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言深不想说话了。
太阳已经攀升到巅峰,正午的天气灼灼炎热,炙烤着大地。
饶是有人工湖泊渡来层层水汽,仍旧无法缓解现如今的燥热不安。
但邓言深的小心脏已经被外甥女伤害到支离破碎,体无完肤。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态,往前走了几步,又听到杜明茶压低声音说“堂哥。”
邓言深“嗯”
杜明茶“下次别说这么肉麻的话,怪怪的。”
邓言深“哦。”
这房子位于老牌的别墅群了,基础物业管理和安保都做的极为优秀,监控也严密,按照着安保人员的积极反馈,一行人沿着一路看过去,轻而易举地
他今天一反常态,穿的端端正正,坐
邓言深走过去,试探着叫他“爷爷”
邓老先生转身看他,脸上隐隐显示出不悦,过了两秒,忽而重重朝他脸上来了一巴掌“叫什么叫小兔崽子你连自己亲爹都不认得了”
到底是年纪大了,这么一下力道其实并不重。邓老先生向来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这么一条法则,邓言深被他打得次数并不算少。
以前心里面还会委屈,如今被爷爷打这么一下,委屈稍稍散了些,更多的是难过。
爷爷已经糊涂了,现
这么一瞬间,邓言深甚至希望他老人家刚刚那一下打得更重些,而不是这幅气喘吁吁的模样,长满皱纹、枯瘦的手背
“边德边德,我当初还希望你能够守卫边疆、心怀大德,”邓老先生嘟囔着,“你现
邓言深“”
“早知道就该从小好好教育你,也不至于被惯成这个德行,”邓老先生别过脸,手指颤抖,“算了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去就行,你这个混账球就别跟过去了。”
邓言深“啊”
还是沈淮与悄声提醒“老先生又陷入回忆了。”
邓言深不说话了,他一声不吭,任由着爷爷厉声批评他、教育他。
邓老先生的病好一阵坏一阵,记忆混乱时,总会沉浸
生老病死,莫可奈何。
以邓老先生的年纪,他已经算得上身体康健了,只有这么个一个病。
“扶我起来,”邓老先生视线扫过杜明茶和沈淮与,又越过他最疼爱的小可颂,像是看到陌生人,没有太多情绪波动,站起来,“快点,送我去j市,快来不及了。”
杜明茶愣住,迟疑了,忍不住问“爷爷,您去j市做什么”
邓老先生终于看她。
他皱着眉头,已经完全忍不住眼前人是谁,咳了两下,才说“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哎,你是家里新来的算了算了,这个小孟啊,快点去开车。”
后面这句话是对沈淮与说的。
沈淮与搂了搂杜明茶肩膀,提醒“小孟是邓老先生以前的助理,后来因为意外去世了。”
杜明茶懵懵懂懂点头。
她知道爷爷现
邓言深觉着杜明茶简直疯了“爷爷不清醒,你们也不清醒了”
他难以置信,压低声音“这么千里迢迢地过去,就为了陪老人家玩过家家”
“太爷爷陪我玩过家家,”小可颂脆生生地问,“难道我就不能陪太爷爷玩了吗”
玄凤叽叽喳喳“是的呀,是的呀。”
邓言深无奈,按住额头,闭了闭眼睛“这不一样哎,算了,想去就去吧。”
这样说着,他认命地刚打开车门,就被邓老先生一巴掌拍
老人家横眉冷对,斥责“小兔崽子,别上我的车下去”
邓言深“啊”
没等他反应过来,邓老先生已经高声叫着要关好车门。
他怀里揣着一个黑色的包,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紧紧裹着。
杜明茶坐
沈淮与还没有开车,只伸手放
邓言深委委屈屈,只好上了后面的车。
他挠着头,第一次
后座上,小可颂已经仗着一张甜嘴,重新获得了老先生的青睐。
“太爷爷,您去j市做什么呀”
“太爷爷,您想不想玩游戏呀”
“太爷爷”
自从犯病后不耐烦与人交谈的老先生,
他笑眯眯地听着小可颂说话,一一回应。
“见个人。”
“不想玩。”
杜明茶半倚着副驾驶座,低头玩着手里面的绳子,过了一阵,才冒出来一句“淮与,你说我爷爷去j市要做什么”
j市。
邓扶林和杜婉玲的墓
也是杜明茶从小长大的地方。
谁也不知道邓老先生的记忆停留
“或许是想去看看父亲”沈淮与说,“人上了年纪,会想念自己的骨肉。”
杜明茶仍旧低着头,伸手拨弄着裙子上的一个小装饰品“我以前见过爷爷。”
“嗯”
“小时候啊,我跟着爸爸来过帝都,”杜明茶手托腮,看着窗外,眼睫颤了颤,“其实我应该见过爷爷,但他板着脸让人把我赶出去了。”
昨天的梦稀里糊涂的,杜明茶记不得那些大概的内容了,只隐约记得梦到小时候跟爸爸妈妈去帝都的事情了。
小学的时候,她的确去过一次,爸爸妈妈带着她见了一些人,吃了些好吃的饭菜。
杜明茶
现
医生伯伯让杜明茶过去叫爷爷,杜明茶就主动过去,将好吃的龙虾酥递给他,规规矩矩地叫“爷爷。”
小孩子想法很单纯。
她把自己最喜欢的龙虾酥递给他,就是为了向爷爷示好。
老人垂眼盯着她,像盯着什么洪水猛兽。
很久之后,他才生硬地别过脸“我没有孙女。”
“那个时候,我心里可难过了,”杜明茶说,“我一直
身后,邓老先生还
车内空气温柔流淌,格外静谧,欢声笑语,阳光正好。
沈淮与安静地听妻子的倾诉。
“我特别委屈地去问了我妈妈,”杜明茶笑了笑,声音极轻,“妈妈说,这不是你的错,爷爷不喜欢的是我。”
“我太小太小,什么都不懂其实妈妈那时候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
杜婉玲出身贫困,刚出生时候被奶奶丢出去,是妈妈偷偷抱回来养着,早早辍学,连高中都没有。
邓扶林家境优渥,人生前二十四年没有因为金钱的事情翻过愁,学历金闪闪,大写的人生赢家。
云泥之别。
被同伴骗到低级
哪怕她考不上大学也没有关系,邓扶林也没有苛责过她,尊重她的个人选择。
再后来,邓扶林想要娶她。
邓老先生厌恶杜婉玲,因为她“诱惑”了邓扶林与她私奔。
事实上,这和杜婉玲有什么关系她投胎技术不好,错投了虎狼窝。后面与邓扶林一同离开,也是因为老人家的不成全和坚决
杜明茶闭上眼睛。
她心中清清楚楚。
以往的邓老先生过于骄傲,他无法接受是自己的糟糕做法逼走儿子,才会将这些过错一股脑儿全推到杜婉玲身上,想要找一个无辜的人做替罪羊、从而让自己心脏稍稍安宁。
人为了能够欺骗自己,总会想找一个背锅的人。
很少有人能正视自己的错误。
“我偶尔也会想,如果爸爸妈妈当初没有离开帝都的话,会不会现
意外比明天先到来。
甚至来不及让人叮嘱一句。
沈淮与说“父母永远为你骄傲。”
杜明茶手指拨弄着衣服上的挂饰,轻轻笑了一下。
她也是。
她为自己有这样的父母而骄傲。
好不容易到了j市,杜明茶让邓老先生睡
至于邓言深
杜明茶说“这边是大学城,最不缺的就是宾馆,你随便找一家住就行。”
邓言深试图加入其中“我看客厅沙
“还是去酒店吧,”沈淮与平静地说,“地毯是玄凤睡的。”
“哦。”
邓言深悻悻然。
碍着这一家人加一鸟全都是嘴炮,邓言深只
沈淮与真的,也太过于注重男女之间界限了吧。
不过也不一定,毕竟前几年的确有风言风语说沈家那一对兄妹这流言一直到兄妹俩前往上海
虽说传言不可信,但邓言深也总感觉那对兄妹之间透着异样氛围。
倘若事情是真的也难怪沈淮与对他这个做堂哥的也格外提防。
来到j市后的邓老先生终于安定下来,他不再和小可颂玩闹,独自
和平时也没有太多的区别。
沈淮与和杜明茶准备好晚餐,请了老人家出来,邓老先生闷头吃了一个馒头一大碗粥,忽然说“明天中午十一点送我去凤凰小学。”
凤凰小学是杜明茶就过的,她试探着问“您去哪里做什么”
邓老先生说“你管我。”
小可颂凑过去,眨巴眨巴眼睛“太爷爷也想找小朋友玩吗”
邓老先生哼了一声,只丢下一句“别忘了叫我。”
就这么颇为豪横地推杯离开。
杜明茶完全搞不清楚爷爷
结婚之后,杜明茶也来过几次j市。父母留下的房间,久无人住,也显得凄凄冷冷。
杜明茶不忍叫父母如此“孤单”,特意多次前来,拾整理,带着小可颂过来住一段时间,以慰藉父母。
小可颂玩了近一天,累的也快,呼呼呼地蜷缩
沈淮与已经洗漱完毕,换上睡衣,躺
沙
杜明茶坐上去,将脚搭
沈淮与顺手将她脚放
杜明茶说“好多了”
她动了动脚,透过衣衫,瞧见沈淮与腰腹上若隐若现的痕迹。
那里有一个纹身。
一个伤疤模样的纹身。
杜明茶生产这件事让沈淮与格外自责,尤其是小可颂刚降生那段时间,杜明茶肚子上有一道浅浅痕迹,她总是摸着那个痕迹,感觉像是留下了疤痕,有些不开心。
等杜明茶身体好了之后,他就要求纹身师
后来杜明茶的疤痕好了,沈淮与这个纹身却一直留着。
杜明茶也喜欢这个纹身,她愿意主动亲亲纹身,亲到沈淮与按住她的后脑勺,阻止她这种行为。
她暖了一会脚,将客厅灯关掉,
邓老先生一边咳一边推门出来。
杜明茶不敢动了,她盯着黑暗,瞧不清那边的动静,只竖起耳朵,听到邓老先生苍老的一声“扶林,你跑哪儿去了”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莫可奈何的悲叹。
邓老先生说“你跑那么远,爸爸找不到你了。”
这声音很轻,他就像做了梦,梦游似的,
杜明茶没有继续和沈淮与亲昵,她主动
沈淮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没事,这儿有我守着。”
杜明茶轻手轻脚回了自己房间,主卧中静悄悄的,老先生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弄出来。
像是他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刚到了十点,邓老先生就起床了,嘟嘟囔囔着要做好准备,拎着他那个黑色包,也不知道里面
杜明茶不得不和沈淮与、小可颂一起跟着他。
邓言深实
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从这儿到凤凰小学不远,沈淮与要去开车,被邓老先生横眉冷眼地阻止了“小孟你做什么别打草惊蛇”
杜明茶尚没有弄清楚爷爷要做什么,只见他已经往凤凰小学的方向直直走过去。她呆怔片刻,下意识侧身去看沈淮与,只瞧见他朝自己微不可查地轻轻摇头。
倘若爷爷现
杜明茶不由得胡思乱想,她快走几步,跟上爷爷步伐,终于听到爷爷的碎碎念“快来不及了快来不及”
什么快来不及
杜明茶靠近,想要听的更清晰一些,但爷爷不再说,他上了年纪,腿脚不方便,拄着拐杖走的快。
邓老先生一路走到凤凰小学门口。
快到了下课时间,这个小学里不安排食堂,都是由家长接回家吃饭再送来。
现如今,门口正挤满了接孩子的爷爷奶奶。
邓老先生拎着那个黑色的包。校门口的人实
杜明茶愣住了。
邓老先生晨起时刚刚梳整齐的白
他拿着那个黑色的小包,想要从人群中挤过去,想要去前面,去看看那些蜂拥而出的孩子,但人太多了,他手里的包不慎掉
邓老先生没有搭他,他艰难地俯身,心疼地去捡地上被踩了一个脚印的包。
杜明茶飞快过去,蹲下来帮他捡那黑色的包“您没事吧”
邓老先生却猛然从她手中将包夺走,神色紧张“这是我给明茶带的你别乱动”
杜明茶愕然地望着爷爷。
邓老先生没有理她,他已经老糊涂了,低头整理着包。
被刚刚那么一踩,龙虾酥已经基本碎裂成块了,破碎不堪,老先生低头,捧着这些已经不完整的龙虾酥,眼睛浑浊,不安又自责。
“坏了坏了糖都碎了,怎么给明茶吃”他慌乱地想要将龙虾酥拼凑起来,却怎么都凑不完整,“明茶明茶该不喜欢我了”
杜明茶蹲
邓老先生没有回应,只盯着手中捧着的龙虾酥。
白
他已经认不清杜明茶了。
他心里面最歉疚、最对不住的一个人,如今也认不清楚了。
衰老摧毁了他的记忆。
沈淮与俯身,悄声对小可颂说了几句话。
杜明茶想要扶邓老先生起来“爷爷”
“爷爷”
小可颂清脆地叫着爷爷,她走到邓老先生面前,弯腰,认真地从他手中拿起一块碎掉的龙虾酥。
她张开嘴巴,啊呜一口,吃掉了整块糖。
邓老先生终于看她,有些不安,悄声问“明茶”
他语无伦次“你还记得我是爷爷”
小可颂含着糖果,笨拙地拉住邓老先生的手。
她朝太爷爷笑“爷爷,我们一起回家,一起吃饭吧。”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最后一章,今天应该能更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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