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安眼睫低垂，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团在柔软的沙发里，面前是吵闹到有点聒噪的电视剧，桌上放着零食和水果。
身旁是正在处理事务的谢今泽。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半个多月了。
事实上，自从岁安那次落水回到云溪公馆，谢今泽就天天在家处理工作。
岁安本以为他工作不忙，但每次抬头或者睡觉醒来时都能看见对方在处理文件，只有在视频会议时会离开，但没过多久又坐回来继续工作。
刚开始岁安还尝试着继续走他的“骄纵人设”，比如把电视剧声音调大又调小，每隔一段时间就去骚扰谢今泽处理文件，并吩咐他为自己洗水果、买零食等等。
可谢今泽似乎不生气，把手上文件放下，眉眼温和问他：“是不是无聊了？”
措不及防听到这句话，岁安没反应过来，“？”
但下一秒他就把疑惑收起来，眼尾扬起命令道：“你吵到我看电视了，而且我好饿，想吃甜点，快给我拿。”
岁安心想自己这话这么没道理，对方肯定会嫌烦。
结果谢今泽起身，嗓音温润，“现在吃甜点不健康，我去给你做饭。”
岁安：“……”
不是，你刚开始那副冷淡、生疏的样子呢？
诸如此类，谢今泽太过顺从，以至于他没有一点“欺压”的快||感。
甚至，岁安有时反而会感觉到谢今泽对他堪称无孔不入的关注和注视。
这般想着，岁安抬头，又恰好撞上谢今泽看过来的视线。
谢今泽：“怎么了？”
岁安微愣，只觉得心里莫名涌现出一股微妙的、近乎悚然的情绪。
但那股情绪太过短暂，他没抓住，旁边的手机响了一声。
有人给他发消息。
［周蝶：出不出来玩？（玫瑰jpg.）］
［周蝶：最近都没怎么看见你，而且宋堂他跟着他老师做项目进了一家公司，正好去庆祝一下！］
被打断，岁安什么情绪都没了，他下巴搭在蜷缩起来的膝盖上，睫羽低垂。
宋堂那天的话的确让他脑袋宕机，这半个月来他也有些冷处理，对方发来的消息大多数已读不回。
不过任务还是要做的。
工作嘛，退休嘛。
［只想岁觉：好。你们在哪里？］
［周蝶：在黎大旁边的一家小饭馆，我给你发位置！］
［周蝶：【定位】］
就这么约定好了。
岁安点开定位看了看，想起什么，对旁边的谢今泽道，语气轻快。
“我等下要出去吃饭，就在黎大旁边的一家小饭馆里。”
谢今泽停下拿着钢笔的手，沉思了会，“我让薛熠送你。”
又问，“是和宋堂他们吗。”
岁安点头，“嗯”了声。
谢今泽倒也没再多说什么，继续工作了。
＊
岁安绷着脸，眉眼冷恹，“……这就是你说的‘只是简单的保护’？”
他看了眼旁边跟他打招呼的谢宸，还有一个陌生的女生。
见岁安面露抗拒，谢今泽温声安抚，“外面很危险。谢宸会医，谢玉学过拳，都可以保护你。”
他低头，黑曜石般的眼睛看着岁安，还想像之前那样：“我只是想让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岁安打断：“那我现在把手链取下。”
他现在很冷静，之前鬼使神差答应谢今泽带上那条银链就已经够了。
岁安可不想出去还带着两个人，这件事想想就很蠢。
“好吧。”
谢今泽神情自若地抬头，拄着手杖送岁安上车。
最后像之前很多次那样道：“注意安全。”
黑色似流光的车逐渐远去。
谢玉靠近谢宸，眼含好奇轻声问：“宸哥，这就是……？”
谢宸抬了抬眼镜，“别瞎打听。”
“切，不说就不说。”谢玉小声嘀咕，“不过他长得好漂亮，像我小时候的洋娃娃。”
一旁的谢今泽语气平淡，“走吧，去公司。”
_
另一边，岁安坐着车，薛熠开得很稳也很慢，到达时比约定时间稍稍迟了几分钟。
下车岁安便给他们发消息。
［只想岁觉：我到了。］
［周蝶：okok，我来接你！］
周蝶来得很快，没过多久就笑着出来找到门口的岁安，并把他领进饭馆。
从外面看，这间饭馆有些小，只挂有一块大大的棕色牌匾，上面镌刻着店名，简朴而单调。
跟着周蝶走进去，岁安却发现里面很宽敞，路过大厅时他甚至瞥见了一整面墙的照片。
周蝶很快领着岁安到一张方桌前，似乎很有格调，上面摆放着玫瑰花瓶。
但没见到宋堂。
周蝶边坐下边和他解释：“宋堂去买水了，等下就会过来。”
岁安便跟着入座，看周蝶拿起菜单点菜。
这家饭馆主打家常菜，生意很好，时不时就有人进门。
岁安打量周围，发现自己恰好坐在那整面照片墙的对面。
他很无聊，恰好位置合适，就仰头开始看起照片来。
照片很多，里面的人大多都笑着，背景是饭馆，大概是拍来做纪念来吸引顾客的。
有些照片边缘已经泛黄，足以见得其年岁久远。
“您想要拍一张吗？”
岁安转头，发现是一位看起来大约五十岁的阿姨，身上穿着工作服。
似乎是饭馆里的服务人员。
岁安摇头，“不用”两个字还没说出来，阿姨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的脸，问道：“那位先生没有陪着您一起来吗？”
闻此，岁安神色疑惑，“什么先生？”
阿姨“咦”了声，解释道：“上个月有位先生来这里拿照片，因为我们会拍两张，一份给顾客作纪念，一份留在店里，再加上很少有人会来找一张几年前的老照片，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也幸好你们拍的那张照片店里还保存着，我就给那位先生了。你们是朋友吧？是很真挚的感情呢。”
岁安敛眉，意识到那可能是谢今泽，心里那股隐隐约约的微妙感又涌现出来了。
阿姨没注意，只是感叹：“您看起来跟那张照片上没什么变化……”
之后的话岁安没心思再听，他把系统007喊出来，神情难得凝重，“这是怎么回事？”
光球也有些懵，试探开口：【额……难道是谢今泽他突然灵光一闪、想去拿照片？】
它实在不擅长分析情感之类的问题，赛博脑子想透了也只能憋出这么一句话。
岁安比系统007冷静得多，他想了想，“你翻翻‘任务记录’，有没有相似的照片？又是什么时候拍的？”
系统007很听话，一秒钟就找到了相关数据，【我找找……的确拍过，是在六年前、宿主你“死遁”前两个月时拍的。】
六年前。
很特殊的一个时间节点。
岁安蹙眉，心上蔓延出强烈的不安，迟疑问：“你确定谢今泽真的忘了……”
还没问完，一旁的周蝶突然笑着对前方道：“宋堂，快坐过来！”
被打断，岁安便压下思绪准备之后再问。
他抬头，却措不及防瞳孔骤缩。
——等等，半个月不见，“柔弱小白花”主角怎么长那么高了？？？
＊
周蝶招呼：“上菜啦，快吃快吃！”
宋堂把甜口味的菜推到岁安面前，眉眼微弯，似乎还是那么秀丽：“吃吗？”
岁安垂眸，慢吞吞拿起筷子，“…嗯。”
顿了顿，看了对面的人一眼，“你好像长高了。”
一旁的周蝶也应和道：“我作证，他真的长高了好多！”
宋堂便给他们倒水边笑着解释：“只是最近跑步运动了吧。”
的确，他今天穿了身黑色短袖，身形健康得多，裸露的手臂上也展露出锻炼的痕迹。
事实上，宋堂整个人远比之前都要明朗，眉间的若有似无的弱懦褪去，显出清亮、干净的眼睛。
……这算崩人设吗？
岁安哽住，低头安静吃菜，假装没发现这件事。
做任务好烦。
饭桌上，宋堂谈起他进的公司归谢家管理，虽不是谢氏主公司，但也是黎京科技行业的翘楚。
他也提到，还有个男生也一同进了那家公司。
周蝶笑闹着拉起宋堂和岁安，玻璃杯装满酒，“快快快，我们来干杯！”
宋堂眉眼含笑，岁安懒洋洋抬眸，三个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
岁安喝了点酒，漂亮的琥珀眼中沁出微微醉意，他眨眨眼，和周蝶、宋堂告别。
那辆黑车已经停在那，像只静静蛰伏的野兽。
“回来了？”
谢今泽看人，冷峻的轮廓在阴影中更显深邃。
他腿上放着电脑，看样子是又在处理工作。
岁安神色倦懒上车，“嗯。”
对方来并没有很惊讶，或者说早早就猜到了。
他靠着椅背，闭眼假寐。
见此，谢今泽便没出声打扰。
车内很安静，只有敲击键盘的声音。
虽然面上带着微醺醉意，岁安脑中却很清醒。
思绪翻涌，他想起最近和谢今泽相处时接二连三浮现的微妙不安，和刚刚阿姨口中那张六年前的照片。
“你确定谢今泽记忆没问题？他真忘了？”
光球出现，【数据后台一直在检测，没有任何问题。】
虽说如此，岁安心里缠绕的紧迫危机感依旧不散。
他沉思，又问光球，“这个小世界我们什么时候能结束离开？”
系统007机械音犹疑：【一般来说，最终剧情结束我们就能离开，但宿主你现在的情况很特殊，具体时间说不准……】
它接着补充：【这个小世界的最终剧情就是上次提过的剧情点，“宋堂被反派绑架”。】
嗯，头开始晕了。
岁安冷静想，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_
第二天，岁安中午醒来。
他下楼，却难得没见到谢今泽。
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岁安懒洋洋走进厨房，准备自己做午餐。
结果碰见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谢宸此时围着围裙，锅里煮着汤，香味飘出来。
看见岁安，他打招呼：“您好。”
原本在无聊切菜，谢玉听到声音立马抬头，笑道：“你好你好，我是谢玉！”
岁安默了会，礼貌回复：“你们好。”
谢宸便取下围裙，把饭菜端到桌上，解释道：“谢今泽这几天去公司，就安排我们在公馆照顾你。”
谢玉也应和：“这几天多多关照！”
这在岁安意料之外，不过他也没多想，安静坐下吃饭。
相处了半个多月，他也知道谢今泽在忙公司新项目。
总归不是什么大事。
晚上，岁安收到周蝶发给他的消息。
［周蝶：戳一戳jpg.］
［周蝶：发生什么了？怎么这么多人在骂谢家公司？］
［只想岁觉：什么？］
［周蝶：【链接】］
岁安疑惑，他点开链接，只见铺天盖地的新闻。
【谢氏集团新项目深陷抄袭风波，当事公司回应“请尊重创新”】
【惊！谢氏集团竟依次充好，严重侵犯消费者权益！】
【谢氏集团员工待遇极差，内部人员透露“一天工作十八个小时”】
……
岁安：“？”
哪来的营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