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 第 94 章「这应该是错觉」

    我得说,华生真的太心软心善了。

    他的眼神充满温暖,好似无论何时都能找到人性的美好。

    我曾多次在他的眼中找到慈爱和关心,这些都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并非那么冷酷。

    在我因为觉得福尔摩斯对我的印象变差而担忧的时候,华生因为我不能释怀,也跟着难过起来。他的同理心和共情力太强了。

    他真的是好医生,值得信赖的朋友!

    实话说,我平常也不会担心福尔摩斯嫌我笨手笨脚,傻头傻脑的。可这次他动真格地说我的错处,我难免会思考福尔摩斯向来不假辞色,他会不会真的很讨厌我。要是他真的看不惯我,那到时候在整个公寓,我们的气氛一定会让大家相处都不自在的。

    现在看华生都为我担心成这样,我决定要向福尔摩斯好好认错,“华生先生,我会跟福尔摩斯先生好好道歉,你不用担心。我敢作敢当!”

    华生听我这么说,完全没有觉得放心似的,表情依旧沉重,但他话语里面全是让我释怀。他说道:“兰尼,是夏洛克同意我过来找你的。他并没有生你的气。你在心里喊他夏洛克也没有关系,你不用过度担心。”

    “……”

    我并不想失礼于华生,但他带着这种忧心忡忡的表情却这样说相反的话,很没有说服力。

    他一定是想要我能尽快恢复精神,才会这么说的。

    华生真是好人。

    我下定决心与夏、福尔摩斯好好解释。即使我心中现在仍然有一些不安。可华生一直是我的支持者,他的存在使我感到宽慰。我也不再担心与福尔摩斯之间的关系。

    这个时候,华生跟我说,其实我能直接喊他约翰的。

    啊,事实上,这是一件复杂的事情。

    其实我要不是看过神夏,我也没有特别注意到华生的名字是约翰·哈米什·华生。对我来说,华生这个姓氏更顺口一点,更有辨识度,更有「华生」的感觉。再来,华生先生是长辈,尊称姓氏会更有礼貌一点。

    前者是不可能讲的,可后者又好像把华生叫得很老了。他最多也就大我八九岁,虽然从跨度上来说,在他已经读大学的时候,我还是在沙地里挖沙子玩的小学生,但我现在也成年了,反而觉得也没有那么大的差距了。

    我想了一下,说道:“我觉得,华生先生这个名字更好听更特别一点。比起约翰,我更喜欢华生这个称谓。”

    华生听到我的话之后,感到有些费解,脸上却还是露出一些释然的表情,“我其实不太理解你的思路,但是你觉得好,我也没有关系。”说到这里,华生跟着温和地笑了起来。

    我的心情跟着华生的笑意松弛了不少,果然还是要认真沟通才好。这下更让我下定决心要和福尔摩斯先生好好聊一下。我已经叫夏洛克将近半年。现在让我临时改口,我自己都觉得有点不习惯。

    “我也想和福尔摩斯先生聊一下。”

    这话一落,华生便阻止道:“等他来问,你再说吧。他要是真的那么在意,一定会开口的。他不想说的话,帮他引到门口,他也不愿意抬脚。我连饭喂到他嘴边,他也能打翻几l次。所以,兰尼,不要太担心他。”

    见我对后面一句话感到疑惑,华生笑着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决定不帮夏洛克。我已经帮了很多了。该他自己好好努力,哪有他总是坐享其成的?”

    “所以,我不能主动去找他吗?”

    这会不会不太好?

    华生自信地说道:“兰尼,你信不信我的话?你要是信我,你就听我的话。”

    见我还在犹豫,华生抬手揉揉我的头,声音从坚定变为亲切温和,说道:“兰尼,听我的话。”

    他一定有魔法。

    “好,我听你的话。”

    我这次回答得毫不犹豫了。

    看到华生露出非常满意的笑容,我突然觉得那些烦恼也不值得一提了。

    我还想对他再聊一些事情,也没有说具体聊什么,就是和他聊聊天,说说话。

    然而在这个时候,文森特家里的挂钟突然响了起来。我下意识地打开自己的手机——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到了下午三点了,超过大课时间一个小时了!

    我明明觉得自己没有做多少事情,时间就没了?

    我吃惊不已。

    “我、我得去上课了。这里应该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了?”我赶紧确认道。

    华生见我着急,从口袋里面拿出车钥匙,提议道:“兰尼,要不,我送你过去吧?”

    我很快就答应了。

    然而这次我应下来后的一个小时,我很快学到了下午3点到5点之间不适合在市区里面开车。因为这段时间刚好碰到中小学校下课时间,整条路都被堵得水泄不通。我们开了二十分钟,走了不到1公里,怎么看都是我绝对会迟到得很严重。

    在交通这么拥堵时,我不想因为让华生等待车流松动而心生负担。我试图保持冷静,但我内心的焦虑和责任感一直在作祟,使我加速决定前往莫里亚蒂教授的家。

    毕竟我注意到赶过去最多只能听课二十分钟,于是干脆和华生说,去一趟莫里亚蒂教授家,在学校里面也不太适合谈论案子。

    当然,在做决定时,我也事先通知过莫里亚蒂教授。

    莫里亚蒂教授明明在上课,却回信回得很快,说家里有人,让我直接过去就可以了。

    他还具体说了自己回到家的时间。

    我原本是想着先斩后奏。

    先到他家门口守着,要是教授拒绝,我就自己回去的。

    这去莫里亚蒂教授家里其实并不是拍脑袋决策,瞎做事情。

    这表面上我是为了莫里亚蒂教授和卷福之间公平的竞争关系,要给他同步现在的情报,同时让他可以保护委托人梅莉小姐。我不确定同样为了翻案的梅莉小姐会不会被盯上。

    实际上我有个很在意的点——

    这次死者砷中毒的毒源,已经确定是来自浴室墙绘的橙黄颜料。

    根据鉴定科的研究表明,这个墙绘使用时长并不长。很显然是近两个星期新绘制上去的。这段时间文森特之所以一直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很可能是因为一开始墙绘完成时异味很重,再加上他也出差去其他国家工作,所以很少用到这间浴室。

    砷中毒发作的时间少则几l分钟,多则几l十分钟。

    这个过程中的每一秒都像漫长的煎熬。这时中毒者会感到头昏眼花,恶心呕吐,他们的心跳似乎被时间放大,每一拍都如钉子一样敲击在他们胸口,使得焦虑感不断升腾。

    这些异象本来应该是会提高中毒者警觉的。可通过对浴室用具的使用情况的检查发现,文森特应该非常习惯泡澡。在墙绘的颜料与温热潮湿的水汽发生化学反应,产生无臭无味的有毒气体后,哪怕文森特感觉到身体不适,他第一反应很可能会认为是泡澡过度或者过度疲劳,而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

    我认为,这种危险是防不胜防的。

    大部分人都不会对潜伏在日常生活中的危险有如此高的敏锐度。

    然而,事实上我对这个毒源最敏感的地方在于,有毒物质是华夏国画的颜料。

    就目前为止,我见到过的与这个毒源关联最近的,便是在国家古物博物馆里,修复过华夏国画的修复师婕米·莫里亚蒂。

    从她逗留在英国伦敦的时间来说,她要组织这么一场悄然无声却又叫人细思极恐的毒杀案,完全绰绰有余。然而我不知道,如果真的是她组织、策划或提出相关的建议(总之与她有关),她的企图和目的是什么。

    婕米·莫里亚蒂应该没有那么容易被抓到。

    我想着,这件事应该让莫里亚蒂教授早点插手会比较好——通过他来制约美版艾琳的行动。从漫画中来看,美版艾琳虽然从莫里亚蒂团队脱离出来,但他们对她的影响力还是很足,他们之间有一定的制衡。

    所以,这次拜访,我想向他们透露出婕米·莫里亚蒂的存在,让他们可以提前做好准备。

    这种事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

    而华生对我去莫里亚蒂教授家拜访的决定没有太多质疑和过问。

    我比较喜欢华生的一点是,华生总是能支持我做的决定。

    这很重要。

    我们很快就掉头,换方向。

    我之前去过莫里亚蒂教授的家,所以我很清楚位置。下车之后,我摁着他家的按钮面板。这门铃可以传达给屋子的主人「有客人来了」的讯息。

    我摁了一次门铃。

    在静谧的大门前,一棵古老的橡树在微风中沙沙作响。橡树的阴影投在大门上,给人一种神秘宁静的感觉。因为莫里亚蒂教授说屋子里面有人,所以我等待了一分钟多,感到周围的宁静更加明显。这里似乎没有生命迹象。

    于是我再次按下门铃,这一次,屋内传来的声音深沉而充满磁性,还很陌生。

    “莫里亚蒂家,请问你是谁?”

    听到这道声音,我连忙跟着自我介绍道:“我是兰尼,我和莫里亚蒂教授约好了。可以帮忙开门吗?”

    “威廉还没有回来,暂时不开。”对方态度有点冷硬。

    “……”

    如果不是华生在的话,我可能会在门口等莫里亚蒂教授回来,才按门铃。

    我也不喜欢见生人。

    可现在不行。

    我正要措辞,对方后面又多了一句,“威廉到了的话,见到你们在外面,如果他有问起为什么还没进屋,还请你们麻烦说一句「刚到」。”

    对方的不欢迎显而易见。

    华生因为对方的话而听得直皱眉。

    可我立刻反应过来,“原来,路易斯先生也在家,是吗?”

    我还记得他不太喜欢我靠近他们莫里亚蒂家族,一时间就觉得刚才追加的那句话有了出处,反而安心了下来。我其实很喜欢他的态度,因为我知道原著里面的路易斯是很讲究礼仪的,可就是这样,才更像是在时刻提醒我——我和他们是不同的道路上的人,不要模糊了边界。

    不过现在我想到的更多的是,有个熟人果然是好说话一点!

    如我所想的,我刚说完这句话,黑色的铁门“啪”地一声开了。

    路易斯冷淡得像是有些不太情愿地说道:“…请进吧,兰尼先生。甜点也准备好了,喝茶可以吗?”一听就是莫里亚蒂教授好好嘱咐过的。

    我莫名感觉自己像是在玩什么闯关游戏的即视感。

    答对之后,「游戏」就自动安排我跟着前进一格。

    “非常感谢,打扰你们了。”

    我以为我会就此跟来送我的华生道别了,华生却一路跟在我后面,好像要全程参与的样子。

    我才多看两眼,华生就笑容灿烂地戳破我的心思,“兰尼,原来你不想我跟进来吗?”

    我突然觉得华生有一点点可怕。

    可这应该是错觉。

    嗯!

    122  ☪ 第 95 章「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我很快意识到华生跟随我进屋子的原因。

    因为莫里亚蒂团队的某些成员并不是特别喜欢我接近他们。先前,我我并没有过多地考虑这一点,认为只要我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足够了。毕竟,我一直认为,就像有些人会莫名其妙地喜欢某些人一样,也会有些人无缘无故地讨厌某些人。去深究别人为什么讨厌自己,只会让人感到头疼,且浪费时间。

    然而,现在,如果华生问我为什么不受欢迎,我应该如何回答呢?

    我该如何给他一个令他放心的解释呢?

    这个问题让我感到困扰。

    我偷偷地看了一眼华生,发现他并没有即刻提出疑问,只是静静地跟在我旁边,没有开口的打算。

    我们被路易斯迎接,当他看到我的时候,表情有些冷淡。然而,当他注意到门口多了一位“客人”时,他的态度突然变得有礼貌多了。这个表情变化只持续了一瞬间,但我抓住了。

    他说:“抱歉,兄长并没有通知我,华生先生也过来了。实在有失远迎。”路易斯还随手帮华生拿来室内拖鞋,态度非常友好和真诚,不卑不亢地感谢道:“上次威廉兄长在诺亚号发烧,多亏了华生医生的帮助。”

    在我心中,我正在权衡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因为有第三方在场,路易斯不方便表现出冷淡的态度。以前我们是私下交谈,他也不担心我泄露机密,所以态度一向是非常直接的。不过,现在有其他人在场,路易斯的彬彬有礼几乎像是本能地表现出来。

    于是为了试探他的态度,我停顿了一下,取下了自己的围巾,递给路易斯。如果只是因为有第三者在的话,路易斯对我一定会多多少少做出一些表面功夫的。

    当路易斯看到我递过来的红色围巾后,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顿了几秒钟,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我回答:“这里有地方可以挂围巾吗?”

    我说完这句话后,路易斯迅速扫了一眼正在低头换鞋的华生,嘴角带着一抹毫不带温度的笑容,然后对我说:“你的脖子不是挂围巾的好地方吗,兰尼先生?”

    好的。

    我知道他其实至少对华生先生有那么一些真心实意。

    那我还是相当满足的。

    我重新把红围巾绕在自己的脖子上。

    其实他这句话说得很快,声音适中,我们俩都听得清楚。

    当华生抬头想知道路易斯说了什么时,路易斯已经重新表现出热情,继续引导我们参观,没有丝毫疏忽礼节。路易斯似乎并没有因为多了不速之客而感到困扰,反而显得十分好客。他对华生说:“威廉兄长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过来,我先简单地带你们参观一下。华生先生,你有什么喜欢的茶或咖啡吗?我目前只备了茶,如果需要咖啡,可能需要3分钟,你不介意吧?”

    由于华生的性格温和,他也很快地与路易斯亲近起来,似乎并没有把进门前的小插曲放在心上了。

    华生说道:“请不用客气,毕竟我冒昧造访。希望不会给你添麻烦。”

    路易斯回应:“华生医生真是太客气了。”

    在路易斯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朝我瞥了一眼,这个眼神像是在暗示:“看,你也应该学学。”因为这个眼神,我感到有点尴尬,仿佛被批评了。他好像在说,我没有表现出足够的礼貌。

    我正要据理力争,但我确实进屋的时候没有说“打扰了”,而且路易斯在我进屋之前也说过已经给我准备好茶与点心,而我也没有说“谢谢”。

    我有一瞬间的心虚和自省。

    可反思一两秒之后,我又想起来了,路易斯本来也不希望我进来。我并不需要对他过于客气。

    然而,尽管对方对我不友好,这不意味着我也不应该友好对待他。我连自己都没有做好,难道还能要求别人对我友善吗?

    因为华生在我旁边,我觉得我对自身要求提高了不少。我也希望华生夸我在别人家也很乖,对我的表现有好的印象。于是我见路易斯在引路的时候,便朝着他的方向说道:“谢谢你为我们准备了那么多,路易斯先生。”

    路易斯因为我这句话一顿,回头看我的表情跟见了鬼似的,满眼写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脑袋瞬间清醒了不少,我们还是相敬如冰就够了。

    归根到底,他跟我也不打算熟起来,我跟他也不打算多亲密。

    我真是在这里丢了理智了。这个感谢的小插曲结束之后,我反而不在把路易斯放在心上,而是开始四处看屋子里面的痕迹。从刚才与电子面板的交流情况来说,路易斯原本计划装作不在,由某个陌生人和我们交接。可现在路易斯已经亲自来接待我们了,那个神秘的陌生人却不见了踪影。

    从对方低沉的声线来说,我猜测那人很可能就是莫兰。

    关于这个人,漫画里的弹幕信息已经透露了不少。塞巴斯蒂安·莫兰虽然在漫画中亮相次数不多,但作为莫里亚蒂团队背后行动的武力与狙击手担当。他是莫里亚蒂教授的得力助手,是他的心腹,同样的他也是一个政治陷阱下的牺牲品,是伦敦犯罪圈中的重要角色。他对纸牌游戏情有独钟,热衷于品味威士忌,喜欢简单爽朗的处世风格。

    然而,我最担心的是,他曾参与阿富汗战争。

    这引发了我的疑虑:他是否曾与华生有过接触,或者反之。

    在我的观点里面,两人最好不要相遇,因为如果他认出了华生,他自身就会产生担忧,被怀疑自己并没有在战场上牺牲。要知道,莫兰现在的名字其实已经列在战死的战士名单上。如果他与华生未曾交集,但华生认出了他,同样会带来一系列潜在问题。因此,我认为最好的做法是避免两人的正面交锋,以减少潜在风险。

    我刚这么想着,余光就瞥见客厅里一个高大的男人,正毫不掩饰地在擦拭他手中的□□。那人坐在沙发上,但从我的估算来看,他至少有6.6英尺的身高,也就是差不多两米。我在脑海中不自觉地模拟了一下,如果他突然朝我出手,哪怕他没有全身力气的发挥,我下意识接住他的拳头后,能感觉到多少重量压在我身上。

    这样的想法如电光石火,一闪而过。

    我确信那个人一定就是莫兰。

    此刻,我需要决定应该如何对待他。

    是将其视为豁达而率性的人,还是将他看作一个胆大心细、反向刺探的角色?

    或者说,我是否过于偏见,毕竟这种情况也可能是很正常的。

    我试图保持冷静,尽管那人给了我极大的心理压力。下意识地,我站到华生身边。虽然这个动作不能完全遮挡华生的身影,但至少可以降低他被注意到的几率,暂时避免他们正面交锋。

    然而,那高大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他转身,一只手压在沙发椅背上,直言道:“你们当中有谁喜欢枪支吗?”他露出了一派爽朗的笑容,就像一个会在节假日组织大家一起出外游玩嬉戏的室外派社牛邻家大哥。

    我们纷纷将视线投向他,莫兰又顺势打招呼说:“叫我莫兰就好。”

    “我是华生,你好。”华生友好地回应。

    我也跟着打招呼,“你好。”

    华生的目光落到莫兰手上的枪上,显得兴致盎然,他问道:“这是你的改装枪?这个蔡司瞄准镜是多少倍数级的?”

    莫兰看着华生,忍不住笑了出来,说:“你要不要看一下?”

    华生兴奋地朝客厅走去,我站在门口,紧盯着莫兰的举动。我有种微妙的,就像是在调整镜头的焦距的感觉。我觉得只有保持这个位置,才能更好地洞察莫兰的意图和动机。

    我深知如果对方居心叵测,我站在这里更能感知恶意。

    尽管我不相信他们会在这里闹事,但保持警惕始终是明智之举。

    路易斯的声音在我耳侧响了起来,我直到他说完才转过头。

    他问,你见过莫兰?

    我觉得路易斯这句话问得不好。

    “你见过莫兰”意味着自己在某个时刻或者地点见到了这个人。然而,一般在这种情况下,路易斯该问的是“你认识莫兰”吗?人只有在与对方产生某种联结的时候,才会有更强的探知欲。可路易斯偏偏反过来问,也就是他潜意识在意的是「某个时刻」或者「某个地点」,而非「某个人」本身。

    可是他这句话又恰恰好暴露了自己的意图。莫兰想铤而走险,测试我们认不认识他。这个“我们”包括我和华生。没有人会轻易地忽视客厅里面坐着把玩着枪支的高大男性,也没有人会轻易地忽视某个笑容爽朗的打招呼。

    他在看我们的即时反应。

    这反倒挺好的。

    我转头看向路易斯说道:“他看起来比我认识的人都高。”

    路易斯紧绷的表情多了一丝松弛。他绕过我,直接说道:“过来喝茶吧。威廉兄长说要好好招待你。”

    我下意识回复道:“那你的招待方式很有自己的想法。”

    这话一落,莫兰的笑声就传了过来,“我也觉得路易斯很有自己的想法,刚才他想假装自己不在……”他还没有说完,顿时被路易斯在他的后脑勺拍了一个大巴掌。

    莫兰顿时痛得骂骂咧咧。

    这个热闹的画风在221B里面完全没有看到。

    我下意识地看向华生,见他并不讨厌,还忍不住在旁边笑,心情也跟着松弛下来。

    话说,我从在漫画里面知道莫兰和路易斯的存在时,就有才想过无数次我们会怎么见面,会如何暗藏机锋,又会如何针锋相对,甚至我要被逼到生死一线之际。可现在想起来,和莫里亚蒂教授有保持友好的关系基础还是非常重要的。

    从前想过刚开学的那会,我曾经事后也在想着,自己是不是不该主动说要帮莫里亚蒂教授假扮凶手的,因为我看第二话漫画的时候,发现莫里亚蒂教授对我的态度是暧昧不明的,既没有表现出相信,也没有表现出不信。

    之后我和教授的相处,也全都是因为学业要求才慢慢地熟悉起来。

    到现在,我基本能判断莫里亚蒂教授对我是不会有杀心的,也没有对我有反感或者排斥的想法。

    其实这就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感到轻松一口气,因为华生和莫兰都投入到他们关心的话题中,谈论着各种枪支和瞄准镜。路易斯的话不多,更多地是专注于照料我们的需求,而我则坐在一旁,继续阅读《希腊译员》漫画的预告。我深入挖掘每一帧,仔细检查是否漏掉了什么关键信息。

    这个案子的关键人物包括:一年前被宣告死亡的同声传译员苏菲娅、一年前被判入狱的外交官哈罗德,以及如今寻求案件重审的文森特和梅莉。根据我掌握的信息,唯一有行动自由的人是梅莉小姐。

    然而,我始终感到案情更加复杂,涉及到美版艾琳的身影,莫里亚蒂教授的干预,以及福尔摩斯的协助。这一切让案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难以确定调查的方向。

    我有一种感觉,即使苏菲娅活着现身,我也不会感到惊讶。要揭开所有真相,我认为必须不仅仅调查一年前的杀妻案,还要深入了解文森特和苏菲娅之间的关系。毕竟,苏菲娅死后,哈罗德入狱,唯一受益的人就是文森特,他继承了家族的财产。

    我的目光停留在满屏幕上的「春节快乐」,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联结华夏国内的社交软件的信息突然亮了起来。那头像是我爸爸的再婚妻子的,我备注为「方阿姨」。她发来一段语音短信。我一时间指尖发僵,不知道该不该点出来。此刻,我的心犹如一艘漂浮在寂静的湖面上的小船,被黑夜的幽暗所包围,不知道该往什么方向前进。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把语音转成了文字。

    【方阿姨:何学啊,我们这边一直很忙,没空联系你。不过你一直是个可靠的孩子,事情都办得很出色,我相信你在英国也会过得很顺利。除夕夜快到了,到时候要不要视频见面一下?你弟弟和妹妹还等着大哥哥给红包呢!】

    这段信息,尽管充满了亲情的味道,却让我感到内心的寒凉。我知道方阿姨一直在向我要钱,如果不是因为要钱的话,她也不会来联系我。这让我感到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

    这种压力倒并不是因为我给不出来。

    事实上我以前参加棋赛的奖金全部都分给我父母两方保管,根据规定好的条约,我十八岁之后可以自行支配以前的奖金和工资。我当职业棋士超过五年,每年都会参加大量的职业比赛,最小的奖金也有10万,最高的我也拿过180万。后来父母再婚后的家庭需要支持,我也给援助,林林总总也应该有剩5m上下。

    钱不是特别大的压力。

    只是,家庭的关系有时候会因金钱而变得复杂,而我似乎无法回避这种复杂。

    我才觉得这是我的压力。

    看到她的短信,就像是沉浸在二次元的游戏之中,我突然又被拉回现实,每天被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包围着。我曾经不愿意仔细思考的归宿问题也再次冒了出来——我之后的人生要往哪个方向走。

    我正出神着,突然感觉华生戳了戳我的手臂。我连忙晃过神,朝着华生的方向看过去,“怎么了?”

    华生定定地望着我,而后我看到他眼神里面漫着善意和温柔,嘴角如新月一般弯起来,“问你想吃蛋糕吗?”

    这句话让我察觉到华生可能问了我好几遍,但见我没反应,才碰我的手臂,拉回我的注意力。

    我内心一时间酸酸麻麻的,又觉得无比安心,“我想吃一点。”

    事实上,我不相信人会永远幸运的。我有时候是无法心安理得去接受一些好意。我怕接受了,这一辈子的运气就会被用完了,就会消失了。可是,当我发现我被有所束缚禁锢的时候,我会觉得,这些苦都是用来换我现在幸福地生活的。

    老实说,我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人。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你看到什么短信了吗?”华生还是忍不住好奇,直接开门问了我一句话,“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我摇摇头,说道:“没事,看到别人去吃华夏火锅了,我还在这里查案子而已。”

    华生登时笑道:“这有什么?我们晚上一起去吃。”

    “你不是要约会吗?”我连忙提醒华生。有时候华生会自己忙得忘记该做什么了。

    华生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们叫上莎拉一块去,不就好了吗?”

    “好!”我应下来了。

    华生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继续参与和莫兰的讨论。看到他的笑容,我感到一种温暖。他总是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给我鼓励和支持。

    然而,尽管我表面上参与了这些谈话,我的思维仍然在短信的内容和方阿姨的请求之间徘徊。我知道我不能永远逃避家庭的问题,也不能一直负担着金钱的压力。或许,与方阿姨进行一次视频通话会是一个好的开始,了解一下华夏国的亲人们的现状。哪怕其实那是平行世界的亲人,又或者是高维世界的亲人,我现在都已经有了想法,也都已经可以把放不下的事情,简明扼要地扫个尾。

    过去漂浮不定的思绪和想法也因为这个猝不及防出现的短信,而跟着尘埃落定。

    这件事是我有想过的,但我没有想得太细,也没敢想得太理所当然。

    我怕我其实割舍不了过去。

    福尔摩斯曾跟我说过,对于那些没办法做的决定,时间总会给我们答案的。

    我现在就等来了时间给我的答案。

    我打算永久留居在伦敦贝克街。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这会是我给我自己的新年礼物。

    123  ☪ 第 96 章.「你问得太晚了」

    老实说,突然收到那条短信是很意外的。

    我不至于要像个疯子一样忽然哭天抢地,大喜大悲,像在演戏一样忽然来个落泪,四周的人惊疑不定,然后询问我发生什么事情,我还拒绝回答,让华生一阵乱猜。

    这就是像虫子咬了一口,可能会导致局部疼痛和红肿,但是我不认为会导致有全身症状。

    于是,我思来想去,觉得「被虫子咬」是最好的比喻了。

    说点开心的事。

    华生跟我约好去吃火锅。

    虽然挺临时的,但是打电话过去的时候,莎拉小姐还是很快答应了下来。感谢莎拉小姐的善良和包容!之后,我们只等在这里一结束,就会接她去伦敦华夏区的火锅城。我们还约了福尔摩斯一起去。

    这里要说一句,如果没有经历上周银行案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他的华夏语居然掌握得那么好了。

    记得那时候是姚素琳当时在解释黑莲帮成员时说,黑莲帮飞檐走壁的那个人是她的大哥「蜘蛛」。

    那时,「蜘蛛」这个词是使用华夏语说的,而非英语。

    华生还不清楚zhizhu(拼音)是什么,而福尔摩斯却在我反应过之前,已经率先介绍它的意思。

    我当时听得内心一阵惊涛骇浪,震惊不已,但表情一直装作若无其事。

    因为在我心目中,福尔摩斯依旧是那个会把我名字喊成“喝血”的英国本土人。我事后问他怎么知道蜘蛛的。福尔摩斯平淡中显露出一丝不屑地说道:“原来华夏语很难学吗?”

    这话说得当时我就想问他会不会写「魑魅魍魉」。

    福尔摩斯听到今天晚餐行动又变了人,自然不会拒绝我们的邀请。

    过了半个多小时,快接近四十分钟,莫里亚蒂教授终于姗姗来迟。我怕赶不上去接莎拉小姐,只想速战速决。我一看到莫里亚蒂教授,立刻就开始说道:“教授,梅莉小姐委托的案子出现了新的变故。现在新闻记者应该不会大规模地讲述新出现的案子,但我觉得你要是继续调查翻案的事情,应该很需要这些信息……”

    我还没有说完,莫里亚蒂教授朝着我的方向招了招手。

    他没有等我有回应,就先从客厅的方向离开,似乎知道我一定会跟上他的脚步。他的想法确实没有大的问题,我确实跟在教授背后,看他往藏书室的位置靠近。我在跟上去的过程中,顺便把我现在知道的事情在脑子里面全部过一遍,争取一口气讲清楚。

    然而,莫里亚蒂教授似乎有其他想法,我在藏书室的时候,他从正对着大门的办公桌的抽屉里面掏了一把钥匙给我,“这是我们家藏书馆的钥匙,这样你要什么时候进都可以,不用特别等我给你开门。”

    我之前只是试探问问能不能在外过夜,所以也没有通知莫里亚蒂教授「我具体什么时候能去用他们家的藏书」。不过,他这钥匙给我,他都不怕我把他们家值钱的书给偷了吗?

    我立刻想要拒绝。

    莫里亚蒂教授把钥匙递给我的时候,又说道:“不过我们藏书馆有监控,你在里面若是胡作非为,是会被拍得一清二楚的。这是给你的温馨提示。”

    我被他的话给逗乐了。

    我才不会乱碰东西。

    不过,我还是拒绝道:“教授,我觉得应该用不上你们家的藏书了。福尔摩斯先生介绍了一家公共性质的图书馆给我知道,听说那里藏书很多,我也办理了那里的会员。我可以现在那里做校对工作,不会占用教授的资源。”

    “没想到那位福尔摩斯先生这么心细。”

    莫里亚蒂教授目光闪烁了一瞬,应该是有点意外那么冷淡的福尔摩斯居然还有这么一面。他的脸上依旧保持恬淡的笑容。他拿着钥匙的手也没有收,就是这么拿着,并且继续说道:“不过,要是那家图书馆里面刚好没有要用的书,你还得跟我要钥匙,对不对?”

    哦,是哦。

    到时候要钥匙,或者找莫里亚蒂教授榜开门,少不了要发很多短信和打电话。

    “现在还是学期初期,比较清闲,还能说这些琐碎的小事。等学期开始忙起来的话,我可能就没办法跟你有很多联系了。虽然我是你大课的教授,但我也不会要求学生一定要来考勤签到。理论上来说,我们见面次数本来也不多,不是吗?”

    在他的话语里面,我又回忆起我今天又翘课的事情,内心顿时一阵心虚和愧疚。他把钥匙回握到自己手上,说道:“那等你需要的时候,随时联系我,如果我晚回复的话,还请到学校办公室来找。”莫里亚蒂教授又笑了笑,继续说道:“反正你也知道我家,可能需要麻烦你在这里等一下。”

    他这话一落,我脑袋里面就浮现出阿尔伯特的腹黑,路易斯的冷言冷语以及不认识,也不太想熟起来的好多人。除此之外,我还要坐车跑来跑去往返,光是交通大概至少也要折腾一个多小时。

    啊…好像还是得拿把钥匙会容易一点。

    我坐在椅子上忍不住犹豫起来了,“……”

    然而,莫里亚蒂教授已经拿起拿把细长的黄铜钥匙当做笔一样转动起来,就像小风车一样“呼呼”地转了起来,顺势问我今天案子有什么新的进展。

    我边盯着钥匙,边把外交官文森特死于砷中毒的事情告诉他。

    As2O3主要就是华夏各种古代影视剧里面常出现的毒药——□□,也被称为鹤顶红,无臭无味,属于非常古老的毒药了。

    现在死于摄食而发生砷中毒的案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除了这类物品的严格规范使用之外,大部分都是因为工业生产作业过程中而染上慢性砷中毒以及砷中毒引起的一系列的病,如肺癌等,因此大众目光其实不会特别放在砷中毒这个词上。

    听完我这边的描述之后,莫里亚蒂教授便说道:“那么只要警察顺着墙绘去找,无论是承包的公司,还是提供颜料的供应商,总会找出这是意外事故,还是有人蓄意而为。「雄黄」这种颜料很特殊。”

    跟砷绿一个道理,自从发现其有含砷的性质,现在几乎是看不到任何地方会在绘画和装饰品上用这种特殊的颜料。人们都已经有更安全的替代品。且从这种药物也早已经被国家列为毒药,在市场上也是买不到的。

    除此之外,想要实现整个浴室的墙绘,至少要准备1加仑,也就是接近3.8升的颜料,换算成标准颜料管的话也会有151管,要想从矿物质里面提取出如此纯正的颜色,也很难,消耗量一定会比想象中还大。再来,事实上,研制雄黄作为颜料的矿物质其实本身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得,否则古代也不会出现那么多用石黄(铬酸铅)来平替。

    另外,就算买不到,而是自己制作。事实上,含砷的矿物遇火必然会有一股臭味,这也是为什么雄黄会在端午节用来驱虫。要想研制出颜料,必然是需要一间通风良好,且独立的工作间。

    这些都远远不是一个普通的凶手能够轻易办到的。

    想法要极其缜密,本身还有足够的精神追求,否则直接在饮用水里面投毒,不就更简单吗?

    从案件体现出来的价值取向来看,哪怕不是凶手,提供这种思路的人是比较有空闲时间去折腾这些事情的高位者。咨询顾问并不会为了便利而去行事,相反的却以这种形式来谋杀一个人,对方必然是谨慎的小心的,同时也有追求践踏社会规则,挑战他人智慧的快意。

    莫里亚蒂教授问我:“你觉得,凶手会是什么样的人?”

    “一般来说,毒杀是女性凶手偏好的选择方式,但不排除男性也选择用这种方法。可我认为凶手不仅聪明谨慎,而且很狂妄自大。这种谋杀方式对正常社会不屑的挑衅,从人们日常生活中墙壁构筑出毒杀的囚笼,这制造的恐慌感相当于在我们身边放了一个无形的凶手,谁都没办法确定自己生活的用品里面是否会有毒。”

    我刚说完,突然就担心我们公寓楼下新装修的墙或者木板是否有问题了。

    毒物学的知识开始攻击我的大脑。

    “这样的人为什么要选定外交官文森特呢?”莫里亚蒂教授反问道,“不管是情杀还是谋杀,如果女性为凶手的话,只要在身上私密的地方涂上有类似的毒药,在床事上引导对方,就能叫对方死于非命,且事后也可以说是对方纵欲过度,心脏麻痹。这样的毒杀的例子也不并非少见。凶手的动机是什么?”

    莫里亚蒂教授冷不丁地,又这么稀疏平常地说这些话,着实把我给吓一跳。

    我无法描述我这种感觉,就像是平常又乖又文静又善良的同学突然说了一句“艹”一样,让我震惊。可里面关键还是莫里亚蒂教授说得也没有错的地方。

    是我太大惊小怪了。

    “我不太清楚。”

    我总不能说,这大概率是一场杀人委托吧。我没有其他更多的话可以说了。

    “文森特死于毒手,我在想着同样是要翻案的梅莉小姐会不会也很危险,教授要不要提醒一下?”

    “那你专门跑过来就是跟我说这件事吗?”莫里亚蒂教授说道,“这其实在电话上也可以说。”

    “这种案件问题还是面谈显得比较严肃且有仪式感一点。”我认真地说道。

    莫里亚蒂教授笑了笑,“我不懂。”

    “为什么?哪里不懂?是我讲的哪里不清楚吗?”

    “我还以为你是过来跟我认真解释今天为什么会没过来上课的。结果你对案子那么投入,这让我觉得不懂。”

    我还是不懂莫里亚蒂教授哪里不懂了。

    “你喜欢数学吗?”莫里亚蒂教授突然问。

    “我觉得我应该做好。如果这是喜欢的话,那就是喜欢。如果这不是喜欢的话,那就不是喜欢。”我认为做事不能只凭「喜不喜欢」来决定做不做。

    莫里亚蒂教授听完我这句话之后,手上的钥匙也停在了手心里面,“我突然觉得,你如果不喜欢数学的话,我让你当我《小行星力学》的校对,实在太辛苦你了。难怪你会拒绝要这把钥匙了。”

    那句“太辛苦你了”简直对我来说是晴天霹雳。

    我的天顿时就要裂开了。

    这个时候,莫里亚蒂教授突然将一沓密密麻麻的打印纸从抽屉里取出时,我的内心像是被另一道雷击中,这份激动几乎让我忘记了刚才教授说的话。

    他拇指轻巧地翻动着纸页,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最一页满满都是数不清的文献引用。这一刻,我的内心兴奋如同一群跃跃欲试的野马,奔腾不息,仿佛能听到我的心脏跳动声音,这一跳一跳地加速。我脑海里面都在想象莫里亚蒂教授做的一切工作——亲手筛选、阅读过的文献,他的眼睛曾经扫过这些文字,那些深奥深刻深邃的思想就这么平静地流淌在他的脑海。

    他的行为如同巫师施展魔法,我被他的智慧所吸引,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我简直无法相信这一切竟然是真的,就像是梦中的幻境一般。

    他居然默默写完一章了。

    为什么莫里亚蒂教授会如此优秀勤勉!

    我的激动和感动真的几乎要溢于言表。

    这个时候,莫里亚蒂教授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现在恐怕要找新的助手了。”我连忙恢复意识,阻止他,说道:“教授,我可以的!请让我帮帮忙。”毛遂要自荐才有机会,我不能总是坐着等馅饼砸下来。

    “可是你之后还要去公共图书馆再去找相关的文献,估计也要花很多时间。我本来想尽快完成,所以也已经在我们藏书馆全都按照姓名字母排列好了。现在再放回去也很麻烦,有个博士生也愿意花时间帮我校对。兰尼,谢谢你的好意,你完全不用不好意思拒绝我。”

    莫里亚蒂教授的解释让我内心一瞬间充满了失落和无奈。我原本充满斗志,想要完成这个任务,却发现时间已经成了我的敌人。我不能不承认,这个事情对我来说相当重要,我想要表现出自己的能力,但现实却让我感到力不从心。

    我连声音都不由地丧气起来了:“…我确实没有那么多时间,但我也很想做好。教授你觉得我做不好…那就算了。”说完的一瞬间,内心的挫折感也到了临界值一般爆发出来,我感到自己对莫里亚蒂教授的期望和信任几乎化为泡影。

    我等一年后出版吧。

    审核过后,能顺利一年后出版吗?

    莫里亚蒂教授太让我难过了。

    饭做好,就只给我看一眼,根本不让我吃一口。

    我看着时间也差不多得走了,坐在椅子上,对教授说道:“抱歉教授,是我耽误你时间了。我得走了。”

    教授看了我一眼,心里过意不去一样,说道:“那、那我出门送送你。”

    他的态度和言辞让我感到心如刀割,仿佛我在他面前的努力一无是处,就像是一颗被无情踩在脚下的尘埃。

    我不走!

    不行!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我低着头,避免被教授看穿我的谎话,“可是我刚才吃的蛋糕只吃了一口,扔掉就浪费了。”

    “我让路易斯帮你打包起来,没关系!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多给你两块。”教授已经站起来,拍拍我的椅背,热情地说道,“走吧,这种小事不用那么害羞的,可以直接说。”

    “……”

    我恨教授是块木头。

    我心中充满了无奈,以及对他的失望。就在这时,我决定要做点什么,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己完全沉浸在这种情绪中。

    我磨磨蹭蹭地帮忙把椅子塞回办公桌里面,又磨磨蹭蹭地假装随意一瞥办公室桌上面的书纸,提醒道:“教授,你的《小行星力学》还在桌子上,我帮你收好吧?”

    “不需要麻烦你。”

    教授怕我多看一眼似的,抬起手推着我的背往外走。

    我连纸都不能碰吗?

    我看一眼,也最多记住一页而已。

    我感到自己在无情地赶着我离开的教授面前几乎无法呼吸,仿佛他的存在让我窒息。我默默地跟随他,走出了那扇令我感到煎熬的门。

    我觉得,我的心都被教授伤透了。

    我满心都在流血,我的心因为失血过多开始干涸。

    我就不该认识《小行星力学》,不然我也不至于现在那么难过。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走出门口的,只知道我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充满煎熬和沮丧的地方。或许,我需要一段时间来平复我的情绪,重新寻找自己的动力和信心。

    这个时候,华生和莫里亚蒂教授、莫兰挥手告别,我在门口绝望地等路易斯给我装蛋糕。

    话说,我又不是小朋友,为什么要等着别人给我装蛋糕回公寓吃?

    他们还非常讲究,还给了我一个礼物袋。

    我接过手的时候,感觉重量有点不太对。我下意识往里面一看,里面安然放着一个A4文件袋。这一瞬间,我下意识看向了莫里亚蒂教授。他似乎就在那里等着我,嘴角很快就扬起善意的笑容。

    “教授?”

    莫里亚蒂教授故意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还是很喜欢兰尼当我的小助手,希望兰尼有空看一看,帮我提一些建议。不知道可不可以?”

    “可以!谢谢你教授。”

    这一瞬间我觉得我全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气,让我想立刻绕着跑一圈。

    莫里亚蒂教授轻轻一笑,“只是说谢谢吗?”

    我知道这个时候要给出「我会好好干」的承诺,让对方放心交给我是没有错的。可是——

    事实上,教授的屋子玄关前门是有二阶台阶的。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就站在往下的最后一阶楼梯上,而教授他们二人就在玄关前面,我们都是抬头看他们的。

    此刻,因为教授这句话,我几乎不假思索地往台阶上走了两步。阳光正好顺着屋檐洒在我们身上,散发着温暖的光芒。那一刻,我能感觉到微风拂过我的脸庞,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书香气味。

    我想起华生因为感谢我的时候,抬手抱着我的肩膀的那一瞬。

    而现在白天与黑夜颠倒,我和当时的华生的心情几乎同步。周围的一切都仿佛消失了,似乎停滞了时间。这个亲切的瞬间,我感到世界变得安静而宁静。

    “谢谢你,教授。”我抱着的同时才后知后觉,“话说,教授,我能不能抱你?”

    “…你这话问得太迟了吧?”教授哭笑不得,反手拍拍我的背,而后说道,“你其实知道我刚才有在逗你吧?”

    我确实有在他开始把东西拿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而感觉到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他要是真的不给我,我也没有办法。“没关系,我不介意这点小事。”

    教授顿时一愣,笑声传到我耳边,“这就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我开始思考,也许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像我以前想象的那么冷漠,也许莫里亚蒂教授并不是那么讨厌我。这个想法让我内心涌起一股温暖的感觉。

    然而,我的想法被旁边的路易斯打断了。他突然出现,用力地把我从教授身边扯开。

    “你个流氓无赖一样的性格,简直太过分了。”

    被路易斯这么一说,我顿时陷入一片困惑。我认为自己一直都表现得很乖巧,但路易斯的话语却让我感到困惑。我看向莫里亚蒂教授,他明明也没有生气啊。

    我觉得,我的生活中似乎有太多让我不明所以的瞬间。

    这里面也包括此刻。

    124  ☪ Chapter 29「成为一切的见证者」

    伦敦苏格兰场。

    一月下半旬。

    雷斯垂德警探先生在圣诞节值班后,休了两个星期的假。

    这两个星期的假里面,从多诺万警官口里,听说居住在221B公寓的夏洛克他们顺着密室杀人案,跟着捕获了活跃多年的走私团队。团队在外称说金龙马戏团,走文艺表演渠道进入英国伦敦,在多年往返伦敦的日子里面,他们交易金额高达3亿英镑,这一个案子一经报道,便让整个社会哗然。

    有时候夏洛克查案子给人一种感觉,一种将罪恶和黑暗连根拔起的感觉,让人看得见那表面上枯黄的叶子下面,干枯的枝干下面,烂掉的根。

    有些人会对此感到很痛快,有种将脏乱差清理干净的舒畅感。

    可有些人反而却并不喜欢这样,因为不想接受这样太过明白或者明确的真相。这或许是想要处在舒适区里面,不愿意改变,也不愿意承认社会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腐烂腐败。而这些真相同样还会引发明确的行动,可能会牵扯到改变生活的行动就会让某些人不安。

    当然,后者是很少人愿意直接点出来的。

    不管如何,对于破获案子的刑事组来说,利大于弊。社会法律法规的推进就交给政治家去办即可。他们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破案拿业绩即可。

    “那个怪胎侦探越来越有名气了。”多诺万警官看着报纸,神情不算特别愉快,也不算特别反感地说道,“指不定他哪次见面会趾高气扬到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

    雷斯垂德在旁边跟着开口,觉得多诺万警官还是对夏洛克很多偏见。不过雷斯垂德确实以前对夏洛克也有意见,而且也没有想到那么孤僻的夏洛克有一天会和陌生人同居,且现在已经过去了快半年了。他开口说道:“这话也不算对……”

    多诺万警官从报纸上移开视线,开始翻旧账说道:“雷斯垂德警探似乎每次都在为他说话。”要不是雷斯垂德警探是她队里的头,她可能现在就要跟他来场一个小时的辩论赛,直接把他给整得声音都没了。

    雷斯垂德否认道:“我是说,他向来就没有把人放在眼里。”

    多诺万警官挑起眉头,道:“看来警探还是有判断力的。我以为你已经完全为了业绩,放弃了自己基本的理智和原则了。”

    这话太难听了。

    雷斯垂德对言语尖锐的多诺万警官投以不赞同的目光。接收到目光的多诺万警官抬手致一个非常标准的警官敬礼,表示抱歉。好脾气的雷斯垂德先生就放过她了。多诺万警官脾气本来就是这样子,说话总能非常伤人,不过也有优点,那就是做事对事不对人,且能让杀人犯都很怕她,镇得住各种场面。

    多诺万警官说道:“话说,我们其实可以挖掘那个兰尼当咨询顾问。这几次案子下来,推理能力不见得比那个夏洛克差,脾气也好说话,做事态度很踏实可靠,有疑惑就当场回答,不像夏洛克永远都说一半藏一半。”

    雷斯垂德对这个建议十分心动。与兰尼合作的经历都非常愉快,他反应敏捷,解释案子的态度又很有耐心,和他一块的时候,不会总是遭遇到像某人不屑的言语攻击。不过他心动只有一秒。

    “兰尼似乎并没有想要当咨询顾问的打算,之前有问过类似的话,原话记得不太清楚了。不过听说他在校成绩不是很好吗?以后进世界百强企业工作,赚得钱不比当咨询顾问多吗?我休假前,也就是一月初,他还跟我说让我帮忙写推荐信,这样他可以领到社会资助贫困生的奖学金。他看起来还挺缺钱的。”

    多诺万警官忍不住好奇起来了,“我记得他来这里的时候不是被抢劫了吗?没有联系到自己的家人重打钱过来吗?”

    虽然这件事已经过了快半年了,但那时候多诺万警官也不关心。现在她听说兰尼还得申请资助贫困生的奖学金,这才好奇起兰尼的生活来的。

    雷斯垂德犹豫了片刻,说道:“兰尼初来乍到的时候,有关心过几句,他那会被抢劫后,生活费用周转不开,就跟夏洛克借钱在贝克街公寓里生活的,平常通过打工还夏洛克债务。”

    多诺万警官听这话,一时间觉得有点怪异不习惯。她的脑海里面幻视一个脾气古怪,喜怒不定,以鄙视践踏他人为乐趣,热爱尸体鲜血和诡案的怪人,正在分面包给路边的小猫吃饭的画面。

    雷斯垂德说道:“那会他没说明情况,我便顺着他之前留下底的电话,去找他华夏国的监护人。”说到这里,雷斯垂德跟多诺万警官说道:“我得承认是我有些多管闲事,但你不要和兰尼提到我还做了这件事。不过我那会觉得他是个刚满十八岁不久的孩子,估计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去哪里求援,才帮忙做了这件事。”

    “这听起来你查到了什么东西。”多诺万警官凭借着警察的直觉说道。

    “兰尼只留了一个监护人的电话,那个电话是空号。联系人的家庭住址也不是姓何。”

    多诺万警官表情一下子就变了,“兰尼的身份是假的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雷斯垂德立刻安抚多诺万,说道:“我当时第一反应也是被吓了一跳,脑袋里面一瞬间过了很多谍战剧。不过,后来联系到那边的警察,查到的住址主人姓张,和兰尼认识,兰尼上寄宿高中的时候,周末会寄住在他家里一天。学校要是有事情的话,也会联系这位姓张的先生。兰尼留的电话也是他过去用的,张先生结婚后就换了个电话号码。”

    多诺万警官脑海里面有很多猜想,最开始浮出来的答案是“原来兰尼是孤儿吗?”

    “根据张先生的陈述,兰尼的情况相当特殊。据说他与父母的联系很少,自从他在十二岁时搬进棋院生活以来,就很少见到父母前来探望。直到他十六岁时,父母离婚后,他离开了棋院,并表示希望就读一所普通的高中。由于他所在城市的教育资源相对较丰富,因此他选择了与父母居住在不同城市的高中。听说他还是围棋名人出身,那所高中学校很快就给了他一个学位。他成绩很好,参与了高考,也考了IB,收到了很多名牌大学的橄榄枝。”

    “这听起来兰尼过得挺顺风顺水,就是比我想象中的人情淡薄很多。我还以为他出身在挺不错的家庭里面,因为我看他不仅性格很稳定,而且做事很可靠,偶尔谈起父母的时候,他也有说一些事情,想不出他跟家里人不怎么联系。可你们应该不会只调查了一个人吧?”

    人只要会说话,就会说谎。

    一旦确定兰尼身份存疑,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就不能轻易地放过去。

    就算高中因为情况所迫,选择寄住与他认识的叔叔家里面,大学之后应该也不能继续用张先生的屋子和电话作为联系人才对。他父母就算离婚后,也一点表示都没有吗?

    面对多诺万警官的各种疑问,雷斯垂德便开始解释道:“调查了兰尼父母的家庭住址,这还跟张先生提供的不一样。兰尼父母离婚之后,就分别搬去不同的城市了,两三年间几个家庭住址,电话也变了很多。母亲在再婚后,全职在家带孩子。父亲也很早就辞去了原来的警察工作,投资做了生意,没有继续管兰尼。两方态度都说,孩子性格很成熟很凉薄,不需要管。他十二岁赚的钱就比父母两方工作二十年还多。两个人很少过问兰尼的事情,都说他会自己拿主意,也没有专门去记他去哪个大学。”

    “所以他们不知道兰尼住在别人公寓里改装过的小房间里面,一天只吃两顿饭,靠着给一个脾气古怪,整天跟尸体打交道的侦探打工赚钱生活吗?”

    雷斯垂德对夏洛克的那段描述有点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丝毫挑不出错处来,于是继续说道:“他们完全是放养的态度,根本不知道兰尼在外的联系方式是什么。不过他们说自己的再婚妻子和丈夫有兰尼的联系方式。两方都很接纳兰尼。”

    “我这听起来怎么有些古怪呢?亲生父母不管,再婚后的继父继母会关心,却不知道兰尼现在生活很拮据?”

    “这说到兰尼的名人身份是怎么回事了,”雷斯垂德说道,“兰尼当过世界围棋冠军,十二岁开始成为职业选手,每年参加比赛的年收入最高有到千万。”

    “钱呢?”

    “你觉得兰尼的继父继母为什么会那么关心他?”

    多诺万警官立刻爆粗,骂了好几句脏话,顿时怒气冲冲,“我要是在场,我绝对会揍他们。”

    雷斯垂德绝对相信多诺万警官会干这种事,“你也听出来他们说的话跟我们认识的兰尼形象不太吻合,也有考虑身份伪造的情况,我们那边的人在当地警察的配合下一直在调查。”

    “从兰尼出生的小区里面开始调查才知道,兰尼出生后不久家庭父母之间关系就很不好,经常吵架,又说因为孩子的关系而勉强在一起。邻居说兰尼家要么就是父母熬夜加班不回家,要么一回家就是吵架,所以屋子要么静到没人,要么闹到整栋楼都知道,就兰尼从来没有怨言,给一点糖就很乖,不吵也不闹,只有父母说要离婚才会哭。邻居说外人看来,都觉得他们一家人过得太辛苦了,说他们不该继续生活吧,孩子又不愿意接受,怪孩子不懂事吧,父母本身也良心有愧,过得磕磕绊绊的。彼此不见面似乎才成了最好的解决方法。”

    “送孩子去寄宿学校读书,假期的时候送他去少年宫和暑假营里学习,直到兰尼当了职业棋手之后,家里生活一下子宽裕起来,不需要父母加班工作了。其实父母不是为了赚钱而去加班的,而是不想待在家里才去工作的,邻居有看过兰尼父母可以无所事事地在工作单位待一整天,也不愿意回家看一眼正在等他们的孩子。兰尼有钱之后,父母手头就更加宽裕起来了。”

    “有些人也跟着眼热起这份钱来。周围的人都知道两个人过不下去,孩子又聪明又能赚钱后,原本兰尼父亲就有出轨,后来母亲也有人追求。兰尼十六岁的时候,母亲怀孕了,父母双方瞒不下去了,就干脆摊牌说离婚的事情。因为周围讨论他们家里的事情太多了,所以父母双方换了好几个地址。”

    “他们有自己的新家庭,对已经满十八岁成年的兰尼更不关心,家庭里面也没有留给兰尼位置。兰尼父亲母亲都好像不知道自己的配偶私底下一直在跟兰尼拿钱,母亲的再婚丈夫投资的钱都是跟兰尼要的,父亲的再婚妻子则要孩子去国际学校的学费。听说兰尼同父异母的弟弟只比他小两岁,妹妹小四岁。”

    多诺万警官心情复杂,道:“那个张先生…呢?起码张先生还收留过兰尼。”

    “张先生结婚后,就换了新的电话号码。他新任妻子怕兰尼家人那么吸血,会有一天反过来跟张先生借钱,于是也让他和兰尼切断关系。所以,总的来说,除非兰尼回国自己去看情况,否则他应该想不透为什么很难联系到国内的熟人。当然,我觉得他应该还有点钱,只是留个底给家人,不到最后就不轻易动。我看他能从夏洛克那里借到钱之后,压力没那么大,就没想过从国内换钱过来了。”

    多诺万警官一时间有些滋味莫名。她做警察也很多年,遇到过比兰尼更惨的家庭,也见过比兰尼更惨的孩子。然而她对此唏嘘的原因是,她真的看不出兰尼过往生活那么复杂浑浊。

    他性格本来也是不张扬的,所以更觉得他就是个内敛,偶尔深沉的人。

    他学习认真踏实,什么事情都愿意做好,言出必行,值得信赖。

    他脾气也很好,很耐心,愿意关怀老人孩子,尊重他人。

    遇到221B公寓的房东老太太的时候,她对兰尼也赞不绝口,觉得他是个很热爱生活,热爱学习的学生。除了太过认真,莫名其妙的各种小知识都懂,学习速度还比别人快之外,他跟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多诺万警官敲了敲手背,说道:“你有把这些事告诉夏洛克或者221B公寓任何人吗?”

    雷斯垂德说道:“这本来就是不能往外讲的。”

    他顿了顿,还是有些羞愧地承认道:“这个调查花的时间有点久,大概花了有三个半月,这个过程中我有很多想法,也跟夏洛克透露过,有想着要暗示夏洛克对兰尼好一点。不过,夏洛克才听一两句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似的,说这是兰尼的隐私,就跟日记本一样。有人捡到了,为了确定主人是谁,不得不看了一眼,这是可以理解的。可这不意味着那人有权往外说,哪怕是出于好意,这等于不尊重对方。”

    多诺万警官听完之后,有点惊讶,“你确定这是那个抓到别人弱点就不放过的夏洛克?”

    “其实夏洛克也没有那么差劲。”雷斯垂德说道。

    “……”

    多诺万警官没有说话,也不确定是接受,还是不接受,但总归是有听进去的。

    就在这时,苏格兰场电话响了起来。雷斯垂德接到一个案子,说是白厅住宅区有人发现邻居家屋内出现一具躺着不动的尸体。

    邻居?

    雷斯垂德纳闷了一下,说道:“报案人叫什么名字?”

    “何学,英文名「兰尼」。”

    十多分钟后,警探雷斯垂德急速驱车赶到了现场。他下车时,看到兰尼和夏洛克静静地站在外交官文森特的宅邸前。兰尼在假期里明显变得成熟了,头发变得略长,蓝色的外套下围着一条红色围巾,给人一种清爽而利落的感觉。夏洛克则像往常一样,目光锐利,不苟言笑。

    雷斯垂德走近他们,与他们打了个招呼。兰尼微微点头,显得专注而礼貌,而夏洛克则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兰尼快速介绍了现场情况,解释了这位文森特先生的邻居是夏洛克的哥哥麦考夫,麦考夫不愿意参与苏格兰场的笔录工作,于是将第一现场的任务交给了兰尼和夏洛克。

    这听起来福尔摩斯家的人都挺怪的。再想起自己才刚和多诺万警官聊过兰尼,雷斯垂德感慨地说:“辛苦你了。”

    兰尼听后反而露出奇怪的表情,“指的是什么辛苦了?”

    雷斯垂德心虚,看到背对着他们开始检查屋子周围的夏洛克。夏洛克从进屋子之后,就则显得非常冷静和专注。他没有言语,开始绕着房间走动,仔细察看每个角落,寻找潜在的线索。他似乎其实一下子就能看穿房间内的复杂情况,但并未分享他的推测。

    可这也让雷斯垂德立刻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说道:“就是夏洛克啊…”

    尽管这句话语焉不详,可兰尼自己理解了,说道:“福尔摩斯先生一直都这样的,我们不能对他太挑剔。挑了也没有用,反正他不听我们的建议……”

    他还没有说完,夏洛克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你们应该是知道,我是听得到的吧?”

    兰尼的声音降了一个度,把没有结束的话说完,“所以我们习惯就好了。”

    雷斯垂德看向兰尼澄澈的眼睛,说道:“你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了。”他怕多说多错,毕竟兰尼的反应速度也很快,于是他又开始聊兰尼的红色围巾的事情。

    兰尼抓着温暖的围巾,介绍道:“这是赫德森太太送我的圣诞礼物。她对我很好,她真的好!华生先生对我也很好,他送我一个科学计算器,我以后考试都可以用。我之前用的是二手的,有时候数字键有点不太灵敏了,摁很久才可以弹出数字,有时候还挺麻烦的。现在我有新计算器,再也不用担心演算的事情了。”

    “那真的太好了。”雷斯垂德顿了顿,试探地问道,“兰尼,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就干脆留贝克街了?我觉得你在这里生活就挺好的?我看大家那么喜欢你,你要是走了,赫德森太太和华生也会很舍不得你的。”

    兰尼感激地看着雷斯垂德。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温暖,仿佛是对家人般的221B公寓室友们的眷恋。

    “谢谢你这么说,那我就要更努力才行了。”

    夏洛克这个时候,声音就冒出来了,“你与其有这份没用的决心,还不如晚上就乖乖待在公寓里面,不要和那些莫名其妙的人乱跑就够了。”

    “我没有乱跑。”

    夏洛克纠正道:“还没有乱跑。”他这话说完之后,又嘱咐兰尼帮忙检查尸体周围的痕迹。兰尼立刻给了回应。

    “……”

    雷斯垂德留意着兰尼和夏洛克的互动,心中涌现出一股暖意。

    不仅是兰尼,连带着夏洛克也开始变得各种有人情味了。

    雷斯垂德看向曾经被抛弃过的兰尼,也看向曾经被众人排斥过的夏洛克,觉得他们都在不断地走向更好的未来。这样的想法让他回想起约翰·福尔斯的名言——「人者,无非是不幸之总和而已」。

    有些人会因为不幸而厌烦痛苦,最后将自己的一生都化作悲惨世界的缩影。而有些人则会抱着坚定的心态,不断地往前走,走好自己的每一步,不能说他们就没有不幸,但他们的每一步都在无限奔赴幸福。

    此刻,雷斯垂德觉得他身边的这些人,尤其是兰尼和夏洛克,都代表了坚持走向幸福的那一群。他们虽然有各自的怪癖和不同寻常之处,但这正是他们的独特之处,也是他们如此珍贵的原因。

    相信贝克街未来的生活肯定依旧继续充满谜团和挑战,而这一切也将成为雷斯垂德生活中的一部分。他感到自己有幸成为这个独特团队的一部分,见证那个充满不确定性但充满希望的未来。

    而现在,一切才刚刚开始。

    125  ☪ Chapter 30「一次愉快的经历」

    死者文森特死于砷中毒。

    砷中毒在十九世纪欧洲的刑事案件中占比最大。它的隐蔽性极强,可以轻松混入食物和饮料之中,让人防不胜防。如1872年的英国刑事案件中,英国杀人犯玛丽·科顿就用这种毒药杀死过15个人以上。除此之外,这种毒药除非是被送到尸检,否则也很容易让人误判成肠胃不适的霍乱或者心脏疾病。

    “急性中毒者因为身体内部会发生剧烈的反应,所以可以看得出尸体会有局部肌肉收缩的迹象,常见的就是手臂、腰背和大腿。与此同时,面容会有脱水或皮肤干燥的现象。有毒物质让人体内部缺乏足够的氧循环,我们可以看到身体皮肤开始泛青紫或蓝色。”

    拿到尸检报告后,从化验室去而复返的兰尼开始回答雷斯垂德警官带来的小警探的问题,“也就是我们所知道的「紫绀(cyanosis)」。”

    旁边的小警探开始匆忙地记笔记,雷斯垂德忍不住犯了点疑惑,“这不是应该都学过吗?”

    被自己队里面的领队这么问,小警探顿时紧张起来,还在结结巴巴地措辞时,兰尼率先开口说道:“到现场判断的话,对很多人来说就是从理论搬到实践,反而会成全新的知识一样,变得陌生。这很正常。”

    小警探立刻感激地望向兰尼。不过兰尼也没有接收,只是到处研究屋子的摆设和装饰。他原本就在找毒源,有人跑过去问他问题,兰尼随口就回答了。因为提出是吸入式中毒后,屋子内所有东西,凡是有散发味道的,或者有确定含砷物品的药剂,甚至是风扇,吹风机,都被送去检查,但都没有结果。兰尼戴着防毒面具,面无改色地在案发地点来回检查,完全不知道时间。

    雷斯垂德戴着防毒面具那么久,已经觉得自己都快闷得窒息了,想让兰尼也透口气,也一起出房子。

    “这起投毒案不好查。”兰尼斟酌着话语,说道。

    雷斯垂德给兰尼鼓劲说道:“除非凶手回收了杀人道具,否则我们在这里把所有的家具都拆了,也一定找得出毒源。”

    兰尼说道:“不是找得到毒源就找得到凶手。”

    说到这里,兰尼转过头看向雷斯垂德。

    事实上,兰尼的长相并不是那种柔软乖巧的长相。他的面部几乎总是一副冷淡的模样。这种外表常常让人感到他不易亲近,可同时也让人感觉到他身上不容忽视的坚定。他也喜欢很朴素简单的衣物,除了脖子上的红围巾,他并没有多余的饰物,这种朴素的着装风格与他冷静的性格相得益彰。有时候,雷斯垂德也会在想,兰尼是否也曾经对自己的生活感到有压力,或担忧或恐惧过?

    此刻兰尼全身心地投入在案件中,并不打算放弃,并且试图推测种种可能性。他反问道:“雷斯垂德警探,你听过或然率杀人吗?”

    “类似概率杀人?给了两杯一模一样的饮料,谁也不知道死者会选哪个,但毒物就放在死者必然会选择的哪杯饮料。警察要从各种线索去找凶手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那种案子吗?”雷斯垂德反问道。

    “不是。”

    “……”雷斯垂德顿时被噎住了。他有时候觉得兰尼确实挺耐心,但有时候他干脆得让人觉得冷酷。以前没有特别想过原因,但是现在被他这么一说,他突然想起兰尼其实本人很少笑,脸上基本不怎么挂表情,多数时候只会觉得他为人很认真细致而已。

    这个时候的兰尼也没有发现雷斯垂德开了小差。

    他解释道:“或然率杀人和概率杀人可以是同一种说法。或然率杀人如同暗中编织的一张蛛网,由微小的线条交织而成,不易被人察觉,但足以陷入其中的人命丧蛛网。比如说不是有听病人手术之后,发现自己的胃很不舒服,结果查出来是医生把未处理干净的针线留在他的身体里面的传闻吗?如果有人巧妙地利用医生的疏忽和不慎,就像一位精明的操盘手操作股票市场一样,来策划犯罪行为呢?”

    “西方侦探小说也常有这样类似的情节,把小孩子的玻璃珠子放在楼梯间,如果成功让人摔下楼梯,那就是犯罪成功,且所有人都会以为是小孩子忘在那里的。如果不成功的话,这种手法也可以重复使用,没有人会怀疑。”

    兰尼说道:“如果这个案子也是或然率杀人,比如说毒是因为死者习惯性某个动作而引起来的,这个案子肯定会成为悬案。因为就算锁定了凶手,要在法庭上把对方告倒也很难。”

    “那怎么办?”雷斯垂德并没有对兰尼的话产生怀疑。

    兰尼说道:“如果这个凶手是有目的的,那我们逼凶手出来也未尝不可。新闻媒体应该没有直接往外透露文森特先生已经死了。”

    当时报警的时候,兰尼也叫了救护车。现在舆论方向就是文森特中毒送进医院里面,并没有说他直接出事死了。警察内部的话,也只有兰尼接触的人才知道文森特已死。

    雷斯垂德回想兰尼在记者面前说的话,没有半句提到文森特已经离世的事情,“所以要逼凶手过来直接杀第一遍的时候,趁机抓住凶手吗?”

    兰尼顿时疑惑起来了,“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是你说要逼凶手出来杀人吗?”雷斯垂德反问道。

    “我只是说要逼对方出现,但是不代表要让对方杀人。”兰尼顿了顿,说道,“接下来就是按部就班把外交官文森特接触过的,有联系过的所有人都联系一遍吧?问他平时是否有和谁结仇?我的想法未必能顺利,所以我也没有办法把话说得太满。”

    雷斯垂德不明所以。

    不过兰尼说的本来也是他要做,所以雷斯垂德也没有继续多问。

    雷斯垂德聊了几句,见兰尼并不想出去透气,便独自出了屋子,结果刚好遇到华生来帮忙。华生来这里不到五分钟,雷斯垂德就发现他们把毒源给找出来了——浴室里面含砷的墙绘。文森特洗澡过程中,腾升的热气和水汽与墙绘发生化学反应,释放有毒的气体。到现场的时候,因为浴室水汽消失,一切恢复原样,所以周围的人也没有注意到变化。

    虽然这个线索提供了大的进展,但是研究墙绘的含砷颜料确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要首先找到提供墙绘服务的公司或者工作室,再调查他们的颜料的出处,再从供货商里面排查所有的颜料是否还存在含砷的违规颜料,这里面会是一长串的工作量。

    在雷斯垂德正在准备开始熬夜的时候,他又收到另一起报警电话——入室杀人案。

    受害者名为梅莉。

    幸运的是,过程有惊无险。

    然而,当雷斯垂德听到介绍的事后,他感到震惊。他没想到文森特已故的妹妹苏菲娅的朋友也会卷入这起案件。这突然的联系让整个案件的复杂性上升到一个新的层次,他意识到背后可能隐藏着某个不可告知的秘密。

    雷斯垂德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当时在场的时候,还有名为威廉·莫里亚蒂的教授。因为梅莉对危险感到害怕,立刻也通知了熟人——莫里亚蒂教授。与此同时,跟着教授一起过来的还有他的亲弟弟路易斯。

    梅莉的房子里面因为经历了一场惊险的事件,此刻屋内正和它的主人一样深陷在一种压抑的气氛中。房间昏暗,只有微弱的灯光透过窗帘洒在地板上,勾勒出房间内的静谧和神秘。屋内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医院药物气味,梅莉小姐在与凶徒对峙过程中受了一些伤。

    这个过程因为梅莉小姐过于惊慌,所以信息缺失严重。

    雷斯垂德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在和莫里亚蒂教授相处。莫里亚蒂教授为人自持自矜,雷斯垂德趁着对方没有注意,打量了他很久。

    事实上,虽然莫里亚蒂教授同样是苏格兰场的咨询顾问,但是他本人有主业。当咨询顾问是因为当时他用数学建模破案后,受到了苏格兰场的邀请,莫里亚蒂教授并没有拒绝。因此,对比起夏洛克来说,莫里亚蒂教授是很少参与案子侦讯。

    相对应来说,雷斯垂德其实跟这位教授不太熟。只有在大学教授一案和这个莫里亚蒂教授打过照面,但基本没有交流过。

    这次相处对方态度谦和,彬彬有礼,也让雷斯垂德感叹不愧是教授出身。

    都是高智商咨询侦探,莫里亚蒂教授对比起某人来说,简直完美得无可挑剔,甚至会让人忍不住质疑,那些写高智商人设为主角的影视剧编剧或者小说作家是不是对这类群体有偏见。明明就有情商智商双商都高,情绪稳定正常,衣着品味高雅,全身散发高知气息,既能听得懂人话,还会说人话的人存在。

    不过两人不熟,除了案子内容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好说的。

    雷斯垂德也不是那种社牛,感觉在听完梅莉小姐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发现屋子里面有奇怪的声响,结果发现有人拿着刀在她的屋子里面出入,她忍不住报警,并且打电话给莫里亚蒂教授求助的一长串介绍后,他和莫里亚蒂教授相顾无言。严格来说,当时情况已经是录完口供,获取一长串信息,路易斯去照看梅莉小姐,而莫里亚蒂教授与他在客厅的沙发上。

    莫里亚蒂教授坐在沙发的另一边,拿着手机似乎在阅读什么。

    雷斯垂德自觉空气有些尴尬,得说一些打破现在的沉默。当然,在他坐着车子离开梅莉小姐的房子后,雷斯垂德后知后觉一件事,为什么他非得当时要和莫里亚蒂教授聊天呢?明明可以直接先走才对。可他又很快反驳自己,因为雷斯垂德潜意识认为莫里亚蒂教授可能要和他继续谈案子,所以他就在旁边等着教授什么时候会开口。

    雷斯垂德当时就是脑袋一抽,实在没话找话说。

    “莫里亚蒂教授,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兰尼?”

    雷斯垂德记得兰尼好像有被这个教授教过课。他也还记得教授那时还因为可恶狡猾的凶手误会过兰尼可能是杀死竞争对手的凶手。虽然当时很快就告破案子,兰尼顺利脱罪,但是不知道两个人现在关系处得怎么样?

    问这个问题时,雷斯垂德有感到他的心跳有些加速。

    他希望这个问题会引发比较有趣的对话和自在的氛围。

    这个话题刚冒出来,雷斯垂德就看到莫里亚蒂教授把手机摁灭,目光专注地望向他的方向。教授未说话之前,先露出微笑,而后才说道:“这话听起来,警探先生对兰尼很熟悉。”他的声音温和,眼睛似乎在雷斯垂德警探脸上多寻找出一些未知的线索。

    “我们隔三差五都会见面的,关系非常好。”雷斯垂德说完之后,突然想起来,他之前在诺亚号游轮事件远程援助的时候,他也见到过这个教授。只是他当时把注意力都放在熟人身上,并没有特别注意这位不常开口的教授。“兰尼看起来比较安静冷淡,但其实很好相处,做事很细致。我和他第一天见面的时候,就跟他熟起来了。”

    “是这样吗?”莫里亚蒂教授面上的表情让人猜不透,“可能是我性格原因,我觉得,兰尼跟我很难熟起来。在圣诞节结束之前,不管邀请多少次,都会被拒绝。可他又说很相信我敬重我,让我觉得他实在有些捉摸不透…现在虽然开始有点熟悉起来了,但他性格很较真,有时候也会担心把他给激怒了……”

    莫里亚蒂教授说的话并不算特别详尽,似乎并不愿意被过度猜测。不过这边的雷斯垂德脑袋里面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听到教授这么说,怕教授误会兰尼是个爱说谎的人,或者脾气很暴躁的人,于是主动替兰尼解释道:“兰尼说的话都是真话,他只是不擅长表达自己而已。教授,千万不要误会他。如果他说敬重你相信你什么的,我觉得也是真的,他向来是心口如一的,为人很正派。他对关系比较好的人都态度很好,脾气很乖顺。”

    能和夏洛克和平且自然地相处的人真的很少了。

    不说没有特别注意,一说,雷斯垂德觉得兰尼真的是脾气好,才能和夏洛克相处那么久。

    对此最近有些感悟的莫里亚蒂教授了然地笑了起来。

    打开了话题后的雷斯垂德聊起天来后,内心的紧张感逐渐减弱,自己也更加轻松自在起来。他说道:“我觉得如果你想要和兰尼关系亲近起来的话,其实和221B公寓的人关系打好,就很容易了。”

    想起兰尼的某个侦探室友,莫里亚蒂教授的笑意变得微妙了不少。

    一般来说,化敌为友是最好的解决问题的方法,但是莫里亚蒂教授丝毫都没有想过要和那个侦探和颜悦色地相处。

    雷斯垂德问道:“你需要我帮忙介绍吗?我也要去221B公寓一趟,因为听教授这么一讲,这案子还有和外交官文森特联系在一起,也得和夏洛克他们讲。”

    莫里亚蒂教授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半夜11点34分,“这个时间段方便吗?”

    雷斯垂德听到教授有意向,自然是答应了,说道:“我和那边联系一下就好了。我刚才也发过短信给夏洛克,他们说还没有睡。如果我想过去就直接过去了。”

    “那我也跟着一起过去。”莫里亚蒂教授笑道,“我好久没见到兰尼了。”

    雷斯垂德信以为真,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

    既让夏洛克多认识一个同行的人,还帮助兰尼和过去的教授建立良好的关系。

    “他们见到你一定会很惊喜的。”

    一十分钟后,当雷斯垂德和莫里亚蒂教授到达221B公寓时,莫里亚蒂教授可以看到在一栋旧时代的维多利亚式建筑中,玄关正对着狭长的走廊,木制地板光洁如新。石膏天花板上挂着复古的吊灯,柔和的光线洒在扶手之上。公寓一楼弥漫着熟悉的气味——书籍、烟草和实验室化学物质。

    客厅里面时钟的滴答声在走廊中响起,制造了一种时间流逝的感觉。

    雷斯垂德轻车熟路地打开客厅的门,莫里亚蒂教授偶然瞥见兰尼走出一楼的洗浴间。他湿漉漉的头上披着一条大毛巾,身上穿着柔软舒适的居家服,往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擦头发,黑色的头发也跟着动作翘动起来。

    这是莫里亚蒂教授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样毫不设防的兰尼,令他感到十分意外。这个瞬间展现出的兰尼,和他平时表现在外的清冷执着的形象截然不同,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人。

    此刻,兰尼透露出的自然和舒适感觉十分让人愉悦。

    对于莫里亚蒂教授来说,这个意外的见面是一次愉快的经历。

    126  ☪ 第 97 章「我才不信他」

    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事,它留给我不可磨灭的阴影。

    这让我真的想让自己成为漫画中的人物,这样可以一天到晚都不用担心的形象会出现问题。

    事情先从我们晚回公寓说起,我们昨天晚上都很晚才回到公寓。

    情况是这样的,我们一起去接了莎拉小姐和福尔摩斯吃晚餐。也不知道华生从哪里得到一个观点,那就是麻辣火锅才是华夏火锅的代表和经典。我只能说川渝美食已经深入人心了,这里的川渝火锅店确实比其他火锅店要多太多了。华生提出这个提议的时候,我本人是不会反对的,莎拉小姐也有冒险精神。至于福尔摩斯,与其说他随波逐流,不如说他没有任何想要提出建议的努力。

    于是,当热腾腾红艳艳的四川火锅端到我们面前的时候,我发现我们四个都不会吃辣。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绝对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面。

    我们本来可以选鸳鸯锅的,至少有一半可以保住我们的舌头、喉咙和肠胃。这顿饭我们至少喝完了三扎饮料,而且从大家开始发现自己都吃不了辣之后,大家非常默契地开始维持自己的形象。纯聊天,真的纯聊天,服务员过来帮我们加了两回汤锅,都没发现我们的菜品变少了,没有需要清走的盘子。

    事实上,全场就我算吃得比较多了,仿佛我是个干饭担当,是来这显示我们确实赶赴的是一场饭局,而不是书店,咖啡馆或者工作间。

    我们聊天的内容就比较丰富了。

    我一开始见莎拉小姐还很担心自己表现不好,但是她很热情,总是给我抛各种问题,从来都不让话落地,非常好相处。他们聊很多诊所的故事,可能是因为听说华生也有协助福尔摩斯查案子。她说的故事也专挑一些案件相关的。

    莎拉小姐本身没有经历过什么案子,但都是从客人那里听过来的真人真事。

    比如说,她有个病人,是位年事已高的老太太。

    老太太以前有个女儿。

    女儿和丈夫结婚后,关系相处不好。女儿想要离婚,但丈夫坚决不同意。多次的激烈争吵和肢体冲突最终导致了两人在律师和家人的干预下分道扬镳。然而,这并未平息事端。离婚后,丈夫因一句“我一定会杀了你”而被法庭下发了禁令,禁止他接近前妻。

    一周过去了,女儿的哥哥认为一切已经安然无恙,于是那天晚上便想着一次也没有关系,便提出不在老太太家过夜。然而,命运的□□还在转动。女儿的丈夫趁夜闯入了家中,持刀将她无声无息地夺去了生命。他先是用枕头捂住女儿的口鼻,将她闷死,然后用刀捅刺她,整个过程令人毛骨悚然地安静。第二天早晨,老太太醒来,发觉女儿未如常醒来,看到了女儿从小长大的房间的床上全都是血。

    那个丈夫自然被送去了监狱里面,但女儿也再也回不来了。

    “那名老太太和我说的时候,她说她那天晚上隐隐觉得隔壁有点声音,可是声音不太大,一下子就没了。她就没有放在心上。”莎拉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太太变得特别自责。”

    华生难免有些唏嘘。

    见到这个气氛不太好,莎拉立刻想着转换话题,说道:“话说经过这件事之后,老太太似乎对于家庭关系的敏感程度变得很厉害。比如说去年闹得沸沸扬扬的外交官杀妻案,一开始传出来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妻子是出现意外死的,那名外交官一直在外也保持着模范丈夫的模样,因此所有人都很同情他。结果,老太太很肯定地说,就是丈夫杀了妻子。后来案子果然出现了惊天的反转。”

    这个案子刚好和我们现在查的案子有联系。

    我和华生都还挺意外的。

    也不知道这能不能说是共时性,还是简单的就是心理学中提到的认知偏差,因为我们最近都在留意这些信息和案子,所以也就倾向于这些情报,也会用自己现在的理解去诠释新的现象,认为这些事情非常巧合地发生在我们身边。

    “我们现在也在查相关的案子。”华生开口说道,“话说,外交官妻子的哥哥和朋友似乎都要为一年前的案子翻案。”

    莎拉听得全都是雾水,“什么情况?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当时不是已经确认凶手就是那名丈夫吗?”

    我之前去找莫里亚蒂教授的时候,顺便有说明一整天的情况,所以华生也知道文森特和梅莉要翻案的事情,并且自己在网站上做了相关的调查。他有了解过整个过程,此刻他对莎拉说道:“事实上,当时警方并没有拿出决定性的证据,但是外交官丈夫哈罗德也没有办法完全反驳检方的观点,并证明自己的清白无辜,于是最后法庭宣告对方获罪。”

    “那为什么要翻案?他们已经掌握决定性的证据,证明丈夫已经是无辜的了吗?”莎拉对此有自己的想法,说道,“犯人不认罪,不就是为了争取自己还有获得自由的机会吗?就像是不认错的小孩,侥幸等着被人放过,或者有替罪羔羊出现。”

    关于翻案的原因,据我所知道的,一共有两点。文森特找麦考夫·福尔摩斯帮忙的时候,事情说得很清楚。再由福尔摩斯的大哥转述时,逻辑层次很清楚。

    第一是事实角度。「文森特发现苏菲娅其实可能未死」。梅莉当时作为第一案件发现人,其实因为害怕并没有看见苏菲娅的脸,而是立刻报了警。事后,尸检报告也证明了死者便是苏菲娅本人,所以没有人怀疑死者的身份。如果「苏菲娅未死」这一件事被证实的话,那确实就是会成为翻供的最有利的证据。

    第二是心理角度。事实上,从外交官哈罗德入狱之后,他每个月都会定期给文森特和梅莉写信,忏悔自己的无能,不能够保护自己的妻子免于死亡。他写信的目的并不在于让文森特和梅莉帮他翻案,而是希望他们两个可以代替自己每个月都为自己的妻子送上她最爱的鲜花。

    这么一年真诚真挚真情流露的信件下来,再加上文森特和梅莉都无法证明苏菲娅未死,两人认为这个案子一定还有其他未可知的真相。

    “话是这么说,”莎拉小姐听华生解释下来之后,还是说道,“我还是挺相信那个病人的说辞的。老太太说,外交官一开始在外界都认定妻子是意外死亡的时候,他面对媒体采访每次都会下意识地回避视线。虽然这也是在表达痛苦自责,但是这种举动更多的是在做逃避。就算没有谋杀,外交官本人也未必清白。”

    莎拉小姐继续说道:“我作为局外人,也觉得如果自己的朋友急于摆脱丈夫,不惜死遁的话,那说明那名丈夫本身就有问题。我作为朋友,也作为亲人,自身追求公义与清白的心已经完全盖过了对朋友和亲人的感情吗?我并不是说罔顾真相正义,保护朋友才是最重要的,但是人真的能做到那么公正吗?”

    这莎拉的问题给了华生,华生又把球踢到我旁边,我下意识看向旁边的福尔摩斯,他全程都没有参与。我也不知道他在大气层哪层了。

    我说道:“翻案除了为了让对方获得自由,还以清白之外,对于受害者亲友来说,也可以是亲自手刃仇敌的机会。我见过有父亲专门为杀了自己女儿的凶手翻案,就为了获取对方的信任,接对方出狱之后就把那名凶手了解了。”

    华生想起文森特光鲜亮丽的外交官形象,说道:“他居然能做得那么狠吗?”

    “也并非能不能。人的想法是变化莫测的。但我偏向于不能。”我继续说道,“第一,从文森特的住所来说,他平常的生活开销很大。如果他将哈罗德救出来的话,原本妹妹的遗产就得全部转移到哈罗德身上,这一点他是愿意的吗?这是存疑的地方。第二,据我所知,文森特与他妹妹之间的感情淡漠,连结婚都没有想过通知彼此,也毫无感触,不以为意。这个时候他却想要一年后设计杀死谋害妹妹的歹人,这一点也无法说通。”

    我刚说完,福尔摩斯的声音响了起来,他跟着说道:“第三,哈罗德无法解释在法庭上的问题。有爱妻人设的他为什么会明明希望妻子到场,却有早就安排好随身翻译?为什么他能准备好鲜花和零食,却忘记检查妻子最需要用的麦克风有失灵的问题?他是不是提前就判断妻子是没有办法来的?他为什么不干脆破罐子破摔,说他其实就是知道妻子肯定不会过来,因为他和妻子貌合神离,这样也不至于把自己给绕进去。”

    华生说道:“心虚,他就是心虚,就是担心别人会怀疑自己是凶手,所以他才要装出关系好的模样,反而就把自己拉进阴沟里面了。”

    福尔摩斯对华生的推断并没有放在心上,目光冷静道:“还有,妻子如何在喝少量酒的情况下,陷入昏迷?她既没有外伤,也没有针孔痕迹,体内也没有安眠药。”

    “催眠?”莎拉小姐加入话题。

    福尔摩斯朝着她的方向,静静地看着她。

    莎拉被福尔摩斯盯得一脸紧张,“怎么了?”

    福尔摩斯说道:“我在努力不对你可悲的言论提出评论。”

    莎拉惊讶地睁大眼睛。

    我也跟着无语起来,那句“可悲”就很刺耳了。我认为莎拉小姐应该没有见过会对女士如此失礼的人。

    现在福尔摩斯已经开了头,就没打算继续忍着了,嘲讽模式跟着打开,“如果你真的有认真跟着听我们对案件的分析,你就不会……”

    眼见他要开始将场面弄得更加尴尬,我连忙开口转移话题,说道:“福尔摩斯先生,我想跟你坦白一件事。”

    事实上,我因为被福尔摩斯先生含沙射影批评了我只会表面上尊敬别人,背地里却态度很随意的事,就没再跟他说话,怕被他看透我心底的小心思,吃完饭的时候也是一路上都没有敢和他说话。福尔摩斯先生也懒得理我。现在见我主动开口,他抓住机会,挖苦我说道:“我以为你没有看到我。”

    ……

    虽然是成功保住了气氛,但是我还是收到了福尔摩斯的讽刺攻击,跟着遭殃了。不过我本来也打算挣扎着想要和福尔摩斯先生坦白的,因为我真的觉得我已经喊习惯夏洛克了,福尔摩斯真的好绕口。

    “福尔摩斯先生,我想说一件事,你可以答应我,原谅我的不礼貌吗?”

    福尔摩斯朝着我的方向说,也没有说可,也没有说不可,只是颔首等着我继续说下去。我犹豫了一会儿,于是凑到他旁边,悄声说秘密。我不希望华生觉得我这人做事很随便,所以这些话不能让他听到。

    “我能叫你夏洛克吗?”

    福尔摩斯抬眼觑了我一下,我还没有抓住他眼底是不是嫌弃,就立刻信誓旦旦地补充道:“就是偶尔,我也不会当面叫。我喊你的名字不代表我不尊重你。”

    我又不能说福尔摩斯这个名字,比起夏洛克来说真的念起来也不太习惯了。

    我认真又心虚地在福尔摩斯耳边说道:“我觉得,夏洛克这个发音很好听而已……”

    “我发现你真的不聪明。”

    “…对不起。”

    “你想要喊是你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你明明今天下午看到我通讯录的时候超凶的,我才不信他。不过他既然要装大方,我就占这个便宜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127  ☪ 第 98 章「dinna」

    继续说。

    总的来说,和莎拉小姐第一次见面,整体气氛都比较好的。

    不过他们三人正餐吃得少。于是,结束晚餐之后,我们又转战,去续了甜品店。那是莎拉小姐选的地中海风格甜品屋,里面充满了蓝白色调的陶瓷装饰,仿佛置身于一片希腊海岛。

    菜单上也有常见的甜品,不会让我看得一头雾水。不过,我晚上吃得比较多,只点了一杯西瓜汁——西瓜、荔枝和薄荷搅碎,榨成鲜果汁,然后再用一颗荔枝做装饰。

    英国没有新鲜的荔枝,有新鲜的也非常贵,不过新鲜的也看起来不太好吃的样子,就是个头小,皮也看起来有点干有点暗沉。我觉得可能不会甜。若真的很想吃的话,超市的冰柜里面有冷冻的荔枝果肉。听说吃起来还不错,我因为觉得一小包就要七八英镑,太贵了,便没有买。

    我喝这杯饮料的时候,就在想,那上面的荔枝绝对是冷冻柜的荔枝,可这也很好吃。我觉得,我值得掏腰包买,放在公寓冰箱里面,让大家都可以跟着吃。

    吃完甜品(一个小时)之后,我以为可以回公寓里面,满脑子都在算停车费。结果华生说要消消食,想顺着沿着河边走一下。我纳闷着,他们的胃都是小鸟胃吗?明明我吃得最多,也没有觉得自己撑到了。可是,他们已经撑得想要消食了。

    接下来——

    接下来,所有人绝对都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华生和莎拉两个人走在我们的前面。两个人肩膀靠得很近,走着走着,华生下垂的手自然而然地牵住了莎拉小姐的手。

    这一幕把我整个人惊得内心哇哇大叫。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连忙去看天上的月亮。有时候,卢西安和他女朋友在我面前亲密的时候,我都视若无睹,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华生让我觉得自己好像打开了家里人秘密的抽屉一样,很慌张。当然,这是好的方面的慌张。不过,现在是快接近大年三十,月亮有也只有弯弯薄薄的弦月。而街边的圆球形街灯,散发着明亮又温暖的灯光,很像我见过的某版《小王子》的插图里面有着温暖光辉的一颗颗小星球。

    我们还刚好走过花店,于是我问旁边的夏洛克说道,我们要不要买束花,然后对莎拉小姐说,这是华生先生准备给莎拉小姐的。

    我叫了好几遍“福尔摩斯先生”,他都没有理我。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或者假装不理我,我也不理他,正要掏腰包去挑花的时候,夏洛克才朝着我的方向看过来,说道:“乙丨醚和氯丨仿都可以致使人昏迷,两者药性很强,后者毒性更强。只要做过尸检也可以查出哈罗德用的是什么手段,所以他是怎么不用外力让人昏迷不醒的?”

    我心里面就在纳闷,不是说要去实地考察再说吗?

    我其实并不会觉得夏洛克现在没有办法得到答案,就是他解不出来了,他智商输人一截。物理学家乔治·伽莫夫在《从一到无穷大》的书里面讲过一个小故事,两个酋长在比谁能说出更大的数字。当其中一方说出3的时候,另一方就认输了。这在说明另一方是连三岁小孩都不如吗?还是在嘲讽两个说3的人都智商有限吗?

    并不是这样的,当时那个时代就没有完整的计数系统。

    我觉得,这里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想不到自己原本就毫无头绪的东西,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得说,夏洛克到了现场之后,很快就得到答案了。不过此刻,我们都不知道答案这么简单。我也更关心华生和莎拉小姐的事情,沉默了片刻,“这种不确定的事情暂时也想不通。福尔摩斯先生,你说我们要不要买一束花?”

    我见我们都要从花店走开了,想着之后折返回来,就不太方便。

    “我感觉,莎拉小姐应该会喜欢花才对?”

    夏洛克看向我,就像是我脑袋里面只有吃喝玩乐的笨蛋,眼里面全是那种无可救药的眼神,“你认为做这种事有意义吗?”

    我承认他有情商,但很多时候只用在刀刃上。这个刀刃往往和查案子有关,比如说我相信如果莎拉小姐是本案的关键线索人物,夏洛克不用我多说,可能就会用各种手段去获得对方的信任。

    原著小说的福尔摩斯为了查案子,还跟人求过婚,当然那个姑娘有另外一个喜欢的人,所以福尔摩斯顺水推舟,再帮忙推波助澜了一把。影视剧里面也有他为了能够顺利混入高层建筑里面,也用结婚的把戏蒙骗了秘书帮忙开门。我事实上觉得后者情节设置上确实也展现了夏洛克的聪明才智,但是夏洛克践踏别人情感情绪的一面,也很恶劣地展现出来了。

    “让别人开心,也不会伤人感情,怎么会没有意义呢?”我想了想,说道,“那我以后不问你这类问题了。”要不是华生不方便,我也想去问华生。不过我从莎拉小姐选择的甜品店风格来看,她应该还是很喜欢这种浪漫充满仪式感的东西的。

    我看了一眼华生和莎拉小姐离开的方向,自己先跑去花店里面买花。我站在花店门前,眼前是各种花朵的绚烂,鲜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犹豫着要如何挑选。我还没有怎么干过买花的事情,脑袋里面只有「红色玫瑰花」的关键词。可是我见花店里面的玫瑰花都没有电视上看得那么颜色漂亮,花型饱满,感觉强买下来的话,反而会给人留下不太好的印象。

    我在那里犹豫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坏决定,夏洛克的声音便从我身后漫不经心一样地响起,声音直接落在过来要询问我意向的店员身上,“买一束红色的山茶花。”见店员朝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夏洛克继续说道:“送给恋人的。”

    我有点出乎意料,努力不急着转过头看他。

    对面的店员心领神会,笑容满面,说道:“很少人会想到送山茶花给恋人呢?其实山茶花在这个时间段刚好应季。送红色山茶花又有在称赞对方美丽可爱的意思。这是非常好的选择。”

    我觉得,一般客人上门来买东西,也很少人会有人说自己的商品很糟糕,不适合送人的吧。花语这种东西还是全靠人编的,非常有种「信不信由你」的感觉。

    我看着店员包装后,才换上疑惑的表情回头再转身。我觉得,我不需要夏洛克帮忙。选花这种事情只能让我纠结一会儿而已,并不会让我很难做。这花店里面基本就没有不能送给女士的花。还没有开口,夏洛克就说道:“莎拉小姐用的是清香型香水,香水调性里面有点甜,玫瑰花花香相比之下比较浓烈,直接选清新淡雅的山茶花还显得你有在思考。”

    我前面还在感慨夏洛克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后面他那句“显得你有在思考”让我的敬佩下降了一两个层次。我僵在脸上的表情想让我放弃对夏洛克溢美之词,可想起神夏里面华生对夏洛克每次都是不吝赞美的表现,我觉得我格局不能那么小。

    我惊叹道:“不愧是福尔摩斯先生。”

    夏洛克不以为然,全程反应都冷冷淡淡的。我就装作他听进去了,继续说道:“我以为你跟着他们先走一步,顺便再想想案子是怎么回事。没想到你又倒回来了。”

    “然后呢?”

    “然后什么?”

    “你对我的提示没有半点反馈吗?”

    “谢谢?”

    “……”

    “太谢谢你了,福尔摩斯先生!”

    对着我提高的音调音量,夏洛克脸上浮现出一抹嫌弃冷漠的笑容。他的嘴角微微上翘,眼神中透露出戏弄的意味,让我有点捉摸不透。话说,我感觉,夏洛克真的好挑剔。他的眉毛微微蹙起,眼睛里透露出难以满足的神色,好像对我的能力有所怀疑。

    不对,我发现最近夏洛克突然对我要求好多啊。

    平时夏洛克对我这等凡人嫌弃鄙夷批评完,这件事就结束了。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后面还要我有反应和反馈,要给足够的回应。

    我不能只是夸夸就结束吗?

    我想不出除了感谢还能说什么,于是假装看不懂他的表情,当做事情结束了一样地敷衍过去。夏洛克很快就提示道:“你是不是还忘记你说的「不问你这类问题了」?”

    夏洛克确实方便,愿意回答的时候,就跟坐直达电梯一样轻松,可是这个求得回答的过程就像是登山一样,就很麻烦。这种感觉也像是你明知道搜索引擎很方便很好用,但是它卡网,非常卡,等大半天等不出一个答案,还不如手动直接去翻书。

    我直接说我忘记了,夏洛克肯定也不信。

    可我坦白我自己的想法,会不会太伤人了?不过面前的可是夏洛克,他还能会因为我觉得他麻烦而难过吗?我觉得,光是想想这个画面也太诡异了。

    我正要开口,夏洛克便说道:“该问就问。你满脑子都是各种毫无用处的想法念头,很影响我。”

    我立刻明白他为什么要过来了,突然有些羞愧。我刚才还真的有一瞬间是以为夏洛克看我有点不高兴,就过来示好,我其实在强忍着那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才没有转身,结果真的不愧是夏洛克,还有感谢我自己把持住了,要是我露出惊讶的表情,夏洛克肯定会看出我在自作多情。

    他要是再挖苦两句,我就真的能连夜搬出221B了。我的心里忍不住透露出战战兢兢的心情,对夏洛克未来的挖苦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担忧。

    “好的。”我认真回复道,我以后会好好把脑袋清空的。

    我应完之后,意识到旁边夏洛克表情似乎有点不高兴。等我翻完莎士比亚和萧伯纳之后,我一定会把夏洛克哄好的。我自觉自己夸夸能力实在有限,假装自己在专心等山茶花。

    这次山茶花送得很成功。

    华生开车带我们回去的时候,又谢我也谢夏洛克的选择。夏洛克全程没有回应,不过他看起来也没有不高兴,就是很安静。我很高兴。只要能帮到华生,没拖后腿就很高兴了。到公寓的时候已经10点半了,考虑到我明天还要早起,华生和夏洛克两人都让我先去洗澡。

    我洗完澡后的心情也很好。

    因为赫德森太太明天也会回来。她说会赶在7点半的时候过来,这样大家可以在上班上学前吃一顿她做的早餐。她打算做最近新学的法式吐司给我们吃,之前还拍过照,上面还有黄油鸡蛋,非常滑嫩,感觉会很好吃。

    上次也有说过热水器的问题,它存热水比较慢也比较少。我们每个人洗澡后都至少要再等十分钟才能去洗澡。

    我出浴室的时候,正打算看教授给的小行星力学。之前在路上,我一直都没有舍得打开,就怕纸页被我压坏了。像这种好书,不说焚香,起码也要沐浴后,才能拜读的。

    我正要拿教授的文件夹,就听到华生说,晚上梅莉小姐在自己屋子遇袭了。歹徒持刀入屋,不过所幸是有惊无险,已经交由警察处理了。我听得下意识皱了皱眉,朝着夏洛克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在小说影视剧里面安排这么紧凑的情节其实并没有大问题。因为读者知道,凶手就在有限的范围里面,案子也没有必要做长,像是名侦探柯南里面,绝大部分的案子都是不到二十四小时就可以破解,其他侦探悬疑剧也是三天至一个星期就可以解决。这里面确实有合理的意义,那就是破案也有黄金期,越早破案越好。

    可现在,两个要为哈罗德外交官翻案的人接二连三地遇害,就显得凶手急着要跳出来一样,这极为不合理。再加上,再加上,尽管布置文森特外交官的死法的计划非常缜密,但对梅莉小姐的袭击手法却非常粗糙,好像是由两个不同的人执行的。

    华生跟着沉思道:“这凶手是盯准两个准备翻案的人下毒手吗?”

    我顺着华生的话跟着思考起来。

    华生的声音继续说道:“难道真的是文森特的妹妹苏菲娅未死?就为了掩盖自己未死的真相太心狠手辣了。”

    我一时间没办法回应华生的话,因为我的想法跟华生的想法不一样。

    我纠结的一个点是,一个原本理性人怎么会突然变得不理性了?除非这是两人。

    夏洛克倒是什么都不说,让人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正陷入疑惑中,就在这时,华生突然叫我的名字,提醒我道:“兰尼,你的头发一直在滴水,不擦干会感冒的。”

    当头发变得较长,相对于之前的短发,更难擦干。我察觉到衣襟变得潮湿,于是站起身,径直朝浴室里取来一块大毛巾。步行返回时,我能听到华生重新探讨了今晚的火锅晚餐。虽然只是听了只言片语,但是华生好像其实对今天晚餐还是有点念念不忘。

    “找个时间再去一次吧,晚餐。”华生朝着我的方向说道。

    果然比起案子,我更喜欢日常生活,“好啊,我们再去吃一次dinna。”

    我刚嘴瓢,把dinner和语气词“啊”连在一起,发出了一个连我都陌生的单词。华生登时就笑了起来,夏洛克也跟着嘴角上扬。我一时间没来得及亡羊补牢纠正一下,门口便传来一阵轻笑声。来自教授熟悉的声音也跟着冒了出来。此刻的我顿时如坠冰窖,时间也跟着停滞了一般,仿佛全世界都听到了我的发音错误,并且不断回放。

    “dinna?很有趣的发音啊……”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我顿时一震。我原本希望这是幻听,可是我看到夏洛克的笑意在脸上收紧之后,心中的绝望也忍不住不断扩大。不得不说,教授的调笑让我尴尬地无地自容。

    我一辈子都没有这么丢脸过。

    我硬着头皮转过头。此刻,教授就站在门口的位置,脸上带着调侃我发音错误的笑意丝毫不减。我内心的尴尬越加剧烈,我感觉到我的耳根后又冷又热,只想钻进自己的被窝里面再也不出来了。

    然而最可怕的是,由于今天时间实在太晚了,教授主动请求说能不能能留下来夜宿。接下来,教授又朝着我的方向说道:“如果兰尼愿意答应的话,那就再感谢不过了。”

    这一定是他故意说笑的。

    对吧?!

    128  ☪ 第 99 章「隔着一门之外的兰尼」

    我真的希望我从来都没有长过一张嘴。

    教授注意到我朝他看去,嘴角勾起歉意的微笑,说道:“深夜前来打扰,实在不好意思。”

    习惯让我想要回复“没关系,主随客便”。

    感性让我想赶客“不行,你快离开,不要在这里。”

    理智告诉我“教授又不是来找自己的,他甚至不在意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内心的纠结全被深深地藏在我脸上的面无表情里。

    我仿佛身处水中,尽管对方就在我面前说话,却有如潮起潮落,有时能听清,有时又似乎听不见。以我此刻有限的听力理解能力,教授会突然登门造访,是因为晚上梅莉小姐遇到危险。正好也是雷斯垂德警探接手,考虑到这件事可能也和外交官文森特有联系,他和夏洛克、华生取得联系。夏洛克便让他过来了。于是教授也跟着过来看情况,探讨之后应该要如何采取行动。

    如果这是一次意外事故的话,那可能就是不用太费时间和精力,让警察跟在梅莉小姐身边保护安全即可。

    如果这就是有意蓄意的行为,警察可能要安排长期的保护计划。除此之外,身为委托人的教授也要负责相关的保护工作。

    他们聊了好一会儿,教授朝着夏洛克和华生的方向说道:“你们不请我坐一下吗?”

    华生立刻反应过来客人需要椅子时,他要匆忙地为教授准备了一把。而我也连忙从沙发上站起来,做个小帮手。然而,这一系列动作在夏洛克眼中只持续了一刹那,他毫不掩饰地提醒我们,“他们只需要陈述第一手资料,讲完就可以离开。这房间容不下太多外人。你们不用动。”

    我和华生的动作都僵在原地,倒也不是因为夏洛克紧绷的态度,或者说,气氛一时间变得紧张起来;而是——从我本身来讲,因为我明白如果教授离开,我将不需要多此一举。现在只是在观望的状态。然而这个过程一秒也嫌长,我只想慢慢沦为不会动弹的软体动物,像只章鱼一样瘫趴在沙发上。

    教授的笑容略带讽刺,他顺势走到我身边,坐在我沙发的另一侧。我能感受到沙发在他的坐下下陷,这种重量仿佛从不到半米的距离精确地传达到我的肢体,令我感到毛骨悚然,头皮发麻。虽然我内心渴望能立刻从座位上弹起,但这显然是失礼的举动。我不得不担心,之后也一定要解释我的行为并没有任何不适当的含义,这件事恐怕将会非常麻烦。

    我深知自己最终会后悔为什么要在别人刚刚坐下时急于起身。

    因此,我只能僵持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想缩成一团,但是形象告诉我,我绝对不能干这种蠢事。

    莫里亚蒂教授望着夏洛克的方向,含笑道;“若非今天兰尼为了文森特的事情还专门跑到我家,我也不会特意半夜跑过来一趟。”

    夏洛克的表情突然凝固,朝着罪魁祸首的方向——我,望了一眼。如果眼神是一把刀,我现在已经被夏洛克凌迟了。

    可是,我之所以介入,仅仅是为了维护公平。因为外部信息对文森特的情况没有明确公开,我认为有必要将教授与我们的信息同步。这类敏感事项无法通过电话或邮件传达。

    最关键的是,我觉得教授是故意过来找夏洛克不痛快的。

    我只是他的工具人。

    我是一条无辜的鱼,被卷入了这场复杂的博弈旋涡里面。

    “值得一说的是,梅莉小姐家的监控里面没有发现任何人。”莫里亚蒂教授开口解释了他在梅莉小姐家做的工作。“室内并没有安置任何摄像头,但是前门、花园都有夜视监控摄像头,范围基本涵盖了整个屋子的所有入口。这个摄像头并不是固定的,而是会有角度的进行旋转,会出现短暂时间内的。从拍摄的视频结果来说,并没有出现丢帧的情况,录像连续性良好。除此之外,在梅莉小姐家里面也没有多余的指纹。”

    华生随即被莫里亚蒂教授的话激发了思考,“要么这是个深思熟虑,行动谨慎,对梅莉小姐屋子非常熟悉的人,要么……”

    雷斯垂德也刚好接到了华生传递过来的视线,跟着加入话题说道:“要么就是梅莉小姐自导自演。”

    我来回看着他们两个人在接话茬,分析案子,而真正的大佬们却在旁边一声不吭。这种局面相当地让人不安,具体的恐怖程度让人躲进被窝里面,藏在黑暗里面,只露出两只眼睛盯着他们一来一回地交锋。

    夏洛克在华生和雷斯垂德警探两人聊天过程中,最终还是轻嗤了一声,“讨论了这么多,核心问题却依然没有提到。”

    莫里亚蒂教授则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回应道:“看来福尔摩斯先生是个富有见地的人,我愿倾听您的见解。

    “这一案明显与犯罪卿有关。”夏洛克的目光直视莫里亚蒂教授的双眼,仿佛一把尖刀,毫不留情地揭示案情的核心真相,将紧绷的局势推向高潮。\"教授,如果您真的要深入调查此案,那么抓住这位犯罪卿是不可或缺的。”

    雷斯垂德在旁边,忍不住跟着惊呼起来,“这不就是莫里亚蒂教授正在追捕的犯罪头目吗?”

    夏洛克和教授的交锋原本就火花四溅,而雷斯垂德的激动此刻犹如一堆引燃的柴禾。现在就连我都能感受到火星飞溅的热度,似乎一触即发,让人无法直接坐在原地。

    夏洛克背后靠着椅背,轻描淡写地说道:“如果莫里亚蒂教授是犯罪卿的话,此刻被人察觉到自己的行迹,不知道你会如何做呢?”

    莫里亚蒂教授同样悠然自得地靠回沙发,一只腿随意搁在另一只腿上,向夏洛克微笑着说:“如果他真的如此容易被抓住,那么恐怕不值得你和我一同追逐。福尔摩斯先生,你似乎急于求成,甚至在小案子上也难以得出结论,如今却着急奔向大头奖。”

    莫里亚蒂教授的头也靠在沙发上,朝着我的方向寻求认可般,笑道:“兰尼,你说对不对?”

    我只是个观众,“……”

    莫里亚蒂教授看清我的一瞬,突然脸上的微笑更胜,说道:“兰尼,洗澡愉快吗?”

    “啊?”

    这是什么问题。

    “你的脸颊一直这么红,就像一个孩子。”莫里亚蒂教授的笑容绽放,仿佛发现了某个有趣的事实,“看起来你很喜欢洗澡的样子。”

    救命!

    不要不要不要!!

    教授求你不要说话了!

    我连忙从沙发弹起来,还被沙发的扶手绊了一跤。幸好平衡力救了我,叫我瞬间稳住了身形。我匆忙地拿下头上的毛巾,四处看看,最终定睛于夏洛克。夏洛克很不悦地看着我,犀利地说:“你先回房间睡觉,这里没你的事情,也不知道在这里掺和什么,让人笑话。”

    我也不管他怎么批评我了,连忙跑回夏洛克的房间里面躲着,直到要关上门才说道:“抱歉、我先休息了。”

    夏洛克对着教授,语气不善地对教授说道:“你不要逗他。”

    谢谢夏洛克!

    你就是我的嘴替!

    夏洛克还没说完,“他本来就不聪明,现在就更只会做一些傻事了。”

    我、我沉默良久。

    莫里亚蒂教授轻轻叹了口气,口吻上都是在责怪夏洛克“我并没有在取笑兰尼。我本人还是很欣赏兰尼的才能的。福尔摩斯先生总是说这种难听刺耳的话,实在委屈辛苦兰尼了。”

    雷斯垂德警探似乎也没有在听两人交锋,说道:“兰尼去的不是夏洛克的房间?”

    我默不作声,耳朵贴在门口暂时听不到他们讲什么,反正雷斯垂德又说“没事没事了”,取消了话头。

    我在房间门上继续偷听,接着莫里亚蒂教授清朗温柔的声音再次冒了出来,一字一句,口齿清晰地说道:“事实上,我一直都很想就「犯罪卿」的事情和侦探先生探讨一下意见和想法。现在机会难得,倒不如和侦探先生在今晚聊一下。不知道,福尔摩斯先生对这个调查有多深入呢?”

    夏洛克的回应总是锋锐而一针见血,冷笑道:“我倒是怕被某个教授藏着掖着。你想聊,我随时奉陪。”

    我急得想刨门。

    我差点忍不住要帮忙劝离了,可华生的声音突然插入:“抱歉,我们暂时没有客房。莫里亚蒂教授,你可能会觉得不太方便吧。”

    “没事,我相信隔着一门之外的兰尼一定会照顾我的。”

    隔着一门之外的兰尼不想照顾你……

    我痛苦地想道。

    129  ☪ Chapter 31「我自己能管好我自己」

    英国大伦敦城郊监狱。

    距离市区大概有2个小时的路程。

    那里监狱有犯人被允许每月接受两次家人探访的机会,每次探访时间为一个小时,并且必须需要有监狱工作人员或摄像机监视的情况下。但是有一种情况是特殊的,并没有限定的探访次数和探访时间,也并不需要监狱工作人员的陪同。

    那便是警察探访。

    囚犯哈罗德,那天上午,正在工作间默默地完成自己的分内工作。突然间,一位监狱指导员冷酷的声音划破室内的寂静,单独将他叫了出去。这个过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也没有留给哈罗德任何询问的权利。

    这一年对他来说如坐针毡,曾经是众人瞩目的明日之星,如今却变成了囚衣之下的一个普通犯人。原本他曾引领风骚,声名远扬,但如今,他已被无情地剥夺了自由,沦为监狱这个阴暗的世界的一员。

    厚重的高墙、尖利的铁丝网、坚固的铁门,以及无处不在的摄像头,构成了他所能见到的世界的边界。

    哈罗德在过去未曾意识到,被囚禁在这个狭小世界里会有多么让人感到束缚。然而,自由渐渐被限制,他开始感受到了无法自拔的困境。

    更不用说,在这个监狱里面全都是被剥夺了自由的囚犯,大部分并不是像影视剧那样都是有苦衷或智商超绝,高素质人物,绝大部分的人都是来自社会的边缘人员,没有受到足够的教育,不懂得人际交往的基本礼仪,以争强斗狠来标榜自己的强大,以粗暴无礼来彰显自己的性格,还有一些就是心智紊乱,又或者酗酒成瘾,还有狡猾说谎成性的人。

    哈罗德感到自己就像被困在了一个脏乱的动物园中,周围的人都已经失去了基本的“人”的特质。

    经过漫长的一年,父母早逝,无亲无故的他终于等到有人前来探望他。

    这一年来他努力地做精神和心理建设,才能够维持住自己不在监狱里面崩溃。到底是什么样的愤怒才能让人受数年数十年的苦?有什么样的愤怒比失去自由人权,与一群讲不通人话,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动物长期生活在一起更严重?

    探监的房间门是一扇铁灰色的庞大大门,宛如一个不可逾越的屏障。门内的房间四四方方,仅有高高的窗户,透过窗户射入的天光显得微弱,好像今天的天空被一层厚重的云层遮盖着,弥漫着阴冷的色调。在这淡淡沉闷的环境中,第一眼的焦点落在那位穿着黑色西装制服中年人旁边的青年身上。

    他坐在那里,脖子间缠着一条酒红色的围巾,如同雕塑一般,成为唯一照亮整个画面的存在……

    青年的年纪并不显得特别大,面容清秀,体态纤细,流露出一种冷郁的气质,仿佛是冰雪覆盖的脆弱薄冰。当探监房中传来一阵动静时,青年并没有立刻抬头,而是缓缓抬起眸子。在他通透的眼瞳中,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冷静与深邃,仿佛内心隐藏着一团难以驯服的冷火。

    哈罗德看到这位外貌独特的青年,不禁感到吃惊,瞬间多看了他两眼,无意识地将他与自己作了比较。然而,他意识到自己穿着囚服,与那位青年干净漂亮的外表形成强烈对比,激起了内心深处自尊心和自负心的冲突。不用一会儿,哈罗德便不得不努力收敛自己探视的目光,将焦点重新集中在探监会面上。

    来访的警察为大苏格兰场的雷斯垂德警探,旁边则是实习生兰尼。

    简短的自我介绍之后,雷斯垂德开口说道:“听说你和外交官文森特、外语翻译员梅莉小姐有保持长期的联系。”

    哈罗德心里面有了一丝预感——难道警察是来翻案的吗?哈罗德抑制住自己强烈的心情起伏,又故意说道:“是的,信件是从监狱里面送出去的。因为我没有其他亲朋友好友,所以就希望委托文森特和梅莉能够协助我每天为过世的妻子送花。怎么了吗?为什么警察来找我呢?”

    “最近有其他人联系你吗?”

    雷斯垂德事先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兰尼提醒过,不用回答犯人的问题,只需要按照自己的节奏走,把控自己的节奏。

    实话说起来,雷斯垂德在车上听兰尼陈述的时候,还是挺希望兰尼来主导的,结果他说自己说话没有说服力,对方应该不会听。当时,他就在想,那诺亚号整艘船船员和乘客加起来超过2400人,是怎么听兰尼调度和指挥的呢?

    不过兰尼不愿意的话,雷斯垂德确实也没有办法逼他。

    因为据夏洛克所说,去探监调查哈罗德是查案的必不可少的一环,所以这必然是要来一趟的。可是这又不需要一堆人过去,也不想浪费太多时间,所以夏洛克说,只要带一个兰尼就好了。

    “他知道要查什么。”夏洛克是那么说的。

    可他要是不愿意主导整个过程,真的没有问题吗?

    话说在路上的时候,雷斯垂德还专门问过兰尼以后要不要单干,以兰尼的能力、协助多起案子的工作经历以及和苏格兰场的人那么熟悉,相信以后聘请他当咨询顾问,或者当警察也可以。

    兰尼在车子上戴着耳机,在雷斯垂德说工作的事情时,兰尼刚好转头看向窗外,一直都没有回应。雷斯垂德忍不住开口再提了一遍,兰尼这才开口说道:“我只是帮福尔摩斯先生工作而已。”

    “……”

    兰尼因为警探的沉默,声音有些歉然,“希望我语气没有太过分。”

    “不不不,我以为你会说你之后想要回华夏国,不留在这里。”雷斯垂德继续试探道:“兰尼毕业后有想留下来吗?”

    兰尼顿时陷入困境般的沉默,没有开口。

    雷斯垂德便为兰尼一条一条分析道:“这边工作福利好,工资底薪高,还有你看还有那么多批熟人在这里。你要是遇到麻烦,往苏格兰场打一通电话,大伙们开警车去帮你,也不是说假闹着玩的。”他说得信誓旦旦,也十分有把握,就等着兰尼跟着受宠若惊,不知所措。

    因为这些话,兰尼转头看向雷斯垂德。不同于自己想象中的兰尼高兴难为情,正如华生说的兰尼脸皮薄,性情很害羞,他第一反应却是困惑不解,甚至变得警惕起来,说道:“为什么你会突然这么说?”

    雷斯垂德被兰尼的话惊了一跳,怕他想到他们偷偷查过他背景,连忙解释道:“我只是、我只是想着兰尼要是留在伦敦的话就好了……”

    “……”

    兰尼并没有直接回话,知晓自己只会越说越多,越说越错的雷斯垂德的心也跟着沉甸甸的。

    是因为说这种话的是他,而不是夏洛克和华生?

    还是因为兰尼本身对于别人给予的关心和支持都自然而然地保持着距离和警惕,所以才会迅速思考最坏的结果?

    他们之间的沉默变得显而易见,仿佛有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使得他们之间的沟通变得复杂而微妙。

    直到下车前,不管雷斯垂德警官说什么,兰尼都不再开口。原以为这个氛围会持续整天,兰尼开口说道:“雷斯垂德警探,关于我的事,之前过去就过去了。只是还请不要说多余的话了,尤其是对221B的人……”

    这个时候,兰尼才望向他,眼底没有温度,语气冰冷,“我自己能管好我自己,所以谢谢你的好意了。”

    雷斯垂德隐隐觉得自己完了。

    130  ☪ Chapter 32「你们知道犯罪卿吗」

    兰尼静默无语,低垂着头,一只耳机戴在耳朵上。人们不确定他是否忘记摘下耳机,或者他正在倾听着其他声音。在桌子前,他的手机倒扣在一旁,成了整张桌子唯一的物品。

    雷斯垂德在言语之间下意识地觑了兰尼一眼。

    哈罗德扭头望向雷斯垂德,重复他的问题:“最近有谁联系我吗?”他稍作停顿,然后继续说道:“你们是我来这里那么久,唯一前来探访的人。”

    这句话说完之后,兰尼脸上的沉静和哈罗德疑虑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雷斯垂德意识到哈罗德说的并不是他们所期待的答案,但此刻他似乎又被继续推向追问的边缘,“实际上,在监狱外,外交官文森特和梅莉小姐——也就是你单方面和他们联系的两位,他们一致认为,你的案子一年前存在着不解之谜。他们想要对此展开调查……”

    话说到这里,哈罗德的表情有一瞬闪现了惊喜的神色,但是他又努力抑制自己过分欢喜的情绪,于是眉头皱得更紧,说道:“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我何德何能让他们为我奔波?”他双手自然而然地交叠于额前,表情充满忏悔和痛苦。

    雷斯垂德并未怀疑他,他对这个案子并不了解。他相信如果有人愿意为某个人奔波的话,很可能这个人本身就是好人。于是,他决定等待哈罗德的悲伤情绪缓解后,再继续。

    然而,时间过去了一秒,两秒,三秒,时间超过五秒后,雷斯垂德稍微觉得这个时间有点过长,得开始切断对方的情绪,才能进行对话。就在这时,雷斯垂德和兰尼看到面前穿着囚服的人的眼眶开始泛泪,晶莹的泪珠从他的掌心落了下来,在半空中突现闪亮的光。这一幕让雷斯垂德陷入窘境,一时间如坐针毡,坐立不安。

    因为他本打算传递坏消息的,可哈罗德却已经完全沉浸在一种被拯救的情绪之中,这让雷斯垂德不知道如何应对。最好的情况是快刀斩乱麻,把这些开始变得复杂的情况迅速地结束了。然而,雷斯垂德并不是多诺万警官冷静又强悍的性格,他其实是心软的,也有包容心的。因此,他没办法立刻打断哈罗德的落泪,告诉他更过分的事情。

    另一方面,哈罗德原本只是想着要假装悲伤即可,但却发现对面的警察居然不说话了。为了不让自己设置的情节变得尴尬,哈罗德不得不强迫自己留下眼泪,才能让整场自导自演的独角戏不至于太尴尬。为了逼出眼泪,哈罗德把自己这一年来的所有辛酸都想了一遍,泪意很快就夺眶而出,不带半点迟疑。

    “在这一年里面,您过得很辛苦吧?”兰尼的声音响了起来。

    雷斯垂德因为兰尼这句话而感到惊疑不定,他的想法是这种误会要尽快解决。因为文森特已经死了,而剩下的梅莉小姐更不打算要翻案。他们来这里的主要目标是敲定他和文森特之间的关系,还原当年的杀妻真相。此刻,兰尼对他温言细语,万一给了他希望,结果让哈罗德以为他们警察这方蓄意骗他,那不是让他更不愿意配合吗?

    哈罗德没有想到面前气质淡漠的青年原来这么好骗。这么几滴不要钱的眼泪立刻就骗得对方的同情,他正想着要怎么措辞。

    对面的黑发青年便平静地开口说明道:“听说这里的监狱很不好,监狱传染病极高,根据去年调查报告来说,这里的染病率是正常人群的7倍。自杀率也是全国排名第一,除了饮食不健康之外,监狱空间不足和心理健康服务不足的问题,听说这里还有同性间的性行为,从公布的数据来说,84%的男性监狱犯人报告他们自愿或被强迫进行同性行为。”

    兰尼抬头看向对方的脸,直到哈罗德用带着惊惧羞愤的目光对上自己的眼睛时,他才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您这一年比起去年照片上面看起来要消瘦苍白很多,走出去绝对不会有人认为您是昔日赫赫有名的外交官先生。”

    旁边的雷斯垂德没想到兰尼会说出如此刺心的话,直戳哈罗德的自尊心,看到哈罗德脸上又红又白。那种尴尬焦灼的氛围让雷斯垂德也跟着坐立不安。

    “你是故意来羞辱我的吗!”哈罗德双手握拳,砸在桌子上,发出激烈的“砰”一声。

    雷斯垂德暗道不妙,这样平息对方的怒火顺利进入话题一定很花时间。然而旁边的兰尼纹丝不动,淡漠的眼瞳抬起来,不紧不慢地说道:“从已知情况来说,您现在应该很希望出狱。”

    兰尼淡淡地说道:“浪费这些时间在这里掉眼泪,还不如争取时间,配合我们,早点从这间苦牢里面离开。您说,对不对?还是你想继续上演深情丈夫,那我们就先离开,等你什么时候见到我们不再说这些废话后,我们再找时间来看你。您意下如何?”

    哈罗德眼眶的眼泪被兰尼的话惊得也跟着止住了,“……”

    兰尼顺势打开带过来的电脑,眼皮也不掀一下,说道:“相信你有很多的疑惑,但是我们并没有义务向你解释说明。不过,我相信你会为了自己的自由,会努力配合我们。”

    不等哈罗德多说,兰尼率先开口说道:“你和文森特先生是什么关系?”

    在哈罗德开口前,兰尼提前说明说道:“请不要跟我们讲废话。我们知道文森特外交官与苏菲娅的关系并不深,连结婚典礼都没有参加,足以可见他们两个之间存在着罅隙,大部分人知道他们的关系还是在苏菲娅死后,他参加了她的葬礼才知道的。这样的人是肯定不会帮忙送花的,为什么你还要给他写信呢?”

    兰尼的声音在房间中回响,充满了威慑力。他的坐姿仍然优雅,冷静自若,但眼神里透露出坚定和坚决。

    他的表现让哈罗德感到一阵紧张,仿佛置身于一场高压的交锋中。哈罗德发现自己有点喘不过气。

    这里的环境不甚明朗,只有电脑屏幕的光亮成了最大的光源,照亮了眼前黑发青年。青年态度此刻偏偏又显得漫不经心,似乎并不在乎哈罗德的表现。

    他在阅读什么样的材料和证据吗?

    哈罗德忍不住有些恐慌。

    房间内充满了紧张的氛围,让人感到时间仿佛停滞。兰尼的目光时而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如同寒冰刀锋,锁定在哈罗德的眼睛上,仿佛要剥开他的内心一层一层,让哈罗德想要错开视线。

    这场对决变得更加激烈,仿佛一场心理战,将决定未来的走向。

    哈罗德在沉默之中看向一旁的雷斯垂德,连声质问道:“这不是在为我翻案吗?为什么突然在质问我和文森特先生的关系?难道我逼他帮我了吗?我不能因为他是妻子的哥哥,才要求帮忙吗?”

    “不能。”兰尼在旁边开口说道,“你比我更清楚为什么不能。”

    “我想结束这次会面!”哈罗德战忍受不了这种心理折磨,站起身说道。

    “文森特出事故了。”兰尼开口说道,“他打算搬离英国伦敦,移居到其他国家。刚好是他打算翻案的时候,被人下毒了。与此同时,遭到歹人下手的还有梅莉小姐。两起案子的共性都在于他们都想要绕过警方翻案,最后引发刑事案件。这才是我们要找你的原因。”

    “先生如果不愿意好好坐下来聊天的话,很可能会加重刑罚。我们来这里一趟不容易,也没有兴趣为杀人犯再翻供。”

    哈罗德全身一抖,脸色也跟着苍白起来,双目怒视兰尼,近乎怒吼一般,说道:“我根本没有杀苏菲娅。”

    “我们在你的住宅区里面找到了夏季丁香(summerlilac)的痕迹。从你和妻子从前上传的日常照片里面发现,原本你们的花园是不种植这类植物的,而在一年前你们的花园出现了这种花。”

    兰尼和夏洛克、华生去过一趟原来的哈罗德的旧址,在那里他们发现了夏季丁香花的存在,这种是公园常见的观赏性植物,植株高大,能长到一米到两米之间,花期集中在四月到十月之间,能开紫色带有花穗的花。除此之外,夏季丁香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醉鱼草」。

    这一整株都有毒,尤其是靠近根部的位置。然而这种毒性最关键的作用在于麻醉。「醉鱼草」顾名思义是用来麻醉鱼的,是华夏古代常见的捕捞鱼的方法之一。这种植物被煮过之后,毒性就会跟着消失。生食的话虽不致命,但是依旧会让人失去意识,陷入昏迷。

    最关键的一点是,它的毒素会随着时间降解消失。

    这就是为什么法医找不出任何让苏菲娅昏迷的药物或者外伤痕迹的证据。

    “非常有趣的是,我们在偏好自然主义的文森特外交官的花园里面也同样找到了类似的植株。警察方面翻遍了所有文森特在社交媒体上的照片,发现夏季丁香花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种植。”

    哈罗德嘴上并不松口,说道:“只是都种有一样的花,不代表我和文森特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雷斯垂德此时感到气氛异常紧张,他知道这是一个关键的时刻,需要充分发挥兰尼的疑点分析和心理压力技巧,以逼出更多有利的信息。兰尼静静地注视着哈罗德,仿佛能洞悉他内心的最深层。兰尼的声音如同利刃划破压抑的空间,冷峻而坚定:“你和文森特之间的联系并不仅仅是因为夏季丁香的花,这只是一个线索。我们还有其他证据,你需要理解,你的案子是完全坐实了。现在的你也因文森特和梅莉小姐被卷入了一个更大的阴谋之中。”

    哈罗德的眼神一下变得矛盾,他感到自己陷入了一个他不曾料到的复杂局面中,他必须开始权衡自己的选择。兰尼的目光像钢铁一般锁定在他的眼睛上,不容忽视,似乎在说:“你还有时间做出决定。”

    兰尼接着说道:“根据我们了解,文森特外交官曾与秘密组织有过交易,这个组织有着庞大的网络和影响力,他的出事不仅涉及到你,还可能是这个组织的内部斗争的一部分。你是否知道他与这个组织的联系?现在你若是想获得缓刑的话,除了我们警察能帮助你之外,就没有多余选择。”

    此时,高窗外天光被阴云遮蔽。房间中的光线顿时变得昏暗晦涩,兰尼的影子在白色的墙壁上投下深邃的剪影。这一刻,他就像是一名无情的检察官,审视着被告,一句话便决定着他的命运。整个环境似乎都被兰尼的气场所笼罩,散发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威慑力。

    雷斯垂德警探的存在在这无声中跟着消失了一般。

    哈罗德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恐惧,他清楚这是一个决定自己未来的时刻。

    他盯着全程平静却三言两句就把他逼到绝路的兰尼。

    哈罗德的喉结颤抖着,他的眼神和兰尼交锋。兰尼冷漠的表情似乎在挑战着哈罗德的决心。他举起一只手,示意哈罗德坐下,但他的目光没有从哈罗德身上移开。

    “你必须要理解,哈罗德先生,我们的任务是找出真相。而你的任务是提供信息。”兰尼的声音仍然平静,但充满了坚决。

    哈罗德在兰尼的注视下终于坐了下来,但他的脸上仍然写满了坚定。他感到自己置身于一场心理战中,而兰尼似乎是他的对手。

    “真相?你认为你能找到真相吗?”哈罗德开始反击,他的声音带有一丝讥讽。“你这个警探,一直以来都在寻找证据,但有时事实并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兰尼眉毛微微一挑,他并没有被哈罗德的挑衅打乱。“我们已经找到了一些线索,”他平静地回应道,“而你,哈罗德先生,是其中的一个重要线索。”

    哈罗德嘲笑地笑了笑,但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挣扎。“线索?你们认为我是凶手吗?”

    兰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改变了话题。“我们知道你和文森特外交官是大学前后辈关系,也参与过同好会,也有聚会相关的照片为证据,但你们却在人前刻意保持距离。很显然是想在苏菲娅面前掩藏你们之间的关系?你从文森特那里要到了夏季丁香的植株,用来谋害苏菲娅。你在法庭上没办法解释的地方,都与文森特有关,不对吗?”

    哈罗德的表情变得复杂,他感到自己陷入了一个棘手的境地。

    “……”他终于坦白道,“虽然文森特是我妻子的哥哥,但我们之间的联系远不止于此。”

    兰尼抬起眉毛,示意哈罗德继续。“请告诉我,哈罗德先生,这个联系的性质是什么?”

    哈罗德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我们涉及到国家机密,”他低声说道,“苏菲娅的死和一项秘密任务有关。她被误认为知道太多了。就在这时,我们遇上了一个人,或者正如你说的,组织……”

    他抬起头,“你们知道「犯罪卿」吗?”

    这一意外的声明令整个房间的氛围突然陷入另一个紧张的局面。

    ※

    此刻倒扣的手机另一端连着的是夏洛克和莫里亚蒂教授,他们两人和华生、路易斯正在221B公寓听着哈罗德的陈述。

    在从探监开始联结外界电话时,他们四人都在听整个兰尼如何逼问哈罗德的过程。

    兰尼的声音在电话中响起时,起初轻声,后来却变得严肃而坚定。他巧妙地引导哈罗德,每个问题都是一次巧妙的心理一击,让哈罗德渐渐揭露了更多信息。在听到这些,四人之中,尤其是华生的紧张逐渐被胜利的曙光所取代。他为兰尼担心的心脏跳动似乎平稳下来,因为他了解到兰尼远比他想象中的要优秀得多,而这正是他们所需要的。

    在整个过程中,哪怕是兰尼的沉默,这本身就有一种强大的震慑力。他静默无语,却注视着哈罗德,好像能洞悉他内心的最深层。这种沉默传达了他的自信和坚定,就像一个审判者在等待被告的招供一样。这种表现让对手哈罗德感到自己置身于一场心理战中,不仅与兰尼的技巧斗智,还要与他的心理震慑力抗衡。

    兰尼也从来都不被哈罗德的挑衅或嘲笑所动摇,表现出了内心的强大,传达出他是一个高超的心理分析师,能洞悉他人内心,使得哈罗德不得不重新评估自己的决策。

    与此同时,兰尼掌握整个节奏,以引导对话的方向。他能够灵活地提出问题和话题,以强化自己的立场。这是心理战中的一种高级技巧。他不直接回答哈罗德是否是凶手,而是采取了引导哈罗德坦白的策略,使哈罗德在对话中逐渐揭露更多信息,从而揭示了兰尼的心理分析能力和冷静思考。

    华生在接通电话后,他的肩膀和腿部肌肉便一直紧绷着,仿佛他也亲临现场一般。听到这里的时候,他忍不住为兰尼感到自豪而高兴,又朝着夏洛克看去,想看他什么表情。

    此刻莫里亚蒂教授的声音响了起来,赞叹道:“兰尼真的是优秀啊。”

    夏洛克微微颔首,说道:“也就那样吧,这只能算是基本合格的表现。至少听起来这次他们探监一次就能取完所有的情报。”

    华生凉凉地加了一句,“兰尼是有用无线耳机接听电话的,夏洛克…你真心夸一句有那么难吗?”

    两人正在为兰尼的事情发生日常拌嘴的时候,莫里亚蒂教授注意到旁边的路易斯一言不发。

    事实上,路易斯听到最后的「犯罪卿」,眉头已经焦躁地紧紧皱起。他的心脏却像狂野的鼓点一样急速跳动,仿佛是他坐在监狱的探监室里面与兰尼对峙。他感到自己也像是哈罗德一样陷入了一个棘手的境地,隔空与兰尼的心理对决让路易斯变得越发不自信起来。

    兰尼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可怕的多。

    果然还是尽早除掉会比较好!

    莫里亚蒂教授注意到路易斯微妙的变化,下意识抬手轻轻拍拍他的背,用着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没事。”

    路易斯又被奇迹地安抚了,跟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