。

花繁弦:“若是能助陛下成就大业,臣在所不辞。”

季薄情点点头,“劳烦二位了。”

两人走后,季薄情稍稍有些遗憾,毕竟花繁弦火力旺盛,整个人像是个大火炉,只要稍微靠近一些,就能感觉身上暖洋洋的,夜间稍微有些凉,有他在刚好适宜。

可惜啊。

季薄情在屋子里想了一会儿,实在睡不下去,直接整理行装,叫醒妹酉,让他跟随自己返回扶苏城。

她前去叫妹酉的时候,没有正赤着上身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她唤醒他的时候,他迟疑地眨了眨眼睛,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你又来了啊。”

他半梦半醒地拉开被子,拍了拍自己身边,“来,我会好好伺候陛下的。”

季薄情简直气笑了,“妹酉!”

妹酉一个激灵,立刻卷着被子坐了起来,他眨了眨眼睛,迷糊又傻兮兮地朝她讨好地笑了一下。

“拜见陛下。”

被子没卷住,滑了下来,露出他明显的锁骨。

季薄情按住他的肩膀,催促道:“快点起身,朕要动身返回扶苏城,需要你护驾。”

妹酉腰部一个用力,整个人像是一条鱼,一个鲤鱼打挺便站在了床榻上。

他从床榻上跳下来,也不避讳季薄情,快速地穿上衣服,身上的臂环、腿环和脚环都被他甩的叮叮当当作响。

妹酉不拿她当外人,害的她大饱眼福。

很快妹酉便打理好了自己,爽快道:“陛下,这就出发吗?”

季薄情点头。

两人去牵马的时候,季薄情对他解释了一下扶苏城中可能混进了一个危险人物,如今扶苏城的兵力被她调了出去,只留下一个武力值并不高的君不梦,扶苏城空虚如此,以范丛飞天才般的军事本领,他不做些什么是不可能的。

妹酉“嘶”了一声,“这个名字……臣是听说过的,北戎来的商人提起这个名字都胆寒。”

“北戎人说他喜欢用北戎人的头颅当酒杯,拿北戎人的人皮写字,把北戎人的腿骨制作成乐器。”

季薄情冷笑一声,“这不是北戎人对我们中原人犯下的罪状嘛,他们居然也敢抱怨,只许他们屠杀我中原子民,就不许其他人屠他们了吗?”

妹酉点头道:“范丛飞就是把北戎人犯下来的恶事桩桩件件都报复在北戎人自己身上,这才让北戎人胆寒。”

季薄情心中对范丛飞的勾画渐渐清晰。

这是一个天才将星,纯真残忍,聪慧勇猛,绝不能说他做的错,因为北戎人不喜什么以德报怨、宽容仁德那一套,对于他们来说,谁揍得他们痛了,他们就尊敬谁,范丛飞虽然年少,对北戎人的了解可不比任何一个大周将领要浅,或者说,就连大周将领也少有如此擅长打北戎人的。

当年为何没有人对朕说过此人的功绩?

季薄情再一次感觉到,臣子若是想要隐瞒高高在上、远离市井的陛下是一件极为容易的事情。

可惜,这样一颗天才将星竟然只活到了十八岁。

为何老天总是妒英才?

季薄情同妹酉经过楚斯人和花繁弦的屋子时,通知了他们一声。

楚斯人和花繁弦自然是充满担忧。

花繁弦:“陛下,不如我送陛下回去?”

季薄情对比了一下花繁弦和妹酉的数据。

花繁弦等级为80,妹酉的等级为70。

季薄情心道:怪不得他们几人被称作七绝,从她见到的那几位七绝中人来看,他们的等级都在80以上,更是肩负无数金色天赋。

既然如此,她就更不能让一个武功高、又拥有军事天赋的将领放弃战场,就为了护送她。

季薄情:“朕此次是轻装简行,只有你们几人知晓,朕离开后,你们还要继续装作朕还在此的假象,所以,朕不能带走你们二人。”

花繁弦无可奈何,只能用一双异色双眸紧张地注视着她。

他的双眸在哀求和紧张时竟透着一层水色,让他整个人像是一只垂头耷耳可怜兮兮等待她摸一摸的大猫。

季薄情常常记得自己名字“忍”的由来。

先帝曾说:为君王者,万人之上,肆意妄为、横行无忌也无人敢阻挡,所以,君王更需要用忍,克制欲望。

她在为储君时,先帝从来就不拘束着她,便是让在继承大宝之前最后放纵一番。

游乐百戏,她无一不知;男欢女爱,她无不精通。

她到如今年纪,虽然不说历尽千帆,该纵情恣肆的都放纵过了,倒也不会为了沿途的景色而忘了大事。

季薄情笑道:“繁弦,朕可将花州交给你和斯人了,这可是朕未来的家啊。”

花繁弦一个激灵,立刻道:“是,臣为陛下守家!”

季薄情笑了笑。

她最后拍了拍楚斯人的肩膀,便与妹酉一同离开了。

楚斯人虽然看不到,仍旧“目送”她离去。

待季薄情离开,他侧了侧头,朝向花繁弦的方向,笑道:“花将军,心中可有埋怨?”

若是有的话,他应当为陛下分忧,及时解决。

若是让他知道花繁弦有异心,也能早早通报陛下。

花繁弦奇怪地看向楚斯人,“有幸效忠明君,何怨之有?”

楚斯人听出他的语气不似有隐瞒,便放下了一些担心。

但他对花繁弦的警惕永远不会放下,毕竟,花繁弦体内还流着北戎人的血。

陛下所站之处,乃云端高处,可以不计较这些,可他为人臣,不能不为陛下注意这些细枝末节,以防万一。

……

季薄情替身这里还没有到达扶苏城,她扮作“楚贪狼”真身所处的军营就遭遇了几场恶战。

“嘭!”吴人美将手中书卷怒砸向地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们的行踪为何每次都被泄露?”

晁开天老实道:“怕是有奸细在军营中。”

他神情有些纠结,“臣不知道近来是不是感觉出了问题,臣总觉得军营中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是奸细。”

吴人美气得要死,“合着越国自己的军队倒是没有越国自己人了是不是?”

他看向裴宗之,冷笑道:“裴家主,这就是你办事不力了。”

裴宗之笑道:“也许晁将军所想没错。”

裴宗之替晁开天说话,吴人美就越是厌恶晁开天。

吴人美瞥了一眼晁开天,对裴宗之道:“你到底有没有一个办法,朕可不想再被读下去了。”

“自然是有的。”

裴宗之笑道:“既然陛下已经同意,那臣这就去办。”

裴宗之看向晁开天,“晁将军跟我来。”

晁开天有些犹豫。

裴宗之看向吴人美,“陛下最近几日的解毒药在这里。”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瓶子。

吴人美:“滚出去!”

他简直想要直接砸过去,却又忍住了。

季薄情在营帐中一直没有说话,裴宗之和吴人美二人也一直忽略她的存在。

直到营帐中只剩下吴人美和季薄情,吴人美才整个人委顿下去,捂着胸口不停咳嗽。

季薄情立刻上前扶他,“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解药应该是有用的啊。”

吴人美握了握手掌,却只觉得虚软无力。

他大半个身子都依靠在季薄情身上,“裴宗之说朕身上的毒不仅有玄衣郞留下的笔墨点杀,还有另外一人给朕后背下了毒,此毒比笔墨点杀还要霸道,解药他也不过是几日一给。”

季薄情顿时无语。

吴人美小儿,你被裴宗之给骗了啊!

你后背那毒是朕下的,天下没有人比朕更清楚此毒毒不毒了。

季薄情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裴宗之简直是在看穿了她的计策上,踩着她的计策做他自己的谋划。

合着她还给裴宗之作筏子了?

吴人美捂着嘴,咳嗽了一会儿,低声道:“朕受制于裴宗之,简直是羞辱。”

季薄情按着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她温声道:“陛下莫慌,在这个时候就更需要做出决策。”

吴人美:“如今这般,朕若不依靠外力是不行的。”

季薄情:“陛下该不会是想要与虎谋皮,联系杨九春?”

吴人美恨声道:“杨九春那个卑鄙小人,向来翻脸比翻书快,从来无信,朕无论如何都不会联络他的,与季薄情合作,都不能与他合作。”

吴人美拽住季薄情的袖子,“贪狼,你是不是与青山书院有关?”

季薄情迟疑片刻。

丽嘉

吴人美低声道:“抱歉,朕烧了青山书院,可朕也放跑了青山书院中的学子,若是你能帮朕联络青山书院的人去为我说服季薄情,朕愿为他们重建青山书院。”

季薄情艰难道:“陛下的意思是,让我帮您联络青山书院,让青山书院劝说季薄情与您合作?”

吴人美冷笑一声,“正是如此,与其把机会给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不如把大周的东西还给大周,到那个时候,杨九春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季薄情心道:虽然不知道杨九春会如何,但朕一定会乐开了花。

季薄情犹豫道:“在军营中我怕瞒不过裴宗之。”

吴人美:“裴宗之要去对付崔为之和顾清池他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吴人美黝黑的眼中闪烁着狡猾的光芒,“贪狼,你是不知道,裴宗之最大的心结便是崔不群了,他肯定要跟那位被崔不群亲自送上家主位置的崔家家主争个高下!”

季薄情担心有诈,还是劝道:“陛下真的能忍心将江山都送给季薄情吗?世家中也有不服裴家的啊。”

吴人美苦笑:“贪狼,越国跟魏国情况不同,魏国多是大世家,彼此之间互有争斗,而越国多是小世家,他们倒是挺有凝聚力,只可惜这股凝聚力不是朝着朕使得。”

季薄情之前就有想过,魏国世家争斗严重,杨九春夹缝中上位,他靠着左右逢源坐稳了皇位,有朝一日恐怕会反受其乱,她当时还觉得越国世家比较凝聚,会比魏国好一些,没有想到她以为的优势反过来也成了越国的阻碍。

“裴宗之在世家中颇具威望,朕算是明白了,如果不给他们来一些狠的,这些世家不会消停的。”

吴人美按着胸口,露出恶意的笑容,“想要掌控朕?朕要先让他们死绝!”

他这简直是要同归于尽啊,看来受制于人这件事给了他很大的打击。

可是,他知不知道啊,世家是永远死不绝的。

没有人比季薄情更清楚,旧的世家死去,新的世家又会产生。

当初一同打天下推翻世家的那些寒门会慢慢发展成新的世家,就如同玩家们所说——“屠龙的勇者终将会变成恶龙”。

除非,整个时代有了新的变化。

季薄情:“我明白了,但是,季薄情真的会同意吗?”

吴人美笑了,“她打下了花州,不就是在图谋越国的土地嘛,她一定会同意的。”

吴人美合上眼,轻声道:“朕还是有后手的,朕可以配合季薄情,但要她答应朕一件事。”

季薄情:“你说。”

吴人美:“杀了裴宗之,以及,保证朕的性命。”

“这天下没有人比季薄情的面子更大了,朕身上的毒若真是奇毒,也就只有她能有办法找人帮朕解决了。”

吴人美自嘲道:“纵使朕不服,也不得不说九鼎君王到底与杨九春那些野路子的不一样,在这世上没人不会不给她一个面子的。”

季薄情:“呃,后手要跟他们说吗?”

吴人美笑了,“不说,她又怎么会答应?她可是一个薄情的人。”

“朕的后手便是……杨家,杨家族地在越国境内,若是季薄情来越国境内,朕能让杨家尽可能地给予方便,全力配合她。”

季薄情点头,“这个筹码可真是足够大了。”

然而,杨家也是朕的囊中之物啊。

季薄情答应后,吴人美忍不住对她愧疚又感激。

吴人美:“还有些消息朕也一并告诉你,你适当的泄露给青山书院和季薄情那边。”

“魏国的军队统帅者是崔家家主崔行崔为之和军师顾清池,他们二人可不好对付。”

“益州直接派出使者要来出访越国,这个时候派使者前来,他想要干什么不言而喻。”

“交州和凉州都没有动静,但他们一定私底下派人来。”

吴人美笑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大道理谁都知道,只是不知道谁是最后的黄雀了。”

第94章 一环套一环

正如吴人美说的那样, 没过几天,裴宗之和晁开天就没有出现在季薄情眼前,但是军营中仍旧每天都传出两人的命令, 指挥军队赶路。

季薄情心道:这大概是营造一个他们还在军营中的假象, 那他们两人如今在何处呢?

趁着这个机会,她也要出去溜达一圈, 假装去找青山书院的人。

季薄情出门后在外逛了几圈,正在一个叫白鹿城的小城里吃东西的时候, 就见城门口来了许多慌慌张张逃难的人。

季薄情拦了一个人询问情况。

那人灰头土脸道:“官兵打过来的,就在山野里正打着呢,我们这些山中的猎户害怕被牵扯进去,就急忙跑到城里想要避难。”

说着,他还往城外指了指, 意图指明是哪一座山。

季薄情惊道:“打起来了?可这里是青州啊,越国的都城就在青州啊。”

猎户啐了一口, “现在打仗哪里还管你是不是都城啊, 就算是长安城不也被烧过?”

季薄情叹了口气, “大哥累了吧,这里还算安全,先坐坐,小弟请大哥喝口酒。”

季薄情立刻安排小二送来饭菜和酒水,要请猎户吃喝。

猎户见她如此热情, 也抹不开面子, 只得坐了下来。

猎户喝了一碗酒后,忍不住抱怨道:“越国算是完了啊,这边打完了,我就收拾收拾东西去冀州。”

“为何这么说?”

猎户愁眉苦脸道:“现在越国的钱不值钱啊, 物价太高了,我就算是打一头鹿,都买不了多少米柴盐,这不是要逼死我们这些穷苦人嘛。”

“是啊,是啊,现在粮价高的出奇,那些商人还要囤积米面,坐等涨价,要我说,咱们不如像是其他城镇一样,干脆抢了这些富商的米面。”

有个穿着破破烂烂,像是做苦力的小哥骂骂咧咧抱怨。

季薄情:“其他城镇?哪些城镇?”

小哥:“周围好几座城都是这样,老百姓日子实在过下去了,只好去抢粮了,近来青州、徐州都遭遇了天灾,百姓卖儿卖女都买不了一斗米,人价比米价还要贱。”

“可是,去抢粮就会被通缉,逼着人落草为盗。”

“若是能好好活着,谁愿意去做这种把脑袋别在腰带上的活计啊!”

小哥忍不住哭了起来,“我哥就是这样,前阵子被朝廷抓住,在菜市口处斩,一同处斩的还有连坐的亲戚。”

“现在土匪强盗闹得越来越凶,连官兵都没有办法,我看到不少世家都收拾细软跑到魏国去了。”

季薄情微微阖眸,“物价高的离谱吗?”

“是啊,现在几乎买不到便宜东西,物价高,钱倒是贱,我们许多人宁愿用大周以前的旧币,都不愿意用现在越国的钱币,现在大家都一窝蜂的兑换大周旧币呢。”

季薄情心想:越国的经济变成这副样子,这其中没有杨家的参合,她是不信的。

她又想到杨家言之凿凿要送与她的礼物,该不会真的能做到吧?

商人……倒真是厉害的可以,若是不加以警惕,恐怕会窃国啊。

季薄情不仅对杨家,甚至对全天下的商人都起了警惕之心。

听到他们在聊天,逃难进来休息的一些人也跟着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魏国跟越国有什么两样,还不都是给世家贵族当奴。”

“最起码能吃饱饭啊。”

“不如去扶苏城,我听说女帝管理下的扶苏城不混乱了,好的很。”

“要不然去花州也行啊,最起码花州用的还是大周钱,我们兑换的那些大周钱也有地方花啊。”

“是啊,魏国用的是魏币,用越国钱兑换又会损失一大笔。”

“据说魏国的苛捐杂税特别多,当年大周取消的那些税,魏国全都恢复了。”

猎户又干了一碗酒后,抹了抹嘴巴,“之前在山中打仗的一伙军队好像举的就是魏国旗帜。”

“魏国?”

“魏国!”

百姓和混进百姓队伍中的玩家皆惊讶不已。

“越国和魏国打起来了!”

“青州是国都所在啊,完了完了,越国真的要完了!”

猎户也慌张的很,“那个小兄弟,如果越国和魏国真的打起来了,这座小城也是保不住的,我就先行一步了,小兄弟你也干净逃难去吧。”

说着,他就抓起自己仅剩的包袱,快速离开了。

原本还在城门口吵吵嚷嚷的民众,有不少又重新出城,打算离战乱的地方远一些。

季薄情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魏国和越国打起来了吗?

看来裴宗之是想要用吴人美作饵,自己再包抄魏国军队。

季薄情放下茶杯,打算到现场去看看。

……

季薄情站在附近一座高山上,远远地便能看到两只军队交织在一起,魏国的蓝色旗帜与越国的红色旗帜在青山绿树间起伏。

让季薄情感到意外的是,那只越国军队被打的节节败退,裴宗之和晁开天却始终没有露面。

很快,溃败的越国军队开始后撤。

季薄情想了想周围的地图。

这只越国军队似乎想要逃向白鹿城,也就是她方才离开的那座城镇。

白鹿城离青山并不远,可以说,白鹿城就位于秀江下段,青山则位于秀江上段,从白鹿城乘船可以直接前往青山,只是最近因为她放出九鼎的消息,导致有无数人前来捞取九鼎。

后来,他们发现捞取的方法太费时费力,又没有结果,便将秀江上游围堵住,让秀江改流,把九鼎坠江处的水放干,露出浅滩,这样才容易搜寻九鼎。

能在越国境内做出如此大举动的自然只有越国的权贵们。

季薄情盯着一追一逃的两支军队,他们齐齐往白鹿城的方向去了。

她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担忧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在山林间起落,他舒展身体,如同闲云野鹤一般轻盈地从苍翠的林尖掠过,落到季薄情身侧。

季薄情惊喜道:“长生!”

玉长生揭开脸上的易容,“拜见陛下,如今军营中裴宗之和晁开天俱不在,他们也带走了军营中的精英,剩下的士兵……”

他摇了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季薄情自然明白,剩下的兵多是歪瓜裂枣,还以玩家为主,这些玩家没有一个统帅,想打就打,想逃就逃,自然导致了如今这个结果。

季薄情:“吴人美不知道会如何……”

玉长生:“臣已经安排白子宁盯着了,卢小师不肯与臣一同前来。”

季薄情眨了一下眼睛,“哦?他又要干什么?”

玉长生缓缓道:“他感觉到了危机,便想要留下来,看看那位裴宗之到底要搞什么鬼。”

季薄情轻笑一声,“他这个鬼恐怕搞得不小。”

季薄情指着山下道:“长生你看,朕原本以为裴宗之想要带着士兵绕后,给这支魏国士兵一击,但是,他却并没有动身,这么一来,就可以看得出,他所图甚大,只剿灭这一支魏国军队是满足不了他的胃口的。”

玉长生立在她的身侧,凝望远处。

他低声道:“林子里还藏着别的军队,有惊鸟。”

季薄情眯起眼睛。

两人看着两支军队纠缠着,离白鹿城越来越近,溃逃的越国士兵毫无章法,士兵眼看着越来越少。

季薄情叹气,“好多逃兵啊。”

玩家当逃兵当的也太容易了。

季薄情:“长生,之后你也不需要潜伏在军营中了,将衣物换回来吧。”

玉长生脱下外面的士兵盔甲,露出里面的白衣。

季薄情侧目看了一眼,身着白衣玉长生越发显出仙姿,如薄雾轻云,似冷霜清雪。

他疑惑地回视。

而后,他似乎看出季薄情眼中的惊艳,玉白面庞一点点泛起红,他垂着眼,勾起唇角,不好意思又极为温柔地笑了一下。

刹那间,薄雾轻云、冷霜清雪都化作了包裹着她柔软温暖的披帛。

他轻声道:“因为没有带衣物,只能着兵士白衣了,失、失礼了。”

季薄情打量着他,轻声道:“长生着白衣时,风姿天下独绝。”

就在这时,山下变故突生。

只见另一支军队突然从后方钻出,打的也是大魏的旗帜,同时,还打着崔的旗帜,说明领兵之人乃是崔家人。

季薄情回想起崔家家主,“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吴人美先入白鹿城,占据城池能抵挡追击的魏军一阵,但,前提是魏军后面的大部队没有追上来。

季薄情:“明明离九鼎还有一段距离,他们倒是先在这里打了起来。”

玉长生看着山下,突然道:“有人看了过来。”

季薄情眯起眼睛,远远地看到飘扬的“崔”字旗帜下面,来了两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

一个女子着青衫,一个男子穿紫袍。

季薄情断然道:“原来是崔为之和顾清池,看来杨九春这次出兵势必要谋取些什么了,不然也不会派这两人来。”

玉长生一手握剑鞘,一手握剑柄,低声道:“顾清池在往这边看。”

果然如玉长生所说,明明隔着崇山峻岭,顾清池就好像有什么特异本领一般,一眼便锁定了季薄情所在的地方。

因为距离是在太远,季薄情运起内力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不过,她有挂在身。

季薄情问玉长生:“他在看什么?”

玉长生:“他似乎发现陛下身上不同之处,嘴中念念有词,正在计算什么。”

季薄情吃了一惊。

该不会她都变成这副样子了,还能被顾清池认出来吧?

玉长生盯了许久,直到这支军队离开,他才道:“奇怪,他并没有将自己所见告之崔为之,他隐瞒了我与陛下在山上旁观的事实。”

季薄情心中一跳。

“他难道还要跟朕做什么交易不成?”

玉长生:“陛下,等等,还有人在。”

魏国主要军队离开后不久,林子里突然钻出一堆绿油油的小人。

季薄情仔细一看,发现是士兵用枝叶做的伪装。

这些士兵汇聚在一起之后,就开始朝前面三支军队的方向前行。

他们行军极为隐蔽和谨慎,没有打起自己势力的旗帜,也没有竖起主要将领的姓氏旗帜。

领头的将领是一位梳着高马尾的女子,她骑着高头大马,腰间插着两把长刀,风姿飒爽凛冽。

季薄情出声道:“此人朕认得。”

还没等季薄情道出此人名姓,变故丛生。

只见,那个骑在马背上的女子好像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她抽出长弓与羽箭,猛地扭过身,拉弓搭箭。

她直接用杀气凛凛的一箭来跟季薄情打招呼。

季薄情笑而未退,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那个女子臂力惊人,所用之弓也是世间难寻的大弓,这样一来,这一箭便直接划破天空,直直射了过来。

不用季薄情吩咐,玉长生猛地上前一步,随手抽剑,一剑破天。

剑气凛冽地冲着那支箭而去,直接将羽箭竖着劈成两半。

可即便劈成两半,左右各一半的箭矢仍旧去势不减,双双而来。

季薄情即便没有看见那人面上的表情,也能够想象到她脸上一定挂着的得意与喜悦的神色,就像之前她每次胜过自己时的那样。

然而,纵使这位将门之后箭术再如何高超,可她有玉长生。

在箭矢飞来时,玉长生同时举起两只手中的剑与剑鞘,轻轻一挑,便让两支半箭改变了方向,“哆”的一下分开,射入两旁的地面里。

玉长生轻抛道剑,竖起剑鞘,“沧”的一声,雪白的剑身直接藏入剑鞘中。

从头至尾,他都胸有成竹,行动间更是举重若轻,由此可见,他与那人之间的功力的高下。

季薄情侧过头看了一眼箭,“长生的剑法又高明了。”

玉长生转过身,笑了笑,“因为臣修得是有情道,对苍生与陛下越是有情,功法便越是深厚。”

他说完之后,迎着季薄情含笑的视线,又想了一遍自己的话,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臣的意思是……是……”

他越被她看着,越显窘迫。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季薄情心中偷笑。

明明玉长生的外貌如仙人一般,清风与明月都不足以形容,武功更是天下独绝,却仍旧有这么可爱无措的一面。

季薄情轻咳一声,不再逗他,笑着道:“玉长生觉得此人箭术如何?”

玉长生:“力气极大,眼力极佳,功力定然深厚,然而,不是臣之对手。”

季薄情看向远方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的女子。

她粲然一笑,“她厉害的不止是射术,刀法、枪术,乃至鞭法,她无一不精。”

玉长生:“此人是……”

第95章 我有一药方可治天下,此……

明日昭昭, 清风吹拂衣摆。

季薄情笑了一下,坦然道:“她便是花州王华九灵。”

玉长生沉默片刻,开口道:“此时正是好时机。”

季薄情拍了拍他的胳膊, “咱们且看她想要做什么。”

华九灵射过一箭跟季薄情打过招呼后, 就不再做别的事情,只是一直盯着她的方向看。

季薄情却收回了视线, 对玉长生道:“走,咱们换一个地方。”

玉长生揽过季薄情, 运起轻功,几个起落,便从这个山头,换到另一个山头。

没过多久,原本坐在马背上的女子却出现在季薄情原本呆的山顶上。

她见人已走, 沉默地注视着顶峰地面上留下的足迹。

她声音低沉如美酒,“就这般不想见我吗, 陛下?”

……

玉长生带着季薄情来到了另一座山头上, 从这里能直接看到下方白鹿城的景象。

在两支军队快要到来的时候, 城中得到风声百姓就已经尽数逃难去了。

越国的军队占据了这座白鹿城,关闭城门,与身后追击的魏国军队对垒。

魏国的军队停驻在白鹿城外。

一直被追击的越国军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季薄情甚至看到吴人美披着披风,亲自登上城门察看情况。

然而,糟心的是, 吴人美亲眼看到扯着“魏”和“崔”的旗帜从远方慢慢接近。

两支魏国军队快要合拢了。

季薄情蹭了蹭自己的下巴, “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季薄情远远地看着吴人美掩面长叹,好像自知自己性命不多了。

季薄情轻声道:“长生,世人皆会锦上添花,却没有几人能雪中送炭, 因此,雪中送炭之举更能让人念念不忘。”

季薄情:“一会儿如果越国、魏国和华九灵三支军队打起来,你在跃入城中,在紧要关头救下吴人美,说明这是朕的意思。”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玉长生的神情。

玉长生毫无异状,即便他纯粹如故,却不会对她的心机与城府产生任何异样。

季薄情心中大为欢喜。

玉长生这般知世故,却不世故;自身纯粹,却不拒心机与城府,才是她最想要的模样。

很快,魏国两支军队合拢。

魏国的军队直接开始架起云梯,准备攻城。

越国军队朝城门下的魏军连连放箭。

然而,越国军队人少,武器装备又被玩家们顺走不少,根本难以招架魏军的攻击。

很快,层出不穷的魏军便翻上城墙,这些精良的魏军互相掩护,将城门打开。

城门一开,魏军便像是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越军根本难以抵挡长驱直入的魏军,接连败退。

原本越军的士兵素质便不高,幸好有些打上头的玩家要跟魏军在巷子里展开巷战,拖延了一下魏军进攻的步伐。

玉长生看了季薄情一眼,“陛下?”

季薄情缓缓吐出一口气,“不急,尚未到时候。”

魏军将越军一点点吞下,吴人美带着几个护卫退到了城中太守府,原来的太守见势不妙,早已经带着东西逃了。

吴人美神情狼狈,脸上沾血,身边的护卫也越来越少。

吴人美苦笑,冷笑,大笑。

“老天,你真要让朕亡于此处吗?”

他大吼一声,脑袋又一阵晕眩。

他扶着一旁的墙壁,只觉得眼前发黑。

等稍微好转一些,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两个越战越勇的士兵。

吴人美微微蹙眉。

他抬起手,让那两个士兵过来。

两个士兵对视一眼,彼此戒备地走了过来。

吴人美用指尖摸去嘴角的血迹,他端详着两个面目平凡的士兵。

吴人美:“你们究竟是哪方的探子?”

两人都没有展露出动摇的神色。

吴人美轻笑一声,“不用隐瞒了,朕虽然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但还是能分辨人才的。”

他眸光一利,“你们两个武功远超一般士兵,你们究竟是哪里来的探子?魏国?花州?还是……”

两人又对视一眼。

“大周。”

“女帝。”

白子宁和卢小师都听到了对方的回答,他们二人惊奇地对视一眼,好像没有想到两人居然是一伙的。

吴人美气笑了,“大周女帝季薄情,厉害,真厉害,安排进来的探子竟然彼此都不相识,这让朕如何查!”

他捂着额头,笑容苦涩又悲哀。

“早知道她早将探子放到朕的身边,朕何苦让贪狼……不,应是幸好,幸好朕让他调离开了。”

吴人美放下手,对着白子宁和卢小师显露出君王的气势。

“季薄情让你们来做什么,是要杀朕吗?”

他发丝纷乱,神情阴森,明明狼狈如此,却已然带着骨子里的骄傲。

卢小师莞尔一笑,“那你可想多了,我本来是要撤离的,可是,我很好奇你的下场,便留下来看一场戏。”

白子宁隐秘地不赞同看了他一眼。

然而,白子宁的不作声,让吴人美以为白子宁的目的跟卢小师一个样。

吴人美凄厉道:“来看朕的笑话吗?朕至死都是越国的君王!”

卢小师耸耸肩,“真脆弱啊,女帝可是到了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弃,想要东山再起,如今她也确实做到了。”

卢小师笑了,“你这支军队跟筛子一样,你知道女帝在你军队里埋了多少钉子吗?更有趣的是这些钉子互相之间都不认得,女帝光是手底下的探子就如此多,你觉得你还有胜过她的可能吗?”

吴人美脸上一阵红一阵黑,但不可否认,这两个同时受命于女帝,却互不相识的武功高强者给吴人美带来了很大的打击。

女帝……季薄情……家底太过丰厚了,即便到了这个地步,天下人也都没有看清她的水到底有多深。

什么华九灵,什么杨九春,他们终究都会变成跟他一样!

“哈,哈哈!”吴人美悲愤又痛苦地笑出声。

就在这时,他听到远处传来冲锋的鼓声。

吴人美一愣,立刻看向远处。

远方袭来了新的士兵。

这些士兵从背后袭击了魏国士兵,让这些士兵反应不及便被杀害。

吴人美面露喜色,“天不亡朕。”

卢小师莞尔道:“是吗?你再好好看看,那是你的越国军队吗?”

吴人美定睛看去。

那些士兵杀了魏国的士兵后,同样也杀了顽强抵抗的越国士兵。

这伙士兵不是魏兵,也不是越兵!

吴人美仓皇睁大双眼,“这是……这是……”

花州旗帜飘扬在白鹿城上,崔字旗帜黑压压压来。

吴人美踉跄后退。

果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竟然成了蝉!

“不行了,来的人太多了,咱们撤吧!”不远处的越国玩家士兵嚷嚷着。

“这里敌人这么多,怎么撤啊。”

“下线撤啊,等我找个隐蔽的地方,以后好上线。”

“行行行,一起走,一起走。”

越国玩家士兵应付地糊弄两下敌人,紧接着,就一个个跑了,这些逃跑的士兵甚至还包括吴人美的护卫。

吴人美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却发现自己连手指都在颤抖。

裴宗之和晁开天当真是好样的!这些士兵也是好样的!

他竟然被自己的臣子和士兵抛弃了!

吴人美只觉得眼前人影匆匆,天地一片漆黑。

他耳边响起“嗤”的一声冷笑。

吴人美茫然看去。

卢小师邪肆一笑,“看到了吗?你众叛亲离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们越国本来就是因为背叛而立国,活该有此报应,如今也让你尝尝背叛的下场!”

吴人美沉默。

越国确实是因为背叛国家、背叛君主而产生的,所以,这也是他的宿命吗?

卢小师突然一个转身,戒备地朝向了一个方向。

白子宁也看了过去。

那边冲出来了一队士兵,领头的是一男一女。

白子宁立刻道:“崔为之和顾清池!”

卢小师戾气满眼地注视着崔为之,“原来竟然是崔家家主。”

崔为之惊诧地端详二人,“你们两个是何来路?”

卢小师:“哟,崔不群定下的崔家家主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吗?”

顾清池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两位易容在此的目的恐怕不单纯吧?”

顾清池笑看向吴人美,“陛下,你知道他们两个的来路吗?”

吴人美冷笑。

相比大周,他更看不惯魏国这群狗。

吴人美:“朕自然知晓,只怕你是不知道他们是代表谁而来的。”

崔为之笑了笑,“越帝,烦劳跟我等走一趟了,我们会护好陛下的。”

顾清池似是想到了什么,竟然有些惊喜地看了两人一眼,不过,很快他便转变脸色。

顾清池幽幽道:“你们二人是大周来的?”

崔为之快速看了他一眼。

顾清池:“莫非女帝也在此?”

崔为之紧张地握了一下袖子,她追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顾清池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崔为之却左右看了起来,“越国与大周结盟了?”

卢小师嗤笑一声,“女帝当真是人未至,便已经让人心向往之。”

就在这时,战乱的人群中突然射来了五支箭,每一根箭矢对准一个人。

顾清池袖子一卷,投掷出一枚棋子,将向自己袭来的箭矢打歪。

崔为之抽出剑,用力别开箭矢。

白子宁侧身躲过。

卢小师抬脚一踹,直接将箭矢踹向袭向吴人美的箭矢,解决了他的危机。

吴人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顾清池对着卢小师眯起眼睛,“阁下的武功出自佛门,真是厉害的硬功!”

卢小师:“阁下眼力不凡,不愧是在关键时刻跳反的人才。”

顾清池轻呵一声,“总比阁下乱杀无辜要好。”

崔为之:“你认得他?”

顾清池:“如此厉害的武功,世间不会有几人吧?更何况,他出身佛门……”

崔为之脱口而出:“你是……玄衣郞!”

此话一出,原本跟卢小师站在一处的白子宁和吴人美皆戒备又仇恨地瞪向他。

白子宁怒道:“你居然是玄衣郞!”

吴人美厉声喝道:“玄衣郞,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顾清池笑眯眯道:“一人是杀父之仇,一个是焚师门之恨,能把你们三人聚在一起,女帝当真不凡。”

崔为之摇摇头,“顾大人,你就少说两句吧。”

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位温和稳重的顾大人突然像是吃了炮仗一样。

崔为之看向刚才箭矢射来的方向,“我们现在有共同的敌人。”

吴人美冷笑,“我倒是觉得我们共同的敌人是玄衣郞。”

白子宁:“正是如此!”

卢小师毫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想要对付贫僧,就放马过来好了。”

崔为之头疼道:“难道你们不都是效忠女帝,或是跟女帝结盟的吗?为何先窝里反?”

“啪啪啪!”

之前射来箭矢的方向响起一阵掌声。

众人看到一个身高腿长、飒爽英姿的女将军分开众人走来。

她远远地露出一个成竹在胸的笑容,“你们全都被本王包围了,还不速速投降吗?”

崔为之看着那个女将军,沉声道:“花州王,华九灵。”

崔为之本就生的雍容典雅,即便遭遇花州王的包围仍旧沉稳有度。

可她心中却也免不了慌乱。

毕竟,内有魏国、越国的争斗,以及他们与玄衣郞的仇恨,外有华九灵的围堵,他们这群人真是陷入了不妙的境地。

她打开扇子,以扇掩口,轻声询问顾清池,“你可有法子解眼下之围?”

顾清池露出苦笑,“我也毫无办法啊。”

崔为之显然不信,可她并未强求什么。

眼下魏国、越国、花州三拨人分别立在三角,局势不明。

华九灵并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反而重新搭了七支箭在弓上。

这可是华九灵的绝技,她最高甚至可以同时射出十支箭。

她嘴角挂着一抹笑意,像是在逗弄猎物一样,将箭锋对准他们。

“听说魏国的佘三春也是射箭的好手,但在本王看来,他那不过是孩子般的雕虫小技罢了。”

崔为之笑道:“花州王殿下,您知不知道一个消息,花州已经沦为大周的领地了。”

华九灵嗤笑道“那又如何?本王夺了青州就是了。”

吴人美:“你!”

华九灵微笑歪头,“小孩子就去吃糖好了,别摆弄什么大印,干脆,我送你下地狱吃糖吧。”

这人恶劣至极,心性也极为坚韧,在自己的领地已经全面失陷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带领士兵包圆了他们。

顾清池:“花州王,你难道就不好奇这里似乎少了一些人吗?”

华九灵:“杀了你们后,本王自会去追击他们。”

华九灵的箭对准了顾清池,“要不然就从你开始好了,本王老早就看你顺眼了。”

“墙头草,马屁精,顾浊池。”

华九灵眯起一只眼睛,很明显是真的动了射死他的念头。

玉长生目力强,内力高,自然远远地看到这一幕。

他将这一幕转述给季薄情,季薄情却仍旧没让他动手。

玉长生:“陛下还要等?”

季薄情:“对,朕要看看裴宗之和朕到底谁更能忍下去。”

眼见着华九灵就要松开弓。

突然,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咆哮声远远呼啸而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降了远方。

玉长生瞳孔一缩,立刻道:“陛下,水!洪水!”

季薄情震惊,“为什么会有洪水,这里……啊!裴宗之那个疯子!”

他该不会是炸了秀江上游堵塞处,改变河道,直接水淹白鹿城吧?

他这样一做,水淹的又何止是白鹿城一座城,下游的百姓全都要跟着遭殃。

这座城中不仅有魏国士兵、花州士兵,还有越国自己的百姓和士兵,甚至连越国的皇帝都在这里,可裴宗之仍旧这样做了。

等季薄情想明白,额头不由得渗出冷汗来,连后背都湿透了。

玉长生下意识抬起胳膊,用自己的袖子作披风,挡在季薄情后背处。

季薄情连连摇头,“裴宗之,裴宗之啊!当真是狠毒的计策,当真是让人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的计谋!”

跟水淹了大半青州的裴宗之相比,其他什么毒计都是小打小闹了。

季薄情抓紧玉长生的胳膊,“你去救人。”

玉长生:“陛下,臣先护送你前往安全的地方。”

季薄情:“不用,朕所在的地方再安全无比了,周围已经没有比这更高的山了。”

她看向玉长生,“朕的计划不能被打乱,你去救人。”

季薄情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眼中还带着对山河和百姓的怜悯,笑容也愈发复杂了。

“经此一役,越国已经算是完蛋了,朕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自断其臂的裴宗之。”

“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趁乱攻占越国了。”

季薄情一边安排玉长生去救人,另一边则用自己的真身飞鸽传信给花繁弦,让花繁弦速速带着军队攻打徐州。

得知这个消息的君不梦连忙跪下,求她收回成命。

“陛下,花州未稳,这个时候攻打徐州,恐怕会给别人机会。”

季薄情大笑道:“如果此时不打,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如今,越国马上就要变成众人分割的肥肉了,我们现在动作一定要比魏国快,否则将来就不可翻身了。”

季薄情将青州发生的事情给君不梦听。

君不梦倒吸一口凉气,“裴宗之……他是疯了吗?他到底在干什么啊?”

季薄情想了想自己所见的裴宗之,以及自己猜测裴宗之便是七绝之一庄亦邪的想法。

狂到此等地步,疯到这种程度,也就只有可能是他了。

季薄情只要闭上眼,就会想起资料片中那只骨感消瘦的手。

那只手夹着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上落下——

“陛下,我有一药方可治天下,此方名为杀人计。”

这哪里是裴宗之对吴人美说的话,这简直是庄亦邪语笑嫣然对她季薄情说的话。

杀人计!

当真是一招猖狂无比、恶贯满盈的杀人计啊!

可不得不说,正是这样的毒计,才把整个棋盘搅乱,重整天下风云!

季薄情猛地睁开眼,对君不梦道:“我曾与楚斯人商量了属地新的管理方式,你与楚斯人沟通一下,速速张贴皇榜,昭告天下!”

她眸如烈阳,灼人的很。

她要让所有玩家都知道,只有跟着她打天下,他们玩家才能有自己的属地,才能搞他们期待已久的基建。

如果她的兵来不及打下越国三州之地,那就算是让玩家占了,都不能让给杨九春!

季薄情拉起君不梦,认真道:“不梦,大周能否重归天下共主就看这次了,一定要快,告诉花繁弦,朕会为他准备好战马、粮草和兵力,他只要放心去打就是了。”

季薄情握紧手掌,“朕要去见见那个非要见朕的商人。”

天生将才范丛飞是吗?

既然你有此本事,朕不用,岂不是暴殄天物了?

季薄情:“不梦,你速速去安排好了,朕自己去见他们。”

君不梦只得告诉季薄情那些商人的下榻地点,她来不及多说什么,季薄情就快速离开了。

君不梦抿紧唇,也抓紧时间去布置陛下安排的事项。

在这波天下局势重建浪潮中,大周率先动了起来。

第96章 “陛下说,她还想与你一……

秀江之水堤坝被炸毁, 江道又经过改道,涛涛江水就像是脱缰之马一般浩浩荡荡、吞天逐日而来。

在自然之力面前,人力浅薄到不如一只蚂蚁。

城内外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地面震颤, 都听到了洪水袭来的声响, 都看到了奔涌而来的巨浪和一齐被冲垮的树林。

他们转身逃命,不管是魏军、越军, 还是花州的士兵,此时全然顾不上了, 他们只能用两条腿跑赢洪水。

然而,落在后面的人还是被无情的水流吞没。

洪水夹杂着泥沙、树木与房屋城墙碎片,很快便将吞没的人搅得不见踪影。

人们哭喊着,大叫着救命,即便前一刻他们还手握屠刀, 这一刻,他们无力地像是个孩子。

没有轻功, 只能靠两条腿的人大多都被洪水卷走, 就连轻功不佳的人也很快被身后追击的水浪打湿了衣服, 在送命的边缘岌岌可危。

无数玩家被天灾吓到了,干脆直接拔了网线下了游戏。

面对如此危难,谁还敢隐藏自己的实力。

卢小师冲的最快,几个起落就与后面众人拉开了距离。

白子宁咬牙道:“果然是玄衣郞!”

天下间出了玄衣郞外,谁还能有如此出众的轻功!

在他身后, 是稍稍落后一些的华九灵和顾清池。

华九灵冷笑着打量顾清池, “没有想到当年你还藏了一手,恐怕女帝和杨九春那厮都不知道你的武功如此高吧?”

顾清池温和笑道:“哪里哪里,我只是遭遇性命危险爆发出了潜力,实际上我已经苦不堪言了, 不敢同花州王相比,无论是从武功,还是从背信弃义这点。”

华九灵抽出双刀,金色与银色双刀在光下一闪,猛地朝顾清池捅了过来。

顾清池摇身躲避,动作轻盈极了,简直与他口中说自己苦不堪言截然相反。

华九灵:“好一个苦不堪言!”

顾清池躲了几招后,也难免力有不足。

顾清池只得扯出一道细丝,架住华九灵的夺命双刀。

顾清池厉声道:“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难道殿下想要在这里与我同归于尽吗?”

“若我有罪,也该让陛下论我的罪,而不是由你在此动用私刑,花州王殿下难道是土皇帝当久了,就真的以为自己是皇帝了不成?”

华九灵:“好厉害的一张嘴,为了避免你搬弄你的口舌,我就先废了你的嘴好了。”

她金色的刀猛地一歪,将一道阳光反射到顾清池的眼睛上。

顾清池下意识躲避,全身却突然汗毛倒竖,他张开喊道:“女帝怎么会在这里?”

另一把银刀的刀锋堪堪停在了他的嘴角。

华九灵回头望去,顾清池趁机脱离了战场。

然而他嘴角却凉凉的。

他伸手摸了摸,发现自己被刀尖挑开一抹伤口,这抹伤口正好伤在他嘴角处,摸起来像是微笑时嘴角上扬的弧度。

顾清池捂着侧脸,回身阴沉地望了华九灵一眼。

这位花州王不过是仗着有人宠她,脾性才这般嚣张跋扈。

他最受陛下重用的那时,花州王回京述职时就曾经千方百计捉弄他,要他在陛下面前丢脸,不过都让他挡了回去,反倒她自己受到了陛下的责罚。

想到这里,顾清池忍不住得意一笑。

“嘶。”

笑意牵扯到脸上的伤口,疼的要命。

顾清池捂着脸逃命,忍不住想华九灵该不会是因为他那时太过得意,才故意给他脸上来这么一刀吧?

嚣张如华九灵并非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紧随顾清池和华九灵身后的是白子明和崔为之。

白子明皱紧眉头,似是不忍回头看周遭残破的景象和洪水上不断起伏的尸体。

崔为之以扇掩面,长叹一声,“此事并非天灾,乃是人为。”

白子明转头看向她,“难道黄雀是女帝?”

崔为之为他得出这个答案惊讶一瞬,随即她笑了起来,“并非如此,女帝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你怎么会得出这个答案?”崔为之笑问。

白子明一时汗颜,他为女帝效力,竟然头一个怀疑的就是女帝。

他垂眸不语。

崔为之眼波一转,温声安抚道:“你若心中有结,不妨找女帝说一说,她定能为你解惑,我见你面貌有些熟悉,你跟白首辅是什么关系?”

白子明神色黯然。

崔为之:“抱歉,白首辅是我此生敬重之人。”

白子明有些骄傲道:“我知道家姐有多么伟大。”

崔为之:“白首辅确实做了人所不能为,不敢为之事。”

“看在白首辅的面上,我劝你一句,既然已经投靠女帝,就不要生出异心,女帝那里是个好去处。”

白子明:“我自然不会做那等不忠不义之事,我只是……”

崔为之莞尔一笑,“在下明白,你到底心中有结,女帝也明白,所以,她一直在等着你。”

白子明惊异不定。

崔为之垂眸道:“女帝是最温柔和善不过。”

白子明顿时无语。

明明他才是女帝一派的人,为何这个站在杨九春一派的人比他更加心向女帝啊?

白子明忍不住道:“你……你为何这样说?”

崔为之浅浅一笑,“因为我曾见过女帝,也常常从长老口中听闻女帝的事情。”

白子明:“不知你家长老……”

崔为之:“崔不群,崔历命。”

“哦……哦!”白子明尴尬一笑。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崔不群是能为陛下去死的人,而崔历命更厉害了,天下谁人不知道,她是女帝陛下的忠犬,女帝杀崔家长辈,她可以拍掌称快,她仗着自己辈分大,当时还直接处置了崔家抱怨的族人。

人们都说女帝要是抄了崔家,崔历命绝对是带路的那个。

说句更加放肆的话,如果女帝要崔历命,崔历命敢杀了自己的夫君,把自己亲自送上门。

就在这时,两人身后传来一声剧烈的咳嗽声,咳嗽之人像是下一刻就要撒手人寰似的。

两人同时回头,终于注意到了因为武功不济,又中毒在身,落在最后的吴人美。

吴人美跑的脸颊煞白,唇色发青,身后的溅起的水滴已经打湿了他的后背。

崔为之:“不行,这水流太猛烈了,咱们要更快一些才行。”

崔为之收起折扇,朝吴人美伸出手,浅浅一笑,端的是大家气度。

白子宁善良忠厚,也不会在此刻撒手抛下吴人美。

他也向吴人美伸出手。

白子宁不好意思道:“抱歉,之前忘记了。”

吴人美神色复杂,可避免真的死在这里,他只得握上了两人的手。

白子宁和崔为之运起轻功,朝前面人追去。

吴人美回头望去。

无情的洪水冲毁了白鹿城,卷走了士兵与平民,到处是哭喊,四处可见泡的发白的人身。

在天灾面前,人命如草芥。

眼前的一幕幕无异于地狱。

吴人美自知如果他能活下来,眼前这一幕以后一定能成为他终身噩梦。

这个噩梦会不断提醒他,他真的做好了准备,能够承担如此多性命的重量吗?

吴人美无力垂眸。

为人君,不仅要享受权势带来的好处,也要承受权势带来的恶果。

他一笔一划写下的朱批,可能会让无数□□离子散。

他的软弱妥协,可能会让无数民众死亡。

他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关乎整个国家,关乎无数活生生之人的性命。

性命的重量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吴人美努力挣扎,勉强睁开眼。

他看到白子宁神色难受,露出不忍的表情,而率先出手帮他的崔为之却仍旧神色平静。

路上有被冲飞出去的落石砸中的魏国士兵朝崔为之伸出手,喊着:“将军,救命!”

连白子宁都想要救一下,崔为之却警告道:“我们不能停下。”

“受灾者众多,我们能救的极为有限。”

她率先扯着吴人美,连带着白子宁加快速度。

吴人美和白子宁眼睁睁看着那个魏国士兵脸上的希望一点点枯萎,最终被夹杂着泥沙的黄褐色洪水兜头砸下。

崔为之始终不曾回头,她脸上仍旧挂着属于世家君子的温柔笑意。

吴人美和白子宁无端端地从心底泛起一阵凉气。

即便他们六人已经属于武功高强、轻功卓绝之人,在洪水不断地追击,他们不断逃命之下,难免倦怠,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吴人美已经能够感觉到背后的水舌舔上了他的后背,他快要被“水鬼”抱住了。

他手臂忍不住发抖。

他艰涩道:“算了,朕是一个失败的帝王,不如干脆与那些士兵一道埋骨此处。”

他抿了一下唇,艰难开口:“你们放手吧。”

他神色肃穆道:“身为君王,朕要……”死的有尊严。

他话还未说完,一道白虹贯日而来。

那道白虹正从他头上划过,激得头皮发凉。

吴人美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身后扬起的江浪被那道白虹硬生生斩出一条缝隙,让水花避开他们三人朝两边飞溅。

好厉害的剑法!

好高深的功力!

吴人美再看向来人,一个身着白衣的长身玉立男子不知道何时落于他们身前。

他对白子宁道:“你还能坚持吗?”

白子宁脸上汗珠滑落,却还是道:“我能!”

崔为之摇头道:“他与我功力相当,我如今都费力,他更是如此,你莫要听他逞强的话。”

崔为之:“我们三个要濒临末路了。”

玉长生微微点头,对吴人美道:“陛下派我来救你,请。”

吴人美一愣,“陛下?谁?季薄情?”

玉长生微微蹙眉。

吴人美神情惊喜,“难道你们已经得到楚贪狼送出去的消息,他呢?他没事吧?”

玉长生:“他无事,他担忧你。”

吴人美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忍不住抱怨道:“朕有什么可担心的,他该顾好自己才是,他那个性子……没有得罪谁吧?”

崔为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吴人美立刻面露不满。

崔为之:“抱歉,只是再这样耽搁下去,我们就要九泉之下再相见了。”

吴人美:“你竟还笑得出来?”

玉长生:“我且助你们一下。”

白子宁、崔为之:“……”

等等,你要做什么?

只见玉长生拿着还带着剑鞘的剑,分别朝两人后腰一拍,大力扫过,直接将两人掀飞出去。

玉长生则因为力道而向后退到洪水处。

他旋身一跃,脚尖点碎几滴水珠,再次冲向吴人美。

他一把抓住吴人美的胳膊,带着他,腾挪几步就跃过了被他甩出去的两人,甚至轻松地来到顾清池和华九灵中间。

两人刚刚看到了后面的骚乱,见玉长生到来,两人皆是如临大敌。

玉长生礼貌询问:“需要帮助吗?”

顾清池:“不用,不用。”

华九灵:“走好,走好。”

顾清池:“咦,你不是女帝身边人吗?”

华九灵眯起眼睛,“等等,你是之前在山上断我箭矢之人!”

玉长生微微颔首致意,便带着吴人美奔向了前方。

吴人美已经不想探究此人功力到底有多高了。

他只想知道女帝手底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能人异士啊!

卢小师本领高绝这是谁都知道,要不然他也不会杀了那么多世家贵族,却没有人能拿他有办法。

可是,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竟然带着一个人赶上了最前面的卢小师。

这岂不是说此人的本事要远远高出卢小师?

华九灵陷入了沉思。

顾清池轻笑一声,慢条斯理道:“有些人啊,就以为自己是那独一无二的存在,殊不知自己随时可以被取代,取代者更加优秀。”

华九灵歪着脑袋看他一眼,“我觉得你脸上的痕迹应该对称一些才是。”

顾清池别开脸,低声道:“真不知你是如何想的,一手好牌被你自己给毁了。”

华九灵沉默。

她盯着自己的金刀,慢慢开口,“我以为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奈何得了她的。”

顾清池:“那你这次为什么又突然来了?”

华九灵持刀指向他,“因为有个谋士说的很有道理,凭什么季薄情当得了女帝,我当不得?人生在世,总要搏一搏。”

顾清池简直要笑出来了。

傻子,你被人驴了啊!

……

玉长生带着众人逃上了山顶,众人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

直到这时,他们才看到山上有一个高大男子正负手看着山脚下的洪水。

玉长生道:“逃出来的人不足一成。”

男人回过头来,正是楚贪狼的脸。

吴人美原本已经毫无力气,见到楚贪狼还是努力起身,“贪狼!”

季薄情打量吴人美,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真狼狈啊。”

吴人美气笑了,“那你不好别看吗?”

季薄情:“快别说话了,赶紧坐着休息会儿吧。”

吴人美知道她是对自己好,便重新坐下了。

因为两人熟稔的对话,顾清池、崔为之和华九灵皆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同样,季薄情也打量起了他们。

她率先将目光落在了崔为之身上。

崔为之乃是崔不群一手推上去的崔家家主,气度雍容,容貌秀丽,自有一番世家才有的气度。

她又扫了一眼顾清池。

顾清池除了瘦了些,也没有太大改变。

最后,季薄情才将目光落到了华九灵身上。

这还是华九灵背叛她后,两人第一次相见,如今狼狈的是华九灵,而她是负手而立、掌握全局的那个。

季薄情笑道:“花州王,陛下要我问您一声,花州土皇帝的日子过得可还舒心?”

吴人美目光咄咄比逼向季薄情,可他却没有在众人前开口。

华九灵双手搭在腰间的刀上,扬眉一笑,嚣张道:“舒心,舒心极了,吃得好,睡得好,有什么不舒心的?”

她说罢后,抿了一下唇,不适地别过头,耳朵上长耳坠摇摇晃晃。

她只戴着一枚耳坠,这是一枚金红石榴籽耳坠,或长或短、摇摇晃晃的金丝下挂着红宝石石榴籽。

她本就生的艳丽飒爽,红宝石更加衬她了。

季薄情突然笑了出来,“本来陛下还要一句话要让我问您的,如今却是不用问了。”

华九灵不爽地转过头,“她要问什么只管问就是,我这个败者都没说什么呢,她这个赢家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季薄情看着她的耳坠不说话。

华九灵突然明白季薄情想要问的是什么。

她不自在地捋了捋耳坠,“怎么了?她要问的难道跟我的耳坠有关吗?”

季薄情笑了笑,“陛下想问的是,你可还留着她赠与的石榴坠,现在看来,花州王不仅留着,而且不离身。”

华九灵沉默了。

她回身看了一眼尽数陷落的花州士兵,竟觉得自己这些年十分好笑。

她简直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一样。

恐怕在梦真眼中,她也是一场笑话吧?

她握紧刀柄。

一道温柔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

“陛下说,她还想与你一道吃今年的新石榴,还有往后每一年的。”

华九灵就像是吞进了一枚热年糕,熏得她嗓子和眼睛都热疼热疼的。

第97章 “这个姐姐,我像是在哪……

华九灵没有开口, 只是背过身,盯着山下发呆。

季薄情又朝崔为之拱手,“见过崔大人。”

崔为之摆手道:“见笑, 见笑了。”

季薄情先礼后兵, 缓缓笑道:“有幸见到崔大人和顾大人,实在是楚某的荣幸, 不知两位可有意跟楚某走一趟?陛下也想要见见昔日故人呢。”

崔为之笑着叹气,“女帝有命, 莫敢不从,只是不知如今女帝在何处?”

季薄情莞尔一笑,“我也不知道陛下行踪。”

顾清池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眼下, 咱们能做的难道只有在这里等着了吗?”

白子宁:“天灾如此,非人力所能及。”

顾清池:“只怕这不是什么天灾吧?”

顾清池斜睨了吴人美一眼, “越帝是知道些什么吧?”

吴人美一脸茫然。

顾清池迅速道:“越国的军队里少了一支队伍, 裴宗之和晁开天俱不在, 陛下难道要说洪水到来与他们无关吗?要知道,这里可并非是秀江原本的江道。”

吴人美一阵恍惚,突然间,他好像醒悟过来什么。

“你说什么!”他猛地跳起。

顾清池含笑道:“原来越帝您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季薄情按住吴人美,轻声道:“别被他激怒了。”

吴人美忍了忍, 看向顾清池的目光尤其不善。

顾清池端详着季薄情, 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了起来,“这水看样子一时半会是退不了了,我们不知道要在山上呆多久, 如今共同患难,应该尽力合作才是。”

崔为之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是谁刚刚一直在挑拨离间呢。

季薄情:“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她看向玉长生,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低声道:“去做你想做的吧。”

玉长生回过神,看向她。

季薄情浅浅一笑,“去吧。”

玉长生稍一点头,立刻运起轻功,前去营救被洪水冲走的人。

白子宁也很想要去,又担心季薄情孤身一人。

季薄情却仿佛背后有眼睛一般,笑着道:“子宁也去吧。”

白子宁揉了揉脑袋,“嗯”了一声,马上前去救人。

卢小师抱着胳膊,斜倚着树干。

吴人美轻轻叹了口气,“当真是有情有义之辈。”

他重新起身,拉住季薄情的手。

原本在一旁旁观的华九灵和顾清池同时转过身来。

顾清池紧迫笑道:“两位要说什么悄悄话?不妨说给在下听听?”

华九灵:“你们两个在偷偷谋算什么?”

季薄情笑道:“非也,是陛下有一件事要与越帝相商。”

除了华九灵外,剩下的人都已经猜到了。

崔为之:“没有想到,我竟然能亲眼见证越国的皇帝臣服于大周女帝,兜兜转转,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华九灵这才恍然大悟,“你们竟然是一伙的!”

季薄情带着吴人美走开后,崔为之看向顾清池,坦言道:“顾大人今日颇为急躁。”

顾清池:“遭遇性命危险,难免急躁。”

“真是这样吗?”崔为之点到为止,并不探究。

她轻声道:“越国青州秀江决堤,大半个青州和小半个徐州都会受到影响,崔某感觉越国气数将尽了。”

顾清池叹息道:“若不是你我误入陷阱,又被困在此处,也不至于无计可施啊。”

崔为之点头,“没错,我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可恨啊。”

顾清池苦笑,“原本我都在陛下面前夸下了海口,没想到被打脸了。”

崔为之揉着太阳穴,“顾大人是陛下身边的红人,不像是崔某,崔家自崔某以下,尽是需要戴罪立功之人啊。”

两人对视而笑,皆露出苦态。

卢小师“啧”了一声,显然觉得二人是在惺惺作态。

另一边。

在吴人美还未张口时,季薄情便率先道歉:“抱歉,我本就是女帝的人,一直以来没有跟你说。”

吴人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季薄情温柔坦诚地与他对视,“因为我真的很想让天下一统。”

吴人美硬撑着与她对视良久,还是忍不住败下阵来。

吴人美垂眸道:“贪狼,你还骗了朕什么?”

季薄情:“对不起,我唯一没有骗你的便是……我想你好,想天下安好。”

这个样子的楚贪狼让他如何怪罪的起来!

吴人美抿紧唇,脸色还是臭臭的。

季薄情笑了一下,“还好玉长生来的及时,否则你就……唉,你也该练练武功了,你看看,这些人中就你武功最差。”

吴人美恼羞成怒道:“合着你三句话不让朕生气就不行是不是?”

季薄情垂下眼,温柔地笑了起来,“不是,我只是想让你更加像个这个年纪的少年。”

“有些事情你承担不来,不想承担了,那就扔给别人好了,你总要想想自己才是。”

吴人美耳根忍不住发红。

这个人真是……最讨人厌的是他,最让人心软的也是他。

吴人美:“行了,说来说去你不还是向着季薄情。”

季薄情笑道:“我若说我是向着你的,你信吗?”

吴人美被她骗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可他还是想要信她。

吴人美看着山崖下方的洪水,“这真是裴宗之做出来的事情吗?”

季薄情:“我想,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裴宗之的秉性才是,再好的伪装也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吴人美仔细想想,好像裴宗之确实有些时候怪怪的。

“如果真是裴宗之做的,他为何要如此?”

吴人美百思不得其解,“越国的百姓跟他有仇吗?越国的世家跟他有仇吗?朕跟他有仇吗?越国又跟他有仇吗?”

“他这样做毁了越国,毁了朕,也同样害死了世家和普通百姓。”

季薄情:“或许,他是想要创造一种全新的局势。”

“在这个局势中,不需要越国,只要魏国和大周并立。”

季薄情看向吴人美,“你想不想看看裴宗之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想不想知道你与陛下之间的差距,或者,你难道不想知道我这种人为何会对陛下如此忠心?”

吴人美想:他当然想,想的不行。

季薄情似是读到了他心里面的回答,“那你就留在陛下身边好好看着吧,看看该怎么管理那些世家,看看到底如何为君,看看什么样的国家才能一统天下,开创盛世。”

季薄情不好意思笑了一下,“虽然陛下说,她也在学着做一个合格的君主,但我觉得你在她身边一定会大有裨益。”

吴人美思量良久。

“我一个君王沦为臣子……”

季薄情:“不如这样说,吴人美不能当天下任何人的臣子,除了大周女帝。”

“因为只有女帝才是真正的天下共主、九鼎之尊。”

“以女帝为尊,才不会让天下任何人笑你。”

吴人美捂着额头,“我这个样子,文不成武不就,又能帮得上什么?”

季薄情笑了,“因为你的身份,即便越国亡了,你也是曾经当过君王之人,那些世家再如何猖狂,也得给你几分薄面。”

吴人美在外交上能起到作用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尤其是当季薄情自己无法前往的时候,也只有吴人美的地位能够代替她前去外交。

吴人美抚掌笑道:“不愧是女帝季梦真,把人看进了骨头里,所有人都能在她手底下找到自己的位置。”

吴人美到底还是被季薄情画的大饼所吸引,同意为臣。

吴人美拍了拍季薄情的肩膀,“陛下应该好好赏你才是,若是没有你,我也不可能最后下定决心。”

吴人美朝季薄情粲然一笑。

之前,他一直作为吴横江之子、越国的幼年君主而活,如今,因为楚贪狼,他想要为自己活。

……

等吴人美和季薄情回来时,发现玉长生和白子宁二人已经救下了几个士兵和平民。

这些人皆躺倒在地,只有胸膛微微起伏。

季薄情用自己的医术技能,为他们诊脉,告之他们注意的地方。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头顶落下了一片黑暗。

季薄情抬起头,就见华九灵、崔为之和顾清池竟然不约而同凑了过来,身影挡住了光线。

季薄情:“你们要干什么?”

华九灵不自在地摸了摸耳坠,“干什么?随便看看而已。”

崔为之:“我有话想与你单独说。”

顾清池:“你跟我过来一下。”

明明同处在一个阵营的两人竟不约而同想要避开对方,跟季薄情单独交流。

一旁的卢小师嗤笑一声。

顾清池盯着崔为之,“崔大人,你要做什么?”

崔为之神情温和,“顾大人,崔家到底跟女帝有旧,我想要问一问女帝近况不算是罪大恶极吧?”

顾清池真是听不得这句话。

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暗暗捏紧,笑道:“自然不算。”

“若说有旧,那我与女帝也是有旧的。”

季薄情心中冷笑。

你还真敢说啊!

季薄情晾着顾清池,对崔为之道:“请跟我到这边来。”

“哎!”华九灵转过身,有些急了。

崔为之笑着道:“难道殿下也要因为有旧,想要单独问问女帝的近况?”

华九灵挽了一个刀花,硬撑着道:“自然不是,我只是在练刀时,喜欢嚷嚷两声罢了。”

崔为之像是没有看出她的真意,笑着点头,“这样啊。”

待两人走后,华九灵却把自己气得不行。

她双刀横斩,干脆利落地将一棵树砍成了三段。

顾清池:“有这么大的力气,去救人不好吗?”

华九灵双刀直奔他而去,“要你来多管闲事!”

顾清池“啧”了一声,只有连连躲避。

……

崔为之与季薄情并肩而行。

崔为之温声道:“恭喜女帝。”

季薄情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崔为之缓缓道:“恭喜女帝重掌越国。”

季薄情心中一跳。

果然不愧是崔不群挑选出来的崔家家主,虽然温润婉约、雍容气度,心机、城府却是样样不缺。

季薄情笑了,“崔家祝贺女帝陛下?”

当真笑话。

崔为之露出谦卑的神色,轻声道:“如今的崔家是被女帝修剪过的崔家,我等族人长成了陛下所希望的样子,可陛下离开时,却忘了将我等带上。”

崔为之含笑,“忝为家主,我只好带着崔家的殷切期待,去追上不小心忘了我们的陛下了。”

这话无疑就是在说——他们整个崔家都是身在魏国,心在大周。

崔为之转头看向浩浩汤汤的水流,笑着暗示道:“这支满编的精锐部队便是崔家献给陛下的投名状。”

季薄情心中不由得大为震惊。

崔为之抬起手,轻轻按住自己脸庞的碎发,她侧头温婉一笑。

季薄情的心剧烈跳动。

不是因为她的容颜,而是因为她所说的话。

崔为之缓缓开口:“崔家虽是世家,却与旁的世家不同。”

“此次我来这里,便不打算再回去了,陛下若是能有用得着臣的地方,是臣的荣幸。”

崔为之眸光温润,“臣崔行崔为之甘愿为陛下效力,为大周效力。”

“崔家是大周的崔家,崔家人是大周的臣民。”

她说的话响当当又漂亮至极,可季薄情却对她的话半信半疑。

世家之人说的话再如何漂亮,骨子里都不过是为了传承而已。

崔家那时投降魏国也好,此时用魏国的士兵讨好季薄情也罢,不过是为了两头好处皆占,两边都站队罢了。

不过,对于季薄情而言,骑墙派也有他们的用处。

……

另一边,扶苏城中,季薄情已经孤身一人来到献马匹商人所居住的客栈。

季薄情进来时,一伙人正嚷嚷着赌钱,将桌子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季薄情坐在一旁。

“好,下注了,下注了,我要开了!”一声清亮的嗓音响起。

突然,一个少年踩着桌子,双手紧紧按着一个骰盅。

他露出快活的笑容,双手捏着骰盅,飞快晃动,手指晃得让人眼花缭乱。

“准备好了吗?我要开……”

他偶一抬头,一双如同山雀般快活肆意的眼眸正对上季薄情的眼。

一只只银红色的山雀似是从他眼睛中,扑朔朔地扑到季薄情的面上,用翅膀的绒毛刮她脸颊,用鲜红的小嘴蹭她的鼻尖。

山雀叼来了桃花,落进她的眼中。

“喂喂喂,愣着干什么!”

“快点开啊!”

“别傻站着了!”

少年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看呆了。

他随手将骰盅往后一抛,摘下掖在腰带中的衣摆,轻快地从桌子上跳下来,朝季薄情走来。

他一边走,一边笑着道:“这个姐姐,我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第98章 “怎么办?” “更……

随着少年的话音落下, 客栈中的人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然而,等他们看清季薄情的面容,笑声却戛然而止。

“拜、拜见陛下!”

他们慌慌张张地朝季薄情下跪。

季薄情姿态从容坐在桌旁, 含笑点头, “诸位不用惊慌,朕只是随便看看而已, 你们继续玩吧。”

几个人看来看去,有胆大的邀请季薄情一起来玩。

季薄情嫣然一笑, 并没有拒绝这个与民同乐的机会。

她从少年的身旁走过,光辉灿烂的衣角蹭过他的红衣,她衣服上的金线刮过他的衣料发出“沙沙”的声响。

少年下意识捏住衣角,让开她的衣摆。

季薄情眸光扫过他,笑着点头。

少年回视, 大胆地露出肆意的笑容,就像是一树肆无忌惮、热烈迎接的日头的桃花。

等到季薄情从他身旁经过, 他才搓了搓自己的衣角。

他发现自己的衣摆竟然被季薄情衣服上金线钩起了线, 此时, 那处还钩在金线上,拖出一道逶迤红线。

他的视线顺着红线望去,见季薄情所到之处,众人纷纷闪避跪拜。

她分开众人,独坐上座。

季薄情接过别人奉上的骰盅, 笑道:“朕已经好久没有玩过这个了。”

她随意晃了晃, 骰子在骰盅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季薄情单手抵着下巴,盯着骰盅笑道:“光是摇骰子没意思,总要有个对手才是。”

季薄情看向少年。

少年垂眸一笑,唇瓣微启, 小虎牙一闪即没。

他抬起头,“好,我来当你的对手。”

有人凑热闹道:“陛下,你别看他年纪小,在摇骰子方面,他可是常胜不败的将军。”

季薄情:“将军吗?”

季薄情:“那请将军上座。”

少年顺着红线走来。

阳光从他背后的门外投进来,将他整个人映照的毛茸茸的。

季薄情:“该如何称呼这位小将军?”

少年:“我姓李,名桃年。”

季薄情与之对视,“桃李年华,确实不错。”

“没有字吗?”

少年摇头。

季薄情:“我赐你一字如何?”

少年抱拳嬉笑道:“请见教。”

季薄情抿唇,“桃李有枝叶,枝叶总关情,你字关情如何?”

少年在阳光中微怔,明亮的眸子倒映着她的样貌。

他抬起手,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笑道:“好啊,谢陛下赐字。”

“既然赐字,那陛下就不要后悔啦。”

季薄情失笑,“朕有什么可后悔的?”

“不过,有了对手后,没有彩头也没有意思。”

季薄情挑眉,“少年,敢与朕赌个带彩头的吗?”

少年野心勃勃,“有何不可,我可是常胜将军!”

季薄情:“那你能跟朕赌什么?”

少年:“嗯,赌什么,陛下想要什么?”

这话本应该由上位者季薄情问他的,却先被他反问了回来。

季薄情笑道:“要什么,你都给吗?”

少年摊开手臂,坦然道:“我父母将我生在世上,父兄把我抚养长大,我所用皆出于他们,我身上没有什么属于我的,我看上去富裕,却穷的要命。”

季薄情:“朕只要你有的。”

少年眨眨眼睛。

季薄情:“朕要你以后的年华,你的未来。”

少年垂眸浅笑,脸颊上还带着淡色的绒毛,整个人看上去毛茸茸极了。

他毫无顾忌,肆意答复:“可以啊。”

就因为一个赌注,他压上了自己的年华。

季薄情双目咄咄注视他,单手摇骰盅。

她手腕从衣袖中露出,伶仃又充满力量,她从手腕开始使力,轻轻一抖。

这股力从她身上传到骰盅里,只有轻微的“咔嚓”一声,她停住了手。

骰盅捏在她的手中。

她的手停在空中,指尖一动不动。

她稳稳地放下骰盅。

她扬眉笑问:“赌大还是赌小?”

只有一个动作,只有一声轻响,无论是看,还是听,都很难能分辨。

少年爽快道:“大!”

季薄情:“那就请你看好了。”

她缓缓揭开骰盅。

周围的人都忍不住伸出脑袋去看。

只见骰盅中,三枚骰子竟然用一种诡异的姿势维持着一个塔的形状。

塔的下端由两个边边抵在底部的骰子组成,最上面则嵌着一枚边边在上的骰子,如此看来,三枚骰子竟然没有一个面是在上的。

季薄情看着少年,笑容肆意,“应该没有点数还有比这更加小的吧?”

少年脸上露出单纯的赞叹,好像一点都没有将自己的未来被输出去的事情放在心上。

他好奇道:“你真厉害,这到底是怎么投出来的啊,你介意我摸一摸吗?”

季薄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少年探过身子,竟真的捻起了一枚骰子。

随着他的触动,下面两个骰子骤然垮塌,变成了两个六点朝上的模样。

少年看看手中的骰子,又望了望改变的骰子,露出惊喜的表情,“这可真是……神乎其技啊!”

季薄情朝他伸出手。

他却用双手一把抱住季薄情的手。

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小狗狗似的,发出可爱地哀求声,“教教我吧!求求陛下教教我吧!”

季薄情:“……”

她好笑道:“就这么喜欢吗?”

少年猛点头,看样子是非要学到这门技术不可。

“喜欢,喜欢死了。”

季薄情:“好好好,都教给你,反正你不是已经把年华输给了朕嘛。”

她看着他手中紧紧攥着的骰子,笑道:“落……骰子无悔哦。”

少年摇摇头,单马尾摇来摇去,“我本来就没有打算反悔。”

他珍惜地注视着手中的骰子,“反正我要学。”

季薄情眼神骤然放空。

她这门投骰子的技术还是崔不群教导的。

花雨下,他笑着握紧手中的骰子,对季薄情道:“落骰子无悔啊。”

气得季薄情直接将剩下两枚骰子投掷向他。

他手轻轻一捞,将剩下两枚骰子也捞到了手里。

季薄情不服道:“还世家典范呢,你天天就在玩投骰子了,这难道就是你们世家学的本事?”

崔不群望着手里的骰子,眼神也有些疑惑,“我也不知道,当我将骰子拿到手里的时候,就自然而然会这些,好像我天生知道怎么投骰子一样。”

季薄情一阵无语。

崔不群见她神色不佳,哄道:“好吧,不玩骰子了,咱们改玩别的吧。”

季薄情双手杵着脸颊,“双陆、六博、叶子戏,甚至民间的升官格都玩厌烦了。”

崔不群:“那我就为殿下创造一门新游戏。”

季薄情眼睛一亮。

崔不群若有所思,“陛下是喜欢益智类的?扮演类的?还是经营类的?”

季薄情当时嗤笑一声,“你说的都是什么啊。”

后来因为有些事情,季薄情就忘了这件事。

季薄情如今想来,却觉得有违和的地方。

益智类……扮演类……经营类……这些为什么都这么像是玩家口中的游戏分类?!

季薄情回过神,笑道:“你想学的,朕都可以教给你,毕竟,朕此次前来也是专门为你而来。”

少年被吓了一跳,指了指自己,又露出有些臭屁的表情。

“真不愧是我啊!”

他居然让他的虎牙都显得无比灿烂。

季薄情的心为这个少年而亮堂起来。

她坏笑道:“喂,你也是这样想的吧?你是专程为朕而来的吧?要不然为何偏偏点明要见朕呢?范……”

她慢悠悠拉长了声音,享受他被戳破身份时的慌张的神色。

她食指弯曲,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笑道:“……范关情!”

范丛飞的慌张顿时变成了无奈。

季薄情:“你要对朕说什么,咱们另外找个僻静的地方慢慢说。”

见季薄情叫破了范丛飞的姓氏,人群有人默默将手伸到了腰后。

范丛飞举起手,“好,随我来。”

他将季薄情引到楼上屋子里。

季薄情打量了一下,桌子上放着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有吃的,有用的,都是她喜欢的。

季薄情微笑道:“你们打听的还挺细致,这是见面礼吗?”

“啊!啊?”范丛飞茫然,“这……这是我自己的,我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买了,既然陛下喜欢,那就拿去吧。”

季薄情见他神色不似作伪,心中大感疑惑。

天下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季薄情坐在桌边,慢条斯理给自己倒了杯茶。

她端着茶杯凑到嘴旁,竟突兀的笑了一声。

“朕是没有想到凉州竟然会派你而来,难道你想要像抄了北戎的老巢一样,抄了朕的老巢吗?”

范丛飞:“陛下与北戎人又不一样,草原战的打发跟攻城战的打发也不一样。”

他起了兴致,好像要跟季薄情好好说一说两场打法的不同。

季薄情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越听越觉得其中有借鉴之处,范丛飞真不愧是天生将才。

范丛飞见她如此,忍不住像是小狗一样药着尾巴似的头发,笑呵呵道:“除了我父兄外,陛下还是第一个能如此专心听我讲的是什么的人。”

季薄情捂着脸,深深叹了口气,“怎么办?”

范丛飞:“啊?”

“更想要了啊。”

季薄情移开手,抓住范丛飞的双手。

她目光恳切,“丛飞,朕想要你的才华为朕所用,朕实在太过欣赏你,既然你来了,朕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你回凉州的。”

范丛飞瞪大眼睛,“哎?”

季薄情莞尔道:“你该好好保护你自己的,你将才华展露在朕的面前,就如同在黑暗中点亮了篝火,朕会向火光而来,朕怎么会放过这样耀眼的火光?”

范丛飞眨了两下眼睛,突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反手握住季薄情的手,“好啊,陛下。”

这下子愣住的反倒是季薄情了。

范丛飞:“我一见陛下就特别有好感,陛下又这么欣赏我,帮帮陛下也没什么。”

季薄情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发现范丛飞的性子真是跳脱恣肆。

这样活的比谁都耀眼恣肆的少年竟然尚未加冠就死了。

季薄情的手缩紧了一些。

范丛飞做出一副理解的模样,低下头,用自己额头蹭了蹭她的手背。

季薄情呆呆看着他。

他侧着头,枕着她的手朝她露出一个“喜欢死了”的表情。

“陛下,不要伤心,我在这里呢,好好的。”

季薄情出神道:“你刚刚从朕的脸上读出了什么?”

范丛飞:“陛下脸上写满了我好伤心,快来安慰我。”

他像是羊羔,像是狗狗,眨眨漂亮的桃花眼。

他握着她的手摆出一个花托,他笑着将自己的下巴抵在她的手掌上。

“陛下,实不相瞒,我这次出来就是偷偷来效忠您的。”

季薄情惊讶。

范丛飞皱了皱鼻子,“谁让我父兄都限制我去打仗,我只能偷偷跑出来来打仗了。”

“我还特地带了兄长才从北戎那边买来的战马来作为见面礼呢。”

季薄情一时之间冒出许多问题,不知道该首先问哪一个才好了。

“你偷战马?”

这是坑兄又坑爹啊!

“路途遥远,你是怎么通过益州和交州的?”

范丛飞笑了一下,“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反正我们就是马多,可以随时更换。”

范丛飞不好意思道:“不过,好像给父兄带来了麻烦,他们好像觉得我是被父兄故意派出来的,益州和交州如临大敌。”

“趁着他们搜索我的时候,我早已离开了。”

季薄情:朕就说为何近来凉州、交州和益州都有些诡异的平静呢,原来是因为你小子啊!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打仗?”

范丛飞:“对于我来说,这就像是解开九连环一样,解开每一环都是一个惊喜,战场大概是唯一一个集天地人三方斗场于一身的地方了。”

“实在没有比这更有趣,更能让我兴奋的地方了。”

第99章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崔不……

这少年简直就是生来就适合上战场的。

季薄情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范丛飞了, 一般他这个年纪的少年即便胆子再大,上了战场后,真正看到了血肉横飞的景象, 也难免被吓到, 从抵触到麻木,大概不会有人像他一般还依旧跃跃欲试。

他也并非是好战, 而是享受战争中的斗智斗勇斗狠。

季薄情打量着范丛飞,范丛飞任由她看。

他挠了挠桌面, 笑道:“陛下,我也知道我的要求有些奇怪,毕竟,我乃凉州王之子,竟然跑来给陛下效力, 很古怪吧?”

季薄情笑了起来,“怎么会?朕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你若想要, 朕给你便是。”

范丛飞目露惊讶。

季薄情:“朕给你一个机会, 朕信你不会负朕。”

范丛飞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连颧骨都被笑容抬高了。

“陛下,您的气魄当真是无人能及。”

他仰望着季薄情,眼睛亮闪闪的,像是藏满了钻石。

季薄情:“既然我已经答应你, 那你也老实告诉朕, 你来这里,是你自己的主意吗?”

范丛飞眨眨眼睛。

季薄情:“无论你的回答是什么,朕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范丛飞松了一口气,老老实实道:“不是, 是有一位谋士对我说的,他说我父兄既然不允许我上战场,我可以偷偷自己开辟战场,最好的地方就是这个混乱之地扶苏城了。”

“如果做的好的话,甚至可以引起三方大战。”

范丛飞:“可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陛下却成了扶苏城的主人。”

“我便想着,与其偷偷摸摸搞事情,不如光明正大搞事情。”

他朝季薄情拱手,“臣现在可是奉旨开战!”

他的笑容又甜又讨好。

季薄情好笑道:“行了,朕知道了,把你诓骗到这里的人又是谁?”

范丛飞:“崔不群的弟子崔荒诞啊,他与我兄长同在崔不群门下求学,是有些交情的。”

季薄情:“他什么时候开始为你们谋划的?”

范丛飞:“很久了吧?之前他一直在外游历,但时常与我们通信。”

季薄情闭上了眼睛。

她之前怀疑鼓动花州王出击的人是崔荒诞,如今凉州也有崔荒诞参合一脚,这个人还真是如同玩家们说的那样,是乱世“搅屎棍”,古今第一精神病。

但此人又与裴宗之和交州的越子衿并称三杰,崔荒诞行事荒诞无稽,但他本人的能力是不差的。

季薄情甚至忍不住怀疑当初假扮崔不群之人也是崔荒诞。

“朕知晓了。”

季薄情拍了拍范丛飞的肩膀,“若朕让你即刻出兵,你觉得如何?”

范丛飞眼睛更亮了,“真的吗?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陛下要我打谁?陛下如果早些见我,我都能帮陛下一起打花州了。”

季薄情笑了,“放心,有你打的。”

“朕要你打的便是徐州。”

范丛飞笑了,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原来是徐州啊,我老早就感觉只要给我一支军队,我就能灭了越国,从徐州一直向上捅穿青州、燕州,甚至直取幽州,幽州好歹也是我们的地盘,哪里能让北戎那些家伙占据?”

范丛飞说话口气极大,他也确实有这个本领。

季薄情:“但是,朕并没有足够的士兵和粮草供给你。”

范丛飞摆手,“这也不算什么,就地取之就行了,这里可比草原上富裕多了。”

季薄情:“这也不行,我大周的军队讲究的是秋毫无犯。”

范丛飞摸摸下巴,“那我去抢越国官府和军队的呢?”

季薄情暗示地看了他一眼,“这样自然是可以的,不过,你抢官府不如去抢世家,他们都囤积了好多粮草,有些世家甚至会囤积兵马,当然,商人那里也是有很多的。”

范丛飞灿烂一笑,“明白了,陛下。”

季薄情:“这可不是朕的圣旨,朕只是随意给你聊聊而已。”

范丛飞“闻弦歌而知雅意”,得意抬眉,“陛下,我可是天性残忍的范丛飞啊,这些当然是我自己想的办法,我还希望他们知道我这样做的以后来找我麻烦,毕竟,上一个来找麻烦的已经让我把他的大腿骨磨成了骨刀了。”

范丛飞从腰间掏出一卷,他展开卷轴,里面竟然排满了各种骨刀。

他笑嘻嘻道:“这些可都是我的战利品,有几个北戎部落族长,还有北戎的左贤王、北戎王的太子,我可不介意我的战利品多一些。”

看到这些骨刀,再看向范丛飞天真的笑脸,季薄情都忍不住头皮发麻。

这些骨刀全都是用他敌人的骨头打磨成的。

怪不得凶残的北戎人会对范丛飞望风而逃。

虽然一般人看来范丛飞实在太过残忍无情,可对敌人同情,难道不是对自己人的残忍吗?

敌人的胆寒与颤栗才是对一位将领的最高赞赏。

季薄情俯下身,突然抱了一下他的脑袋。

范丛飞整个人僵住了。

季薄情笑了一下,“丛飞,做得好,有你在,北戎人才会不敢肆意妄为。”

“你好好干,做得好的话,朕此生绝对会护着你,无论你做了什么,无论你得罪了谁,朕无条件站在你身前,护着你。”

范丛飞瞪大眼睛。

这样的话,简直是他父兄都没有说过的。

他们甚至会指责他的做法太过凶残,容易折损自己。

还说他背了太多罪孽,容易折寿。

可是,他只想活得恣肆灿烂,才不管会不会折损自己呢。

他是蜡烛的话,他们想要通过阻止他发光发热来让他活得长久,可是,这有什么意思,他想要燃烧啊,他想要更加光明和火热,即便是最后的代价燃烧了自己。

他想要当最璀璨的流星啊。

季薄情柔声道:“你的父兄为何不让你上阵杀敌?”

范丛飞想了想,还是隐瞒了真相,小声道:“怕我招惹太多仇敌吧?”

季薄情松开他,“朕虽然没有办法给你太多军队,但是,朕可以给你一支特殊的军队,你如果能够带领好他们的话,会有奇兵的效果。”

范丛飞好奇极了,“什么军队?”

季薄情:“有各种武林奇人异人组成的军队。”

说白了,就是一支玩家军队。

“他们或许有着这样那样的毛病,也有可能不停指挥,泄露军机,更有可能肆意妄为,但我可以向你保证的是他们每一个人都悍不畏死,就好像他们的命有好几条一样,丛飞,你能用好这样一支军队吗?”

范丛飞笑了起来,“陛下,您说的不是我吗?”

季薄情愣住了。

是啊,她的说法好像跟范丛飞的特质特别相似,应该说范丛飞像极了这些玩家。

季薄情:“好,果然不愧是范桃花!”

范丛飞“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陛下!”

他的声音带着奶音的撒娇和难为情的味道,很难能想象这样的少年是那个凶神。

季薄情笑了笑,手掌在他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

她可是摸了赫赫有名凶神的脑袋呢。

范丛飞笑着用脑袋在她掌心蹭了蹭。

季薄情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真的好像啊。

当年的崔不群也曾这样讨人喜欢过,不过,他变得越来越沉稳,越来越有秘密,也越来越让她看不透他了。

……

秀江决堤,淹没了大半青州和徐州的部分城镇,更要命的是这决堤的洪水甚至牵连到越国的都城长青城。

“破屋又逢连年雨,漏船又遇打头风”,原本炸毁秀江是一场人祸,可谁能想到接连几日,越国境内都在下大雨,雨势一时不停,简直似乎是将天捅了一个窟窿,汹涌的洪水有了雨水的补充,来势更加凶猛了。

有玩家在世界频道上怒骂——

【甜甜的天】:到底是谁炸毁的啊,我是准备跟着越国打仗的,结果直接将我给淹死了,死在这里一上线就被淹死,我已经好几天没有上线了啊!

【气愤】:我是魏国的,靠,我还以为这次能够攻占越国了呢!

【花州天下】:我还以为我们是黄雀在后,谁知道洪水一下来,大家一起完蛋。

【天气预报员】:话说,你们有没有读过史书,这个时期越国就是因为暴雨突发,才让越国越来越完蛋的,最后被魏国趁机吞下。

【据说】:我说,你们都知道会有这么大的天灾,为什么没有人去提醒一下越国啊。

【百世】:我提醒了啊,但是越国那些世家老爷混蛋的很,非但不听我说,还找人揍我,我直接纠结了一帮亲友,把他们世家杀的断了种,哼,敢在我们玩家面前横,只要皇帝有血条,皇帝都杀给你看。

【凉州词】:妈的,我们跟益州打起来了,有来组队暗杀凉州王的吗?想要加入队伍就加我好友。

【话分两头】:我也提醒了,裴宗之还亲自接待了我呢,我以为他会好好听进去的。

【交州黄瓜】:靠,凉州不做人了,居然派人来捣乱,兄弟们,抄家伙,加我好友。

【等等等等】:你们能不能一下子只说一件事,裴宗之知道下雨的消息?靠,炸毁堤坝的也是裴宗之的人啊,他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呜哇哇】:好狠的男人啊!

【益州一日游】:别说了,现在凉州、益州和交州达成了一团,原因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

季薄情看罢世界频道后,只有一个感受——裴宗之和范丛飞真是为了天下混乱做出了硕大的努力,啊,还得要加上在里面挑事儿的崔荒诞。

如今她扮演的楚贪狼正与他们在山头上,因为到处都是洪水,他们只得就地取材,在山头上搭了几个简易棚子,他们则一起挤在棚子里。

玉长生和白子宁忙活了很长时间,也不过捞上来十几个人,这些人即便救上了岸,也有人因为身体不适而死去。

玉长生默默将这些去世的士兵和平民的尸体埋在林子里,用剑削平整木板,写上他们的因何而死。

季薄情远远看着他一身白衣,以剑掘地,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敬意。

玉长生已经站在如此高的高度,仍旧不将自己当作什么特殊的存在,就如同诗句中所言——“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这种性情多么难得。

几人挤在棚子底下,周围还有一些狼狈的士兵和平民,这些人习惯地坐在最外边,即便被寒风冻得瑟瑟发抖。

他们已经习惯给贵人让路了。

季薄情起身,让棚子外边一个冻得脸色发白的妇女去里面坐,自己则坐在外面。

众人皆奇怪地看着她。

季薄情反倒是笑了一下,“都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平民、世家、君王、士兵……我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同。”

华九灵不爽道:“差的可大了去了,喂,你以为你很强壮吗?”

她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中途还想要顺脚踢顾清池两脚,却让顾清池一个转身避开了。

他颇为无语道:“咱们两个的性质一样,你为何专门盯着我不放?”

华九灵:“看你不顺眼还用得着找原因吗?”

顾清池:“……”

华九灵蹲到季薄情身旁。

她左右看了看,挠了挠脸颊,“喂,喂,我以前没有看到过你,你是怎么凑到她身边的?嗯,你跟她的关系是那个吗?”

季薄情好笑地看着她,“花州王想要问什么?”

华九灵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别那么叫了,花州都被她拿走了,我还是什么花州王啊,就叫我华九灵,难道我的名字还不能给人叫吗?”

华九灵:“我的意思是……”

她伸出两根大拇指对着勾了勾,她朝季薄情眨眼睛,“明白了吧?是我想的那个样子吗?”

季薄情侧过头笑了一下。

因为刚才忙碌搭棚子,她的衣服不免有些松散,领口也微微敞开。

华九灵侧过头的时候,视线不小心滑落进去。

她瞳孔一缩,接着难以置信地瞪着季薄情。

华九灵直接动手去扯她的衣领,“喂,你这里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会有……”

季薄情伸手按住她的后脑,直接让她的脸跟自己胸口亲密接触。

华九灵埋在她热乎乎的胸口,整个人快要无法呼吸了。

季薄情低下头,凑到她耳边问:“你发现了什么?”

华九灵抓着她衣服的手松了又收紧,“你为什么会有跟季梦真一样的胎记?你就是季梦真吧?”

她上下摸索,“哇,绝了,你是怎么变成这副样子的?”

季薄情:“我不是。”

华九灵却不听,“别骗我了,我跟你都同床共枕、共同沐浴多少次了,你身上有多少痣,我都如数家珍,你就是。”

季薄情顿时无奈。

华九灵不大用脑子,却有自己的直觉。

她认定自己是季梦真,那即便她现在变成男子,她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华九灵断然道:“厉害了,我真是一辈子都赢不了你,你竟然还会这个?这是什么法术?跟崔不群学的吗?我早就觉得真个人神神鬼鬼的,跟你说你还不信。”

季薄情轻声道:“你说什么?什么神神鬼鬼?”

华九灵撇嘴道:“他有时候会自言自语,像是在跟什么对话,说的话也让人弄不清楚。”

季薄情眼皮一条,“你还记得他曾经说过什么吗?”

华九灵作出思考的神色,没过多久就放弃了,“不记得了。”

季薄情:“你如果能复述出来的话,我许你一件事。”

华九灵抿了一下唇,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他曾经说再试一次,实在不行的话,就改变世界也要救下她,幸好那个世界可鸡发展的很厉害。”

“可鸡?”

季薄情心道:是科技吧?

不对,崔不群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还有,他曾经亲手解决了一个意图刺杀你的人。”

华九灵:“因为被我撞见了,他还嘱咐我不要到处乱说,如果我乱说了,会牵连到你,我也会跟那个人一个下场。”

季薄情完全震惊了。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崔不群到底做了多少事情啊!

她再一次将目光移到了复活他的选项上。

第100章 入主天下

下一刻, 整个世界像是卡了一下,季薄情的游戏面板突然显示出一行红字——

【注意!注意!《盛世》游戏将开启新的资料片,上线新的玩法模式, 请玩家们下线, 等游戏重新更新后再次上线。】

在这行字出现没有多久,棚子下被救上来的两个玩家突然倒地死亡。

白子宁愣了一下, 慌张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刚刚还好好的啊!”

玉长生看着两人的尸体,露出思索的神情,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下两人的尸体。

“的确是死了。”

玉长生的手指拂过两人的眼皮,让两人死的瞑目。

他注视着尸体,露出奇怪的神情。

一直默默靠着一根柱子的卢小师突然开口道:“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

玉长生摇了摇头,“说出来的话会显得有些奇怪。”

“他们真的是人吗?”

众人皆吃了一惊, 震惊地看向他。

卢小师:“你修道修傻了吧?不是人是什么?成精了吗?”

玉长生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再说什么。

季薄情意味深长地看着玉长生, “你有什么证据吗?”

玉长生:“没有, 只是有这种感觉。”

崔为之笑道:“好了, 我们眼下最重要的是要保存自己,就不要再争执了。”

几人又在这里待了好几天,雨势一直没有停。

因为玩家们整体下线,季薄情打算交给范丛飞的玩家士兵也无法到位。

等花繁弦带着军队从花州来到扶苏城后,季薄情将杨家主动献上的粮草、武器和范丛飞献上的站马都交给他, 范丛飞也带领着一只十人小队加入了花繁弦的队伍。

范丛飞临走前对季薄情道:“臣这些日子了解了一下, 明白了陛下想要让臣带领的奇人异人是什么样的,他们行踪不定,要让他们跟着我们赶路,他们定然不愿, 臣会在路上再招募他们的。”

他偷偷朝季薄情眨了一下眼睛,“其实他们也很好应付,只要我赞美他们两句,教给他们兵法上都写着的东西,他们就会老实听话。”

“虽然有时候他们做事不走寻常路,不过,也挺有意思的,我学到了很多。”

季薄情盯着他。

你可不要随便跟玩家们瞎学啊!

季薄情怀揣着不安目送他们军队远去。

因为玩家们都下线了,游戏论坛一时之间变得更加热闹了。

【你们知道吗?我逮到了活生生的范桃花啊,他还指教了我两句兵法,我刚刚开启兵法技能,还没使用呢,游戏就让我们下线了。】

【我在跟君不梦学习内政呢,我感觉我都可以在游戏里当一方太守了。】

【花将军的武功不是盖的,他为人豪爽,将自己的武功尽数教给我们啊。】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被玉长生救了,小仙人,小仙人啊,绝了,你们看看截图!】

【快点让我们上线吧,现在凉州、益州和交州打成一团,玩家们整体下线,三国领导人不得要疯啊。】

【你们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啊?】

【我们也纳闷呢,不知不觉大家就都打起来了。】

【我知道,是之前范丛飞偷袭。】

【你怎么不说是崔荒诞鼓动一伙贼人在益州境内烧杀抢掠!】

【益州为什么要派人刺杀交州王啊!】

【益州王才做不出来这么麻烦的事情呢,他只想自己躺着享受,一点进取心都没有。】

【交州王怎么样啊?】

【受伤了,三杰之一越子衿气得要死,非要弄死益州王不可了。】

【越子衿真是交州王宋玉川的舔狗啊,只可惜宋女王不止他这一条舔狗。】

【说实话,难道你们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吗?这根本不可能是益州王潘昧道能做出来的事情啊?】

【到底是谁在挑事儿?】

【肯定是凉州的人了,这只对凉州有好处。】

【到底是谁孤身一人刺杀了宋玉川,还成功了?要知道我们也尝试刺杀过,根本连她身边的亲兵都突破不了。】

【敢做这样的事情,还能做成功了,肯定是熟能生巧的家伙。】

【七绝之一李元月啊!】

【竟然是他!】

【杨九春那个废物,居然还没抓到刺杀他的人。】

【李元月刺杀技能点满了,哪里是一般人能够抓到的。】

【李元月不是季薄情的人嘛,难道这是季薄情挑拨的?】

【哇,不愧是季薄情!】

【靠,我要将这件事上报,不能让这三州人都被季薄情蒙在骨子里。】

【话说,现在季薄情七绝收集到了好几个了吧?这是在集邮吗?】

【让我数一数,有玉长生、花繁弦、李元月……】

【还有玄衣郞,真的,我在山顶跟他们躲在一个棚子底下,亲眼看到了玄衣郞,超级帅气,白发黑衣,绝了!】

【我说,你们难道没有关注到重点吗?崔荒诞啊,又是他在搞事儿!】

【李元月怎么跟崔荒诞混到一起去了?完了,崔荒诞的玩具+1。】

【只有我好奇新增的玩法是什么吗?】

【同好奇……】

【感觉乱世的进程一下子加快了。】

【我觉得是统一的步伐一下子加快了,你们不觉得现在的局势都在女帝这边吗?】

【我倒是觉得我们都成了女帝的工具人,不觉得女帝这边发布的任务有点多吗?】

【陛下,我愿意当你的狗!】

【啊,不要说了,我冷汗都出来了。】

季薄情看过贴吧的各种说法后,不免感慨:有些玩家可真是厉害啊,千万不能小瞧了这些人。

……

越国被洪水和暴雨弄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大周开始无声地吞并起越国。

被困在山顶的人不知道遥远的徐州发生了什么,魏国那边也因为路途原因,得知越国境内的消息要晚一些。

这日,玩家们可以重新上线,新的资料片也在登录游戏的同时向所有人播放。

季薄情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这款新的资料片——

首先出现的是两个骑在马上一身戎装的男人,为首男人年纪较大,一脸正气,他身侧是手执长剑的男子,两人皆剑上染血,甲胄损毁,他们一路奔波,身后却一直有黑压压的敌人追击着,最终,他们停在了一道草原上的横沟前。

两人对视一眼。

两人皆转过头,神情坚毅无悔,同时催马,狂奔向深渊。

马匹纵身一跃。

两人同时消失在深渊中。

漆黑的深渊变成了一个人的睫毛,镜头慢慢拉远,露出身着蟒袍的男人。

男人发髻上戴着无数金玉簪,身上套着无数层累赘的锦绣衣裳,手腕上戴着许多或金或玉的手镯。

他旋身倒在地上,地面上铺满了珠宝和金银。

大火随之而起,他与他奢华的生活一同葬身在这场大火中。

红色的火光跳动着,慢慢变成了一个女人裙摆上的颜色。

丰满不羁的女人躺在长榻上,她盯着镜头的方向,端起一杯放在榻边的酒杯。

她仰头饮下,脖颈微微攒动,尚未吞咽下的红色液体从嘴边流淌下,接着,越流淌越多,这已经不是她饮下的液体了,而是流淌出来的血。

她七窍流血,含笑仰面倒在铺满鲜花的长榻上。

血液溅上了百花。

一只手伸过来,猛地将溅上了血的花揉碎。

沾着血和花汁的手指提起三个木偶。

男人漫不经心地摆弄着那三个与凉州王、益州王和交州王面貌一样的木偶。

他笑道:“老师,我也算是完成你的临终嘱托了吧?”

他将下巴搭在一旁木偶的背景架子上,“我根本不是会在意其他人委托的人,可谁让老师你对在下有恩,又已经死了呢?”

“死人的遗命,即便是我也很难能做到一点都不在乎啊。”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把雪白长剑搭在他的脖颈上。

一个冷淡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你跟崔不群都在谋划些什么?”

镜头顺着剑身向上,映出玉长生白若雪的衣襟。

崔荒诞笑容不羁又轻浮,他不顾剑身,直接扭头笑问:“你是为谁换上白衣?你想要变成她记忆里的谁?”

另一把剑身嫣红的剑挑开玉长生的剑。

一道身影插入两人之间,那人身形修长,腰身被艳色衣带杀的极细,他侧过脸,露出艳若好女的面庞。

“陛下有问题要问他。”

花繁弦突然出现在画面中,“我赞同玉长生的做法,直接把他斩杀在这里,不要让他再去妖言蛊惑君心了。”

躲在艳丽男子身后的崔荒诞大笑,“元月,不必了,玉长生是不敢对我下手的。”

就在这时,一个沾染了红墨的笔尖猛地向他袭来。

崔荒诞仰头躲开。

黑衣白发卢小师低声道:“先杀了你,我再请罪,我绝不允许有你这种心机叵测之人留在她的身边。”

崔荒诞肆无忌惮道:“是怕再失去她一次吗?”

“你看似为了陛下,实则将陛下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你到底意欲何为呢?”一个病弱的身影立在崔荒诞身后。

“说吧,杨九春许诺了你什么?”

裴宗之,或者该说是庄亦邪,拈着一根针挑了挑烛芯,他侧过头,一般面容映在光下,一般面容隐在黑暗中。

他笑着抬脚踩下去,将方才几人争执间碰落的小木偶踩在了脚底,碾成了碎片。

一根细线猛地刺破崔荒诞的胸膛。

饱满的血珠顺着细线滴滴答答滚落,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洒落一地。

收回丝线的手,漫不经心抹去上面的血迹,又将血迹在自己的紫衣袖上蹭了蹭。

下一刻,沾着血的紫衣袖落入地上血池中。

属于杨九春的声音飘下——“背叛朕要付出代价。”

“季薄情此人不能留,必须要斩草除根。”

画面一转,变成了季薄情本人含笑望着沙盘。

她轻声道:“凉州、益州、交州这么一乱,正是朕的时机。”

“得此三州后,朕便要拿下杨九春,入主天下!”

画面骤然撕裂成两半,杨九春和季薄情二人背向而立。

战火与鲜血在背景中变换。

两人举起手,杨九春手指间夹黑色棋子,季薄情手中夹着白色棋子。

崔荒诞垂眸微笑的身影从两人间走来,“陛下,这就是季薄情的计划。”

他手抚心口,笑道:“这穿心之仇,我是定然要报的,谁让我是个斤斤计较的小人呢?”

杨九春:“你能站在朕这边,真是出乎朕的意料。”

崔荒诞:“陛下才是顺应天意之人,有些人自觉掌控了我,那才是最大的笑话。”

他边说边心生愉悦,笑声渐渐癫狂起来,“哈哈,我给我师父这么大一个惊喜,他若是泉下有知,定然死不瞑目。”

原本激烈的背景音骤然一转,插入了一道清淡悠扬的笛声。

战火与硝烟分开,露出一座白雪纷飞的梅园。

梅园中,一个白衣男子手持玉笛默默吹奏。

白衣男子回过头来,放下笛子,朝镜头外的人露出温和醉人的笑容。

风吹起他的墨色长发。

雪落不止。

他就像是从未离开一样,笑道:“你来了。”

这副画面被一滴溅落的水打散,变成一圈圈涟漪。

涟漪化作了四个字——

入主天下。

这便是《盛世》新的资料片《入主天下》了。

紧接着,季薄情发现自己的这份资料片与其他玩家看到的有所不同,它后面又增加了一段影像。

“入主天下”四个字重新化作涟漪,涟漪成了湖面。

湖面上倒映着依靠着回廊下栏杆的红衣少年范丛飞和站在一旁一身白衣、手持拂尘的玉长生。

少年一脸病容,显然时日无多。

玉长生轻声道:“按照约定我来找你了,这是第一次,希望你能记起来,不要被世界和时间冲掉自己的记忆。”

范丛飞虽然病入膏肓,却笑着道:“道长,你在说什么啊?你穿的白衣跟上坟似的,真难看啊。”

玉长生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轻声道:“她喜欢的。”

画面一转,变成了红衣少年崔不群在郊外纵马。

他在郊外又一次遇到了白衣玉长生。

崔不群视若无睹,想要从他身旁经过。

玉长生却猛地一挥拂尘,将他从马背上打了下来。

少年崔不群拧眉看向他。

玉长生端详了他一会儿,开口道:“你还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吗?这是第二次,你若还想不起来,我们就真的再也救不回她了。”

崔不群猛地抱住脑袋,似乎头疼的厉害。

玉长生却只能默默看着他,什么也做不了。

崔不群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

等他放下手,全身湿漉漉的像是从水中刚刚捞上来。

他茫然地看向玉长生,“你……”

他看着他身上的白衣,恍惚道:“我脑袋里好像多出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玉长生:“那就是你的记忆。”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我们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了。”

两人似乎还说了什么,声音和画面都已经如同滴入水池中的一滴墨,很快化开了。

季薄情回过神来,神情凝滞。

最后的那些画面是什么意思?

他们要救谁?

为何两次看到玉长生,他的面容竟好像没有丝毫变过。

不,他绝不是当时的玉长生。

崔不群年少时,玉长生绝不是那个年纪。

她想这些问题的答案大概只有早已去世的崔不群才能告诉她了。

还有,崔荒诞将来会背叛她吗?

季薄情只觉得好笑。

若是知道一个人未来会背叛自己,那自己还会重用他吗?

季薄情的答案仍旧是——会的。

她不可能就为了区区一种未来就放弃一个人才。

每一个选择都会造就一个未来,为什么她不能既得人才,又得未来呢?

等季薄情再一次看向资料片,就见资料片后面出现了新的玩法,即季薄情之前刚刚与楚斯人和君不梦商量妥当的玩家建城制度。

这个资料片简直帮她将整个制度在玩家中宣扬了一番,如今要是玩家想要玩这套基建升级流的玩法,就必须在大周的领地,投入她的势力。

等玩家一上线,世界频道顿时刷屏一片,有人在赞美,有人在哀嚎。

【杨九春呢】:我算是看出来了,设计这个游戏的人是不是季薄情的唯粉啊,凭什么只有季薄情的领地能这样搞?这不是逼着玩家帮她季薄情打天下吗?

下面有不少人跟着赞同。

【争霸天下】:可别提了,我刚在益州打下一块地方,这不是白打了嘛,要不然我献给女帝,能不能算是我做的贡献,给我变成新领地的繁荣度?

【哈哈】:最近打这样的主意的人可不少,而且正好三州莫名其妙打了起来,我看好几个帮派都自己打下了一座城池打算好好经营了,没有想到官方直接掐断了。

【官方逼死人】:游戏官方说:你们都得给朕死!

【公平秤】:上面居然还有人问为什么只有季薄情这里这么搞,你难道还没有看出来吗?这个世界拟真程度太高了,就是历史上众人的复刻,在天下众多势力中,只有带着喜欢实施新政的季薄情敢这样干,也支持这样干,杨九春那个老古董死也不会让你们胡搞的,把他跟坟墓里那些人埋在一起都不显得突兀。

【大周自营宣传组】:快来看看我们大周的新政策,难道你们不想当一城之主?难道你们不想要推进时代进步吗?将古代一步步升级成与我们现代相当的科技水平,那该多么伟大啊,你们真的不要试一试吗?

季薄情看到那些玩家虽然嘴上抱怨,但是身体很诚实,都想跑到大周的领地,试试这个新玩法。

如此多的玩家骤然涌来,只有花州和扶苏城怕是安排不下这些人。

季薄情心想:现今的解决办法就只有将攻打其他几州的计划提前了。

【大周自营宣传组】:大周又出新政策啦,鼓励玩家争夺大周以外势力领地,做出贡献大的帮派将给予大量贡献值,可以快速建立各种建筑,该帮派的首领将被直接认命为太守。

【大周自营宣传组】:你们还在担心打不下城池吗?治理不好城市吗?招揽不来人才吗?天才将星范丛飞、大将之风花繁弦将为大家提供兵法指导手册,青州书院一枝独秀君不梦将为大家提供治理城池手册,青州书院山长和女帝季薄情亲自为大家撰写了辨别人才手册,这些都将免费发放给为大周美好未来奋斗的你们!还在等什么?你们难道不想要可以免费开启新技能,并有一定概率开启新天赋的小册子吗?

【轻舟一片】:卧槽,新技能!新天赋!女帝万岁!我爱女帝!

【疯了吧】: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等等我,我这就背叛眼前这个太守,去投靠女帝。

【哎呀】:楼上的,你的太守是哪个州的?

【疯了吧】:青州的,大周来打吗?我可以领路,第一个为你们打开城门。

【哎嘿嘿】:……

【凉州三人】:我只有一个问题,范丛飞是怎么混进大周队伍中的啊,这个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他到底在干什么啊!

【每天都在仰卧起坐】:他在干架呢!范丛飞已经杀疯了,给所有玩家一个建议,如果不加入范丛飞的旗下,就离得远远的,这家伙简直让人头皮发麻。他要求玩家只要不背叛他,怎么样都行,如果背叛了,酷刑直接来一遍,他甚至还能盯着你杀到你掉级,你即便把疼痛感调到零,他都能让你留下心理阴影,反正我是怕了。

【青州一枝花】:不对吧?玩家死后重来,NPC是认不出来的。

【浮生若梦】:我来证实,范丛飞确实这么神,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认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