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礼轻情意重,书签虽小,但是释放的友好信号却很强烈,景辛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钟泽愿意和他亲近的意图了,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见面。
而钟泽因为性命攸关,也不像以前那样抗拒和他接触,自然的相处时间就多了起来。
要不是因为提前见过纪荔,钟泽说不定真被舒适安逸的环境腐化了。
在这里生活,几乎可以不用大脑。因为不需要考虑生存物资,也不用勾心斗角,景辛的所思所想都写在脸上,就像翡翠湖的湖水一样清澈。
和他相处也简单,玩游戏,看电影,一起运动,总之就是玩。
如此过了差不多过了大半个月,钟泽开始考虑要不要给景辛点甜头,比如让他亲个脸颊什么的,钓鱼也得舍得下饵。
但又害怕万一景辛收不住,得寸进尺,这就很麻烦,毕竟他目前还不打算完全牺牲。
不过,时间不等人,按照景辛所说,罗霄一般离岛两个月回来一趟,但考虑到他希望他们培养感情,可能会拖延一段时间再归岛。
但这都是理论上的。万一罗霄不按照常规出牌,明天就回来了,带他们去岛外进行名义上的结婚,实质上的祭祀,他哭都找不着调儿。
因为失忆的关系,钟泽的大脑里关于过往感情经验的记忆,无一丝残留,所以技术是谈不上的,全靠本能。
好在景辛也是个低段位的,他不至于太心虚。
“我记得你说过,好像在森林里有个树屋?好玩吗?”
培养感情还是避人比较好。毕竟纪荔的黏菌,能够感知所有发生在别墅里的事。
钟泽并不想她知道他的操作。就好像在舞台上表演谈恋爱,哪怕只有一个观众,对他来说也尴尬至极,此时,室外就是比较理想的场所了。
“你要去那里吗?我觉得好玩,隐蔽,风景也好。”景辛一下子来了精神。
“好,咱们这就去吧!”钟泽当即把棋盘一推,站了起来。
景辛控诉道:“你太狡猾了,你明明都快输了。”
“我没输,我只是暂时处于非优势地位罢了。好了,别纠结这个了,要比就比谁先到一楼。”说完,撒腿就跑,一口气跑到楼梯口,驾轻就熟的坐到楼梯扶手上,直接往下滑。
正常下楼是不可能的,二十来岁,正处于人体机能巅峰时期,哪能安分。
景辛有样学样的,紧随其后。
在钟泽来之前,景辛都是正常的走楼梯下楼的,像这样滑扶手,属于钟泽带来的恶习。
钟泽先呼吸到了室外的空气,潮湿又闷热。
景辛望着天边,担心的说:“有云彩来了,看起来要下雨。”
“没事,我看这乌云还远着呢,一时半会下不起来。再说下就下呗。”
反正两人也不用上班,天气条件根本不是问题,甚至能为出游增加一丝意外的乐趣。
两人走了一会,“乐趣”就从天而降,瓢泼大雨哗啦啦的就浇了下来。
“啊哈哈,下雨了。”钟泽仰头对着天空,张开胳膊,大声笑着:“还挺大的,这种级别属不属于瓢泼大雨?”等被劈头盖脸浇了通透,他才抹了把脸,大声问景辛:“我们回别墅,还是继续去树屋?”
“你说了算。”
很好,让我拿主意,你小子悟性不错。“去树屋。”
“那就去树屋。”景辛朝钟泽招手,“跟我来。”说着,快跑了两步,但钟泽不动,疑惑的问:“你怎么不跑?”
“我发现大雨有的时候,真他妈的像一些该死的命运,突如其来把你淋湿,剥夺你所有的安全感。”他有的时候挺佩服自己的,在得知悲惨的命运后,唯一的不理智行为竟然是淋雨这种小儿科行为。
景辛不能理解钟泽的话语,只是说:“可是雨这么大,睁不开眼睛,彼此说话也听不清,很难受。”景辛大声说,抓起了钟泽的手,“快跑吧。”
“跑……没错,快跑!”钟泽说完,全力奔跑起来。
可就在他们到达树屋下的时候,雨瞬间停了,只有棕榈叶上滑落的吧嗒吧嗒的滴水声。
钟泽连头带脸的抹了一把,看着眼前的树屋,这树屋由几棵巨大的棕榈树支撑,高高的悬挂在空中,外表刷着温暖的奶黄色油漆,还有一个开放的小阳台,朝向大海。
从木屋入口垂下的软梯是唯一的进入方式。
景辛提议:“你先攀,如果你掉下来,我在下面能接住你。”
“有道理,要是看到我掉下来,赶紧躺在地上给我当肉垫。”钟泽拍了拍景辛的肩膀,“那我去了。”拽了拽绳梯,“这玩意结实吗?算了,结不结实,用用就知道了。”
测试结果是软梯很结实,钟泽对自己的体能很有自信,结果也证明如此,他轻松而迅速的登上了树屋。
一爬进来,他就发现这地方相当不错,不同于想象中的原生态树屋,内部是有简单的装修的。
光滑的墙壁和地板,两个坐垫,墙角还躺着几本书。
等景辛爬上来的时候,钟泽正站在木屋的窗口拧衣服,“全浇透了。”
没想到景辛一愣,手一滑,人就从门口消失了,钟泽忙过去,看到他一只手抓着绳梯的横梁,悬挂在半空中。
“你怎么了?突然缺钙了吗?”要不然怎么连横梁都抓不住。
“我没料到你脱了T恤,正在拧干……”景辛不好意思的摸了下鼻尖。
“……”钟泽不知该说些什么,默然的把半湿不干的T恤重新套上了。反正天气炎热,一会就干了。
景辛爬上了树屋,表情不自然的说:“我也得把衣服拧干。我去阳台,你别看。”
“谁会看啊。”钟泽咧嘴。
“你对我没兴趣?”
真是个严峻的问题,这个时候回答没有,对未来不利,回答有,眼下则很危险。
钟泽决定把问题踢回给景辛,反问:“你感受不到吗?”
“没感受到。”景辛如实回答,十分真诚。
钟泽眼瞧对方又把球踢回来了,不回答不行了。
“唉……”他叹气,将头瞥到了一旁。臭小子,真难应付。
意识到钟泽的情绪不佳,景辛的情绪也不由得低落,小声说:“我又惹你不开心了?”
钟泽席地而坐,然后朝景辛招手,“你坐到这儿来,我们得谈一谈。”等景辛挨着他坐下,钟泽看着他的眼睛,声音柔和轻缓的说:“你应该知道,我们之间对事物,有认知上的差异吧?”
景辛点头。
“你呢,在一个无忧无虑的环境下长大,所以你喜欢直来直去,有话直说。因为在你的认知里,不管你问什么问题,或者做什么事都不会有惩罚。但是我不一样,我是从外面的世界来,我是受到过规训的,我的一言一行已经习惯了小心翼翼。这种谨小慎微伴随我二十年,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景辛默默的听着,不时的点头。
“而且我的性格呢,有的时候,更喜欢含蓄的表达,不喜欢太直接,因为那会令我觉得尴尬。或许有一天我会像你一样开朗,直抒胸臆,但你得给我时间。”
在这被大雨洗净的世界中,阳光正透过云层洒下,将木屋内染上了一层玫瑰金,将钟泽和景辛笼罩在这光彩中。
钟泽一直知道景辛的眼睛长得漂亮,现在更有切实的感受。他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雨珠,琥珀色的眸子清亮而又深邃。
景辛微微侧头看钟泽,语气温柔而坚定,“我已经知道了你的所思所想,我以后都不问了。你不用着急,哪怕你需要一生的时间,我都可以等。”
钟泽在这瞬间,莫名有些感动,因为他知道对方是真诚的,尤其他很清楚他自己在撒谎。
他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丝获救的希望。
那是孤军奋战的人,路遇战友的激动,哪怕这战友目前还懵懂无知,但终归是个十分积极的信号,这足以叫目前的钟泽心怀期许。
感动,内疚,担忧等复杂情绪瞬间凝聚在了一起。
然后钟泽就做了一个连他都不明白的举动,他凑近景辛,在他的脸颊轻轻亲了一下。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两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彼此凝视着,直到窗外的鸟叫声打破了沉默。
钟泽猛地意识到他刚才做了什么,脸上风轻云淡,但内心已经在抱着头哀嚎了
——钟泽啊你在做什么?你也太沉不住气了吧,就这么急切的想增加两人关系的筹码吗?
你懂不懂什么叫操之过急?
须臾,又强行冷静下来,马上安慰自己:没什么,没什么,反正你也打算给他尝点甜头了,这个时机正合适。
没事,没事,他要是得寸进尺,你就一个直拳打他鼻子,反正这树屋不高,他掉下去也没大碍。
回过神来,钟泽却发现景辛还在愣怔。
他为什么没反应?
“……其实我……”钟泽心想,完了,步子一下子迈太大,吓到他了,要不要解释一下这其实是误会?
“不,你别说,我不想听!”景辛突然蹭地站了起来,冲到木屋门口,抓住软梯,横冲直撞的就往下去了。离地面还有两三米的时候,就跳了下去,然后朝别墅的方向跑去了。
钟泽目瞪口呆的留在木屋门口,眨了眨眼睛,独自喃喃的说:“不是,大哥,你在发什么疯啊?”
他完全不理解景辛的举动。
难道景辛他突然意识到他根本不喜欢同性?刚才的吻深深的伤害了他的心灵?
钟泽想到这里,也离开了树屋,往别墅走,一路上都在琢磨景辛这家伙的奇怪举动。进门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在擦扶手的孙妈。
“景辛回来了吗?”
“回来了。慌慌张张的,还碰倒了我的水桶。”孙妈一边擦扶手,一边说。
“谢谢,我知道了。”钟泽告别孙妈,一口气上了三楼,来到了景辛的房间门口,使劲敲门,但敲了半天也不见里面有任何回应。
钟泽有预感他就在里面,于是在门外大声问:“你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好彼此坦诚对彼此的吗?我完全不理解你现在是怎么回事。”
“明天再说行吗?”屋内传来了景辛的声音。
“不行。”钟泽继续敲门,没错,他就是这么强势,能问清楚的,坚决不过夜,“赶紧出来。”
片刻,景辛不情不愿的打开了门,“就不能明天说么。让我多高兴一天。”
“什么多高兴一天?还有,在树屋的时候,你为什么突然跑了?”
“因为我有预感你会说‘其实刚才那个吻是误会,不算数的。’或者‘我没别的意思,一切都是不小心。’我根本不想听你的澄清。我想把它当做是你真心实意的,哪怕一天。”
钟泽原地愣怔了片刻,就忍不住一手揽住景辛的肩膀,一手使劲揉他的头发,笑道:“我靠,你也太好玩了吧!你可真会胡思乱想,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呢。”
景辛有点期待的问:“我猜错了?”
其实没错,因为当时钟泽十分尴尬,的确想表示一切都是误会。但是现在景辛的表现让他不想破坏这一切了。
钟泽笑着点头,“错得离谱。我是真心实意的,且作为一个成年人,我可以为我的行为负责,我保证我绝不撤回送你的任何东西。”
景辛受宠若惊,一高兴,抱起钟泽就原地转了一圈。
其实被抱起来转一圈没什么的,但不能用公主抱。
钟泽抗议:“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钟泽双脚一着地,就去抓景辛,“给我过来。”
景辛躲闪,“干什么?”
“抱着你转两圈,这样才公平。”
景辛笑着摇头后退,趁钟泽没注意,越过他就往楼下跑去。钟泽哪能放弃,拔腿就追。
快到一楼的时候,钟泽就见孙妈眼疾手快的拎起了水桶,防止被踢翻,然后贴楼梯一站,笑看他俩的热闹。
景辛和钟泽先后跑出了别墅,消失在了孙妈的视线中。
而孙妈的笑容则渐渐消失,终成了一张麻木冷酷的面孔,目光幽冷的盯着俩人离去的门口看了一会,才又低头继续干活。
——
深夜,钟泽打开门,探出头左顾右盼,确定没人后,快速穿过走廊,往目的地走去。一切顺利,并无意外发生,几分钟后,他已经站在了纪荔跟前。
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原因,她看着比上次还憔悴了。钟泽给她浇了一些水壶里的液体,她长叹一声,缓缓开口,“我看你很景辛相处得不错,很好很好。”
“其实……我最近一直在想,为什么是我?非得是我?”
“你这么想很正常,我也无数次的问过自己,为什么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只有我遇到这么悲惨的事情。可是能想到的,只是因为我的父母是灵修会成员,而我恰好是叛逆的女儿,值得被献祭出去,给他们换取教内的资历。”
“可我记得我被选中的时候,他们划破了我的手指,让我的血滴在一片骨头上,这是什么原理?”
“哦?那么你被选拔的过程很不一样,或者说这三十年来,他们的经验更丰富了,摸索出了一套挑选更合格祭品的方法。”
看来纪荔也不知道,钟泽轻叹,“对了,景辛在帮助罗霄翻译一些奇怪的录音,乍一听像是胡言乱语了。”
“那就是了。”纪荔嘲讽的笑,“不过这些属于边角料,主菜还是得看神能否降临在景辛身上。”
钟泽咬牙,“最近,我也想明白了,罗霄为什么要将我和景辛单独留在岛上了,他要我们独处培养感情。可是,他就不怕我和景辛不相爱,没有感情羁绊吗?”
“他一直希望有人上岛陪伴他,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人,大概率会喜欢。再说了,你瞧景辛的性格,就算他不爱你,在目睹你被数个人轮流侵犯,再被砍掉四肢,最后这四肢还被剔肉给他吃,你觉得他精神上会遭受什么样的创伤?罗霄是在第三步崩溃的,至于,景辛,我不认为他能挺过第一个步骤。”
钟泽感到一阵窒息,他第一次完整听到了祭祀的步骤,他不认为他能挺过第一关,深呼吸了几下,才问:“所以,景辛是罗霄专门培养用来参加祭祀的?可是他的性格,就算有了超能力也不堪大用吧。”
“我说过,罗霄的性格在得到超能力后发生了扭曲,他有理由相信单纯的景辛也会变成教会的打手。罗霄对景辛倾注了许多心血,他一定想搞一个大的,比如让神亲临或者降下更多的灾难,让世界变得更加混乱。”
“灵修会的终极目的是什么?”钟泽皱眉,“世界毁灭了,他们难道能移民外星吗?”
“他们想让神再次降临,恢复人神共治的世界。这个世界原本由神和被神赐予超能力的人类统治的。但是颛顼摧毁了人神连通的天梯,使得天人永诀,这就是俗称的‘绝地天通’。
后来因为磁场变化,商朝短暂恢复了几百年,商纣王后,彻底了失去了天人沟通的可能。但三十年前灵修会又无形中打开了这个通道。”
钟泽听得想翻白眼,“神经病吧,非得给自己找个主子拜,神降临了,人不是又变成奴隶了么。”
“呵呵,他们认为与其现在当其他人类的奴隶,不如当神的奴隶,至少神是无所不能的,神会帮助他们消除一切痛苦,连脚上鸡眼都会帮他们治疗,巴不得神赶紧降临,过上心想事成的生活。”纪荔不无嘲讽的说,“可事实是,不管你拜的是谁,都要你的血,你的肉。”
“可是也有些引导人向上的善良神啊。”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那些真的是神吗?他们是我们这个星球上活生生的人,他们的美好品质和引导人向上的箴言,都是他们以人类的身份说出来的。”纪荔说:“可后来的信徒们把他们包装成了‘神’,也成了榨取人类血肉的存在了。”
“谁是真神,谁又是假神,哈哈……”钟泽忍不住嘲讽的一笑。
在他看来,什么人神共治,说白了还是坐稳奴隶那一套。
纪荔缓了一口气,才说:“其实最明显的例子就是罗霄,他之前就是个无名小卒,但是你看他现在,可是灵修会的第二梯队的管理者,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他不是会长?”
“当然不是。所以你们逃到外面之后,还会面对教会的持续追杀,可能一辈子都在逃亡中度过。这就是你为什么要带着景辛,毕竟他耐杀,必要的时候会保护你。”
钟泽忽然觉得前途一片渺茫,“一辈子都得逃亡啊……”
纪荔无可奈何的点头。
钟泽悲哀的叹气。
气氛变得颇有几分压抑。
“咳,咳!”纪荔虚脱的说:“我行了,得休息,今天就到这里吧。钟泽,不要让他们得逞,我这条命就这样了,可你不一样,你还有机会。”
“我知道,我不会放弃的。”
纪荔笑了笑,“我很期待那一天,你成功逃离、我从这个噩梦中解脱的那一天。”她的眼睛瞟向了旁边架子上那个蓝色的药瓶。
钟泽默默点头,一切都在不言中。
离开密室,他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中往自己的房间走,只觉得头重脚轻,一切都飘飘忽忽的,脑海里也纷乱不堪。
等神降临了,作废世界现存的旧势力,然后作为神的第一批拥护者,鹿台灵修会的高层就有资格享受神的赐予和分封。
比如成为新纪元的第一代君主,长生不老,帮助神奴役人类。
颛顼做得对,砍掉天梯,绝地天通,神人永隔,人类才能创造自己的文明。
且慢,钟泽一个激灵,汗毛都竖起来了。
天梯……
灵修会是不是在重造天梯?
就是学校后山的那个东西?
钟泽被自己的推测吓了一跳,一边觉得有点离谱,毕竟没有证据,但另一边又觉得靠谱,而且那东西明显还是个卵,不是成年形态。
它正在通过吸食人类,获取能量。
或许等它长大了,就是个再次协助人神沟通的‘天梯’?
他站在灯光黯淡的走廊内,直感到黑暗从四面八方袭来,忽然觉得毛骨悚然,一口气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23章
这段日子,钟泽将别墅里所有书房的藏书,差不多查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他想要的书——《如何驾驶飞机》。
虽然单靠理论是不可能学会开飞机的,但是学习一下,总胜过一点都不懂。
但现实残酷,他连接受理论学习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把希望全部寄希望在景辛身上。
这段时间,他假装无意的询问了景辛一次,“听孙妈说你会开飞机?”他当然没孙妈听说,不过,他相信景辛是不会向孙妈求证。
“我只会开罗先生的那一驾。”
“你上次开是什么时候?”
“半年前。但是没飞得太远,只是在附近海域玩了一会。”
够用了,能开起来就行,至于能飞多远,能否安全落地,暂时不在钟泽的考虑范围内。
“等罗先生再回来,你带我在附近飞一会吧。”
“没问题。”景辛痛快的答应,然后想起了什么,期待的说:“孙妈说他要离开三个月替咱们筹办婚礼,这眼看要两个月,他快回来了。”
是啊,魔鬼快回来了,所以在这之前得把准备工作做好。钟泽想。
“今晚上有什么计划?玩游戏,还是看电影?”
钟泽灵光一闪,“这里有帐篷吗?我们去湖边露营吧。”
“好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叫孙妈准备露营的食物。”
景辛的行动力一流,通知完孙妈,就去翻找帐篷了。
出乎钟泽的意料,帐篷还不少,足有三顶,经过斟酌,两人默契的只携带了一顶。而孙妈的准备工作也极为迅速,烤肉和冰镇饮料一应俱全。
两人携带着露营所需的用品,快快乐乐的来到了湖边。傍晚的翡翠湖,更是美得惊心动魄,随便一个角度都是堪称完美的风景壁纸。
两人先把帐篷扎好,然后摆了烧烤架,开始烤肉。
他们先将玉米和土豆放在炭火上慢慢烤熟,然后将准备好的肉串和蔬菜串,整齐地放在烧烤架上。
除了火候外,最重要的就是调料汁了,孙妈的手艺是值得信赖的,刷酱料之前,钟泽偷尝了一口,心想不如偷了这秘方,等逃到外边,开个店讨生活。
说到了孙妈,钟泽便问景辛,“孙妈和孙叔什么时候开始照顾你的?尤其是孙叔,怎么好端端的变成了熊?”
“他们夫妇是十年前上岛的。至于孙叔,他其实很不容易,据说他的女儿被熊给吃掉了,自此之后,他就迷上了研究熊,后来越迷越深,开始自我认知是熊。等罗先生从外面回来发现他的异常的时候,他的身上都已经长了一层毛了,改也改不掉了,就只好这样了。”
“女儿被熊吃掉了,自己反而沉迷熊的研究,最后自己都变异了?他会不会认为女儿的死是他的责任?于是他变成了熊?”
“你的分析有一定道理,人真的很复杂。”景辛不时点头。
“不过,当熊也没什么不好的,现在这个世道,比当人幸福。”
肉串上的油脂滋啦滋啦的滴落到炭火中,过了一会,肉串的表面变得金黄酥脆,看着就滑嫩多汁,蔬菜的边缘也开始出现焦糖色。
钟泽拿起一串咬了一口肉,尝尝熟了没有,正在嚼着,就感到头顶出现了一片阴影,一回头就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毛茸茸的身躯。
说曹操曹操到。钟泽又拿了一串烧烤举过头顶,送给了孙叔,“尝尝。”
熊接过这串肉,一口就都吃了,然后说:“我老婆做的调料吧,她就那几板斧,我太清楚了。”咂咂嘴,“有点甜。”
野外烧烤果然危险,弄不好就会把熊引来,但好在他们是在翡翠岛上,吸引的只是自家熊。
钟泽将手里的肉串递到景辛嘴边,“你尝尝甜吗?我觉得正好。”
景辛尝了,给出了结论,“我也觉得正好。”
“你们年轻人啊,就爱吃甜的,等岁数大了,就知道血糖稳定的好处了。”熊说着,自顾的打开了饮料箱子,拿起了一瓶橙汁,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
钟泽心想,这瓶饮料下肚,你的血糖就跟稳定没什么关系了。
“吃不吃草莓?”钟泽问。
熊搭了一眼,嫌弃的说:“又是速冻的草莓吧?难吃。”
景辛说:“没办法,有些水果只能吃冷冻的,不过,香蕉和椰子是新鲜的。”
“算了,我还是吃肉吧。”熊又吃了几串钟泽投喂的肉串、玉米和蔬菜后,才慢悠悠的站了起来,“我走了,不打扰你们了。”扭着身子回到了林子里。
景辛笑着看孙叔的背影,“他一定是去别墅了见他媳妇去了。因为咱俩在这儿,这会别墅没别人。”
“他变成熊了,还跟媳妇有感情呢?”
“大概孙妈就是他唯一的牵挂,所以才导致异变得不彻底吧,毕竟孙叔还会说话。”
“那还是有牵挂的好,否则彻底变成了熊,怪吓人的。”
微风袭来,吹皱了湖水,伴随着摇曳的花朵,钟泽不由得感觉从内到外的放松。
他和景辛就坐在这样的美景中,一边吃着烤肉,一边轻松的聊天。
从电影到游戏的技巧,什么都聊,唯一不同的是,景辛的语句里会有“未来”这样的字眼。但是钟泽却没有,因为他的未来是不确定的,或者说眼下这步棋下不好,他就没有未来可言。
烧烤,聊天,消食了,继续烧烤,不知不觉,星星已经出现在了天空上。
自从上岛,除了今晚,每个晚上钟泽都是在室内度过的,所以这样直观的仰望星空还是第一次。
“……真漂亮,真璀璨……”钟泽恨自己的词穷,但此时却是最质朴的感受。在这一瞬间,忽然感觉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如果悲惨的死去,还挺不甘心的。
“宇宙一直在膨胀,所以星辰之间的距离一直在扩大,理论上,远古的人比咱们看到的夜空更漂亮,而未来的人看到的星空会比咱们稀疏黯淡。”
钟泽说:“可惜古人虽然有璀璨的星空,却朝不保夕,还极有可能被抓做奴隶,上祭品台。至于未来人……可能更可悲,既没有星空,还得上献祭台。”
“不会的,人类总体来说是越来越文明的。”景辛说:“再说,祭祀是迷信。”
钟泽意味深长的看他,你这家伙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钟泽叹气:“有买卖就有杀害。据我所知,岛外的世界,有许多地方的人祭仪式都在死灰复燃。因为举行过仪式的地方,真的得到了神的恩赐。”
“……真的?”
“当然。否则你以为禄泰灵修会是做什么的?”钟泽严肃的说,并目不转睛的等待景辛的反应。
景辛马上说:“一定是管理不到位,下面的人乱来。等罗先生回来,我们告诉他,叫他严加管理。”
钟泽采取的是循序渐进的方式,先在大堤上撬开裂缝,今天的剂量到这里就可以了。于是他伸了一个懒腰,“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不管了,我累了,我先睡了。”然后往帐篷里一钻,笑着说:“你负责把东西都收拾了。”然后把帐篷一拉,切断了两人的视线。
钟泽仰躺在地上,听着外面的动静,过了一会,听到帐篷拉开的声音,但随即拉锁又拉上了。他纳闷的撑起身子,听到了游水的声音。
钟泽来到帐篷外,看到皎洁的月色洒在水面上,银光闪烁,宛如无数颗细碎的星星漂浮在水中。
景辛正在游泳,水面映出他修长的身影,每一次划水,水花便在夜色中泛起微弱的光辉。
钟泽忍不住感叹,哇哦,这是什么水中阿波罗。
此时,景辛发现了钟泽,游回了岸边,站在浅水处,水珠从他的身躯上滑落,映衬出月光的柔和光辉,“你怎么出来了?是我游水的声音太大了吗?”
“为什么大半夜的突然想起来游泳了?”
“你听了别不开心。”景辛如实相告,“游一会再睡,比较安全。”
钟泽挑眉,然后纵深一跃也跳进了水里,等窜出水面,捋了一把头发,笑道:“感觉真不错。”慢慢游近景辛,水波在他身后轻轻泛着涟漪。
冷水一刺激,钟泽的胆子更大了,且黑夜是最佳的保护色,他来到景辛跟前,笑道:“其实我根本没睡,一直竖着耳朵听你的动静,心里忐忑的想,你进入帐篷会不会偷吻我。”
“我不会未经你允许做那种事的。”
“如果我允许呢?”钟泽说完,心中也激动,天啊,终于说出来了,酝酿了好多天了,终于到了这一刻了。挺住,千万不能退缩,舍不得下饵,钓不着鱼。
景辛一愣,随即伸出手,一手握住他的手腕,引他靠近,一手轻轻托住他的下巴,微微俯下身,温柔地吻上他的唇。
——
自从和钟泽接吻后,景辛每天都过得很快乐。
他十分满意目前的状态,不敢奢望其他的亲密行为。
毕竟再亲密,在婚前就不道德了。但同时,又盼着结婚的日子赶紧到来。
钟泽则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半夜抽空去见了纪荔。
纪荔听完钟泽对情况的汇报,微微蹙眉,“这样就行了?不用进一步了吗?”
钟泽用手臂比划了一个X,“没可能的。另外,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得到了,过几天就没兴趣了。”
“好的,毕竟你最了解你们之间的关系,你说行,那一定行。那么,就进行下一步吧。”纪荔问:“你想过没有,如果他不站在你这边,你要怎么办?”
“在我看来,他就算不完全站在我这边,也不可能完全不想任何办法帮助我。”
“这么自信?”
“我这两个月来可不是白忙活的,为了和他谈恋爱和没少费心思。”
“你喜欢他吗?”纪荔直白的问。
“……我目前只考虑他的实用性,没心思想别的。”
“总之别投入真情,否则你会很惨的。”纪荔忠告。
“我脑海里有一个故事,我忘记是什么时候,在哪里看到的了,但是记得很清晰。讲的是一对夫妻,我们就叫他们A和B好了,其实他们两个分别是不同势力的间谍。
有一天晚上,A拿出了手枪要杀死睡梦中的B,但却迟迟下不了手,可是这个时候,B突然醒了,毫不犹豫的夺过枪,眼睛都不眨的杀掉了A。”钟泽平静的说:“我不要当A,永远不会。如果我发觉他要伤害我,我一定先下手。”
纪荔沉默了片刻,说:“那么按照计划进行吧。”
于是在翌日的午夜,钟泽急慌慌的敲响了景辛的屋门,很快,屋门就打开了,景辛担心的问:“怎么了?”
“你来。”钟泽拉着他的手,径直把他拽到了自己的屋内。
景辛一进门就呆在了原地,仰头惊讶的、不停的看着棚顶和四周的墙壁,“这是怎么回事?”
他看到墙上的有黏菌生成的各种图案,有断掉四肢的女人,被遭受酷刑的男人,还有明确指向的文字:祭品,逃!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我刚才起夜突然发现的。”钟泽忧心忡忡的问景辛,“你有头绪吗?”
“我……”景辛皱眉,低头思考。
钟泽在考虑要不要给他一点提示,但这时就见景辛愤怒的说:“我知道是谁了。你跟我来。”换成他拽着钟泽的手往外走了。
“谁啊?你想到了什么?”
“我想起我在哪里见过这黏菌了。就是储物室的那个花瓶里泡着的女人,是她做的。”
“她不是死了吗?”
“明显没死透。”
两人一路来到了罗霄的书房,景辛打开两道机关,进入了储物室,回头对钟泽说:“你站在这里别动,我去查看一下状况。”
钟泽鼓励的说:“谢谢你保护我。”
景辛明显受到了鼓舞,气势更足了,他大步朝墙角走去,对着缸里的女人问道:“是你吧,你为什么吓唬钟泽?”
纪荔不说话,一动不动,仿佛一个标本。
“你可以不说话,我也没有权利处置你,但如果有下一次,我就会把你的所作所为告诉罗先生。”景辛严肃的说:“我不允许你伤害钟泽。”
纪荔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虽然按照计划这个时候可以张口了,但笑出声确是计划外,“太好笑了,我伤害钟泽?我是在救他!”
景辛震惊的说:“你居然真的还活着?”
“谁跟你说过我死了?”纪荔白了他一眼。
“可是你之前从没表现出一点活着的迹象。”
“在你面前吗?那是当然了,谁会想和助纣为虐的恶魔说话。”
钟泽冷冷的盯着景辛的背影,是时候告别纯真了,你会怎么选择呢?
钟泽马上抢过话,“是你在我的房间乱涂乱画的吧,你究竟有什么目的?”跟纪荔一唱一和打配合。
“那不是乱涂乱画,那是我的过去和你的未来。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杀了你旁边的景辛,然后逃走,你想死吗?”纪荔说。
虽然钟泽站在景辛的身后,但是他连头都没回,就斩钉截铁的说:“他才不会。”
钟泽盯着景辛的后脑勺,心想,你还真信任我,真不怕我偷袭你吗?
“他不会,但是你会。”纪荔冷笑了一声:“既然你们两个都油盐不进,就当我没说过吧,赶紧滚蛋,从我眼前消失。”
景辛并不急着走,因为他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你显然知道些什么,别打哑谜,你要想说就一次性说清楚。”
“你是蠢蛋吗?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鹿台灵修会在搞祭祀,你身后的那小子就是祭品。我也当过祭品,这就是我的下场。”纪荔直白的说:“你们要是不想逃跑,那么就趁祭祀前及时行乐吧,否则就晚了。”
景辛愣住了,显然一时间无法处理这么复杂的信息量,然后茫然的回头看钟泽,显然在询问他的看法。
钟泽绝望的闭眼,这个表情不完全是装的,“我就知道是这样,我就知道是这样,我一早就有预感。我早在灵修会的时候,就听过活人祭祀的传言,没想到我就是祭品。”
景辛试着反驳,“不会的,钟泽是罗先生送给我的伴侣。”
“抱歉,忘了说,你在祭祀的时候,也有属于你的戏份,你目睹爱人受折磨的痛苦,会让你到达神的领域,和它沟通,并在这个过程中获得一些好处,比如超能力,就像罗霄。”
“罗先生?”
“当然,否则你以为他哪里来的超能力?对这王八蛋我可太熟悉了,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在富人区帮人剪草坪呢。可不是现在这不可一世的样子。”纪荔继续说:“他的一切我都了解,比你清楚得多。”
景辛虽然没有立即相信,但也没有拒绝听纪荔的讲述。
于是纪荔将把对钟泽说过的话,毫无保留的全都告诉了景辛。
过程中,钟泽看向景辛,他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痛苦的表情。
自从遇到景辛,钟泽就没见他有过这般的表情,就算被他怼了,顶多也就是有点小忧愁的情绪,但是此时此刻,他的脸上挂着毫无疑问的心碎,担忧,还有绝望。
钟泽一边有小小的幸灾乐祸,嘿,你也有今天,但另一边控制不住的难过,唉,作孽啊,这个世界上有多了一个受精神折磨的人。
整个讲述中,景辛都没有插话,直到纪荔见得口干舌燥,疲惫不堪,说:“用我旁边的水壶给我浇一点水。”
这时,景辛忽然问:“这个液体是什么成分?为什么能让你保持存活?”
“想知道吗?那么我告诉你,是血液提取物。只有灵修会的高层才有资格享受的东西,当然,我不觉得我该感谢罗霄让我享用这玩意。”
景辛痛苦的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提出反驳,显然是信了这液体的成分来自于其他人类。
“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下个月便有血月之夜,祭祀仪式八成就在那一天。罗霄打着为你们准备婚礼的名号,其实是去组织祭祀了。”纪荔看着钟泽,“你的日子屈指可数了。”
“我不想死……更不想变得像你一样。”钟泽对纪荔说,虽然是设计过的台词,但绝对是真实想法。
纪荔哼了一声,“那你就告诉你的心上人,等仪式结束的时候,如果看你还没咽气,发善心结果了你。别像我,被恶意保存,数十年来都当罗霄的玩偶。”
钟泽看向景辛,眼中充满了期待。
就看这个时候,景辛的态度了。
景辛坚定的说:“我不会让你上祭台的。”接着,迟疑了一下,“大不了,我们逃走。”
钟泽想要的就是这句话,眼睛瞬间亮了,“真的?你肯带我逃走?”
太好了,他在景辛心中的分量胜出了。罗霄知道了,肯定会骂一句,“有了伴侣忘了爹。”
景辛点头,“虽然我不是百分百的相信她的话,但是我们不能拿你的性命冒险。先跑了再说。”
“你肯为我牺牲,去岛外生活?”
“这点小事远算不上牺牲。总之,我们找到机会,离开这里再说。”
钟泽如释重负,激动的抱住了景辛,“嗯,我们逃走罢,逃到灵修会找不到我们的地方。”他感受到景辛也在紧紧的回抱他。
此时,他看向了纪荔,发现她的眼中有欣慰,也有提醒。
是的,争取到景辛的支持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第24章
这一天,钟泽躺在湖边的花海中,他的手挡在眼睛上方。在他的视线内,是湛蓝的天空,蓬松的云朵,与和煦的阳光。
他侧头,看向躺在他身旁闭着眼睛的景辛,他顺手摘下一朵花,用它轻轻扫着他的鼻子。
景辛睁开眼睛,笑着看向他,抱住他轻吻,“我真希望我们能永远这样幸福下去。”
钟泽尽量让他的声音充满热情,“会的,只要我们按照计划进行。一共就三步,很简单的,控制罗霄,夺取飞机,逃离这座岛。”
景辛有一丝犹豫,但很快他点头承诺,“没错,一切都会很顺利的。”
钟泽提醒,“离开岛后,我们的安稳日子就要彻底结束了。”
“坦白说,过去两个月和你一起度过的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如果这一切的安稳本来就是假的,失去也没什么可惜的。最关键的是,能和你在一起。”
钟泽颇为感动,郑重承诺,“你放心,到了外面的世界,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死你。”
景辛一愣,随即憋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钟泽不满的问。
“没什么,就是……我的第一感觉是,这应该是我的台词,第二个感觉是,连我可能都不会说这么傻乎乎的承诺。”
“哪儿傻了?找揍是不是?我发现你最近皮了很多。”钟泽上手去抓景辛衣领。
却此时,他听到了飞机的轰鸣声,仰头便看到一架飞机从远方飞向了岛屿。
他和景辛同时坐了起来,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
“是罗先生回来了。”景辛肯定的说。
钟泽深吸一口气,“两个月二十三天,他……回来了。”和景辛对视,“咱们就要执行计划了。紧张吗?”
景辛不可否认的点头。
“没事的,记住,你按照计划,做好你分内的事情就行,其余的都交给我!”
“嗯,我知道。”
两人起身朝别墅走去。半途中,两人又听到了轰鸣声,原来是飞机正越过两人头顶。
景辛吃惊的说:“怎么回事?飞行员送回罗先生后,又离开了?”
“没关系,咱们的计划中也料到了这样的情况。”钟泽故作淡定的说:“事成之后骗回来就是了。”
两人一回到别墅,孙妈就迎了上来,对景辛说:“罗先生回来了,叫你去书房一趟。”
景辛看了眼钟泽,交换了下眼神后,就朝书房走去。
“我离开岛的这段时间,你和钟泽相处得怎么样?”
一进书房,景辛面对的就是罗霄单刀直入的问题。
“还不错。虽然他一开始很抗拒我,但最近看起来,已经接受他是我伴侣的事实了。”景辛说:“你最近都不会离开岛吗?我看到飞机似乎被飞行员开走了。”
“为什么关心飞机的去向?”
景辛尽量微笑,“孙妈告诉我说,您去岛外为我和钟泽筹办婚礼,所以我以为你是来接我们走的。但是我看到飞机飞走了,有点疑惑。”
“在红月亮的前三天,飞机会回来接我们。”
“红月亮?”景辛停顿了一下。
“你最近没有关注天文活动吗?哈哈,跟钟泽玩得太开心了吧。你们的婚礼就在七天后的血月之夜。”罗霄笑容透着自信,“你是不是很高兴?”
如果说景辛之前心里还有一丝怀疑的话,那么此刻听罗霄亲口说出“血月”,他彻底下定决定要按照计划进行,在祭祀前带着钟泽逃走。
他勉强笑,“高兴,当然高兴。”
“可你看起来似乎并不是真的高兴。至少你的表情是这么告诉我的。”
“我只是有点紧张。”景辛解释。
“好了。你把钟泽叫进来,我有几句话想和她说。”
景辛出去了,过了一会回来,他尴尬的说:“他说他身体不舒服。”
罗霄哼笑,“他还摆上谱了,架子挺大啊。不过,好吧,他一直很讨厌我。他有这样的态度,我不意外。不过,你作为他的丈夫,应该教育他要孝顺公公。”
“我会的。”景辛注意到了放在桌子上的无线对讲机。他知道这玩意是用来和其他人沟通的,用它肯定能联络上飞行员。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我,我只是在想钟泽的个性很强,我该怎么劝,才能让你们缓和关系。”景辛并不擅长撒谎,一遍遍告诉自己要稳住。
罗霄一摆手,“行了,不让你难做了。他晚饭总是要吃的吧。到时候,我再和他谈。好了,景辛,你去陪你的心上人吧。”
就在景辛走到门口的时候,罗霄突然在他身后问,“孙妈说,最近一个月,你和钟泽总是在晚上偷偷见面,是真的吗?”
景辛感到登时出了一层冷汗。但尽量保持语气平静的说:“是的。”
“呵呵。他是不是勾你做了违背婚前道德的事情?我不是很相信他的品行。”
景辛没有转身,低声说:“你既然不相信他的品行,为什么选他做我的伴侣?”
“因为他很特别,非常特别。”
景辛听着罗霄先生的声音,能想象他正那双冰冷的黑眼睛盯着他的后背。他转身迎上那目光,“我不知道孙妈为什么要给你这样的暗示,但我发誓我们绝对没做过逾越的事情。我们在晚上见面只是一起看电影或者玩游戏。这很正常吧。”
“因为你一直是个乖孩子,你习惯于循规蹈矩,听从我的命令行事,但是钟泽不一样,你可能诱使你做出出格的事情。”罗霄话里有话,眼神冰冷的说。
景辛几乎喘不过气,“我突然觉得您很陌生。”
“或许你是时候重新认识我了。”罗霄无所谓的笑了笑,“好了,你可以离开了。”
景辛盯着他,后退,转身大步离开了。
罗霄眼睛注视着前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狰狞,最后变成了一个邪恶的笑容。
他很期待饭餐,想必会有一场大戏-
因为罗霄的归来,孙妈一过中午就开始准备晚餐。
钟泽本打算帮忙的,但被孙妈拒绝了,委婉的让他离开厨房。但钟泽瞅了眼食材,发现是西餐,于是提议他可以去地下室取葡萄酒。
孙妈为了不让他在进厨房“捣乱”,便同意了,并叮嘱:“你可小心点,别摔着了,酒瓶碎片伤了你。”
“放心吧,我会加倍小心的。”钟泽笑眯眯的说,然后转身就冷下了脸,朝地下室走去。
等他取回葡萄酒,来到客厅的时候,罗霄已经就位了。
他坐在餐桌的主位上,双手交叠在下巴下,注视着钟泽走进来。他微笑,“景辛中午说你身体不舒服,现在好些了吗?”
“托您的福,已经好了,”钟泽恭敬的回答。将红酒放在了酒架上。
这时,景辛走了进来,他不善于伪装,眼神中满是对钟泽的担心。他坐在了罗霄的右手边,头微微低着,注视着银餐具。
钟泽坐在了景辛的对面,有条不紊的戴上餐巾,一副期待大餐的模样。
孙妈一件件的端上食物,并给罗霄倒上了葡萄酒,给钟泽和景辛摆上了饮品,才退到一旁。
食物全部上完了,是一顿丰盛的晚餐,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注意力全都不在食物上。
餐厅内只听到刀叉摩擦餐盘的声音,过了一会,罗霄擦了擦嘴角,首先发难,“孙妈说,他看到你们经常在半夜鬼鬼祟祟的见面,能说明一下你们在做什么吗?”
钟泽瞪向正在给罗霄倒葡萄酒的孙妈,但孙妈只默默做自己的事情,就如她一贯的那样。
罗霄的笑容更甚了,“钟泽,你能说明一下吗?”
钟泽淡定的对罗霄说:“我不懂你在暗示什么。”
罗霄挑眉,端起了红酒杯,递到了嘴边,缓声说:“我有两选项,一,你们在婚前越过了雷池,在我看来,这是背德行为,无法被容忍。二,你们偷偷见面,是在谋划什么,更加包藏祸心,你们是哪一种呢?”
钟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酒杯。
就在罗霄的嘴唇就要接触到酒水边缘的时候,他却停止了动作。他看向钟泽,“你也想要喝酒吗?否则的话,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钟泽低下头,“抱歉,我不想喝。”
“你还没回答的问题,你觉得我在暗示哪一个选项,第一,还是第二?”
钟泽硬着头皮说:“不管是哪一个都和我无关,我都没做过。”
“唉——”罗霄放下了酒杯,仰头长叹了一声,“其实我刚才抽空去了储物室,发现有一瓶毒药不见了,就是装着蓝色粉末的那瓶。”
钟泽胳膊抽搐,不小心碰掉到了刀叉,他弯腰去捡,等他坐直身子,猛地看到纪荔出现在了桌子中央。
“啊!”他叫了一声,站了起来。
这是罗霄的超能力——搬运物体,直接和隔空的都可以。
“为什么这么惊讶,你们不是已经见过面了吗?对吗?钟泽,还有景辛?”罗霄语调平缓,丝毫听不出一点慌乱。
现在掌控全局的是他。
钟泽矢口否认,“不,我不认识她。我不知道她是谁。”
在密室的时候,因为光线太弱的关系,钟泽其实看不清纪荔的脸色,只知道她五官长得不错。但是在餐厅的灯光下,纪荔的情况一览无余,她的蜡黄的脸色中透着黑色,如同死神在他脸上蒙了一层面纱。
纪荔看了一眼罗霄,一言不发。
“纪荔,你们交谈的还快乐吗?那你详细的讲述了你的遭遇吗?比如你在祭祀上经历了多少男人,你的四肢是怎么失去的?”
景辛难过的问罗霄,“所以你亲口承认她所说的都是真的了?你甚至都不狡辩一下。”
“哈哈,很有意思的问题。但是现在在这间屋子里,最坏的人可不是我。想毒死我的钟泽应该是最坏的才对。”
“不,我没有想毒死你。”钟泽大声辩解。
“那你喝了这杯酒。”罗霄端起酒杯递给钟泽,“放心吧,你这个年纪早就可以饮酒了,还是说你不敢?”
景辛恳求:“罗先生,如果你非要试毒,让我来吧。”
罗霄不理他无意义的恳求,只看向钟泽,“如果你没下毒,那么这杯酒很安全。还是说,你真的对这瓶酒做了什么?”
钟泽咬着嘴唇,浑身颤抖,“罗先生,我……我……”
罗霄把酒杯递到他唇前,“喝了它!”
钟泽双手接过酒杯,景辛紧张的站了起来,“你没和我说过要投毒的,所以没毒的,对吗?”须臾,语气悲哀的说:“如果真的有毒,你不要逞强,不要干啥事,不要喝。”
就在罗霄饶有兴致的欣赏钟泽的恐惧的时候,他突然听到纪荔喊了他的名字,“罗霄!”
他下意识的去看她,就在他的视线放在她身上的时候,纪荔突然张嘴朝他吐出一口血,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双眼。
他在一瞬间失去了视力。与此同时,他意识到这不是一口简单的血,而是一口毒血。毒素正通过眼球的黏膜进入了他的身体。
该死的,难怪纪荔一直不说话,原来她一直含着钟泽偷走的毒药。她可能是用胶囊或者只是简单的塑料包着毒药,等到适当的时候咬破,朝他眼睛吐了出来。
妈的,酒里根本没毒,都是钟泽装出来转移他注意力的,真正的毒一直在纪荔口中。
他被他们联合摆了一道。
罗霄当机立断,用手指挖出了自己的两个受到毒素污染的眼球。
就在这时,他感到脖子上剧痛,有人在攻击他。
钟泽看到罗霄捂着眼睛后退,拔出一早绑在小腿上的,特意打磨过的餐刀,朝他扑去了。
他先是一刀刺中了他的脖子,可惜罗霄一躲,偏离了一点,并没有顷刻要对方的命。
失明的罗霄受到攻击,向后退,跌倒在地。
钟泽干脆骑在他身上,持续攻击,并朝景辛大喊:“快点,按照计划行动!”
景辛赶紧慌里慌张的一把拽过孙妈,捂住她的嘴巴,将她控制住。
钟泽其实知道孙妈在监视他们,并预判她会告密,而罗霄会发难。所以他一早就和纪荔商量出了这条计策。假装用葡萄酒毒死罗霄,让他分心。
而其实真正的毒药在纪荔那里。
由一早就想结束自己生命的纪荔,咬破嘴里的毒药胶囊,吐出毒血,让罗霄失去视力。罗霄的超能力需要确定物体的位置才能精准发动,没有眼睛的他,就是个无头苍蝇。
一旦钟泽结果了罗霄,就可以使用他的无线电联系飞行员,让他上岛。他们再夺取飞机,离开这里。
“去死吧。魔鬼!”钟泽又刺下一刀。
但罗霄毕竟是个训练有素且强壮的男人,哪怕中了几刀,他还是抓住了钟泽的右手手腕,吐着血沫笑道:“是我小瞧了你。你够劲儿,神会特别喜欢你的。”
钟泽换成左手拿刀,咬着牙,让刀尖一点点刺入对方的喉咙,划开。
他要割掉他的头。
这时,控制着孙妈的景辛被吓得呆若木鸡。
这和他们计划的不一样。钟泽告诉他,他们只是暂时弄瞎罗霄的眼睛,然后控制住他即可。
可是看钟泽此时此刻的样子,似乎是要杀了罗霄。
这和计划的不一样,也不是他想要的。
无数声音在他脑海里咆哮,但一条最清楚,那就是他不想看到罗霄死亡,他养育了他二十年,纵有万般不是,本能告诉他一切必须停止。
只要控制住他就好了啊,为什么非要做这么血腥残忍的事情,这样的话,和灵修会的人有什么区别?
“钟泽,住手!”景辛大喊。
但钟泽根本不会听景辛的呼喊。
纪荔已经死了,罗霄这个恶魔绝对不能活。
突然,桌上的纪荔朝钟泽飞来,是罗霄用超能力移动物体,做垂死挣扎。
钟泽闪身躲开,也离开了罗霄的身体。
花瓶摔在地上破碎,里面红色的血液和白百合花散了满地,没有一丝腥臭,倒是有淡淡的花香。
罗霄几乎就剩一口气了,就算挖出了眼球,残余的毒素也在缓慢的侵蚀他的身体,再加上刀伤,任由他之前拥有强健的体魄,此时也仅剩一口气吊着了。
他胡乱的移动着屋内的物体攻击钟泽,但因为不知道他的具体位置,根本是乱丢东西。
这也消耗了他的生命力,他不停的喘着气,致使血液不停的倒灌进气管,他咳嗦,身体剧烈的上下起伏。
钟泽站在他脚边,看着他逐渐死去的模样。
罗霄濒死的模样也被景辛看在眼里,他嘴唇颤抖,眼圈发红,最终心一横,松开了捂住孙妈嘴巴的手。
孙妈立即大喊:“主人,我愿意奉献我所有的器官给你。”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罗霄锁定了孙妈的位置。钟泽就看到孙妈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道伤痕,不停的流血。
“快捂住她的嘴巴,把她带离这个位置!”钟泽声嘶力竭的命令景辛。
纪荔告诉过他,罗霄使用超能力是有限制条件的。
如果是无生命物,那就是必须需要知道被移动物体的位置;
如果要交换人类的器官,还需要征得对方的同意。比如他用丁楹的皮肤修复他的疤痕,就得征得双方同意的。
这也是他让景辛控制住孙妈的原因。捂住孙妈的嘴巴,不要让她在攻击罗霄的过程中发出声音。
可是景辛居然让她发出了声音。
钟泽怒吼:“你他妈在干什么?”
景辛痛苦的看着钟泽,“可是……他要死了。”
“他不死,死的就是我们!”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你只是说让他失去行动能力,可你在杀他……”景辛痛苦的说。
钟泽看到孙妈的两个眼睛,变成了两个失去眼球的黑洞,他急忙看向躺在地上的罗霄,发现他的眼眶中已经有了眼珠,那是一双上了年纪的眼睛,正在发出的恶毒的目光。
钟泽在这一瞬间,不知道是该去攻击孙妈,还是该攻击罗霄,或许两个都来不及了。但最终,他还是朝罗霄再次举起了刀。
但是已经恢复了视力的罗霄,对付他是很容易的。还不等钟泽接近他,椅子就飞起,狠狠砸中了目标。
钟泽倒在地上,又挨了一下攻击,椅子被砸碎了,他几乎要吐血了。就在他挣扎着要爬起来的瞬间,头顶的吊灯摇摇欲坠,显然,下一秒就要落在他头上。
寻找机会,需要百般算计,但是失去机会,只需一瞬间。
钟泽明白,属于他的机会已经错过了。
吊顶坠落。
但是疼痛并未降临,钟泽意识到是景辛扑了过来,抱住了他,并挡在他身上。伴随着吊顶破碎声的,还有压断骨头的声音。
“不——不——罗先生,你不要杀他,求你了。”景辛说完,呕出了一口血。
钟泽丝毫没被景辛的行为感动。
他恨道:“走开!都是因为你,把一切都搞砸了!”他看到不远处的纪荔的尸首,没有合上的眼睛正在看他。
钟泽第一次真正的,因为内心的痛苦流下了眼泪。
纪荔帮助他,有两个要求,一是她不想再以那样屈辱的形态,痛苦的活着了,钟泽要为她提供毒药,二则是让钟泽利用她的助力,终结罗霄这个作恶多端的家伙。
可惜,空亏一溃了。
他不甘心,明明离成功那么近。
罗霄把身上的伤口都转移给了孙妈,他扶着墙壁缓慢了站起来。看着被景辛护在身后的钟泽,冷笑,“能让我这么惨的,你还是第一个。不过,很可惜,你失败了。”
钟泽流着泪咬牙切齿的看着他。
这时,吊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扯开了,摔到了屋子的另一边,露出了下面的景辛和钟泽。
钟泽愤怒的推开了抱着他的景辛,他想站起来,但浑身痛得根本动弹不得,但仍死死盯着罗霄。
罗霄看了眼已经死去的孙妈,长嘘一口气,“还真险啊。”转头看向景辛,“我很欣慰,这二十年来我没白付出,还是有回报的。所以嘛,我就不信娶了媳妇忘了娘这回事。”
又对钟泽冷笑,“夫妻间最重要的是什么?坦诚!你对景辛说了谎话,你没如实告诉他你的计划。他有这样的表现也很正常。所以,记住,伴侣间首先要互相信任。”
第25章
第25章
钟泽憋着眼泪,不许它们掉下来,咬牙切齿的对罗霄说:“下一次你就没这么好运了。”话音刚落,他猛地感到自己被提了起来,双脚离地,根本无法动弹。
“好运?应该是你好运。要不是有纪荔豁出命帮你,你以为你会有机会吗?”罗霄的恶狠狠的说:“就为了你这次愚蠢的尝试,害我失去了三十年的玩具,你知道我为了养活她费了多少心血吗?”
“唯一可惜的就是没能让纪荔看到你中刀后,躺在血泊里狼狈的样子!”事到如今,当然是继续尝试用言语攻击敌人,总不能求饶叫敌人精神上也爽到。
罗霄已然气得面容扭曲,“你是觉得你是祭品,我不敢把你怎么样吗?我可以把你摔残,再治好你。”
钟泽感觉自己的身体还在升高,并且被调整为呈现脸朝下姿势,后背则贴着棚顶,如果要是被这样重重的掼地,他一定满脸开血花,且摔得内脏错位。
此时,景辛哀求道:“求你了,别伤害他。你要是生气,可以惩罚我。而且他对疼痛免疫了,对后续安排也不利的。”
罗霄犹豫了一下,权衡利弊之下,让钟泽的身体慢慢下降。景辛见了,赶紧伸手去接,但是被钟泽不领情的一巴掌打开,“别碰我。”
景辛难过的看着他,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钟泽落到地上,也不看景辛,只是恨恨的瞪着罗霄。
罗霄冷笑,“啧啧啧,感情出现裂纹了?那么你们夫妻还是暂时分开,彼此冷静一下吧。”说罢一挥手。
下一刻,钟泽只感到一阵眩晕,等回过神来,已经跌在地上,且周围一片漆黑。他小心翼翼的朝前走,摸到了墙壁,沿着墙壁继续摸,摸到了铁栏杆。
终于,在另一面墙上,他摸到了一个开关,啪的一声,头顶的灯亮了,他看清了这是一座牢房。
一个靠墙的床垫和一个破毛毯,还有一个马桶,没了。
“可恶,居然没干掉罗霄!”钟泽恨得直攥拳头,“明明就差那么一点,都怪景辛,妈的,再叫我看到他,非得揍得他满地找牙。”
但忽然想到,弄不好再见面就是祭祀仪式当晚了。
“慢着……”他猛地意识到了一点,如果他们两人以目前的心态去祭祀,景辛对他愧疚一定到了极点,到时候,目睹他被祭祀时的痛苦也会更强烈。
“可恶!”
而且,甚至往深了想,罗霄可能早就料到了他们会接触到纪荔,也对他们的反击有准备,只是他没料到自己差点翻车罢了。
至于为什么罗霄为什么要放任这一切,极有可能就是为了达到“苦命鸳鸯”的效果。
荷尔蒙上脑的爱恋,随着时间皆有可能会退却,但是如果此时有外力介入,叫景辛对他爱而不得,那么爱意将刻骨铭心。
就比如现在,景辛一定被饱受内疚折磨。
“气死了,气死我了!”钟泽想使劲踹栏杆发泄,可稍一抬腿,浑身骨头就疼得厉害,赶紧坐到了床垫上休息。
这个牢房没有阳光,因此他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约摸着可能快入夜,身心俱疲的他在床垫上凑合睡了。
他的后背疼得厉害,根本不能躺着,只能趴着。
他太累了,真的太累了。他多么希望一切都是一场梦,可惜不是。他错过了杀死罗霄的机会,那么死的只能是他。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他成功杀掉了罗霄,之后和景辛逃到了岛外,但是一直被教会的人追杀,东躲西藏,连一刻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最后在被追杀到一个断掉的大桥前,走投无路的他醒了过来,头顶的白炽灯仍旧那么亮。
双眼放空,盯着天棚,怔怔出神。
钟泽已经冷静了许多,他的情绪的愤怒值持续走低,这会已经所剩无几。除了体力上的不允许外,他知道,愤怒此时改变不了任何事。
景辛有错,难道他就没有吗?他明知道景辛把罗霄当做父亲,却在没告知他的情况下,想直接杀死罗霄。
景辛能眼睁睁的看着罗霄被杀,才是一件毛骨悚然的事情,因为那证明他毫无人性。
但是如果他告诉他了,那么他一开始就不会同意。
他原本打算趁景辛还没反应过来就干掉罗霄,这样生米煮成熟饭,再安慰他几句,他也只能被迫接受现实,只可惜一切都失败了。
还是该怪他用刀的速度不够快?可是没办法,如果厨房刀具丢失一定会被孙妈发现,只能用偷偷磨过的餐刀。
以是他杀人的技术太差了吗?
不,是罗霄太难杀了,都是这狗东西的错!他为什么求生欲那么强?!
可是,不管是哪一点,他都没法改变他要被献祭的事实。
或许他能做的是接受命运的安排,哪怕是血腥的。
不,大不了先自杀,也绝对不能让灵修会如意。
钟泽瞧着这栏杆就不错,自己用鞋带往上一挂……
突然,他听到开门声,台阶上走下来一个人,是端着食物的景辛。
好吧,孙妈死了,罗霄又不可能来给他送饭,只有景辛能做了。
睡了一觉,钟泽的情绪已经稳定了,至少不像昨天刺杀失败时那么激动了,哪怕见到景辛,也没有控制不住的破口大骂,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良久,钟泽选择先开口,“纪荔的尸体被怎么处理了?罗霄那家伙……”
“她被安葬在了湖边,你知道那里风景很美,也有阳光……”
“你是在暗示罗霄还有人性?所以你帮他是合理的?”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景辛不敢看钟泽的眼睛,“……你一定恨死我了吧。”
“没错。”
“……”景辛把食物从送餐口递进去,一副准备接受任何辱骂的样子。
“但是我决定原谅你了。”钟泽强迫自己表现得风轻云淡,“没想到我真的能说出这三个字,这在昨天根本没法想象。”
景辛猛地抬头,满眼的惊喜,“真的吗?”
“真的。所以你不用对我任何愧疚。对了,其实我根本不喜欢你,之前表现出很喜欢你的样子,都是我装的,为的就是让你配合我对付罗霄,还有,你会开飞机,我需要你带我离开。我甚至计划一到外面的世界,就抛弃你。”
景辛眼里的惊喜迅速变成了疑问,悲伤和一丝愤怒。
很好,就是这个表情,你讨厌我,对我又没愧疚的话,那么无论怎么看我受折磨,你都将没有强烈的感觉。
如果景辛没有激烈的情绪波动,他倒要看看鹿台灵修会还怎么引发神降。钟泽继续说:“所以,一切都是利用。反正计划失败了,我也快死了,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了。”
“我……不……”景辛艰难的吐出一个字。
“你不信?天啊,学着接受现实吧,别总是油盐不进的。仔细想想,我为什么突然对你那么好?”
“……我……我是说……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一定会救你出来。”景辛某种程度上岔开了话题。
“怎么救?绑架罗霄,逼他就范?你纵然是不死之身,也打不过他的。”钟泽无奈的说。但内心其实有点小期待的。
人就是这么奇怪,在绝望中,哪怕知道对方贩卖的是虚假希望,也忍不住想相信,这是抵抗不了的求生本能。
景辛再次重申:“我真的会救你。罗霄的身体还有毒素残留,精力有限,所以我是有机会救你的。”
“你能救我出这铁笼,你能带我离岛吗?”钟泽不得不点出关键,“好了,别在这里兜售虚假希望了,我本来做好的心理准备又被你打乱了。好了,我饿了,我要吃饭了。”
“我想留下来陪你。”说完这句话,景辛就收到了钟泽排斥的眼神。
钟泽背对着他,“不需要,我又不喜欢你,并不想看到你。”便不再看他。
景辛在离开之前,回头看了钟泽好几次,但发现他一次都没回头看他。
他揉了揉眼睛,快步离开了。
钟泽吃过饭,没什么事,就躺在了床垫上,闭目养神。但是他的脑海里抑制不住的回想着景辛的承诺。
——我会救你出去的。
“哎呀,烦死了。”钟泽忍不住翻了个身,用手捂住了耳朵。
明知道没可能,为什么还要抱有希望呢。
别说救他出去了,甚至景辛能不能再来看他都是个未知数。
悲哀的是,钟泽的想法很快得到了验证,因为饭餐时来送饭的不是景辛,而是一个强壮的男人,一言不发放下饭菜就走。
可见罗霄呼叫的外援已经来到了岛上,逃走只能是白日梦了。
头顶的白炽灯让钟泽无法得知确切的时间,一切全靠生物钟的本能。但这种能力也在减弱。他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了过来,可能是两三个小时,也可能是七八个小时。
这时,有人轻轻的推开了门。他警觉了起来,就看到景辛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钟泽忙坐了起来,快步走到铁栏杆前,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景辛。
不管是送饭还是救他,怎么两手空空的?
“嘘,我有救你出去的办法。”景辛从兜里摸出一张白纸,递到钟泽跟前,“方法就在这上面。”
钟泽大致扫了一眼,是简短又对称的句子,勉强说的话,像诗词,“这是什么?”
景辛有点兴奋的说:“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罗霄偶尔会让我翻译一些喃喃自语的录音吧,其实那些低喃记载下来就是各种咒语,就比如这个,灵魂转移的咒语。”
“灵魂转移?”
“对。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一个通缉令,悬赏一个通过超能力转移自己和他人灵魂,进而占用他人身份的罪犯。所以,灵魂毫无疑问是可以转移的。而这些咒语,可以从神那里借到精神力,暂时虚拟出这种能力,帮助我们。”
钟泽眯起了眼睛,“这属于病急乱投医吧。”
“这是正对病症。这个仪式可以让你的灵魂进入我的身体。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不要的身体了,只有灵魂能活?”
“没错。你抛弃□□,灵魂进入我体内。我带你逃走,然后在岛外给你找一个新的身体,把你的灵魂放进去。你就重生了,”景辛明确的解释。
“抛弃□□?那不是死了吗?”
“怎么会呢。你的灵魂还在。灵魂没死,怎么能算是死亡。”景辛理所当然的说。
“可,就算找到新的身体,我也不会长成现在这样了。”
“是的,毕竟你没有双胞胎兄弟,新的身体肯定跟现在的有差异。别担心,我会为你找一副完美的身体的。”
“……”
“罗霄肯定想不到你的灵魂进入我的身体,所以等他搞清楚你的身体昏迷的原因的时候,我们已经逃走了。今天有很多人来到了岛上,至少有三架飞机停在停机坪上。我开走一架还是很轻松的。”
钟泽确实没有其他选择。他低喃。“我还挺满意自己的长相的。”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追问,“你确定能把我的灵魂再注入其他人身体?”
“确定。”景辛说:“外面的世界很乱,我想刚死的年轻男人的尸体还是很容易获得的。”
“成功率有保证吗?别告诉这是你第一次实际运用。”
“……”景辛沉默。
天啊,果然毫无经验。钟泽抿唇,“对了,我记得易荔说过,就算是使用咒语,也得有牺牲品,你准备鸡鸭果盘了吗?”
“你别担心,最关键的就是信念,我想我救你的信念十分强烈,我愿意献祭我十年寿命进行这场仪式,再加上咒语提供的方法,一定会成功的。”景辛笃定的说:“我救你的心天地可鉴。”
钟泽原本就是个敢于豁出去的人。“好的,动手吧。我该怎么做?”
死马当活马医吧。
景辛让他坐下。两人隔着铁栏杆相对而坐。景辛从裤子里掏出一把铅笔刀。“抱歉,这是我目前能接触到的最大的刀具了。”他划破了自己的左手腕,蘸着他的血在钟泽的右手手心上画了一个在钟泽看来复杂又诡异的图案,像是一堆复杂的几何图形的重叠。
“我需要划破你的手腕,可能有点疼。”
钟泽忙点头,表示自己做好了准备。
景辛划破了钟泽的右手腕,然后蘸着他的血,在自己的左手手心画了同样的图案。
钟泽的心跳得很快。他一言不发的看着景辛的动作。
“好了。我们彼此用手心的图案接触对方的伤口。”景辛指导钟泽该怎么做。
钟泽点头。用他右手手心的图案接触了景辛的伤口,而景辛也和他一样做。他左手拿着那张纸,念起了上面的咒语。
钟泽微微闭上眼睛。周围的气氛变得诡异,眼前的事物变得模糊而疏离,他能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环绕他们。
他一阵眩晕,仿佛身体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部,眼球要被挤出了眼眶一般,整个人像是要被吸入了一个巨大的真空。
视线内的景辛开始变得模糊,他努力睁开眼睛,可视线还是越来越模糊。终于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钟泽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他的身体躺在牢笼里。他叹气,再见了,我的身体。
可就在这时,钟泽看到对面的“他”睁开了眼睛,并坐了起来。
“怎么回事?”钟泽想爬起来,结果他真的就控制了这具所在的身体,他有点慌,赶紧摸了摸自己的发型和脸。
他在景辛的身体内没错。那么谁在他的身体内?
“景辛,是你吗?”钟泽问对面自己的身体。
“钟泽?”
“天啊,咱们交换了身体!”钟泽崩溃的说:“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明明都应该在你身体内的。仪式失败了。你是读错了咒语吗?”
他钟泽在景辛的身体内,在牢笼外自由的活动。而景辛在他钟泽的身体内,被关在里面。
“成功了!”在牢房内的景辛高兴的说。
“成功什么了?这不是失败了么。”但说完,钟泽就似乎明白了。
景辛双手握着栏杆,解释:“这个仪式本来就是交换灵魂的。我怕你不同意才骗你的。原来撒谎,也没那么难。”
“那现在……”钟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你赶紧离开,别声张,让他们以为你是我。你就得救了,快走,我出来有一会了,可能马上就有人来找我了。”景辛催促着。
钟泽想离开,但是脚下却沉重得动弹不得,吞咽了一下,“我走了,你怎么办?”
“当然是待在这里代替你了。”景辛苦笑,“这是目前的最优解了。你小心点别露馅。”
“你知道等待你的会是什么吧?”钟泽艰涩的问。
景辛轻轻点头,“你快走吧。”
是啊,走啊,很简单的,转身就跑,可是为什么脚却像生了钉子,无法动弹?钟泽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景辛。
景辛急了,拍着栏杆,“快走!愣在这里干什么?!快走!”最后几乎是咆哮。
很快他的喊声有了效果,一个黑衣保镖走了进来,皱眉道:“辛少爷,你怎么在这里?”说着,扯住了钟泽的一条胳膊往外拽。
“我……”钟泽嘴唇嚅动。
“快滚!我不想见你!”景辛捶着栏杆喊:“不用假惺惺再来看我了!”
这让保镖都笑了,“辛少爷,明显他还没原谅你,别热脸贴冷屁股了,快走吧。”说着,强行把钟泽拖出了门。
第26章
钟泽被拽出了地下室,脑子乱成了一团,麻木得几乎无法思考。
“放开我!”钟泽甩开保镖的胳膊。
保镖便对着向上的楼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您请。”
钟泽扶着墙大口喘气,他的身体并不累,但是却感到呼吸困难,他忍不住回头看身后的囚室。
“辛少爷,您还好吗?”保镖询问。
“……没事。”钟泽心一横,低着头,径直回到了景辛的房间。一进门就坐在了沙发上,冷汗涔涔,身体不住的颤抖。
突然,钟泽被一阵敲门声吓得蹭地站了起来。
他的第一个想法是景辛反悔了,罗霄派人来抓他了。
他稳了稳心神,打开了门。外面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高大男人,脖子和脑袋一样粗,身高足有两米,活像一座小山。
“罗先生在书房要见你。”他嗡里嗡气的说。
“哦。”钟泽游魂一般的朝书房走去。
书房内除了罗霄外,还有两个高大的男人,加上钟泽身后这个,活脱脱三个小巨人。可见上次遇刺给罗霄留下了阴影,增强了安保。
罗霄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翘着二郎腿,他的外表已经完全恢复了,那双孙妈的眼睛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明亮的黑眼睛,不知道他又是打谁身上获取的。
他笑,“听说你刚才又去见你的小媳妇了,还被骂了一顿?”
钟泽意识到罗霄并没有识破他是谁,而且他被叫来,也不是因为景辛反悔了。
钟泽喉结动了动,麻木的说:“刚才钟泽对我吐真言了,他说他根本不喜欢我,他只是在假装和我做情侣,想获取我的帮助罢了。我讨厌说谎的人,我不要再喜欢他了……我现在对他毫无感觉了。就算献祭他,我都不会有感觉的。”
罗霄撇了撇嘴,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了钟泽跟前,哄着他说:“钟泽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让你对他无感而已,进而想破坏祭祀。但这是真的吗?依我看,他是假戏真做,真的爱上你了。他就想让你好过一点,到时候看他受苦,你不会太难过。回忆一下,你们相处的点滴,像假的吗?在撒谎假称不爱你,保护你。”
都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在不遗余力的洗脑?!钟泽继续说:“那天,行刺你不成,他已经恨死我了。我认为他确实是临死前吐真言,不是在保护我,他不爱我,我也不要爱他了。”
罗霄想了想,“其实他怎么想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想。行刺不成,你一定愧疚极了吧,有的时候愧疚也会转化成爱的,况且我不信你的爱,会因为他的几句冷言冷语,就改变。”罗霄根本不装了,一切都是明牌。
钟泽感到一阵窒息,罗霄说得没错,景辛没有放弃,他还在以他的方式爱他,那就是代替他去死。他看着罗霄,竟然说不出话。
“啧,瞧你,眼圈都红了。”罗霄转身看桌上,“需要纸巾吗?”
钟泽握紧了拳头,想狠狠给他一拳,但余光瞥到那三个胳膊比他腿都粗的小巨人,忍住了。“随你怎么说,反正我说了,到时候,我不会有任何感觉的,祭祀不会成功。”
罗霄轻笑,显然不信对方的话。
钟泽嘴唇颤了颤,问出了一个真正关乎他自己问题:“为什么是钟泽?为什么钟泽会成为我的伴侣?”
“因为测试结果显示,他的精神敏感度非常高。换句话说,他很容易对外界的信息给出反应,比如对周围的人和事物,拥有敏锐的洞察力,很容易感知别人在想什么,就像个天然的情绪扫描器。这种人在遭遇痛苦的时候,更能高效的释放情绪能量,让神满意的品尝。”
钟泽紧咬嘴唇,恨恨的想,所以,自己是命中注定的倒霉鬼吗?
罗霄打了个响指,“好了,题外话就说到这里,我还没和你谈叫你来的真正目的。”
“想说什么?”钟泽一副消极的模样。
“告诉你的真正来历。”罗霄语气变得郑重了许多,“可以说你的降生就是神的安排。二十年前,一场祭祀过后,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任何神降的迹象,我和大祭司都很失望。可就在我们以为这是一次失败的祭祀的时候,我们听到了哭声,就在祭祀台下被鲜血浸泡的鲜花中,你突然便出现了,嘹亮的啼哭声震惊了现场的每一个人。你知道的,无数双眼睛盯着祭台周围,但你就这样凭空出现了。
那么只能理解为,你就是那场祭祀中神明降下的恩典。你是神赐的,你降世的那一刻就是奇迹。所以,这次的仪式可谓是你的归家之旅,这之后,你将拥有无可匹敌的力量,拥有想要拥有的一切。”
怎么,打算利诱了?钟泽不知道景辛在这里会如何回答,但是他说不出来“我什么都不要”这样冠冕堂皇的话。
就说罗霄的能力,难道他不想要吗?他想要极了。
而且很明显,在祭祀中,景辛注定会得到更多。
罗霄看得出对方动摇了,坦诚的说:“看看我,我只是神的一个仆人而已,已经拥有这样的能力,你只会更加杰出。所以,你应该期待祭祀才对,那是你的加冕礼,你将有大作为。”
“……大作为?什么作为?”
罗霄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人类骨子里是很贱的。多数都是畏威不畏德的家伙,而且几乎所有人类都是慕强的,很容易服从权威。一旦发现你有不可战胜的能力,他们自然就会追随你膜拜你,他们会为你鞍前马后的效劳。”
“那我……我还会是我吗?”钟泽问:“纪荔说,你的性格,在经历过神降后完全大变样了。”
“不是变样了,而是觉醒了。你还没经历过,所以不懂那个感觉,就是你忽然知道自己的强大,和周围的人已经格格不入,你还能和以前一样对待他们吗?但同时,我又会觉得无比的渺小,因为神的强大是……无法理解的……我看周围皆是蝼蚁,而我同时在神面前连蝼蚁都不如,这样的撕裂的感觉,我没法保持和以前一样。”
钟泽沉默着,一言不发,低着头,盯着地面。
所以,他该怎么办?祭祀后,他会拥有无尽的能力和财富,以及他现在连想都不敢想的一切。不管怎么看,继续待在景辛的身体内都是最划算的。
罗霄自然也看出来“景辛”的表情变得没有那么抗拒,满意的说:“总之,你不要排斥神降。这对你只有益处。至于钟泽,他是你的爱人不假,但是,你只需把你这个阶段的挚爱献出,却会得到终生的好处,很划算吧?”
“我……我……已经不爱他了,祭祀会失败的。”钟泽嘟囔着:“说不定钟泽还会选择自杀,他也不会让你们如愿。”
“他才不会死,他一定会垂死挣扎到最后一秒的,或许内心在指望你救他呢。”罗霄玩味的看着钟泽,“景辛,你应该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这副强忍泪水的样子。你说你不爱他了?好的,那我们走着瞧,马上就要见分晓了。你看天上的月亮。”
钟泽仰头,透过罗霄身后的窗子看向天空。月亮如同一个打磨过的银盘,闪着如锋利的刀片一般的寒光。
再过几天,它会如同掉进血泊里一般的被染上鲜血一般的红色。
罗霄摆摆手,“好了,回去吧,好好休息。来人,送他回房间。”
钟泽便被两个保镖不远不近的护送着,送回了景辛的房间。
一进门,他就扑倒在床上,用枕头捂住脑袋,无声的尖叫。
——钟泽,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你真的想让景辛代替你去死吗?
——是的,这是他自愿的,为什么不可以?闭嘴!
——让别人替你去死,啧啧啧,这就是你的选择?不觉得无耻吗?
“闭嘴!”他痛苦的低喃:“快闭嘴!”
——钟泽,没事的,就安心做个坏人吧,况且是景辛自己愿意的,你何必这么折磨自己,难道你还想换回来吗?既然不能,就泰然的面对吧,不要纠结了。
他真的需要让自己的精神缓和下来,否则这样撕扯下去,他会疯的。
他强迫自己不去思考,许久终于让大脑放空,才渐渐的入睡了-
景辛应该是准备好慨然赴死了。
接下来的三天,地下牢房关押的景辛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他不知道景辛在地牢是什么样的感受,但他自己绝对是度日如年。
精神上的痛苦和焦虑叫他寝食难安,白天的时候,他去过湖边,也见到了纪荔的墓地,采了些鲜花放在了她的墓前,大脑放空,直到夕阳西下,才返回别墅。
夜晚是最难熬的,心灵上难有一刻安稳,他便出了门,借着月光一路散步来到了停机坪。
钟泽听着海浪的声音,吹着海风,整个人都是发飘的,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走到了一架飞机前,用手指滑过表面。
可惜啊,纵然占据了景辛的身体,他也不会开飞机。
如果能像计划那样和景辛驾着飞机逃出去该多好。
突然,他听到了周围的森林里出现了异响,接着一头棕熊的胖大的身躯出现了。
不远处的保镖立即掏出了枪,钟泽忙大喊:“住手,他是我的朋友!”
保镖这才半信半疑的稍微放低了枪口,但始终充满了警惕。
钟泽忙迎了上去,不知是不是光影的关系,他觉得熊好像憔悴了。
不等他说话,熊张开嘴,一个小包袱掉在了他脚边。钟泽捡起来,打开后发现里面有一个金球,这是当初景辛要送给他的金色地球仪。除了这个外,还有另外一个东西,是一个塑封过的简陋书签。
“你……让……我……给你。”熊断断续续的说。
“我让你保存,然后找时机给我?”
熊点头,磕磕巴巴的说:“守了……天,天……今天才……见你。”
“守了好多天,今天才见到我?”钟泽试着破解,看到熊再次点头,知道他猜对了,应该是景辛让孙叔保存着这金球和书签。可能是怕逃跑的时候,太匆忙忘记携带,叫孙叔一直蹲在这里,看到他就交给他。
钟泽眼睛一酸,“谢谢你。”可惜用不到了。忽然,他想起了什么,难过的问:“你知道孙妈她……”
熊点点头,“都说她……奉献了自己……高兴……她替。”
人们都说她奉献了自己,我替她高兴。钟泽猜测孙叔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自己的人类妻子奉献了自己。
但是如果孙叔真的高兴,为什么他变得更像熊了呢?连语言功能在丧失。是没有任何牵挂了,可以完全变成熊了吧。
也不错,这操蛋的世界,全心全意当个动物也不错。
钟泽连这条逃避的道路都没有。
熊扭头朝森林走了回去,钟泽大喊:“保重。”
熊回头,朝钟泽挥了挥右爪,径直朝前走,最终消失了黑暗中。
钟泽带着金球和书签,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别墅,坐在房间内的沙发上,盯着茶几上的金球和书签。
突然间,他发疯般的用额头的朝它撞了过去,巨大的冲击让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跌在了地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诶,奇怪,怎么不怎么疼?”钟泽神经兮兮的说:“难道在做梦?啊哈哈,不是吧,其实这都是噩梦?”
他兴奋的站起来,不小心撞了一下茶几,这让金球滚落,不偏不倚砸到了他脚趾上。
“啊!疼了,疼了!”他捂着脚,龇牙咧嘴。
他有点明白了,景辛的身体对痛感很麻木,一般撞头根本没特别感觉,只有金球砸碎脚趾这种顶级疼痛才有一般的痛觉。
就是说,景辛或许对他在一具普通人身体内遭受的痛苦等级,毫无概念。
等待他的将是远超他认知的恐怖痛楚。
“二傻子!欠考虑!你会后悔的!卑鄙!无耻!你活下去也会不得安稳!”钟泽跪在地上,用脑袋不停的磕向金球,最后金球上都是血,他也终于迷迷糊糊的,躺到了一边。
瞥了眼旁边的书签,顿时又想再磕几个了,但幸好已经昏头涨脑,不等再磕碰,人就失去了意识。
好啊,终于可以睡一会了-
在煎熬中,钟泽迎来了出发的日子。
钟泽以为他已经做好了心里建设,但是离开岛屿的那天早晨,当他看到被押着登上飞机的景辛时,还是心虚的立即躲开了他的目光。
那是他的身体,他再熟悉不过了,为什么不敢看呢。
因为他无法直视身体里的灵魂。
两人在飞机上的位置是斜对着的,只是戴着手铐的景辛由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看着,而钟泽则和罗霄面对面坐着。
两人只要想,稍微斜视一下,就能看到对方,可是两人都心照不宣的低着头,拒绝目光接触。
每一分都是煎熬,钟泽觉得自己窒息而死了,起身,“我要去厕所。”
等从厕所出来,他没有回到座位,而是站在机尾的部位。
他想在飞机上搞事,几乎是不可能的,别说罗霄了,就是荷枪实弹的保镖,他就搞不定。
他偷偷瞥了眼景辛,发现他竟也在看他,只一瞬间,钟泽立即把脸扭向一旁,紧咬牙关。
罗霄也注意到了“景辛”逃避的举动似,他戏谑的对旁边的“钟泽”说:“瞧,你男人多舍不得你,在那儿忍哭呢。”
而“钟泽”咬着嘴唇,恨恨的说:“假惺惺的。屠夫家的小孩也会为待宰的牛羊哭泣,但当香喷喷的肉端在他们面前,他们还不是大快朵颐。收起你的眼泪吧,我不稀罕。”
他扮演得很好,完全是钟泽的性格,可见没少下功夫。
钟泽听到了景辛的话,再次转身进去了厕所,打开水龙头洗脸,良久才彻底调整好情绪,走了出来,坐回了位置上。
罗霄扫了他一眼,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只兀自享受的吸起了烟。
在煎熬了几个小时后,飞机终于落在了一处小型机场上。
云梯下铺着红毯,周围还有一群表情兴奋的欢迎人群,像迎接大人物一般的热忱的看着他们。
不仅有鲜花,还有歌声。
钟泽他们一下飞机,就听到集体合唱:“未来的路呦,信念铺就,远方的光啊,那是神的召唤……”
钟泽尴尬的同时,瞅罗霄,发现他脸色乌云密布,显然也被尬住了。
这时,一个秃头的矮个子男子似乎是代表,他快走上来,对罗霄毕恭毕敬的说:“一切都准备好了。见证人已经到齐,正在山庄等您,大祭司还在路上,但今晚也会到达。”
罗霄点头,“带我们去山庄吧。”
男人仔细的打量钟泽和景辛,眼神猥琐而崇拜,“就是他们吗?太棒了,真的太棒了。”
罗霄冷声说:“这些人群是怎么回事?”
“他们都是附近教会的骨干,都想尽一份绵薄之力,我就安排他们排演了个合唱以表敬意。”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不知所谓!”罗霄压住火气,“现在,带我们去目的地。”
男人掏出手帕,擦了擦秃顶上的汗珠,“是,是。请跟我来。”他带领钟泽他们走向停在一旁的轿车。
罗霄和钟泽坐一辆车,景辛则被安排在了另一辆里。
钟泽问:“他要被带去哪里?”
罗霄靠着椅背,悠然的说:“放心,他会和我们到同一个地点。你不是不想见他吗?我故意让他坐后面一辆的。还是说,你想看着他?那就让他过来。”
钟泽摇头。
在飞机的厕所里,他已经有了新的打算,那就是他终究过不了心里这道坎,他过不了景辛的人生,哪怕是对方自愿的。
其实他要阻止祭祀,方法也很简单,只要在祭祀前,他这个重要人物不见了,仪式就得取消。甚至他只要躲藏到血月之夜结束,就能让他们错失良机。然后再找机会,把景辛给救出来。
当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他只觉得浑身一下子变得轻松了,仿佛又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轿车行驶在盘山公路上。钟泽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葱绿,明白他们在往森林深处开。他想记住路,但无奈景色几乎一样,两侧全是高大的树木。而且走的路也没有明确的路牌标识。
不过,好处也是有的,那就是这里不是孤立的岛屿,而是四通八达的陆地。
到了傍晚时分,他们来到一处山脚下的山庄,灯火通明的,显然里面的人已经接到消息他们要来。
别墅的大门口站着两个一看就是双胞胎的女人,钟泽甚至感觉她们连头发丝都一模一样。
“罗先生。”她们一起发声,连看到钟泽的瞬间,也是一起露出了惊喜的神色。仿佛两个人公用一个灵魂。
罗霄朝她们点点头,带着钟泽走了进去。
迈入门的瞬间,钟泽听到了关车门的声音,他回头看到景辛正在下车,他忙收回了视线,较快步子跟上了罗霄。
钟泽被安排在二楼的一个房间。晚餐是一股香料味道浓厚的肉块浓汤。他没有胃口,但为了有体力逃跑,他还是都吃光了。
罗霄在旁边的一个房间,不停在打电话。他能听到他说话,但具体的在说什么,他听不清。他也没兴趣,因为他要逃走了。
说跑就跑,午夜时分,他下床,打开了门。令他惊喜的是,门口居然没有看守。走廊也空无一人。
他快步来到楼梯口,走下了楼梯。这里是二楼,大概十几秒后,他就能走到一楼,然后打开大厅的门离开。
虽然周围都是森林,但他几乎拥有不死之身,就算爬也能爬出森林。
可十几秒后,他依然在下楼,三十几秒后,他还在下楼梯。明明他在二楼,但这该死的楼梯却似乎永远也不会通往一楼。
他意识到事情不对头,停下脚步。在原地停顿了几秒,他猛地朝楼下看,从楼梯间的缝隙,他明明可以到一楼的大厅的地板。
他干脆闭着眼睛向下走,可仍旧是无尽的台阶。不管他怎么走,永远到不了下一层。大概半个小时后,他放弃了。
是啊,罗霄放心让他一个人待着,因为他自信他逃不掉。
他向上走,尝试着去三楼。结果一样,那是永远到不了的地方。
不甘心的钟泽回到房间,尝试打开窗户,别说,还真打开了,往下一看,除了停得满满的车辆外,并无保镖巡逻,那还等什么,连床单都不用系,打算直接跳下去就跑。
但就这么双手松开一跳,他就发现双脚踩到了地毯上,一看周围,自己还在房间内。他明明记得自己跳出了窗子的,他又试了几次,不管怎么跳,他都会落在房间内。
明白了,这八成是某个异变者的能力,将整个别墅变成了一个不经过某个特殊方法就不能离开的牢笼。
钟泽仰头看向窗外,鲜红的月亮已见雏形,明晚就是祭祀之夜了。
“看来,别无他法,只有豁出命最后赌一把了。”钟泽咬牙道。
第27章
翌日午餐后,钟泽被三个仆人服侍着用味道奇怪的水清洗了身体,并为他换上了一套精致的,颇有些复古的服装,金线刺绣,饰以玉器。
太阳下山,那硕大的,如被鲜血浸泡过一般的月亮升了起来。
钟泽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他最后被套上一件黑色的斗篷,由那对双胞胎亲自接应,这一次,他成功的走到了一楼。
他明白了,想要离开这栋别墅,得由双胞胎一起引路才行。
别墅门口两侧站着同样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其中有几张熟面孔,他们在他第一次上翡翠岛的时候,出现在过罗霄的书房里。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蜡烛,看到了钟泽,开始吟唱古怪的曲调,朝前走去。
钟泽不知不觉的,脚下步子的节奏和他们保持一致。
他没有看到景辛。难道说他已经被送到祭祀地点了?
沿着一条提前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路,他们走向了森林的深处。
夜晚的森林更加寒冷,他的每个毛孔都能感受到寒意。
他麻木的走着,整个森林里雾气很重,给人烟雾缭绕的感觉,什么都看不真切。走了很长一段路后,视野突然开阔,出现了一块空旷的场地。
其中央是一个石制的祭坛,屹立在朦胧的雾气中,它表面布满了复杂而诡异的符号,深深刻入石面。
祭坛周围,堆放着鲜花,周围的树木上悬挂着用骨头制成的装饰品,随风摇动,叮当作响。
篝火和火把的火苗肆意跳跃,映射出鬼魅般的光影,使得整个场景更加迷离和阴森。
尤其吸引钟泽的目光的是祭祀台下方的四个角落,都跪着一个人,他们穿着鲜红色的袍子,光线的原因,看不出性别,都顺从的跪在那里。
主持仪式的并不是罗霄,而是一个高挑的女人,她乌发如云,披散在肩头,戴着玉石制作的头饰,细长的眼睛,似视非视的看着入场的景辛。
她来到了钟泽跟前,距离太近了,钟泽几乎能看到火苗映射在她眼中的光影,但她眼睛中没有任何感情,像一块冰。
“景辛,我是今夜的大祭司。”她说。
钟泽沉默着,拒绝和她有任何交流。
“暂时要辛苦您一点了。”她轻声说,一挥手,立即有人从钟泽脚下附近的地面,拽出了四条铁链,栓在了钟泽的手脚上。
铁链是固定在地面上,远非人力能挣脱的,防止“景辛”一会上去救人。
大祭司走到祭台前,双手高举,掌心向上,仿佛在召唤不可名状的力量。她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诸位,今夜,血月的帷幕已然降临,我们将在此见证至高无上的力量降临凡尘。以痛苦为祭,打开通往神域之门。”
她缓慢地扫视四周,在场的每一个信徒都低垂着头,仿佛感受到了无形的压迫。
她继续说道:“今夜,我们将以至诚的奉献,呼唤我们的主宰,迎接新纪元的黎明!”
随着大祭司的最后一声呼喊,祭坛四周的火焰猛然蹿升。
“首先,要为我的神准备最珍贵的食物。我们作为奴仆要为他清洗餐桌。”
在场的所有人异口同声回答,“是。”
这时,钟泽看到一个黑袍女人,拿着一把锋利的刀走到红袍们跟前,从后面,一个接着一个的,割断了他们的喉咙。
鲜血肆意流淌,仿佛一张正在铺就的红色桌布。
钟泽被吓呆了,他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在呼吸。
大祭司继续吟唱着,“清洗好的餐桌会摆上适合它的物品。”说罢,她的目光看向森林的另一边。
钟泽看到景辛穿着白色的斗篷从森林中走了出来,罗霄跟在他身后,充当押送员的角色。
景辛的表情平静,没有任何挣扎和痛苦,他似乎比任何时候都平静。
他没有任何挣扎的躺在了平台上,似乎是太顺从了,罗霄微微皱了下眉,似乎在表示疑惑,但仅此而已,毕竟都这个时候了,量“钟泽”也折腾不出任何花样了,大概是认命了。
罗霄一挥手,位于祭台四周的镣铐就扣在了“钟泽”手腕和脚腕上。
刚才负责割喉的女人,拿着刀割开了景辛穿着的白斗篷,露出他只穿着纯白衣衫的身体。
穿着黑袍的女人捧着一个银色的酒杯来到景辛身旁,将酒杯里的液体缓缓的淋在他身上。
下一刻女人脱去了自己的长跑,以人类最原始的形态展现着自己,并绕着景辛所躺的祭台扭动着身体,伴随着经文声和鼓点,跳着诡异的舞蹈,随即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在篝火的映照下,留下一个个扭曲的影子。
钟泽设想过这个情景千百万次,但再生动的想象,也不如真实发生来的有冲击力。
看到自己的身体,如一块菜板上等待被切碎的肉一般得躺在那里。他颤抖不止。
所以自己的命运最终要由其他人来承担吗?
可是,他能吗?他能做到吗?牺牲别人的性命,换取他自己的生存。
终于他不堪重负,情绪在这瞬间,如同洪水冲破了堤岸一般的崩溃了。
他无法忍受这一切,他绝不可能安心享受景辛被虐杀所带来的任何好处。
他是人类,一个有底线的人类。
赌一把,压上自己的性命,来结束这一切!
“不……不……”钟泽含糊不清的发音,终于爆发出一声吼叫:“不!放开他!我才是钟泽!你们搞错了灵魂!”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钟泽看不到景辛的样子,但能听到近乎歇斯底里一般的绝望喊叫:“你在胡说什么?!闭嘴!”
钟泽不管不顾的大喊:“我们用咒语交换了身体!我是钟泽!那具身体里是景辛!你们一定有办法验证,来吧,验证吧。”
景辛绝望中发疯似的争辩:“不——不要听他的——他在说谎!”
钟泽说出了真相,他竟然觉得一阵轻松,内心的煎熬终于消失了。他看不清远处的景辛的表情,但听他的声音,他痛苦又愤怒。
在场的所有人在短暂的震惊后,恢复了冷静。大祭司和罗霄交换了个眼神。罗霄立即来到钟泽身边,捏住他的脸颊,“你说的是真的?”
其实从钟泽和景辛的对话中的语气中,已经可判断出真假了,但罗霄还是要进行亲自验证。
“你们不要听他的,景辛只是想替我去死,你不要信他的。”是景辛绝望的呼喊,因为挣扎,铁链作响。
罗霄看向了大祭司,“你应该有办法吧?”
大祭司表无表情的吩咐旁边的一个黑袍男人,“去带一个人过来,什么样的都行。”
很快,一个在附近做安保工作的,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被带到了大祭司面前。
大祭司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手起刀落,男人捂着喉咙挣扎了几下,就躺在了地上,血流了一地。
下一秒,大祭司就俯身取出了逝者的两个眼球,放在了手心内。
“死人的眼睛能看到真实的灵魂……”大祭司口中念念有词。左右手分别捏着两个眼球对准了钟泽和景辛。
在眼球的倒映中,她得到了答案。
大祭司蹙眉,“灵魂的确换了。”
罗霄恨得咬牙,回头看向祭台,“景辛,你真做得出来!”
钟泽无力的闭眼,他已经听不到景辛的叫喊,只有类似野兽一般受伤的呜咽声。
大祭司责备的看向罗霄,严厉指责道:“他们私底下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你居然不知道?要不是他们自爆,我们还被蒙在鼓里。”
罗霄单手捂脸,“我怎么会想到他会如此愚蠢?!太超出我的想象了。”但转瞬间,他就得意的冷笑,“搞出这一幕也好,某种意义来说,仪式会更成功。”
大祭司也想通了罗霄的话,没错,肯为彼此牺牲到这样的程度,在面临生离死别的时候,爆发出来的情绪能量会惊人。
当务之急是继续仪式,其余的事后再追责不迟。大祭司扔掉眼球,对罗霄说:“把景辛带过来,我得把灵魂换回来。不过在此之前,你得找个人牲过来,作为换回灵魂仪式的祭品。”
罗霄离开,走向了见证人们,简单交谈了几句,就带着一个中年人走了过来,朝大祭司点点了头,然后看向景辛的方向,镣铐被打开的清脆声过后,景辛已经出现在了钟泽跟前。
罗霄啧啧称赞:“景辛,你真不愧是神之子,你知道这样的灵魂交换仪式的失败率有多高吗?整个教会也只有少数几个祭司能操作,而你,居然一次就成功了。果然,天赋才是最大的不公平。”
景辛满脸都是泪水,“我愿意替他去死!不用你们管!”他受制于罗霄的能力,动弹不得。
钟泽完全放弃了抵抗,任由他们撸起他的袖子,露出他的胳膊,划破他的手腕。
大祭司进行着交换灵魂仪式的步骤,在他们手心画着符号。
“不要,快住手!反正你们只是需要祭品,我愿意,为什么不让我来?”
“那怎么行呢?你是神的恩赐,神能识别你的灵魂的!”罗霄见景辛仍旧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不由得笑道:“不过,想不到你居然愿意为他付出到这种地步。你很爱他。不过你的付出也不是全然白费,你看,他心里也是有你的,在最后一刻揭露了真相。他希望你能够活下来。我就说他之前说什么不爱你,是在欺骗你吧。”
这更令景辛痛苦和绝望,他表情疯狂,“你们不会如愿的!”
罗霄耸肩,“走着瞧,你会屈服于神降的。”
此时,钟泽和景辛的手被罗霄的能力强行扣在一起。
大祭司面无表情的割破了自愿人牲的喉咙,仰头大声念着咒语,双手伸向天空,似乎在呼唤力量。
又是一样的感觉,钟泽感到头顶似乎有一个强力的真空地带,要将他的灵魂吸走一般,耳鸣,眩晕,很快,钟泽就感到视线逐渐黑了下去,什么也听不到了。
等到他再醒来,他看到景辛戴着镣铐的身体出现在他面前。而他则感觉被无形的力量控制着。
没错了,换回来了。
景辛崩溃的大哭:“钟泽,你疯了吗?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做?”
“跟你在一起的日子很快乐……如果祭祀后,我还活着,请杀死我,求你。”钟泽哽咽说:“如果我死了……那么就忘了我,好好活下去……”
景辛闻言,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剩哭声。
他动不了,喊不出,巨大的痛苦的如同海啸一般的淹没了他的灵魂。
不,放开钟泽!为什么这群人如此邪恶……
谁来杀了他,谁都好!
他不想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他不想再承担这样的痛苦!极致的心灵上的折磨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不!
该死的是这些人!
只要他们都死了,钟泽就会得救。
罗霄这时注意到,从景辛的眼睛中流出了两行血泪,他的嘴唇和指尖在不停的颤抖。
大祭司仰头看月亮,“能量越来越强了,赶紧把钟泽带回去祭台上去。”
钟泽只感觉一恍惚,已经躺到了冰冷的祭祀台上,赤红的月亮悬挂在他视线的上方,仿佛一个巨大的眼睛在看着他。
这时,钟泽听到了大祭司的声音:“献上你的恐惧,让献祭之血滋润大地,唤醒至高无上的神明!让我们迎接那个即将到来的伟大时刻——当凡人与神祇融为一体!”
钟泽浑身本能的颤抖,是祭祀台太冷了吗?还是在害怕?
他失败了吗?押上自己性命的赌局失败了吗?
他忽然意识到一直在嘶吼的景辛安静了下来,他侧头去看,就看到如雕像一样跪着的景辛,他垂着头,像是丢掉了灵魂。
这时,钟泽莫名的感到了一丝异样,空气中弥散着一个种诡异的颗粒,仿佛变得黏稠了。
一个巨大的黑影迅速膨胀,遮蔽了月亮后,又迅速收缩消失。
那是什么?
钟泽扭动,脚上的链子发出哗啦的沉重声响,同时他看到巨大的阴影再次遮住了月亮,可是在场的所有人仿佛都看不到,在他周围的人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然用恨不得生吞活剥的眼神看着他。
这时,一个男人已经爬上了平台,要开始执行今晚的第一个祭祀步骤了。
因为被锁链束缚,他的反抗无济于事,就在不幸彻底降临之时,他痛苦的嘶吼:“不——滚开——”
霎时,在他身前的男人猛地被一股隐形的力量扯了出去,狠狠摔在地上。一切发生的太快,在场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呆怔住了。
就连一直在吟诵经文的大祭司也愣住了。下一秒,她的双手一起掉在了地上,接着是她的腿从膝盖处分离,她的腰从中间断裂,最后是她的脑袋滚到地上,眼球倒映着景辛正在站起来的身影。
罗霄惊恐的看向景辛,下一刻,他的身体无声的四分五裂,甚至还不及发出任何声音。
钟泽看到几乎所有人在同一时,仿佛被一把看不见的利刃处决,齐齐倒下,只留下满地的残肢。
不过几秒钟,一切都变得安静了。
死亡是如此的静谧。
摆脱了镣铐的景辛站了起来,正朝他走来。
钟泽屏住呼吸,注视着他,“景辛?”他的声音明明很小,但在死寂的屠杀现场却那般震耳欲聋。
咔哒,钟泽的手和脚的镣铐自动解开了。他因为挣扎,镣铐把他的手腕勒出了血,很疼。但他的目光根本不在伤痕上,而是在景辛身上,他无法移开目光。
他的模样太诡异了,让他害怕。
“景辛……”钟泽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朝他迎了上去。
所以,他赌成功了?
他所赌的是天赋异禀的景辛,因为他主动揭发调换灵魂的真相,会感受他的“真心”,但是这份“真心”却又要马上逝去。
痛苦、绝望、内疚,无助,这样强烈的冲击下,景辛并不需要真的看到他被虐杀,就提前引发神降。
“景辛,你能听到我声音吗?”
因为大量的血迹,导致地面极为湿滑,钟泽小心翼翼的来来到景辛面前。才一真正的照面,他就发现了问题,景辛的眼睛直勾勾,像是在凝视他,又像在神游。
“我、我们快离开这里吧。”钟泽心一横,拉住了景辛的手。
只这一接触,他便觉得一道黑色幕布铺天盖地朝他压了下来,将他紧紧的裹进了黑暗中。
钟泽以为自己失明了,因为他什么都看不到,密不透风的漆黑让他连自己的存在都无法感知。
忽而,他听到滴滴答答的水声,他凭借本能朝声音的方向看去,神奇的是,周围渐渐亮了起来。
他这才发现他处于一个空旷的广场内,周围是无数高耸的石刻雕像,如树木一般的矗立着。
这些石刻雕像的面孔,竟然历代人类所崇拜的神的模样,此时都瞪着眼睛盯着钟泽。
钟泽像是蚂蚁一般的承受着这些令人惊惧的凝视。
这时,他感受冰冷的液体接触到他的皮肤,原来是天空下起了雨。
雕像在雨水的侵袭下显得格外诡异。雨点沿着它们表面皲裂的纹理流淌着,如无尽的泪水。忽然,雨水变成了血水,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天而降,顷刻如同洪水,冲垮这些雕像,自然也包括渺小的钟泽。
他在血海中,跟着波涛翻滚,周围则是倾倒的神像。
他拼命的游向一个神像,希望能爬上去,以求活命。但就在这时,雕像的躯体开始碎裂,土崩瓦解,变成了无数的碎片,沉在了血红的海洋中。
一个浪头打过,钟泽也被海水彻底淹没,但不服输的他,双脚一蹬,再次从水面浮了出来。
他发现是从一个满目疮痍的街道的水坑爬出来的,周围是城市的废墟,破碎的摩天大楼下,是被遗弃的车辆和无声的街道。天空灰暗,一丝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彩照在满是裂缝的地面上。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钟泽恐惧的开始奔跑,大口喘气,却不小心吸入了一口沙土。他掩住口鼻,可这时,风沙却越来越大,建筑的窗户被彻底摧毁,门框吱嘎作响,大夏外墙开始剥落,接着是主体,一切都开始灰飞烟灭,包括钟泽自己。
他成了一堆黄沙,被装在了一个巨大的沙漏中,和其他沙子一起下沉。他能感受其他沙子所携带的信息,是茹毛饮血的求生欲,是穷尽人力创造了简单文明的野心,是霓虹闪烁的都市沦为了机械的巢穴的悲哀。
这时,他发现沙漏的玻璃体外,有一只巨大的圆形眼球在盯着他看。
只这一瞬,他就感到他的脑子炸开了一般的,一片空白。
等他再次醒来,他发现他站在翡翠湖边,波光潋滟的澄澈湖水,在微风拂过的时候泛起阵阵涟漪。
他彻底蒙了,到底怎么回事?
他四处看,一阵微风吹过,花海层层翻滚着,露出了一个坐在其中的背影。
钟泽一眼就认出,那是景辛。
“景辛——”他跑了过去。
那景辛听到他的呼唤,默然回头,却是一张没有面孔的脸。
钟泽吓得原地愣住,转身就想跑,但脚下的花朵却有了生命,纷纷根茎变长,缠住了钟泽的双脚。
没有面孔的景辛走了过来,面对面,一动不动。
“别过来,你到底是什么玩意?”
景辛没有五官的头偏了偏,似乎摆出了一个好奇的姿势。
钟泽听到景辛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响起。
“他们都死了,没人能阻碍我们了。”
“……你是景辛吗?”
“那你为什么要逃?你不爱我吗?”
“你没有面孔,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那么,你有吗?”
钟泽下意识的抹了把自己的脸,发现光秃秃的,十分平滑,并没有任何五官存在,“可是,我分明能看见……也能呼吸……”
“你为什么总是被表象所迷惑?为什么需要有形的身体?”
此时,钟泽就见景辛的脸正在碎裂,从裂缝中渗出了黑色的岩浆一样的物质,凡是被触及到的地面全都变成了黑色,不,变成了虚无。
“放开我!”
景辛的身体正在融化为这黑色的黏稠物质,并释放了一部分到了钟泽身上,这也使得钟泽的部分身体消失了,留下黑洞一般的虚空。
“你是我的!我拥有你的一切,包括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景辛的声音低沉的宣布。
“……我……我……去你妈的吧!我就算属于汽水冰淇淋,也不属于任何人!”钟泽愤怒的大喊:“就算是神,也无权支配我!我就是我,我有感知,我有五官。”钟泽的双手还在,在脸上乱摸,“这里是眼睛的位置对不对?我自己扣俩窟窿一样用!”说罢,手指刺入了皮肤,并用力撑开。
疼!疼死了!
但也在这一瞬间,钟泽能彻底看清周围的一切了,他还在祭祀场地,火把正在夜风中跳跃,他周围是满地的散发血腥味的尸体残肢,而景辛就站在他面前,微微仰着头,浑身颤抖,正从眼角流出血泪。
“景辛,景辛!”钟泽扳住他的肩膀,大声呼唤:“我是钟泽!”
景辛痛苦的呜咽一声,一个趔趄,呕出一大口血来。
钟泽一把扶住他,而令他惊喜的是,景辛原本迷蒙的眼神有了聚焦,看着他,“我……我怎么了?”
钟泽看着他,只觉得百感交集,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第28章
钟泽用手指揩去了景辛嘴角的血迹,“你感觉怎么样?”
景辛迷茫的看着钟泽,突然一把将他抱进怀里:“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
“在我受到实质伤害前,所有人都被一股神秘力量杀了。”钟泽试探着问:“你知道这个吧?”
景辛这才慢慢的放开钟泽,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当他看到了周围的惨烈情况,吓得一抖,尤其是看到罗霄和大祭司的头的时候,更是难掩震惊,并闪过了一丝不适和哀伤,但也仅此而已,语气还算平静,“我只记得我太生气了,脑袋一片空白……然后就是现在了。他们居然都死了?”
“你不知道吗?我以为是你引发了神降,用神的力量杀死了他们。”
“我的确想让他们死,然后……”他嘴角颤抖,眼睛又开始发直。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我们得离开这里。你能走吗?”钟泽试着扶景辛,“你刚才可是吐了一口血,真的没事吗?”
景辛并没有受到任何外力的袭击,只能推断吐血的伤害是来自身体内部。
“我没事,就是觉得有点挤。”景辛慢摆摆手,表示不需要搀扶。
“挤?”
“很难形容,就是觉得身体内很拥挤。”说着,景辛松了松领口,并抓了抓脖子,“除了觉得喘气费力外,我还觉得脑子麻木……又困又倦……”
钟泽强做轻松的语气,“那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凭借你的身体条件,一会就好了,我们离开这里吧。”
景辛点头。
两人迅速往森林外走。他们沿途看到许多保镖的尸体,全部都像是被锋利的刀瞬间切碎一般,切口极为平整,且死亡看起来就是一瞬间发生的。
甚至钟泽他们来到了山庄前,也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外围人员们。
钟泽推测在一定范围内,所有的生命体除了他们俩之外都死了。
至于袭击范围,真的只有神知道了。
眼前的山庄虽然仍然灯火通明,但钟泽相信,里面的人应该也都死光了,但是碍于它的诡异,钟泽不打算再进去寻找物资。
万一他进去了,双胞胎死了,没法护送他下楼,他真被困住,那才真叫绝望。虽然概率很低,但他不敢赌。
刚才的孤注一掷,已经耗尽了他的胆量。
那么物资的获得,只能依靠地上这些尸体了。
钟泽忍着恶心,走近了一具尸体,在裤子兜里翻了翻,只掏出来一个钱包。打开,发现里面有数张金箔,
“你也去其他人身上翻翻。”钟泽对景辛说,自己又去翻下一具尸体,这次运气不错,摸出了一个钥匙。按了一下,旁边就有车辆响了一下。
钟泽忙朝景辛招手,“有车了,快来。”
等景辛回来,钟泽看到他手里拎了一把手枪和两个手雷。
“干得好。”钟泽拉开车门,催促景辛上车,总部一旦发现祭祀出了问题,肯定会立即派人过来抓他们。
景辛坐到了副驾驶位置上,还带着一丝期待,“这是我第一次坐汽车。只在电视里见过。”
“新鲜吧?”钟泽也坐到了主驾上,钥匙到位,汽车启动。
这个时候,景辛才问了一个关键问题,“你会开吗?”
“理论上应该会。”已知他是个会些格斗术,还熟悉枪支的人,飞机可能不会开,没道理不会开车。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他深吸一口气,“来吧,系好安全带。”
调整了下座椅和后视镜的角度,又将手套箱打开检查了一下,并无任何有用的东西,有些失望,但同时,也确定不存在危险,他这才脚踩油门,开了出去。
“我们要去哪里?”景辛低声问。
“我们在路上商量。”钟泽沿着来时的路开了出去,他发现他的确会开车,肌肉记忆不会骗人。
“我们要回珍珠岛吗?”景辛努力睁了睁眼睛,似乎很困倦,喃喃的自问自答,“不行,我们不能回去了。永远都不能回去了。”
钟泽点头,“别想再想那里了。”他一边开车,一边留心观察路边的情况。忽然,他看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赶紧停了车,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他需要一只手表查看时间,而眼前的这具趴在地上的尸体,戴着手表的手腕附近干净,并无任何血迹,钟泽期待的走过去,屏住呼吸,避免吸入血腥味,摘下了他的手表。
钟泽看了下时间,此时是凌晨3点36分,他回到了车上,关严车门,“这手表是你戴,我还是我戴?”
他没听到景辛的回应,好奇的一瞥,就见对方垂着头,像是睡着了,但仔细一看又不像,因为他皱着眉,像是陷入了梦魇。
“景辛?”钟泽用一只手拍他的脸颊。他的皮肤滚烫,口中含糊不清的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是因为神降导致的身体疲惫吗?
还是说在进行某种融合?
钟泽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愣,喉结动了动,轻轻拍了拍景辛,“……我相信你,不管什么情况都不会输的。”
钟泽再次启动汽车,驶出了山庄,沿着密林中的路缓慢的开着,许久,车子拐上了大路,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
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了,伴随着冉冉升起的太阳,在灿烂的阳光中,驰向了远方。
这是自失忆以来,第一次在受限制的场所外,吹着自由的风。
虽然不知前路如何,但哪怕只有这一刻,依然无比美好-
唯一不尽如人意的是,景辛的情况越来越糟糕。
钟泽在开车的同时紧张的看向他,“你能听见我吗?”
景辛处于半昏迷当中,口中发出不时含糊的呻吟声。
钟泽摸他的额头,很烫,他在发高烧。但是此时的钟泽能做的只有祈祷,“景辛,挺住,没事的。”
景辛拥有不死之身,这个模样肯定不是身体的原因,只能是精神世界的波动引起的。
钟泽把车开得更快了。他没有地图,没有方向,只知道沿着来时的路开着。几个小时后,在一个十字路口处,他犹豫了一下,就凭第六感,选了一个方向继续开着。
他需要找人帮助他们,提供衣服、食物这些最基本的需求。
他注意到油箱提示存量低。
他咬牙,有点慌了,“妈的,当时该挑一辆油量多的车的!”
公路的质量急转直下,变成了有裂纹和坑洼的破烂沥青路,他觉得这种破地方,加油站是别想了。
就在几乎绝望的时候,他远远看到了建筑物,还是成片的,显然前方是一个人类聚集群落,别管是什么了,肯定有物资。
可惜路两边是倒塌的平房,院内的杂草都有一人多高,一看就许多年无人居住了。不过,继续开,倒是看到了高一些的建筑,前方应该是一座小城。
一驶入,钟泽就感受到了它的荒凉和破败,水泥路年久失修,坑洼还是好的,有的地方甚至还是一个大坑,存了许多黄色的泥水。
周围的建筑,布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墙皮脱落,露着砖石,数栋高楼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玻璃,即使是白天,那爬满青苔的黑洞洞的窗户,叫人发毛。
店铺的各种招牌早已褪色,几乎所有的卷帘门都落了下来,也有敞开门的,但是门口像是干涸血迹的黑色痕迹,更叫人望而却步。
满街道都是垃圾,有的似乎已经和人行道黏在一起,成了一大坨黑色的物质。
钟泽看到了一个挂着超市牌子的门店,立即别着枪下了车。
一靠近,他就发现这是一个荒废的超市,因为一眼就看到大厅里,地砖的缝隙里蓬勃的长着杂草,购物车乱七八糟的横着,货架上空空如也。
钟泽只得回到车上,开着车继续沿着主路行驶。路两边停着的车有被焚烧得只剩一个框架的,有落了厚厚的灰尘的。
“不是吧,难道我来了一座死城。”
刚说完,就看到迎面开过了一辆车,诡异的是汽车后面有大量的灰色浓烟冒出,虽然看着像着火,但里面的司机表情淡定,似乎又不是。在经过钟泽汽车的时候,司机还扫了他一眼。
碰到人了,不是死城!钟泽有信心了。
很快,他就发现路上零星的有了行人,不过一个个看起来警惕心很强,且不好惹,原因很简单,几乎人人都拿着一把大砍刀。
钟泽放缓车速,搜索着店铺,终于他看到了一个玻璃全在的建筑物,门口的铁栅栏上挂了个手写的牌子:杂货、住宿。
其中住宿两个字十分潦草,像是临时添加的。
钟泽忙停了车,抽出一张金箔,将枪藏在袖管里,走了上去。
这是一座三层的矮楼,正门由钢筋焊成的栅栏密不透风的保护着,只留有一个巴掌大的小口,钟泽瞄向里面,“有人吗?”
隐约可见有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旁边是几个摊位,摆着一些五颜六色的货物。
那人听见动静,抬眼瞅了下钟泽的方向,嚷着问,“什么事?”
“住店,多少钱一晚?两个人。”
“10克。”
“10克是什么?”
“第一天混荒原吗?当然是白银啦,你以为是什么?”
“我没银子,金子行不行?”
“给我看看。”
钟泽在窗口晃了晃,老板见了,马上往这边走,眯起眼睛盯着这金箔仔细看了看,然后卸下沉重的锁门,打开了侧门,“行,行。”
“等一下,我把我朋友背进来。”
回到车上,他先解下了仍旧昏迷的景辛的斗篷,把抽出金箔后的钱包和手枪、手雷都卷了进去,缠在腰间,然后背起了景辛,踢上车门,走进了旅馆。
老板一搭眼,一边锁门,一边发问:“还喘气呢吗?死人可别往我这儿弄。”
“没死,活着呢。”景辛将那张金箔拍在桌上,“住一晚,然后我还要……”他一看就看到了靠墙一个大箱子里堆着许多件衣服,“那些衣服怎么卖?”
“两个钢镚一件。”老板见有钱赚,热情的里面掏了掏,翻出了几件卫衣和牛仔裤,“这些尺寸合适你们。”
钟泽确定自己还看到了女人和孩子的衣服,且这些衣服每一款只有一件,至于来历,那真是不能细想。
“我要了。我还要毛巾、香皂什么的,都有吗?”钟泽瞧那些生活用品,也都是孤品,甚至有的香皂明显是被使用过的,依旧不能是细想来历。尤其是墙角还挂着一个睡袋,上面有可疑的黑色。
“你真是走运,昨天才到的货,瞧瞧这毛巾牙刷竟然都是新的!牙膏不是满管的,算你便宜点。”
“好,多少钱?”
“加上住宿费,一共得收你半克黄金了。”
钟泽将那张金箔拍到桌上,“行,能找开吧?”
“稍等。”老板小心翼翼的从桌子下面请出了一个电子秤,使用的时候,按开的时候,极为谨小慎微,在看到上面显示了0后,甚至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开机了。”
钟泽并不相信这称是公平的,但是他别无选择,被黑只能忍着。
老板取出了镊子和剪子,屏住呼吸,精确的剪掉了一角金箔,衡量后,经过修改,把剩下的还给了钟泽。然后把钟泽挑中的东西,用一个塑料袋装了给钟泽,“这袋子不是免费的,一会还给我。”
见对方不动,老板好奇的问:“还有什么事吗?提前告诉你啊,我可不帮你背你朋友。”
“房间号和钥匙。”
“差点忘了,锁头和钥匙给你,二楼到三楼,你挑个相中的房间,里外都有门鼻子,锁上就住。”
“你这儿有吃的吗?”
“吃的?这得你自己去买,不远,就街拐角的邓老大家,你运气好还能买到肉,可以用我这里厨房做。柴火钱和调料钱我都不额外收你的,你真的占了大便宜了。”
钟泽见老板也提供不了什么了,便朝楼梯走去,才登上一段台阶,他就原地歇息了,忍不住叨咕,“妈的,饿死了,否则就这几个台阶根本不在话下。”
那天,陪着校长运尸,可比这沉多了。
他赶紧摇了摇头,驱散了这个不吉利的念头。
呸,什么运尸,景辛活得好好的呢。
他不准备往三楼去了,在二楼随便找一个房间住下算了。
几乎所有的房门都是开着的,但房间明显都不是宾馆的构造,就是一个空房间摆着一张床,有的屋子里的床,甚至是上下铺的铁架床,或者行军床。
观察了几个房间,钟泽找了个拥有稍微像样大床的房间,走了进去,将景辛扔到床上,然后坐在一旁喘气。
过了一会,他检查了一下景辛的情况,发现他还是那副似是昏迷,似是梦魇的样子,只是嘴巴不嘟囔听不懂的话了,不过,还是发着高烧。
钟泽去还塑料袋的时候,抱着侥幸的心里问老板:“这里有药店吗?”
老板嘲讽一笑,“还药店,你咋不问有没有咖啡店呢。”
“那水呢?”
“后院有个井,旁边有桶,用水自己拎。”
“……”行吧,总比没水强。
在后院,找到了那口井,他在井边挑了一个桶,刷干净后,拎着一桶清水回去了。
得亏他身体好,否则一般人遭不住这么折腾。回到屋内,用那满是线头的毛巾,透湿了水,又拧干,放在景辛的额头给他降温。
虽然知道可能作用微乎其微,但是他除了这个,也做不了什么了。
难怪会有灵修会这种组织,除了祈祷什么都做不了的生活条件,加入灵修会说不定还能搞到一些药。
换上了从老板那里得到的衣服,有点大,但比小强,尤其帽衫和牛仔裤,是大众普世款,好穿不惹眼,于是给景辛也换上了。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告诉你,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你换衣服,下次必须你自己来。还有我去买吃的了,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醒了,咱俩一起吃饭。”说完,将枪别在后裤腰,走到门口,将锁头挂在外面的门鼻子上,咔哒一按,握着钥匙走了。
其实他并不是很相信旅店的老板,害怕自己离开,他对景辛不利,但他实在没有影分身。背着景辛去买东西,可能还没到店里,就已经累死在路上了。
他异常饥饿,他感到自己能吃下一头牛,可惜这里没牛给他吃,走进那家所谓的食品店,只有一些玉米,土豆,地瓜,也有野菜卖,肉倒是也有,价格贵倒也罢了,只是肉品十分可疑,吃不干净的肉,感染寄生虫可不是闹着玩的。于是钟泽在握着砍刀的店主的注视下,选了一堆玉米土豆带了回去。
回到旅店,老板像事先答应的那样,允许钟泽用他家的厨房,只是柴火得自己劈,炉子自己点。钟泽哪里会干这些,不过想吃东西的渴望战胜了一切,总算把火点了起来,煮上了食物。
老板这里调料不多,但盐是管够的,土豆片蘸盐巴凑合吃了,也算抵饿了。
钟泽先吃了一个土豆,总算活了过来,把剩下的食物捞出来用塑料盆端着,就要去楼上。路过前台,天已经擦黑,他低声问:“老板,哪有卖汽油的?”
“汽油?”老板皱眉,“你那车不是烧木头的吗?”
“汽车能烧木头当做能源吗?”
“咋不能?!石油危机懂吧,不少人把汽车改装成木炭汽车发动机的了。”老板斜眼看钟泽,“你打哪儿来的,还能开上燃油车?”
“你就说有没有卖的吧。”
“有是有,可是很贵的。得这个数。”老板伸出了五个手指头,意味着五克黄金。
轮到钟泽用狐疑的目光看老板了,“燃油这么珍贵,你怎么有存货?”
“这不能告诉你,你就说你要不要吧。”
“你不说来历,叫我怎么放心买?开在路上被油主追上,一顿暴打,我可不干。”
“行吧,我看你也是个路过的。这里全靠每年禄泰灵修会的人进山,打我这儿路过支撑着。前几天,他们又经过,在我这儿住了一宿还加了不少油。你运气好,我还有存货,你要是有钱,就给你加上。”
听到鹿台灵修会的名字,钟泽汗毛都竖起来了,强作镇定,“我听过他们,了不得,势力很大吧。”
“可不是,这年月就数搞这些玩意的人,个顶个的有钱。”
“你知道他们进山干什么吗?”
“咱可不敢说,不过今年排场尤其大。当然你要是不要的话,也没关系,等他们返程,卖给他们也一样。”
钟泽心想,他们不会有返程了。
钟泽倒是不缺支付汽油费的金箔,但还是象征性的砍了一会价,最后以五克黄金外加附赠一个能装水的密封塑料桶成交。
交易时间是翌日早晨七点,到时候直接前台来找老板就行。
谈妥了,钟泽端着他的食物上了楼,远远就看到门上的锁头还在,稍微松了一口气。他打开锁头,谨慎的推开门,透过门缝,看到景辛仍旧保持他离开的姿势躺在床上,松了一口气。
摸了摸景辛的额头,温度没有他离开的时候热了。
“你可得千万挺住啊,这鬼地方没有医院,也没有药物,等咱们到大城市不知道要什么时候。”钟泽贴近他问,“你吃东西吗?”
把玉米拿出来在他鼻子前放了一会,仍不见对方有任何回应,钟泽就自己啃了吃了。
问题来了,景辛会被饿死吗?反正用刀砍是很难砍死的,就不知道用饿的,奏不奏效。
很快,钟泽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没电,于是下楼问老板要蜡烛,但是发现他不在前台,心想他可能是去弄汽油了,便返回了楼上。
刚上到二楼,他看到一个梳着及腰长发的女人,上了三楼,不由得松了口气,原来这宾馆不止自己和景辛,觉得安心了不少。
太阳下山,黑夜彻底降临,钟泽在黑暗中,握着枪靠着床头歪坐着,旁边是昏迷不醒的景辛。
随着月亮升起,房间里明亮了不少,他能够看清景辛的五官轮廓了。
他伸出手轻轻触摸着他鼻梁和嘴唇,不由得叹气,“你会醒来的吧?”
可是景辛醒来会变成什么样呢?
昨天夜里,毫无疑问是引发了神降。
问题是神降的程度。神替景辛杀掉罗霄他们后,就满意的离开了吗?
还是说……祂打算多逗留一会?
至少钟泽确信,当他触摸景辛的时候,神降依然是存在的。他看到的那些幻象,就是因为接触了祂才发生的。
那么他也被神降“污染”了吗?
……唉,好累,不想思考。
钟泽已经两天一夜没合眼了,终于有机会可以休息了,这个念头一出,他就像失去了意识一般的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是被门板发出轻微撞击声惊醒的。
钟泽在临睡前用一把破椅子抵在了门口,此时椅子发出喀哒喀哒的碰撞声,他立即站到门旁边,屏住呼吸听外面的声响。
“妈的,门抵上了。”是个男人的怨恨声。
钟泽无奈的叹气,真是想睡个囫囵觉都不行,你们到底知不知道我多困?
“不行就算了,我看这俩人不一般,别是什么大人物私奔了的男宠,咱们把他们卖了,到时候大人物找来,吃不了兜着走。”竟然是宾馆老板的声音。
“二叔,这破地方,神不知鬼不觉的,谁知道。”
钟泽疲惫的摇摇头,立即手抓住手枪的滑膛盖一推,就是一声清脆的上膛声,顿时门外就安静了。
钟泽借着对着门上方的位置开了一枪,子弹击穿门板射了出去,“赶紧滚。”
要不是还指望老板给他弄汽油,他非得正对着门板射击不可。
当啷,是撬棍落地的脆响,接着是咚咚咚的下楼声。
钟泽回到了床上,闭上了眼睛,心想,别看鹿台灵修会的保镖人人配枪,在平民中,这玩意还是少见的。
后半夜,气温骤降,他不觉有点冷,但是被子太脏了,他不想盖,唯一的斗篷盖在景辛身上。钟泽犹豫了下,伸手把斗篷夺了过来,盖在了自己身上,反正景辛也冻不死。
又过来一会,他朝景辛那边挪了挪,尽量两人一起分享斗篷。
第29章
虽然被打断了睡眠,但是回笼觉也不错,这一觉就到了天亮,窗外阳光普照,树叶随风轻摆,是一个美好的艳阳天。
钟泽对着太阳伸了个懒腰,“好棒的天气!”看了眼手表,已经七点四十了,赶紧下了楼。
对于钟泽的迟到,老板没有丝毫怨言,堆笑着说:“汽油我给你准备好了,这儿呢。”说完,赶紧从桌子后拎出两大桶汽油来。
一副真心实意做买卖的模样,仿佛昨晚上什么都没发生过。其实也是,反正也没抓到现行,都是旅客,谁还能真的计较。
“水掺得多不多?要是不好,等我返程的时候找你算账。”钟泽皱着眉头,挑剔的说。
“瞧你这话说的,都是纯汽油,怎么可能掺水?!”老板仿佛遭受了莫大的委屈,急忙辩解:“我都说了这些汽油原本是打算卖给禄泰灵修会的,那群人可不好惹。”
“卖给他们和卖给我,能一样吗?算了,我还有事,懒得和你计较了。”钟泽拍出一条金箔在桌上。
老板小心翼翼的重复着收钱的步骤。钟泽的手就放在口袋里,握着枪,只要老登敢耍诈就要他好看。
“5.18克。”老板说,然后看着钟泽。
钟泽也看他,你在期待什么?那0.18给你当小费吗?别做梦了。
“找零啊。”
老板只得用镊子夹着金箔,戴上了眼镜,进行了分割。钟泽收好了找零,拎着两桶汽油到了自己车前,加满了油,才回屋去接景辛。
一推门,发现景辛竟然坐了起来,但还是摇摇晃晃的。
钟泽赶紧走过去,扳住他的肩膀,“你醒了?”
“我醒了吗?”景辛双眼迷蒙的看着钟泽,伸出手碰了下对方的脸颊,“你是真的?”
“你醒了就好,我们离开这儿。”钟泽拽着景辛的胳膊。
“我们还没离开森林吗?”
“离开了,我们要离开旅店了。”
“旅店?什么旅店?”景辛半睁着眼睛看四周。
“这不重要,来,走了。”钟泽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还不忘拿起门口桌上吃剩下的玉米。
钟泽牵着景辛的手,走到了一楼。听到背后老板说:“哎,你朋友病好了?”钟泽也没搭理,把景辛塞进副驾,自己跳进主驾,开车就走。
经过短暂的调整,他们现在有了日常衣着和食物,并且景辛也醒了,整体状况向好。当然这是钟泽心里想的,但现实有些出入,至少景辛很难讲是真的清醒了。
“你饿不饿?”
“饿?”
“对,你饿不饿?”
“我……我得回去……”
“回哪儿去?”钟泽一看,好家伙,景辛脑袋垂下,似乎又睡着了。
难道他是指通过睡眠回到“神域”去?
钟泽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回应,他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只是微微有点发热,不算滚烫,他无奈的说:“算了,爱睡就睡罢,睡够了自然就醒了。”
他沿着大路开车,至于要去哪里,他现在还真想过,走一步算一步吧,当遇到想要定居的地点自己会知道的。
安稳得开了一会,钟泽点开了音乐播放器,听起了音乐。
这车的原主人品味还不错,歌都不难听。如此又行了一段路程,两边的景色明显更荒凉了,连路面的缝隙里也偶尔可见长出的荒草,并且无人修缮的碎裂地面,十分颠簸。
忽然,钟泽看到前方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越野车,有个瘦高个的男人摇着衣服,他旁边的地面上躺着一个头发散乱的女人,一头黑亮的长发在阳光下如同绸缎一般,甚是扎眼。
在这样的生存条件下,还能养出这样一头长发,这得需要何等的投入。
钟泽减慢速度,放下车窗,听到男人在大喊:“救救我们——救救我们——我老婆病了——”
钟泽仔细看那躺在地上的女人,很像是昨天在宾馆瞥过一眼的背影,因为拥有同样的长发。
车停下,也没熄火,钟泽将头探出车窗问:“怎么了?”
“我们的车抛锚了,我老婆一着急心脏病犯了,求求你,帮帮我们吧,送我们去金图门吧,行行好。”
“金图门?”钟泽心想,听起来像是个不错的地方,至少有医院。
“求你了。”男人难过的直抹眼角。
就在钟泽要打开车门的瞬间,他只觉得猛地像被人打了一闷棍,立即眼前一片漆黑,接着他感觉自己不是坐在车里,而是站在一片有流水声的漆黑隧道内。
“怎么回事?这是哪里?”前方隐隐有光亮,钟泽别无选择的朝那里走去。
他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满面泪痕的看着前方,钟泽顺着男孩的目光看去,一个人半边头被卷进了机器里,一动不动,应该已经死了。
“作孽啊,留下这么小的孩子,人就这么没了。”
“大男人留这么长头发干什么,瞧吧,卷进了机器里。”
“还不是头发能卖钱么,好歹能卖钱。他之前还说过,虽然吃得不好,但他这头发就是长得好,谁成想,反倒变成了催命符。”
“哎呀,小宝这孩子怎么在这儿?快点抱走!”
男孩盯着那个惨死的男人,一滴泪也没有,似乎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周围黯淡了下来,等再有光亮,小男孩正在被一个成年女人用推子剔头发,一缕缕黑发不停的掉落。
“呜呜……阿姨,好疼,小宝的头发好疼,不要剔。”
“矫情!头发怎么可能疼?告诉你,你能进入这家孤儿院,你得感谢你爸爸的老板心善,否则能轮到你?行了,憋回去,人家小姑娘都没哭,你一个小男孩嚎什么。”
“可是真的好疼,小宝的头要流血了……像爸爸一样。”
“闭嘴!留长发想长虱子吗?”女人狠狠的拧了男孩的脸蛋一下,男孩咧嘴大哭了起来,由此挨了两个巴掌,终于学乖闭嘴了,但是眼神也变得充满了愤怒。
忽然眼前的情景消失了,钟泽听到身后传来了人声,一转眼就看到前方的光亮中,站着七八个成人,他们的目光都对准了一个站在中间的少年。
钟泽一眼就认出这个少年是那个男孩长大的模样。
“021,监控器拍到你盗窃院里物资拿到外面卖,根据规定,责打你三十下。”说着,一个男教工模样的男人抡起藤条,一下一下抽在少年身上。
“小小年纪不学好,手脚不干净,还没成年呢,没有学会一技之长,倒学会当贼了。”一个女教工扶着额头感慨。
“一直古里古怪的,看起来就像会作奸犯科。还有你这头发,上个星期就是你上交头发的日子,你怎么还拖着不交?”
“剪刀在这里,现在就给他剪了。”
哪怕被藤条打都面无表情的少年,此刻却大惊失色,“不要,剪我的头发,好疼,真的好疼。”
但这几个成人按住了少年的手脚,拿着剪子的男人逼近了少年的头发,咔嚓咔嚓,剪子发出了金属特有的碰撞声。
就在这一刻,场景顷刻全变了,刚才还七嘴八舌说话的工作人员此时都躺在地上,五官里塞满了头发,尤其是嘴里正在大团大团的吐着头发。
“呵呵呵,有趣……真是有趣……太好玩了。”少年低头不停的笑着。
钟泽惊悚的向后退了一步,但只觉得脚下软塌塌的,仔细一看,竟然是无数的黑色发丝。
这时视线内全部被黑色的发丝织成的网塞满,且上面零零散散的倒挂着,正在被头发吞噬的尸体。
钟泽此时通过这些头发,看到了一幕幕场景。
少年被追捕,逃出了城市,流落荒原,加入了一个匪帮,可惜因为私自侵占战利品,又被头目追杀,只能自己单干。
他年纪渐长,身材纤细,一头长发,衣着艳丽,不仔细看,以为是女人。
他很快也找到了一个搭档,两人在荒原上尾随独行或者人数少的团体,突袭或者半夜悄悄盯梢,用自己的长发窒息他们,抢劫走财物贩卖。
如果心情好,还会设下陷阱:诱惑行人下车,捉活的,凌虐一番后,再杀死。
“这是这周的新杂货,这个睡袋有点脏了,但整体也有七成新。”
“行吧,咱们合作了这么久,我给你们算八成的价!”说这话的竟然是旅店的老板。
钟泽心想,难怪那些杂货不成套,原来都是赃物。
“我三楼住一宿,就别收我钱了。”
“随便住,我这生意能做下去,还不是得依仗你们。”
钟泽这时看到了昨天的场景,他忙前忙后的出入旅馆,一切早就看在了长发男和他同伴的眼里,两人相视一笑,似乎有了计划。
长发男对旅店老板笑着说:“你卖了他两大桶汽油?明晚上,我……我也要卖给你两桶汽油。”
钟泽心生恐惧,向后退了一步,
顿时,眼前阳光重现,他仍旧坐在车内,而那个求救的男人仍在朝他走来的路上,一切似乎只发生在了一秒间。
钟泽看了眼那个躺在地上的“女人”,瞬间什么都懂了,立即脚踩油门,“拜拜了您呐。”
那根本不是个女人,不仅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还是个异变者。
脚踩油门,加速逃离,但就在此时,一块巨大的石头从后车窗飞了进来,要不是钟泽脖子所得快,就被碎玻璃飞溅到了。
钟泽回头一瞅,一大团头发已经从破洞钻了进来。
他从侧车窗伸出枪,朝后面连开了几枪。那个趴在地上,头发飞舞的男人竟然用密网一般的头发挡住了子弹,但是他那同伴就没这么幸运了,挨了一枪,倒地不起。
长发男不得不扑过去查看情况,分心之余,异能施展跟不上,眼看钟泽的汽车越来越远,气得疯狂大叫。
钟泽发现后视镜中长发男的身影消失了,但不敢掉以轻心,猛踩油门开了一段路就拐下了大路,因为他判断那长发男肯定会驾车,沿着大路来追他。
下了大路后,钟泽在土路上一路颠簸,又转走七拐八绕的小路,最终躲藏在了一片蒿草里,熄了火。
他钻到后座,将那块大石头重新扔出了出去,然后看着破了大洞的后窗,气得肝疼。
只能到大一点的城市花钱补了,希望能找到修车店吧。
钟泽又查看了一下景辛,发现他睡得深沉,对发生的一切根本没有察觉。
“还睡呢,你都不知道刚才多危险,被抓住咱们就惨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世界还真是危险,普通人遇到异能者可谓九死一生,难怪有异能者猎杀大队。像长发男这种不铲除留着过年么。
钟泽忽然意识到他虽然和长发男一句交流没有,但是却基本知晓了他的过去。他的能力似乎进化了,感知力更强了。
以前,他只能看到一点精神波动的片断,但是现在他能看到异变产生的来龙去脉,且更直观。
他能进入对方的精神世界。
是因为他在祭祀现场,接触了被神降的景辛所致吗?
他在那个时候触摸了他,某种程度也接触到了“神”?于是能力得到了开发?
这个开发方向完全不是他想要的。
为什么沿着原来的路径?就不能在刀枪不入或者操控物体上发展一下吗?
“且慢……没准我已经刀枪不入了呢?”钟泽抱着侥幸的心里,拿了一片碎玻璃割了下手背,登时疼得龇牙咧嘴,伤口渗出了一个血珠,两个血珠……过了一会血液凝固了,留下了一个小伤口,没有愈合的迹象。
“有的时候,我自己蠢得都令自己心疼。”钟泽叹气。
抱着对比的目的,顺手割了景辛的手背一下,神奇的是,几乎在玻璃碎片离开他皮肤的时候,伤口就愈合了,完美不留疤。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钟泽使劲戳了景辛的手背,扎出了一个流血的伤口,然后赶紧蘸着他的血抹到了自己刚才的伤口上。
奇迹没有发生,纵使沾染上了景辛的血,钟泽自己的伤口还是没有愈合。
“啧。”看来景辛超强的自愈的能力,不是来源于他的血液。
通过实验,钟泽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以后务必要保护好脆弱的自己,出事了,能让景辛顶上去就让他上。甚至必要时,可以拿他当人肉盾牌用。
天快擦黑时,渐渐起了风,且越刮越大,砂砾不时打着前挡风玻璃。
钟泽将汽车开回了大路,继续前进。
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保持着警惕,开了一段路程,猝不及防的在雾气中,隐约看见一个青年,站在路边招手。
“……不是吧,还来?”钟泽晦气的说,并打算加速逃离,不过同时他也注意到这个男人,不是之前被他击中的那个,且他身边也没躺着其他人。
这青年穿着个牛仔夹克站在风中,看到了钟泽的车子,期待的迎了上来。在发现这辆车子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后,难掩失望。
钟泽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恍然想起了自己被熊追杀的那一次,当时他是何等的焦急,希望有车子能够停下救他一命。
人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依靠一朝被蛇咬就十年怕井绳这种粗放式经验,不是钟泽的风格,况且他也没察觉到男人的有任何精神上的异变波动。
钟泽长叹一声,开始倒车,他从后视镜中看到这个青年满脸欢喜的追了上来。
钟泽打开后车门,“捎你一程吧,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这个村子。”青年掏出一个地图展开,“叫泉树湾。”
钟泽发现这张地图很奇怪,像是正常地图上被画了数个红圈,且上面有数字,比如泉树湾上面写了个350,“这些红圈都是你的目的地吗?”
“这些红圈代表人类聚集点,上面的数字是城市编号和大致人口。”青年一拍脑门,“瞧我,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薛逸,是个机械师,这是我的工作证。”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绿皮本递给钟泽。
“辰星机械?你去泉树乡帮他们修机械吗?”钟泽也无法确定这个工作证的真假,瞅了眼就还回去了。
“说起来很复杂,总公司派我去金图门附近的矿场修机械,但是在路上我遇到了一个伙伴。我俩结伴而行,但是碰上了野狗,很不幸,他死了,我逃过了一劫。”薛逸叹气,“他临死前托付我去‘去泉树湾找小文。’我答应了他。”
“野狗?”
“没错,成群结队的徘徊在野地里,见什么吃什么。”
“你俩是徒步的?”
“我们骑摩托。”
“那你的摩托车呢?”
薛逸心有余悸的说:“被一个美杜莎抢走了。”
“美杜莎?”
“没错,头发能像蛇一样乱舞的家伙。”薛逸愁眉苦脸的说:“大概三个小时前,我好好的在路边骑着车,这时开来一辆越野车,电光火石间从那汽车的窗户里,飞出来一堆头发,把我捆住,摔下了摩托车,幸亏我这人皮糙肉厚,没摔死,爬起来撒腿就跑,我回头看时,我的摩托车就被那头发装进了那车的后备箱。那头发还要追我,我就往密林里跑,勉强躲过一劫。”
钟泽暗暗咧嘴,是那个长发男没错了,薛逸遇到他的时候,正是自己拐下小路后不久。他也不由得有点后怕,“好险。”
钟泽从中央后视镜观察薛逸,发现他长着一张大众脸和标准成年男子的身形,咋一看没有任何记忆点,且迄今为止,没有露出任何精神异变的倾向,钟泽的戒心稍微放下了一点。
不过,敢独自旅行,还能在野狗群和长发男攻击中活下来,肯定也不是寻常人。
当然,他钟泽和景辛也不是很正常就是了。
英雄不问出处。
忽然,两人听到了一阵摩托声,不约而同的的汗毛倒竖。
“靠!不是吧?”钟泽回头的瞬间,就见一缕黑发从后窗的破洞钻了进来,缠绕住了薛逸的面庞,而不等他作反应,另一缕头发也糊住了他的脸。
钟泽猛踩刹车,双手从方形盘上拿开,使劲抓挠着缠绕在脸上的发丝。
“混账,你知道你杀了阿力吗?呵呵,你会先被勒晕,然后我们会好好度过一个个夜晚,直到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从声音判断,摩托车就停在他的车旁边,且驾驶室的车门也被打开了。
钟泽呼吸困难,他空出一只手想拍旁边的景辛,但不等触到他,就被头发缠住了手腕,给拽了回来。
就在大脑逐渐缺血的过程中,钟泽再次进去了一片漆黑之中。
这一次,他看到了那个目睹父亲死亡的小男孩,用木棍在工厂外的空地上画着。
这时,下班铃响了,他扔下木棍,站起来,对人流翘首以盼,并扑向了一个年轻男人的怀里。
“小宝,你怎么来了?”
“我闷好饭了,青菜也都洗干净了。”
“小宝好乖,下个月爸爸卖了头发,我们吃肉。”
钟泽目送小宝骑在爸爸的脖子上,父子俩快快乐乐的走远了。
下一刻,周围的环境迅速切换,变成了长大了的少年小宝在一个僻静的墙角,数着钢镚,“啧,学校的破椅子就卖这点钱儿。”
钟泽怒火中烧,痛骂道:“妈的,你爸爸那么疼你,你偏作奸犯科?!”
“谁?”少年一愣。
“你能听见我?”钟泽亦惊奇。
“谁在说话?”少年站了起来四下看。
钟泽见状,一不做二不休,跳到了少年跟前,上去就轮了一巴掌,“我是你爸爸!”
少年眯起眼睛,迷茫了良久,支吾的说:“爸爸,你不是死了吗?”
“是死了,在天上看到你这么不争气,都要气活了!偷东西!当强盗!滥杀无辜!你知道我对你多失望吗?!”钟泽愤怒的说,又上去踢了一脚,而少年真的被他踹倒了。
“爸……爸爸……我……”
“你什么你?我对你太失望了!记得你每天都接我下班,我让你骑脖子回家,那是爸爸最快乐的时光。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你会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早知道你活成这副德行,爸爸当初就把你摔死在地上了!”
“爸爸,别,别这样看我!”少年用手挡住了脸,“我不想让你失望,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钟泽发现自己能呼吸了,人也从被束缚的状态解脱了。他看到车旁的地上,坐着长发男正捂着脸喃喃自语,“爸爸,对不起,对不起……”
钟泽立即启动汽车,一脚油门开了出去,并且不忘从手套箱取出一颗手雷,递给还处于发懵状态的薛逸,“扔出去!”
薛逸愣了下,明显是被这重型武器吓住了,但随即毫不犹豫的一拉,打开车门就朝长发男的方向扔了出去。
轰!
巨大的气流冲击着汽车,差点发生侧翻,不过钟泽稳住了。
他回头,望着爆炸引发的烟雾,心想,趁你病要你命,希望人已经不在了。
第30章
直到开出去很远,钟泽才长舒一口气,“逃过一劫,吓死我了。”
“他、他怎么突然发疯了?”薛逸一头雾水的说。
“谁知道呢,特异功能本来就来自于精神变异,大劲儿了,就疯了呗。咱们的运气不错,正巧碰上他发病期。”钟泽没打算坦白实情。
他查看了下景辛的情况,他还处于昏睡状态,并且看起来睡得还挺甜,表情比之前恬静许多。
慢着,这么平静,不是被长发男勒死了吧?钟泽摸了下他的脉搏,发现还在,就是皮肤依然有些烫,还在发烧。
他忍不住心想,担心纯属多余,他怎么可能轻易被勒死,“不过,你还真能睡。”
薛逸见了钟泽的举动,才意识到副驾驶上还一个大活人,“原来还有一个朋友,我都没注意,忘打招呼了,你好你好。”
“没事,他睡着了。”钟泽回答。
“……”薛逸惊讶的说:“可方才那么大动静……”
“嗯,他睡眠质量比较好,轻易不醒。”
“哦。”薛逸不再说什么了,这世界啥人都有,有“觉主”也没什么奇怪的。他换了话题,“刚才真是太险了。不过,美杜莎这下子应该死了吧?”
钟泽上次见过长发男用头发接子弹,所以不好说,“不死,也重伤了。”
“我能打听一下你手雷哪里买的吗?”
“朋友送的。”钟泽说:“对了,我倒是也想问问,你那地图不错,哪儿买的?我也想搞一张。”
“在‘千里眼’那儿买的,十克一张。”薛逸说:“你可能不知道千里眼,他住得挺偏的,早年因为事故瘫痪了,不知怎么就有了超能力,能够遥视,于是将观察到的人类定居点都在地图上标注出来,印刷贩卖。”
“就是说旧地图上的城市可能已经消失了?”
“得看版本,三十年前的肯定不行了,近五年,还算准确,至于我这张是今年最新版的。”薛逸爽快的说:“你要是想要的话,等到了泉树湾,看看他们那儿有没有复印机,有的话,印一张给你,全当车费了。”
钟泽心想,这人看起来还挺爽快,目前也没有发现任何危险,“不过,村里就算有打印机,可是会有油墨吗?”
“也是。你去不去金图门?那肯定有复印的地方,要不然买个手机给地图拍个照。不过,基站都毁得差不多了,出了城市就没信号,手机用处不大。你要是不想破费,咱们还是复印。”
“金图门,听起来是个富裕的地方。”
“一开始那地方只有零星一点人口,有个破木门矗立在路边,作为一个象征性的路标,结果有一天,那木门上贴了一张开矿图,按照地图的标识去找,轻易的就找到了金沙,自此淘金子的人络绎不绝,各行各业就都来了,尤其是娱乐业,现在那儿,是个大□□。”
听起来比较发达的样子,钟泽说:“我们闲着没事,也去那儿转转吧,等从泉树湾离开,咱们一起过去。”
“谢谢你。泉树湾找到小文,告诉他朋友遇难的消息,耗费不了多少时间,住一晚,明天天黑前,肯定能到金图门。”
“这黑灯瞎火的,咱们还在正确的线路上吗?”
薛逸扫了眼地图,“一会应该有个岔路口,咱们左转,再开半个小时就能到泉树湾了。”
钟泽看眼窗外妖风阵阵的,心想这个天气条件继续开车太危险,但在车内对付一夜的话,碍于后窗的破洞,安全隐患不小,万一有野生动物,就糟了。
如果能住在泉树湾,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最好能在老乡家里找到纸壳,把后窗封上。”钟泽看着茫茫的黑夜,询问薛逸,“还没到吗?”
“奇怪,我们应该已经在村庄附近了,慢点开,或许能看到灯火。难道是为了节省能源,都早早睡觉了?”
道路颠簸不平,钟泽甚至害怕这泥泞的土路将车子陷住,他握着方向盘,一刻不敢松懈,渐渐的周围出现了玉米地。
车灯在黑暗中切割出一条狭窄的光路,两侧的玉米地像无尽的黑色墙壁,笔直地延伸到看不见尽头的地方。
玉米杆在风中微微晃动,发出沙沙的响声,
这时,他似乎看到在车灯的照耀下,几个黑影在玉米地里一闪而过。
他正欲看清,却突然间,只感觉整个人的朝向来了个九十度倾斜,不等他反应,剧烈的撞击随之而来,伴随着巨响,他本能的知道,糟糕了,掉坑里了,还是个大深坑。
因为气囊弹出的巨大的冲击力,钟泽只感觉意识在昏迷的边缘徘徊着,在彻底撑不住之前,他看到后座没系安全带的薛逸,已经飞到他脚底了,一声不吭,不知死了没。
而景辛,竟然睫毛动了动,呆滞的睁开了眼睛,似乎是被巨大的冲击,震回了几分意识,但同时似乎也没完全醒,双目没有半点光彩。
……天啊,你总算睁眼了……钟泽想到这里,才昏了过去-
掉进这么深的坑,汽车肯定已经完蛋了。那可是重要资产,没了车,自己以后可怎么办?难道腿着去下一个地点吗?还携带着景辛这个深度睡眠者呢。难道背着他?不行,太累了,看能不能搞一辆手推车吧。
钟泽的脑袋里冒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思想,直到有人使劲推了他一下,他才悠悠醒转,先是看到了跳跃的火光,接着是火光对面两个凶神恶煞的,脏兮兮的男人。
钟泽的嗅觉很快也恢复了,闻到了一股股酸臭的汗泥味儿,“天啊,洗洗澡吧……”
他想捂住鼻子,在听到金属哗啦啦的碰撞外,也感受到了手腕上的重量,一低头,一副铁手铐正套在手腕上,当然,脚腕也没能幸免,也有一副铁镣铐伺候。
“唉——”这时钟泽身后的位置传来一声长叹。
钟泽忙回头,就看到薛逸也手铐脚镣,佩戴齐全的坐在地上,至于景辛也没能幸免,只不过他居然醒了,不,准确来说没那么昏迷了,眼睛是半睁着的,但仍旧不聚焦。
钟泽有种看到植物人康复曙光的兴奋感,忙激动的说:“景辛,景辛,你醒了?”
可是景辛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坐在那里。
薛逸担心的说:“钟泽,你这朋友不是被摔坏了吧。”
“不,他以前就这样,不,他最近一直这样,应该不是摔的。”钟泽解释,微微弯腰,想更准确的观察景辛的表情,突然这时,一把大砍刀出现了钟泽面前,唬得他赶紧直起了腰。
顺着砍刀,看到了它的主人,一个鼻梁上有一道长长刀疤的男人。
“你们他妈的是什么人呢?”男人恶狠狠的质问,一张口就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钟泽发现他们此时身在一个类似仓房的空间,周围都是堆的农具,算是一个封闭空间,空气流通不畅,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叫人难捱。
薛逸赶紧自报家门,“我来找小文,我受小文的朋友所托,来这里找他。”
刀疤男一听,瞬间就警觉了起来,砍刀横在薛逸跟前,“你找她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干什么?我只是碰到了这么个人,临死前他托付我来这里找小文,我只是代他完成心愿。或许见到小文,自然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放屁!”刀疤男对着薛逸的肚子就是一脚,“你们是来干什么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钟泽赶紧说:“你别误会,我们不是入侵者,我们真是来找人的。听你的语气,小文应该就在这里,叫他过来,叫我这位朋友描述一下那个委托人的面貌,他要是认识,就可以证明我们没撒谎。”
没想到刀疤男压根不理钟泽的提议,只是破口大骂:“见你妈!我们买了她,就是天王老子他娘来了,也别想带走。”
他还想踢钟泽,脚刚抬起来,就被钟泽一个滚身躲了过去。
“你他妈的还敢躲?”刀疤男狠狠的追了上来,还要再踢。
“二哥,你看,全是钱。”这个时候,一个瘦猴子似的男人,正在打开钟泽的钱包,掏出了里面的金箔,“好多张,能买新的农具了,拖拉机什么的都该换了,最近总是点不着火。”
钟泽仰天感慨,真是信息差害死人。
薛逸遇到的那个人是来救小文的,但是他临死前,因为时间有限,没有讲清楚,其实正确信息是‘找到小文并救她’,这导致薛逸掉以轻心,以为是来认亲的。
虽然那些金箔本就不是钟泽的财产,但是看到落到别人手里,还是心疼,此时钟泽就看到瘦猴又拿出了他的枪,“嘿,还有这玩意儿!”
刀疤脸兴奋的走过去,一把夺过枪,“这可是个好东西!”并瞄准了薛逸的脑袋,“老实交代,谁派你来的?”
“我都说了,我是受人所托,托付我的人也和我没什么关系,就是路上结伴而行,聊得挺好的。”
“妈的,你人还怪好的咧!”刀疤脸恶狠狠的说:“你人这么好,以后就留下来给我们当劳力吧。”
薛逸马上同意,“可以可以,干什么都行,千万别杀我。”
“很好,算你识相。”刀疤脸又把目光转移到了钟泽身上。
“我也耕地!”钟泽亦迅速投降,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耕地,找机会再跑路。
刀疤脸又看向恍惚的景辛,“你呢?”
“他也耕地!”钟泽马上替他回答。
“没问你。”刀疤脸怒道。
“我这兄弟脑子最近生了场病,脑子不大灵光了。但是你放心,他听话,有力气,耕地没问题的。”钟泽赶紧说。
刀疤脸扫视了三个人一圈,然后说:“老五,明天把他们抽一顿,之后安排他们下地。”
瘦猴应了声:“行,每个人吃五十藤条,你看怎么样?”
刀疤脸点点头。这是规矩,买来的人,不管态度如何都得先打一顿,打得伤痕累累,精神崩溃最佳,自此怕了,就不敢逃了,古代叫杀威棒,不是没理由的。
钟泽心想,你们他妈的倒是挺狠!但脸上也不敢表现出来怒意,只是求饶,“我都服了,就别打了,我知道错了,肯定不跑。”
“甭他妈的废话!再出声,现在就抽你。”
钟泽思考着怎么躲过明早的鞭子,说真的,他虽然身体健康,但不代表被抽一顿能全身而退。
“这样……不如你把我们卖了吧。你们既然能买女人进来,那肯定和人贩子有联系。你看,我和我朋友长得都不错,叫我们耕地浪费了,不如把我们卖了,肯定有喜欢好看男人的款爷,愿意出钱买我们,到时候你们就有钱了。”钟泽发自内心的提议。
被动的时候,一静不如一动,只要人能活动起来,就有翻盘的机会,如果真的被困在这里挨藤条,那才叫真完了。
刀疤男闻言,走近钟泽,薅着他的头发,让他仰头,“别说,还他妈长得挺像那么回事的。”
“我也想被卖。”薛逸晃着镣铐发声。
“你他妈闭嘴,留下来干活!”刀疤男呵斥道。
薛逸就安静了,垂下了头,不知在想什么。
“至于你……”刀疤男的目光落到了景辛身上,“我草,你这傻子居然长得最好看,行,有钱人就有好这口的。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景辛好似根本听不到周围的声音,眼睛半垂着,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这时,门吱嘎一声打开,一群人鱼贯而入,打断了刀疤男对他们的评估。
刀疤男对着进门的人群说:“妈,您老人家怎么来了,别担心,他们还都挺听话的。”
钟泽注意到进门的这群人,男女老少都有,从长相就能判断出是一个家族的。
为首的是个驼背的老太,因为她旁边站着一个身强力壮的持土枪的男人,一看就是重点保护对象。
目前为止,钟泽没发现他们中有异变者,这就麻烦了,他对付异变者还有点胜算,对方都是普通人,反倒没有制敌之法。
“哇,帅哥。”一个年轻女人从人群中挤出来,来到了钟泽跟前,抱住了他,“奶奶,我要他做我男人。”
她的皮肤黑黄,看起来很结实,身上的味道依旧不好闻。
钟泽扭动身子,躲闪她的亲近,“我做不了你的丈夫。”
“为什么?我看中你是你的福气,你还挑上了?到了这儿,就是天王老子也得喝老娘洗脚水。”女人充满了敌意的质问。
“别误会,其实我……”
不等钟泽说完,女人就尖叫了起来,“那你为什么不能做我丈夫,我不管你有什么原因。我就是要你做我的丈夫。现在那个不顶用!和他生的孩子又丑又蠢。”又朝她的家族成员大吼大叫,“为什么买来的男人都派去种地?只给我里面最劣等的,也是时候给我一个优秀的种公了。”
“对不起,我话没说完,其实我是同性恋,对女人完全没感觉的。”钟泽用下巴指了指景辛,“我和他是一对。”
女人一脸震惊。
薛逸猛地抬头,随即想通了什么似的点头。
钟泽的自爆倒是没引起质疑,只是换来了嘲讽,老太太身边站着的一个中年男人,痛心疾首的骂道:“你们这群狗东西,人类都要灭绝了,你们竟然还在搞这种日屁股的事!大好的男人,明明有把儿,却不繁衍,人类都被你们搞灭绝了。”
是啊,是啊,都是我的错,没我地球就要毁灭了,既然我这么重要,怎么不把我保护起来。钟泽人在屋檐下,嘴巴不得不闭牢,只能默默听着。
女人在听说钟泽是同性恋后,嫌弃的说:“你不会有病吧?”
“反正我朋友挺容易发烧的。”钟泽看向景辛。
女人小心翼翼的摸了下景辛的额头,吓得一下子跳开了,“是烫的,好恶心。”
虽然大家没有太多的医疗知识,但都知道发烧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一般都是疾病的征兆,就算是流感,在缺医少药的当下,也是很危险的。
女人立即对这俩基佬没了兴趣,扑向了薛逸,“你也凑合,跟我生孩子!”并开始付诸行动。
薛逸拼命挣扎,“别胡来——快住手!”
但女人铁了心,周围的人也都笑嘻嘻的起哄,无人上前阻拦。
突然,女人尖叫一声,动作停止了,“你怎么回事?你是太监?”震惊变成了嘲笑,捂着嘴笑个不停,“啊哈哈哈,你居然没下面,天啊,你被阉了吗?”
钟泽震惊,下意识的看向薛逸,但在眼神接触前,马上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看向一旁。
没想到薛逸态度也很坦然,“没错,天生的。”
女人啐了一口,“妈的,没一个中用的!”走回了人群。
这时,老太太才开口,“行了,别胡闹了,老二,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刀疤脸恭敬的说:“妈,没大事儿,这个太监,受人托付来找小文,他其实狗屁都不知道,至于那两个基佬就是瞎凑热闹的。”
老太太点点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处理?”
“那个太监,留下来干活,剩下那俩尽快卖了换钱,正好买点水泥把猪圈重新垒一垒。”
老太太眯起了眼睛,须臾冲着人群中一个瑟缩的、抱着孩子的女人说:“强强妈,你去看看认识不认识他们。”
强强妈看起来三十左右,有着和这群人格格不入的气质,虽然脸上带着恐惧,但是能够看出来她眼睛清澈,气质中自有一股别样的沉淀。
钟泽第一眼就感觉,这女人似乎受过良好的教育。
她走到了钟泽跟前,眼神悲悯的看了看他,又瞧瞧了剩下的景辛和薛逸,最后摇头,“他们我一个都不认识。”
“我就信你,量你也不敢说假话。行了,回去吧,别让孩子着凉了。”老太太发话了,强强妈才敢站回人群中。
老太太目光在钟泽等三个人身上扫了几个来回,最后宣布,“明天老二去联系老拐子他们,这三个都卖了。”
“都卖了?不留一个干活?”
“太监有什么力气?!卖了都卖了,卖得远远得。再说了,他是来救人的,你都敢留下,你是傻了吗?不怕他背后捅刀子吗?!”老太太骂道:“真是的,等我死了,你怎么当家?!”
“妈,别生气了,我扶您回去。”刀疤脸扶着老太太转身离开,朝瘦猴使了个眼色,“看好他们。”
很快,仓房内就剩下三个囚犯和一个看管了。
瘦猴也没闲着,干脆取来了磨刀石,干起了打磨工具的活计,既消磨了时间,也震慑了眼前的囚徒。
钟泽发现手铐和脚镣绝对是纯铁打造,质量一流,根本不是人类凭蛮力能打开的,但是他手头连个曲别针都没有,就别谈开锁了。
忽然间,他竟然看到薛逸偷偷拔掉了左手的小拇指,露出了一个螺丝刀头。
钟泽瞪大了眼睛,原来你的手指是个工具?厉害,厉害,不愧是机械师。
而钟泽也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他忽然跳了起来,“靠,这地上什么东西咬我?毒蜘蛛,还是毒蜈蚣啊?”说着,原地不停的跺脚,脚镣哗啦哗啦响。
瘦猴闻言也跳了起来,走进一步寻找,“哪儿呢?哪儿呢?”
钟泽朝前一扑,将手铐的锁链挂到了瘦猴脖子上,往回一勒,就将人拽到了自己跟前,双臂用力,没一会,瘦猴就被勒得不动了。
钟泽放开瘦猴,晃了晃两个胳膊,“我仅剩的这点力气都用在这个上了。”又瞅了眼景辛,“老天爷,你可得告诉我,你能自己走路了,我可背不动你了。”
而这时薛逸已经打开了自己的手铐脚镣,过来给钟泽开锁了,伴随着一声声咔哒的脆响,钟泽彻底解除了束缚。
而景辛的镣铐,自然也不在话下。
几分钟后,钟泽已经牵着景辛的手,鬼鬼祟祟的将仓库的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薛逸一只眼睛瞄了瞄外面的情况,“不知道有没有狗。”又担心的看了眼景辛,“你这朋友……”
“怎么了?”
“他不会是操作系统崩溃了的机器人吧?”
“当然不是。”钟泽很奇怪为什么薛逸会这么认为。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他很像……操作系统崩溃的感觉,虽然是人类,我这个比喻不恰当,你意会就行。”
“他没问题。就是崩溃了,也会重启的。”钟泽小声问景辛,“是吧?”
景辛仍旧没有回应,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前方,一双眼睛比夜色更浓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