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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时有幸


周五,早晨八点五十分。


[咱们新老大的秘书室今早正式搬过来,有人到园区了不?求前线照片!]


[我昨天听到行政的在聊这个事,顶楼全部清空,架势特别大。]


[之前在企业通讯录上查过新老大,id是叫delay吧?他好像隐藏权限了,搜不到照片诶。]


这是今年的校招生吹水群,已经建了三四个月。


所有人在上午总是死气沉沉,今天却格外热闹,就人事变动的话题聊了好多条。


手机接二连三响起提示音,吵得纪弥从睡梦中惊醒。


昨天他一直加班到凌晨才休息,此刻软绵绵地陷在小床里,浑身没什么力气。


秋天的阳光漏过窗帘缝隙,照进狭窄、老旧却整洁的租房,明亮得惹人心烦。


但纪弥懒得下床拉窗帘。


他眯着漂亮的眼睛,干脆把脑袋蒙进被子,过了会,一只手慢吞吞地伸出来。


枕头旁的手机被指尖勾住,再卷进了棉被里。


群里提到的delay是个高管,之前在集团总部穗城供职,据说即将调来沪市,成为整个互娱事业群的ceo。


作为集团的核心板块,互娱承揽游戏业务,全球各地排布了多个工作室,吸金能力和研发水准位列行业顶部。


接替总裁不是小事,何况是从外地请来的陌生大佬,肯定吊足大家的好奇心。


可惜新人们一通打听,相关信息少得可怜,大家连一张正面照都没找着。


[……这有什么好讨论的,长得帅早去娱乐圈了,鸿拟做的是互联网,管理层不都是一张熬夜了三十年的脸?]


有人这么怀疑完,其他人大概觉得言之有理,随之纷纷跳过这个话题。


他们开始猜测delay的行事风格怎样,背景履历如何,以及多久会正式上任。


纪弥恋恋不舍地赖着床,昏沉地翻了一会群聊,直到时间不能再拖,匆忙去水池前洗漱。


空气里浮着薄荷牙膏与洗面奶的香味,他挤了一把毛巾,将其盖在脸上一顿揉。


冷水刺激得他轻微颤了下,瞌睡虫总算是醒了。


之后他戳开朋友发来的语音。


“小弥,今天别穿你那格子衫了,披一件风衣搞得帅点!”


付千遥兴奋地指挥,让他记得耍酷。


两人当过初高中同学,大学毕业后凑巧成为同事,虽然去了不同的部门,但彼此关系不错。


“你马上要和总裁办公室那群人接头了吧?挺好,让他们看看这儿的事业群群花,在颜值上搞个下马威。”


纪弥听着他的叽叽喳喳,不禁瞥了眼镜子。


自己习惯性穿了一件舒适的衬衫,浅色的衣服清爽齐整,不想再刻意更换。


“接头这词听上去怎么怪怪的?像在做□□交易。”


纪弥回复着,嗓音温软悦耳,带着少年人的清亮。


他再道:“我上午就是收拾工位,和新同事认识一下,delay还没来,这周估计是见不到他了。”


照理说纪弥对delay并没兴趣。


他作为应届生,刚进公司没到半年,身为普通员工连总监都难以见到,更别说那位风头正盛的总裁。


即便他们能在同一栋大楼办公,也不过是没有切实联系的两个世界。


只是不久之前,总裁办公室发布了技术助理的岗位竞聘,纪弥本着试试的心态被他们选中。


于是,那位神秘兮兮的delay,不仅即将成为他的顶头老板……


而且会当他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直属上司。


“那你见过delay没有啊?他参加你的视频面试了吗?”付千遥好奇。


纪弥正戴上蓝牙耳机,推开笨重生锈的防盗门,大门发出“吱嘎”一声。


小区不远处有公司班车的站点,他每天搭车通勤,单程二十分钟,在大城市里算方便。


纪弥边走边回答:“没,我的终面面试官是他秘书和hr总,你有打听到什么吗?”


付千遥向来消息灵通,不过这回却沮丧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是总监、经理之类的,大家倒是有机会接触,我们想见副总就很不容易了,一般都只是向他的秘书汇报。”


他有些玄乎地说:“我这边有个前辈,出差的时候倒是见过delay一面,他形容的就四个字……”


纪弥保守猜测:“衣冠楚楚?”


付千遥痛苦地公布正确答案:“不敢直视。”


纪弥:“……”


敢情是从沿海城市调来了一头哥斯拉?


他扯了扯嘴角,颇有些遗憾地想,看来期待着欣赏帅哥的群友要失望了。


九点半到十点是互联网业的早高峰,路上堵得水泄不通,班车晃晃悠悠停到公司门口。


行色仓促的人流里,纪弥准时打卡走进园区。


这回坐电梯时和往常不太一样,他在感应区刷完工牌,摁了最高的楼层键。


几乎是摁下去的那一秒,周围人明里暗里地开始打量他。


放在往常纪弥也很瞩目,因为长相出挑,明艳又灵动,五官精致得几乎不真实。


可这次另有缘由。


园区容纳了近万员工,部门众多、功能丰富,大家有工牌就可以每层楼乱窜。


需要特定权限才能通往的有且仅有顶楼。


那片区域只属于总裁办公室,一个通常被简称为“总办”、整栋大楼里权力最高的地方。


没人不对此怀有憧憬。


与此同时,纪弥的屏幕上跳出消息。


这回不是来自微信了,而是鸿拟研发的即时通讯oc软件,供以企业内部办公使用。


[hi纪弥,我是一秘noah,已经到岗咯,你搬工位需要人手的话可以喊我。]


[我才看到一辆小推车,里面应该是你的东西?]


[你直接上来吧,我正好有空,给你安排位置。]


纪弥礼貌地回了句“谢谢”,表示自己过两分钟就能到。


这些天他与原部门做转岗交接,昨晚刚刚忙完,办公用品确实都整理在推车里。


因为不知道会被安排坐哪儿,所以当时把车塞到了顶楼的拐角处。


这些东西现在被noah拿到走廊上,对方没急着谈公事,热情地率先打招呼。


“吃早饭了吗?”noah是个绿眼睛的混血儿,中文格外流利。


纪弥笑了下:“吃过了,椰蓉面包。”


noah说:“等下我要去和项目组开会,和你交代几句,你工位就在delay的办公室旁边。”


“这儿的架构很简单,除了总裁就是秘书和技术助理,助理只有你一个,要和delay打配合的地方比较多。”


“最近你不会有什么新工作,先跟我们磨合吧。这边很久没新面孔了,我有什么没顾上的话,你随时提出来。”


除了纪弥,其他人都是跟随delay迁来的同事。


换办公地点的时候,前一任助理因私人原因离职,所以他们临时招人替代。


纪弥听得认真,小心翼翼地问:“我有什么可以准备的吗?”


接下来纪弥有许多东西需要学习,只是现在delay还在外地,没切实的任务可以布置。


在这种情况下怎样提前准备,也是一项能力考核,noah不方便详细建议。


“要不给自己做点心理建设?delay是个很难形容的上司,有时候会让人觉得……”


noah词穷地停顿了下,哈哈大笑:“钱真的好难赚啊。”


纪弥心思细腻,察觉到noah语态亲近,进而竖起了耳朵。


“比如说?”他问。


这里氛围扁平化,尤其是在快速上升的高新科技业。


环境的好坏往往能侧面证明团队的运转水平,人际上越是融洽,越是蓬勃有劲。


总办在这方面就松弛得不可思议,noah清清嗓子,随即辣评老板。


“关于他的评价都很极端,有些人就喜欢锐意进取的领导,还有人就觉得他傲慢毒舌又挑剔……”


“要我概括的话,delay是一个精英主义的事业狂,有时候真的不是故意刁难,他对别人严格,对自己要求更高。”


纪弥觉得也是。


正话和反话讲完,讨厌delay的人只在性格上挑毛病,看来顶头老板的工作能力很受认可。


思及此,纪弥感觉肩膀一沉,是noah拍了拍他的肩膀。


noah既是分享,也是给纪弥打预防针。


他透露自己一直怀疑,上任技术助理跑路,可能是受够了delay的脾气。


“是吗?”纪弥眨眨眼。


这里给出的薪水极为丰厚,是一个绝大多数人都愿意卖力的金额。


不过,自己不是刚离开象牙塔的温室花朵,见识过职场自上而下的压力能有多难熬。


delay听上去是个卷王,说不定在他手底下,命和工资只能留一个?


而且noah说了delay毒舌,有可能是擅长言语施虐,以至于下属心理崩溃?


就在纪弥越想越邪恶的时候,noah说出证据。


“人家提出想走的前一天,给delay泡了杯咖啡放桌上,delay喝完问谁给他配中药了。”


纪弥:“。”


noah耸耸肩:“然后那人重新泡,delay这回没评价口味,打听是谁刺杀一次没成功,还要袭击第二次。”


纪弥:“……”


万万没想到导火索竟是这样。


他身旁,noah还在往下讲。


“中午那人搞砸了事,怕被骂呗,就倡导实行鼓励式办公,然后delay看着他传错的资料包,夸了句他真有一手把鸿拟干倒闭的水平。”


“那人有点不肯认错的小毛病,我们费劲跟他复盘半天,他不太乐意听,表示自己只是粗心,能力还是很好的,以前应试总是第一,delay就问考试科目是体育吗?”


回忆到这里,noah感叹:“我真是草了,他还不如当场把人开除呢!”


纪弥:“…………”


这特么是什么职场大魔王?


在delay来之前,自己主动走人还来得及吗?


“那个,我也不太会煮咖啡……”他求助似的看向对方。


noah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思是让他放轻松。


“把你招进来没打算让你当保姆,虽然是助理,但重点在技术,不走行政线。”


纪弥讨教:“delay有没有明确的喜忌事项呢?”


noah摇摇头,再高深莫测地说出从业心得。


“少挣扎多适应,想靠做功课来避雷没什么用,没有人搞得定他。”


也就是说……


等着被老板搞吧。


待到这段聊天结束,纪弥近乎恍惚地坐到椅子上。


他望着忙忙碌碌的众人,别的忙帮不上,就陪设备中心的小哥装电脑。


再一转头,几个秘书不见踪影,大概去开会了。


他们一来就压力和强度拉满,没空组织迎新活动,纪弥不擅长应对热闹场面,本就暗自犯紧张,正好松一口气。


这里的作息是早十晚六,傍晚,纪弥与付千遥在食堂排队。


“你不和新同事吃嘛?”付千遥问。


纪弥嘀咕:“大家一轮轮地谈话和开会,全天不见踪影,顶楼只有我一个人在当保安。”


说完,他自动屏蔽朋友的笑声,研究起食堂菜单。


最抢手的海鲜面已经被第一批卖完,纪弥探头探脑看着热气腾腾的汤面窗口,点了一份牛肉面。


付千遥排在后头选得一样,再收住了笑意和纪弥嘟囔。


“我主管今天午休搜你来着,看完照片,猜测ceo招助理的时候被你晃过眼。”


公司用人制度严格,不可能在招聘上放水,但面试官们看到亮眼的简历照,偶尔也会被吸引着停留两秒。


而纪弥很无语:“那位大概连我名字都懒得记。”


“真的么?你可别谦虚。”付千遥指着餐盘,“掌勺阿姨见了你都心软,咱俩一样的面,你的浇头比我多两勺!”


纪弥垂下脑袋,根据noah的描述,他合理认为delay是gay的几率为0%。


冷血无情的臭直男一个,怎么可能会留意下属的长相?


两个人在拥挤的食堂找到空位,付千遥咬着筷子,很快转移话题。


“话说你周末有什么打算啊?”他问。


纪弥回答:“做家务和看论文。”


付千遥打广告:“我参与的项目明天上线,送你尊贵的年度会员卡一张,请多多关照哈!”


纪弥迟疑了下,询问:“是你提过的交友app吗?”


付千遥嬉笑回答:“定位是这个,实际的话,大模型预估有不少用户拿来谈恋爱。”


纪弥恍然大悟般“噢”了声,领悟到了产品精髓。


“约炮软件。”他说。


这话倒也没讲错,肯定会有相当一部分用户怀有猎艳心思。


大众意义上就是这么个说法。


付千遥解释:“有人满脑精虫,有人灵魂共鸣,有人奔现结婚,什么样的都会有,不要粗暴地拿个别用户概括平台!”


见纪弥一脸不理解,他打听:“小弥,你是不是没用过这种产品?”


纪弥点点头,被说中了。


他从小性格就乖,循规蹈矩地过了二十来年,每一步都按照优等生的标准没有踏错过半步。


以至于他读的分明是前沿科学,做过最先进的学问,心性却在单调的环境里格外保守。


在刻板印象里,线上发展的关系都不太靠谱,甚至显得有些轻浮……


“天啊,你好纯。”付千遥吃着面,颇为感慨地说。


“很多人都是刷着打发无聊的,这年代了交个网友不稀奇。”


“就算是网恋,大家目的性也没那么强,有缘聊两句,没缘就拉倒。”


纪弥微微歪过脑袋,不由地感到困惑,


“为什么人会喜欢一个现实里都没见过面的网友呢?”


付千遥无语地问:“你对谁动过心么?就想搞明白这么进阶的问题?”


虽然很受欢迎,但没谈过恋爱的纪弥:“……”


行,是自己不配了。


第二天,鸿拟正式推出交友app《萌心》。


制作方是个穗城的工作室,互娱这边的nlp实验室参与其中,提供了算法协助。


纪弥在公用厨房煮夜宵,如约收到一串来自付千遥的会员激活码。


出于对朋友的支持,他靠在墙边,很快下载软件再注册账户。


进入页面后屏幕冒出许多粉色泡泡,伴随着轻扬的背景音乐,再引导纪弥做出选择:


您是[男]or[女]?


纪弥没有反串的爱好,果断选择了前者。


您的取向是[男]or[女]or[我想想]?


纪弥:???


这问得是不是有点多了?!


他下意识地想要回避,但转念一想,自己不可能在网上遇到现实朋友吧?


于是。


纪弥轻轻地戳了下[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