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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牢笼

    “提督大人在牢中不吃不喝, 身形憔悴,瞧着可怜极了。陛下,马上早朝了, 您当真要杀了提督大人嘛。”束才哭哭啼啼劝说。

    刘子骏面无表情地更衣。他不喜人近身伺候,穿衣吃饭向都是自己动手。

    此时,蒋晏觐见,言简意赅地说道:“刑部来报,郝瑾瑜晕过去了。”

    “莫不是又在装晕。”刘子骏语带讽刺,继而说道, “请太医。”

    蒋晏与束才长舒一口气。二人刚要从帝王寝宫退下, 又听刘子骏说道:“白幡不撤, 是诅咒朕早死吗?还有那座冰棺,砸碎。”

    语气中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是。”

    二人退下后,束才用手帕擦干眼角泪水:“陛下和大人之前感情多好, 大人死而复生,正是该好好相处,怎闹到这步田地。”

    “还不是郝瑾瑜胆大妄为,也不知他怎么想的。”蒋晏摸了摸下巴,颇觉得有趣。郝瑾瑜对他虽有知遇之恩,蒋晏对于这曾经玩弄权势的阉官并没有多少好感。

    尤其,郝瑾瑜实质上是陛下的养父, 哄骗孩子,违背伦理, 令蒋晏不齿。如今,竟然愿意舍弃所有权力, 假死离开,倒是令他生出几分钦佩。

    束才惊讶不已:“蒋大人的意思是, 提督大人乃是假死?”

    蒋晏翻了个白眼。陛下英明决断,洞若观火,怎么伺候的人这么愚笨。

    “不然呢?你还真以为提督能死而复生?提督假死,乃是欺君之罪。陛下为提督日夜伤心,食不知味,夜不能眠,结果是假死。可想而知,陛下多震怒。”蒋晏说着说着,语气越发轻快。

    他本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即便这是全天下最有权势之人的热闹。

    “可惜……不知昨夜陛下和提督发生了什么,惹得陛下如此动怒。”蒋晏语气有些惋惜。

    朝堂之上,国公孙佑常上奏了一份奏折,关于官员任职升迁。

    在刘子骏和太后孙家的联合绞杀之下,三皇子一派抄家的抄家,诛九族的诛九族,流放的流放。朝堂和各地的官员都迎来大清洗,如今早朝官员少了近乎三分之一。朝臣立于殿内,周遭都冷清了许多,冷风习习,止不住地微颤。中间派,无一不瑟瑟发抖。

    “陛下,朝中及各地职位空缺,影响正常的朝政运转,臣以为应尽快补充人才。”孙佑常道。

    刘子骏翻开奏折,随意看了两眼,撂下。

    “爱卿与朕不谋而合,宣旨吧。”

    太监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兵部尚书孙佑常禀性极佳,有治世之文,戡乱之武,善其护驾有功,堪当首辅之能。翰林院侍读蒋晏品性端良,文雅方正,观其言,查其行,为良才,擢升翰林院学士兼吏部左侍郎。翰林院学士赵铎仁……””

    孙佑常满脸的悦色逐渐阴沉。

    ————

    万寿宫内,侍女正跪坐在地上,为太后孙婉翊的指甲描绘精致的花纹。

    孙太后听见大哥的抱怨絮叨,不以为意:“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呢,小皇帝迫切想扶持自己的力量也很正常。辅政大权不已落入你之手,兵权又牢牢掌控于孙家,何必急于一时。”

    “妹妹,陛下年岁虽小,手段却非同一般。我听闻小皇帝对郝瑾瑜这个阉官感情颇深,郝瑾瑜假死的这些时日,皇上不吃不喝,日夜守护。按理说,他没有功夫安排好官位空缺,今日的安排却得当有序,好似早有预谋……”

    孙佑常叹道,“自古哪有痴情的皇帝,何况是个阉贼。可见,你我都被他骗了,对郝瑾瑜的痴情是假,让我们放松警惕为真,这才在朝堂上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孙婉翊吹了吹未干的指甲:“如今,新皇刚立,朝廷局势不稳,我们同他乃为同盟,需要协力维.稳,让他几分好处也无妨。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此时,宫人来报。四皇子刘子孺苦恼不已,不肯用午膳,想要太后去看看他。

    孙婉翊皱了皱眉,“四岁小儿就是麻烦,日日就知道哭闹不休。赏菊,你且送些玩意过去,好好哄一哄,就说哀家过会就去。”

    宫女赏菊听命离去。

    孙佑常道:“刘氏皇朝子嗣单薄,小皇帝断袖,小子又弱小多病……”

    “大哥。”孙婉翊不悦地打断,“子孺年岁小,你是长辈,应当积些口德。”

    大哥的心思,孙婉翊如何不知。想要取刘氏皇朝而代之,也不看看自己的能耐。更何况,孙婉翊心里门清,如果改刘为孙,她还能做刘家太后吗?

    被妹妹当面训斥,孙佑常心有不悦,面上不显,说道:“太后如此重视四皇子,也不可日日交由赏菊这个小丫头片子照顾,应当多上心些。”

    “好了好了。哀家知晓了。哀家还要去四皇子那,就不留哥哥用午膳了。”

    孙婉翊送客的意图明显,孙佑常陪笑的脸也渐渐落了,说道:“大哥走了,太后好好休息。”

    ————

    刑部死牢。

    “郝大人用的药太过霸道,身体亏空太多,如果不好好休养,怕是英年早逝的命。”

    虞蓬见郝瑾瑜一副毫不在意的灰败模样,身为太医首席,最看不得旁人糟践自己的身体,因此面色越发不善。

    “郝大人这副身子在阴暗潮湿的牢房呆不得,需每日用天山雪莲、长白山雪蛤养着,且去禀告陛下,请陛下定夺。”

    刑部尚书赵乘听此,立刻差人去问,不敢丝毫怠慢。

    “好好日子不过,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从鼠疫那次,虞蓬也算是小皇帝和郝瑾瑜感情的见证者,实在不明白,当初郝瑾瑜可以不顾生死照顾患疫病的陛下,如今又不顾生死地逃离。

    郝瑾瑜眼珠动了动,气若悬丝:“多谢太医。”

    作为连鱼都没有杀过的现代人,庆雾的死对郝瑾瑜的打击是致命的。他造成了庆雾的死亡,陷入自责的深渊,他不该成为郝瑾瑜,不该取代郝瑾瑜的人生。

    加上逃离皇宫的计划失败,郝瑾瑜不知活着有什么意义。他本已经死了,一抹孤魂,魂归虚无才是他最好的去处。

    虞蓬看出他毫无求生的意志,无奈叹气,提着药箱离去。

    “虞太医,虞太医……这这这……”赵乘见虞蓬要走,胆战心惊,唯恐郝瑾瑜一个不小心死在牢里。

    上次郝瑾瑜进大牢,被陆明远鞭打,陆明远因贪污被抄了家,听闻在流放路上,禁不住波折,死了。

    他是三皇子娘家女婿,又身居刑部高位,按理说,不死全族,也该在流放的路上。只因最近案件过多,没人敢担责任,他这个刑部尚书成了烫手山芋,才背锅干到现在。

    如果郝瑾瑜死了,毫无疑问,他必死无疑。

    “心存死志之人,是救不活的。”虞蓬摆手离开。

    牢狱里的对话一字不差地传进刘子骏耳中。

    “好一个心存之志。”

    刘子骏脑海里不断涌现两人相处的画面,他始终不相信这一切都是郝瑾瑜的与虚委蛇。

    “他哪里来的自信,想死便能死。”刘子骏咬牙切齿,“告诉虞蓬,无论用什么药材,都得给我吊住郝瑾瑜的命。否则,他会比郝瑾瑜先断气。”

    路锋低头应诺。他巴不得郝瑾瑜立刻死,却没有胆量忤逆皇帝半分。这些时日,锦衣卫抓了多少人,陛下又审问了多少人,其手段之狠辣,便连他都心寒。

    想必所有人,包括郝瑾瑜,都看错了陛下。

    新帝一声令下,郝瑾瑜的监牢焕然一新,昂贵的波斯地毯上好大一张软床,还有千金难买的无烟炭火,烘得暖如春日。茶几摆上清淡香甜的药膳,烛光摇曳着,甚至挂上了清雅的画做装饰。

    赵乘小声地询问束才:“束总管,陛下派您传话给郝大人,当真是那般说的?”

    “千真万确。”束才此时也有想死的心,“这话,陛下让我务必让郝大人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我着实不敢开口啊……”

    束才踌躇半天,鼓足了勇气,跪在半死不活的郝瑾瑜面前:“大人,陛下让我给您带句话,原原本本说给您听,您现在可能听清我说话?”

    郝瑾瑜微微点头。

    “郝瑾瑜,你的坟墓,朕已经选好了。”

    第42章 劫狱

    束才见郝瑾瑜不为所动, 忍不住抹了抹眼泪,絮絮叨叨劝说,“大人, 陛下说的都是气话,只要您对陛下服个软,陛下肯定会立刻释放您。”

    郝瑾瑜翻身背对他。

    唉……束才劝不住,哭哭啼啼离开了。

    两天后。刘子骏翻看着关于郝瑾瑜事无巨细的日报,连翻了几次身,吃了几口饭都明明白白记录。而即便如此详细, 纸张也不过寥寥熟语。总而言之, 郝瑾瑜全靠珍贵药物吊着, 几乎不吃不喝,全然没有求生的意志。

    刘子骏愤怒地拍桌。他对郝瑾瑜真心以待,却换来的是郝瑾瑜死也要逃离。开国帝王何曾受过这等屈辱。这两日, 两人相处的时光一遍遍在刘子骏脑海里重演,他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试图找出郝瑾瑜虚与委蛇的蛛丝马迹,却没有任何发现。郝瑾瑜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举动,在他看来,青涩又可爱, 全然出于真心。

    那郝瑾瑜为何非要离开他,甚至为此不惜选择死亡?

    刘子骏不明白, 也不想明白。他不仅要郝瑾瑜好好活着,而且一定要把他留在身边。他是大梁的帝王, 他想要一个人,那这个人必然地天生地属于他。

    ————

    郝瑾瑜半椅在床边, 像布满了灰尘的泥塑,眼前则摆满色香味俱全的药膳。

    御厨跪在他的面前,抖成了筛子,锦衣卫的刀就架在脖颈上。

    “大人,如果您不用膳,那定然是御厨的无能。陛下说,这御厨的性命留着也毫无用处,便与您陪葬。”锦衣卫说道。

    郝瑾瑜睫毛颤了颤,声音沙哑得如同干涸的河床,没有任何的声音:“我吃。”

    他行动缓慢地拿起碗筷,一筷子一筷子夹菜送入嘴里,就像生了锈的机器人,全凭指令行事。半个时辰后,药膳用得七七八八。御厨长舒一口气,刚被锦衣卫提溜出牢房,郝瑾瑜便呕吐不止,把吃的食物全都用吐了出来。

    事情到这种地步,身在寝宫的刘子骏终于有一丝慌张,竟有几分无计可施。

    “陛下,郝大人瞧着像是受了刺激,莫不是亲近暗卫的死亡导致的?”束才猛然想起,那日从寝宫拖出来的尸体。

    依据他多年看话本的经验,束才大胆猜测:“陛下,庆雾是自杀的。他为何当着郝大人的面自杀?有没有可能是想要自杀吸引大家的注意,让郝大人趁乱出宫。而郝大人心性善良,接受不了他人为自己而死,愧疚难以自拔。”

    “这不可能。且不说一个暗卫的死能吸引多少注意力,就郝瑾瑜文弱书生模样,一个人不可能逃出去……”

    刘子骏忽然想起一人,拍桌而起:“庆云!务必捉拿庆云。”

    他被郝瑾瑜气昏了头,竟然把郝瑾瑜的心腹庆云给忘了,这小子必然知晓内情。

    此时的庆云,正趁着夜色,潜入刑部大牢。庆云武功比不过庆雾,轻功却数一数二,原身留他在身边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轻功卓绝,方便传递消息。

    他躲过层层防卫,将牢房看守的人用迷药迷晕,取得钥匙,开了牢房。

    “主子,您醒醒,奴才带您离开。”庆云小声且焦急地呼唤着。他如厕的功夫,庆雾自杀了,主子被捕了,真真感觉天塌了。

    郝瑾瑜从半昏迷状态中,被强制唤醒。

    “庆云?”他的眼眸终于有了几分色彩,“你快走吧,我已是将死之人,不能拖累你。”

    “你和庆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庆云问道。

    “我不是郝瑾瑜,也不是你的主子……”郝瑾瑜把事情来龙去脉简明扼要地说明,“总之,我本不该活着。”

    “大人,我早已知晓您不是原来的郝瑾瑜了。但是,我更喜欢现在的您,您才是我誓死效忠的人。”

    庆云焦急地劝说,“庆雾,他的道是过去的郝瑾瑜,而我的道,是从您出现开始。您的出现才让我真正感受到了希望,感受到身为人的自由。我绝不允许您死。如果您认为,您的出现导致了庆雾的死亡,从而害了条性命,要以身偿命。那么,您一死,我会毫不犹豫地追随您而去。那么,您便是害了我的性命!”

    庆云坚定地握住郝瑾瑜的双手:“您要为死人而死,还是为活人而活?求您做个决断吧。”

    郝瑾瑜怔怔地看向庆云,感受到从他手心传来的坚定而温暖的力量。他是个懦弱的、犹疑的、自我怀疑的人,更是容易被吞噬的人。如果,有个人可以坚定地走向他,那么,他愿意从绝望的深渊里爬出来,握住这双手。

    “我……”郝瑾瑜顿了顿,道,“我们走吧。”去到远方,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郝瑾瑜的地方。

    庆云欣喜若狂,急忙背起郝瑾瑜,往牢狱外飞奔而去。他们刚出监牢,眼前灯火辉煌,火光照亮了整座天空。

    刘子骏身着绣五爪金龙的堇色衣袍,面容冷峻道:“庆云,放下郝瑾瑜。”

    郝瑾瑜被光晃了眼,刘子骏的面容逐渐聚焦。他望着威严冷酷的帝王,看不见半分从前模样。这几日昏昏沉沉的生死之间,刘子骏从小到大的成长回忆不断在他的脑海里闪回,最终落格在两人的青涩亲吻。

    但是,无论回忆怎么重复,郝瑾瑜发现他似乎从未认识过刘子骏。也许,现在的刘子骏才是最真实的他。懦弱胆怯的幼童,这半年与他相处时的青涩少年,都是伪装的假象,为了帝王之位。

    郝瑾瑜眼神中的防备,刺痛了刘子骏的眼。刘子骏语气冰冷:“郝瑾瑜,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离开了皇宫,你还能活吗?”

    郝瑾瑜道:“不要杀庆云。”

    听到郝瑾瑜丝毫不关心自己生死,一心只为庆云求情。刘子骏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嘲讽道:“将死之人,还能管他人死活?”

    “主人死,我也不苟活。”庆云颇有血性地回道。

    郝瑾瑜:“庆云活,我亦活。庆云死,我亦死。”

    刘子骏听此,后槽牙近乎咬碎,字从牙缝里一个个蹦出:“将二人押回监牢。”

    第43章 离宫

    郝瑾瑜重回牢狱, 他的心境已截然不同。庆雾的死对他造成极大的悲恸,加上无法逃离皇宫,他决绝地选择了死亡。然而生的念想一旦产生, 死亡的阴霾也会消散。

    在庆云的照料下,他的身体状况逐步好转。时间走过两个多月,春天如期而至,他甚至比穿过来时胖了十斤,削瘦的下颌线弧度变得圆润,天庭饱满, 气色白里透红, 状似弯月的眼眸内阴郁之气全无, 眼神明亮清澈,如盈盈秋水。整个人褪去惊艳绝伦的阴柔之美,展现出舒展的端庄大气, 给人以一种喜气洋洋的感觉,一瞧见便想要亲近。

    卸下一切精神包袱的郝瑾瑜,有一种昂扬向上、怡然自得的美。

    庆云瞧见这样的郝瑾瑜,又何尝不欣喜呢。

    “哥哥,虞太医说您不必再吃药了,气血饱满,健康得很。”

    两个月前, 盛怒之下的刘子骏将权倾一时的郝瑾瑜“送葬”,埋在城郊的一处公墓, 属于郝瑾瑜一切的权势烟消云散。现在的郝瑾于无名无官,不愿庆云喊他大人, 更不愿喊“主子”,两人结为异性兄弟。

    绘有郝瑾瑜日常的图画被送到刘子骏的面前。一声“哥哥”, 气得刘子骏差点撕碎画纸。刘子骏嫌弃暗卫每次汇报都是只言片语的消息,索性让他们把郝瑾瑜的日常画成连环画呈报给他。

    “应当将郝瑾瑜千刀万剐。”刘子骏一副要吃人的严肃模样。

    束才嗯嗯哈哈地敷衍应和着。这样的话听多了,束才早没了当初的紧张。陛下对外雷厉风行,对郝大人则是刀子嘴。天天喊杀,郝大人胖了十斤。

    “陛下息怒。郝大人在牢里蹲了整整一个冬季,再这么下去,会把人憋坏的。”束才道。

    刘子骏片刻犹豫,道:“朕有何理由宽恕背弃朕的人?”

    若换了上辈子,胆敢背叛他的人早被五马分尸。但是……郝瑾瑜并不算背叛他。郝瑾瑜把所有的势力全都赠与他,能安然登基,郝瑾瑜功不可没。他也不是那种背信弃义之人。

    束才了然地点点头:“陛下说得极是。”

    陛下之前把调子起得太高,抹不开脸面,下不来台。只要郝大人给个台阶,服个软,陛下就会释放郝大人。

    束才差人告知郝瑾瑜。

    庆云大喜过望:“哥哥,虽然这几个月陛下不露面,但送来的吃穿用度都是极名贵的。陛下心里有您,您说两句好话,我们先出了牢房。”

    郝瑾瑜略一思索,对来人说道:“劳烦您拿纸笔来,带封信给陛下。”

    ————

    “呈上来。”刘子骏表面镇定自若,右脚打起了摆子。

    当他展开信笺,上面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刘子骏回答得不屑一顾,唇角微微勾起,继续道,“就这点诚意,朕看还是在大牢关着吧。”

    束才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就装,死命装,全皇宫谁不知道陛下那点心思。半夜偷偷跑去看郝大人,半个月十几回。

    刘子骏特意换了身暗黑纹金线的长袍,金冠束发,面如冠玉,颇有少年天子的俊朗威严。作为草莽出身的开国皇帝,刘子骏可没什么审美。郝瑾瑜喜爱红色、黑色、蓝色,这三种颜色中,刘子骏最喜欢黑色,因此选了黑色的衣服。

    要说郝瑾瑜为何喜欢这三个颜色,还是这三种颜色的PPT模板多啊,好用不费心。

    不一会儿功夫,有人宣郝瑾瑜觐见。

    “草民郝瑾瑜叩见陛下。”说是“叩见”,郝瑾瑜只拱了拱手,眉眼舒展,十分放松。

    刘子骏按捺住砰砰直跳的心脏,细细打量起郝瑾瑜。夜里偷偷看望,听不到他的声音,也不看到他的眼睛。

    如今细看,觉得郝瑾瑜的眼神更耀眼了几分,让他越发挪不开眼。

    刘子骏微微颔首,盯着他,也不说话。

    郝瑾瑜抿了抿唇,道:“草民假死欺君,实在大错特错。”

    “错在何处?”刘子骏慢悠悠开口。

    “错在不该瞒着陛下,草民想要离开,应该当面告知陛下,希望陛下成全。”

    ……

    刘子骏气得站起身,忍无可忍,语素极快:“放屁!?我已经对之前的事不做计较,费心费力救活你。你现在好了,说这些屁话!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不喜欢皇宫,我想要离开。”郝瑾瑜直言道。

    面对刘子骏,之前郝瑾瑜还会担惊受怕,服小做低,现在的郝瑾瑜毫不在意了。人都算死过两回了,生死已经看开。

    换句话说,郝瑾瑜彻底摆烂。

    爱活活,不活死。

    刘子骏张了张嘴,有些难以齿耻地问道:“你对朕的感情当真是假的?”

    已经数不清第几次问这个问题,刘子骏纵使再没脸没皮,话说出口时,甚至多了几分羞辱感。

    “陛下,您还年轻。草民对您幼年时的关怀,您产生了依赖心理,错误地认为是爱。我走了,对你我都好。我获得了自由,而您没了我这个义父,会少很多伦理道德的谴责。”郝瑾瑜避开了刘子骏的问题,分析道。

    他对刘子骏确实有喜欢,但这喜欢终究是浅薄的,无法让他心甘情愿呆在皇宫,过尔虞我诈的生活。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根本没有……”刘子骏猛然闭了嘴。他根本不是原身,也没有原身的记忆,哪有什么恋父情结。如果以前有说些什么,纯粹是情趣罢了。

    这家伙分明在故意曲解他们的感情,拿伦理道德压他。

    竟然郝瑾瑜敢这么干,也甭管他没脸没皮了。

    “你说你我有违伦理,这难道不都是你做的吗?我落水后,以前的记忆便有些模糊。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掩盖自己的罪行了吧?要不是你曾对我禽兽不如,我何以对你如此执着?这一切,都是你的过错!”

    刘子骏神情悲痛哀怨,看向郝瑾瑜,仿佛在看诱拐良家妇女,吃干抹净不负责任的老渣男。

    这一控诉让郝瑾瑜有瞬间的慌乱。他细细地搜索脑海里的记忆,原身对刘子骏的管教颇为严格,对刘子骏也抱着利用的心态,甚至刻意塑造威严恐怖的形象,让刘子骏对其又怕又敬,以达到掌控的目的,根本没有做过任何暧昧出格的事情。

    刘子骏见郝瑾瑜一脸“我没有,你瞎说”的表情,冷笑道,“你想赖账?”

    他知晓郝瑾瑜是异界的灵魂,根本不是原身。但是,既然继承了原身的记忆和身体,有些账也该一并认下。

    要不是郝瑾瑜执意想要离开,刘子骏也不会出此下策。他想要得到的,无论方法多么卑鄙,都要得到。

    刘子骏不急不慢地从暗格里拿出厚厚的一本札记,交到郝瑾瑜手里,冷笑连连:“且看你做过的好事。”

    郝瑾瑜疑惑不解地翻看札记。这是……刘子骏的日记。上面记录着少年刘子骏的日常生活,今日皇帝召他查看功课,没有回答上来,很沮丧,明日郝瑾瑜训斥他,很害怕……渐渐地,画风开始不对。

    郝瑾瑜越看越不对劲,脸色骤变,面红耳赤。上面详细记述了“郝瑾瑜”和“刘子骏”的情事,文笔俱佳,花样摆出,比小黄文有过之无不及。

    “不对!不可能!你功课不过,我只拿戒尺打了你三下手心,打的根本不是屁.股。”郝瑾瑜一着急说出口,脸更红了,宛若夕阳的彩霞。

    刘子骏看见,心里痒痒的,挑着眉道:“有胆做,没胆认。事实就在眼前,你还把戒尺插.进我的……”

    郝瑾瑜急忙用手捂住了刘子骏的嘴,涨红着脸,低声道:“闭嘴!”

    刘子骏瞪大了一双俊朗的大眼,水波婉转看他,哀怨得很,让郝瑾瑜恨不得搓掉一身鸡皮疙瘩。

    他尴尬地放了手,脸连带着耳朵、脖子像蒸熟的螃蟹,红透了。

    郝瑾瑜忍着羞耻,又往后翻了翻,小声嘟囔,“这也不是这样的……这个也没有……这个根本没有发生!”

    这简直是郝瑾瑜和刘子骏的同人小黄文,还是大尺度各种play!

    不对……札记里面用的不是手,就是道具,还说郝瑾瑜没有秽根,因此情事格外“凶残”。可是,郝瑾瑜明明是假太监!

    刘子骏见郝瑾瑜一一否认,言辞不像有假,脸色逐渐深沉。难道……

    两人心有灵犀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眸中读懂了相同的意思——这些情事都是刘子骏的意想。

    郝瑾瑜眼神一亮,刘子骏即便失忆,也不该一点也不记得啊,尤其是看到这些情事,难道没有丁点怀疑?除非,除非刘子骏同他一样,也是穿越而来,而且根本没有原身记忆。

    他怎么没想到呢?他能穿越,旁人不也能穿越?怪不得,刘子骏的性格变化这么大,郝瑾瑜之前一直以为是刘子骏善于伪装,其实胸腑极深。如今看札记内容,确如记忆一般胆小懦弱,甚至因为长期受郝瑾瑜的教导,加之环境的压抑,产生了对郝瑾瑜不可宣之出口的扭曲的情.欲……

    所以,真正的刘子骏大概率与真正的郝瑾瑜一样,都死于溺水。

    郝瑾瑜掀起莫大的期望,兴奋地问道:“奇变偶不变?”

    刘子骏:……

    “天王盖地虎?”

    刘子骏:……

    “宫廷玉液酒?”

    “爱你孤身走暗巷?

    “高考多少分?”

    “你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每个汉字他都能听懂,但组在一起,刘子骏压根一点也不明白。

    郝瑾瑜眼里的光灭了,这家伙不是穿越的?

    郝瑾瑜摇摇头,叹气道:“你看我可以随便地胡说八道,显然,刘子骏在札记里也可以胡说八道。”

    他拍了拍札记,道:“这些都是假的。陛下,也是假……”

    算了,刘子骏不是他的时代的人,他是不是真正的刘子骏与他何干呢。

    他顿了顿,“陛下,莫用些虚假的东西诓骗我。”

    刘子骏慌了身,郝瑾瑜的欲言又止什么意思?他难道也发现自己不是原身?

    如果没有和原身的关系,那岂不是更没有理由留下他?

    该死!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我刘家子孙后代都成了什么样子!写这么些东西竟然仅仅是意想?好没胆量!

    “陛下,除非我死,否则你留不住我。”郝瑾瑜把札记还给刘子骏,坚定道。

    “你……”

    刘子骏又气又恼,他看了眼札记,又见郝瑾瑜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终于无可奈何。

    “朕也不是死缠烂打之人,既然你想走,便走吧。”

    “谢陛下。”郝瑾瑜拱了拱手,潇洒转身。

    “不复相见!”背后传来刘子骏咬牙切齿的声音。

    郝瑾瑜没有停下脚步,背影逐渐消失在刘子骏的视线里。

    第44章 弟弟

    “束总管, 陛下紧急召见我,可出了什么急事?”蒋晏跟在步履匆忙的束才身后,询问道。

    “陛下, 心情不好,大人可要小心回答。”

    束才见四下无人,小心附耳说道,“郝大人跑了!郝大人铁了心要离开皇宫,可把陛下气得够呛。陛下拗不过郝大人,一气之下放郝大人走了。现在陛下的心情, 简直雷声轰轰, 暴雨倾盆啊, 话本里的苦情男主也没他难受……”

    “可又说了很多狠话?”蒋晏皱眉问道。陛下脾气日常算好,牛起来便会不管不顾。他这个混不吝,在陛下面前都要自愧不如。

    束才重重点头。

    陛下气头上来, 什么狠话都能说出口,到头来还不是自己拉不下脸去求郝大人,难受得还是自己。

    郝大人是个好脾气,陛下若能软着态度哄两句,没准能有回转的余地,何必弄到这等地步。

    “蒋晏,春闱准备得如何?”刘子骏脸色阴沉得可怕。

    蒋晏收起吊儿郎当的姿态, 规规矩矩行礼,老实回答:“启禀陛下, 各地考生已陆续抵达京城,破旧的考院也已修整完毕……”

    “重点关注的人呢?”刘子骏问道。

    “已全部派人盯守。”蒋晏道。

    刘子骏手指轻叩桌面, 道:“朕开恩科,务必要办得漂亮。为了防止出现意外, 有人刻意捣乱,京城要加强守卫,凡没有过所证明者,一律不得放行。”

    “臣遵旨。”蒋晏见刘子骏眉头紧皱,八卦之心如熊熊火焰,但碍于帝王的尊严,只好硬生生咽回喉咙。

    郝瑾瑜已经离宫,陛下紧急召见他,就为了还有月余时间的科举?陛下,当真坐得稳当。

    ———

    郝瑾瑜与庆云二人出了皇宫,回到提督府前,发现这里早被查封,门可罗雀。他们偷摸从狗洞爬进去,里面荒草杂生,自己的名贵画作、名贵家具以及各种昂贵收藏被抄得干干净净,空空如也。

    “刘子骏这心,也够狠的。”郝瑾瑜感叹道。

    “多亏哥哥深谋远虑,提前藏了银两。”

    两人对视一线,偷偷摸摸前往京城最大的柜房,取出来三千多两银票。

    郝瑾瑜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心想,咱高低是个小富豪,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咯。游览大好河山,遍尝美食,再邂逅一些有趣的人……真是迫不及待啊。

    此时,天色正午,两人前往酒楼用午饭。各色美食,不看价格,想点就点。

    “辣子鸡丁,麻辣兔头,辣椒炒肉……”郝瑾瑜报着菜名,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在狱中,吃的山珍海味好吃是好吃,可是味道寡淡,吃了两个多月,真有点受不住了。

    “哥,您悠着点,您的胃脘痛可经不起这么吃。”庆云担忧道。

    “没事,虞蓬都给我看好了,现在可以吃下一箩筐辣椒。”郝瑾瑜摆摆手。

    重获自由之后,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什么?是放纵!今个天皇老子来了,爷也要敞开了吃。

    不一会儿,小二去而复返,笑吟吟道:“不好意思,您点的这几道菜都没有了。”

    “这才晌午……就已经卖完了嘛?”现实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对不住二位,大厨昨日忘了备辣椒和麻椒,如今麻和辣的菜色都做不了。不如给您换成母鸡汤、银耳排骨如何?为了表示歉意,本小店还额外赠送您两碟桂花香糕点……”

    听起来索然无味,但是看在爱吃的桂花糕面子上,郝瑾瑜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郝瑾瑜二人用过午餐,前往京城城郊的公墓。郝瑾瑜的衣冠冢就埋在那里,隔壁是庆雾的墓。

    这一点,郝瑾瑜十分感谢刘子骏。在他陷入绝望的情绪中时,刘子骏能安葬好庆雾,并且把二人葬在一处。

    郝瑾瑜摆好酒菜蔬果,又将青云剑埋入墓碑前,三鞠躬拜祭过,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只愿他们下一世能平平安安,荣华富贵。

    “哥哥,有什么打算?”庆云问道。

    “烟花三月下扬州,我们去苏杭赏花赏湖吃美食。”郝瑾瑜笑吟吟道。

    两人一起畅想着往后的美好生活,有说有笑回到京城,却见京城城门守备森严,来往人员皆要出示过所,方能进入。

    两人面面相觑,道:“差爷,我们去城郊山上祭拜,没有带过所,能否放我们回去。”

    差爷:“让人给你们家人捎信,把户籍凭证或过所带来,便放你们回京。”

    这……他们都是皇宫内的太监,哪有什么户籍凭证?过所更是从来也没办理过。

    “没有?!尔等不明肖小,还不速速离去!”差爷横眉冷对,呵斥驱赶。

    眼看天色昏暗,若不进城,只能在野外将就一晚,等到明日直接雇佣马车离京。但春夜寒凉,郝瑾瑜又大病初愈,实在不宜在野外过夜。

    就在两人踌躇难定之际,一队人马在城门前停下。车上下来一人,正是工部侍郎柳闵。

    他不确定地看了又看,最终惊呼道:“郝大人——您不是……”

    他见郝瑾瑜回头看他,赶忙快步走到面前,附耳低声道,“大人,您还活着?”

    郝瑾瑜小声回应道:“圣上隆恩,准我假死脱身,以后天空海阔,哪里都可以去。”

    “想不到大人如此豁达,在下佩服。”能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中潇洒抽人,这种洒脱,柳闵钦佩万分。

    “大人,如若不嫌弃,可否到我家中一叙?”

    “却之不恭。”郝瑾瑜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

    “原来是侍郎大人的朋友,卑职多有得罪。”差爷立刻前倨后恭,为他们让道。

    上了马车,郝瑾瑜拱了拱手:“我生了重病,休养两个多月才好利索,竟不知柳兄已升任侍郎,恭喜恭喜。”

    柳闵笑道:“还得多亏郝大人。若不是与大人交好,陛下也看不到我这小小的六品官。”

    “哪里哪里,我已经不是大人了。柳兄称呼我名字即可。”郝瑾瑜道。

    “大人与我有知遇之恩,怎好……”柳闵见郝瑾面露尴尬之色,想了想,笑道,“既然如此,大人比我虚长几岁,您喊我一声柳弟,我称您一声郝兄。”

    “如此甚好!”

    两人双手交握,相谈甚欢的画面被如实绘制,展现在刘子骏的案前,气得他脸色铁青。

    一个弟弟不够,又来一个弟弟。他到底要认多少好弟弟!

    “你干甚吃的?竟然把郝瑾瑜拒在城外!”刘子骏怒斥锦衣卫都督路锋。

    路锋眼神闪过一抹暗色,苦涩地咽下这个哑巴亏。城卫防守本就不归他锦衣卫管,谁能想到会阻挠到郝瑾瑜进城。他们本想偷偷解围,却不料柳闵先行一步。

    皇上如此这般严控城门进出,说得好听为了春闱考生的安全,实则还不是为了拦住郝瑾瑜,不让他离开。

    之前郝瑾瑜处处压他一头,行事又冷酷残忍,唯利是图。他知道郝瑾瑜所有的卑鄙无耻行径,他根本不相信此人能仿佛换了一个似的,无欲无求。

    这一定是拿捏陛下的欲擒故纵的手段。

    在刘子骏耳提面命后,路锋离开皇宫,按照指示来到柳闵的府邸,询问暗中保护郝瑾瑜的暗卫。

    “情况如何?”路锋冷着脸问道。

    “郝大人与柳闵小酌几杯后,已然入睡。”暗卫有些担忧道,“陛下对郝大人的安危看得极重,连吃辣都不准,让小二换了食谱。如今,郝大人饮了酒,不知道会不会胃痛……”

    暗卫从郝瑾瑜入狱后,便开始保护。这一日日跟下来,对郝瑾瑜产生了感情,真情实感担心郝瑾瑜的安危。

    “又不是瓷娃娃,无碍!”路锋心里憋着气,低声对暗卫附耳几句。

    “这……这不好吧。”暗卫犹疑道。“陛下知道了……”

    “有何不可?陛下想要郝瑾瑜留下,却凡事顺着对方,这如何留得住人?我这是在帮陛下!”路锋面色冷凝,寒气逼人,“你敢不听长官的命令?”

    暗卫不敢反驳,低声应是。

    ———

    翌日清晨,一声尖锐的爆鸣响彻天空。

    柳闵和庆云听到动静,迅速赶过来,只见郝瑾瑜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哥哥!”

    “郝兄!”

    二人异口同声。

    “完了,全完了。”郝瑾瑜一脸生无可恋的死相,“我的银票不见了!下半生的依靠全没了。”

    庆云二人听此也是大吃一惊,他们翻遍了府内郝瑾瑜所有去过的地方,也没找到银票。

    郝瑾瑜丢了魂一般,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抽噎道:“云啊,你说我现在跪在刘子骏面前求原谅,他还会给我机会不?”

    庆云还是第一次见郝瑾瑜哭成这个熊样,果然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郝瑾瑜说是这样说,回皇宫肯定是不能的。他们沿着昨日的路线,重新找了一遍。待要出城,护军十分严格,没有过所一律不得离京,即便柳闵搬出自己工部侍郎的身份,也不对郝瑾瑜两人放行。

    “天要亡我!”郝瑾瑜长叹一声。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人活着,钱没了。

    第45章 银票

    刘子骏得到消息, 半是幸灾乐祸,半是担忧。这家伙,银子都能丢。即便跪在他面前, 他可不会轻易原谅他。

    锦衣卫负责监视百官,百官的情况,他是知晓的。柳闵为官清廉,贫寒出身,父母早亡,多年积蓄买下京城一角的二进院子, 有三间院子, 一个厨房, 一个杂货房。平日里自己打扫就行,也没其他人。

    郝瑾瑜在那吃的不好,睡的也不舒服, 刘子骏越想越担忧。

    然而,刘子骏显然多虑了。

    柳闵邀请郝瑾瑜二人住在自己家中,郝瑾瑜不好意思白吃白住,便主动包揽了清扫和一日三餐。

    郝瑾瑜孤儿出身,洗衣做饭不在话下。尤其厨艺,简简单单的白米粥烧得恰到好处,米粒莹白, 软糯清香。用芝麻和花生碎炒出来的芝麻盐,香得人流口水, 特别配白米粥,还用剩茶做成茶叶蛋, 卖相和口感极好。

    “郝兄竟然能把早餐做的如此好吃,不输京城最有名的早点铺子。”柳闵手里剥着茶蛋, 嘴上不忘夸奖。

    “哥哥厉害!”庆云竖起大拇指。

    郝瑾瑜听此,灵光一动:“两位觉得我开个早餐铺,怎么样?”

    “不行!绝对不行!”

    刘子骏接收到此消息,对着空气无能狂怒。他还未体验过郝瑾瑜为他“洗手做羹汤”呢!

    郝瑾瑜这家伙还想着做早点,给其他人吃!再者,卖早点赚的是辛苦钱,子时便要起床操持,睡眠得不到保证,郝瑾瑜刚养好的身子再劳累坏了……

    刘子骏背手,烦躁地来回踱步。

    本是来汇报工作,遇到暗卫呈报郝瑾瑜消息,不得不中断汇报,一等再等的蒋晏,此时犹如空气一般,毫无存在感。

    他见刘子骏寝食难安,偏偏又嘴硬假装不在意的模样,偷偷翻了个白眼。

    “好想杀了柳闵和庆云……”刘子骏半响后,发出感慨。

    “陛下三思,郝大人会恨死您的。”蒋晏出声劝阻。吃醋吃到要杀人的份上,陛下实乃大梁历代皇帝的头一位。

    刘子骏白他一眼:“用你说?朕难道不清楚?郝瑾瑜性子最是执拗,此事情除非能瞒他一辈子,毫无破绽,否则被他知晓,定然是不可能原谅我。朕从不做赔本的买卖。”

    蒋晏无语。陛下还真谋划过如何杀死柳闵他们……

    陛下说是明君吧,形式作风着实有些狠辣,杀人灭族眼都不眨,道德底线也低得吓人,还常常忍不住口出脏话,实在算不得士大夫心中的明君形象。

    说是暴君,又减轻了徭役赋税,捉拿了贪官,整顿了朝堂……还真是难以评说。

    此时,有太监前来禀告,太后的侄女孙玉柔煮了参汤,希望陛下多保重龙体。太后将孙玉柔接到皇宫已有一月有余,结果一次皇帝都没碰到过,实在没有办法,顾不得女儿家的矜持,主动寻理由来见皇上。

    刘子骏烦躁地皱眉:“朕喜欢男人,还不够明显吗?”

    “郝大人假死,陛下为此不吃不喝,亲自守灵,甚至亲手刻了碑文,想必宫内无人不知晓。”蒋晏淡然地回道。

    当时,陛下亲自雕刻“爱妻郝瑾瑜之墓 ”碑文,也不背着人,闹得朝堂上下沸沸扬扬,皆得知陛下和太监的不伦之情。那时陛下发大疯,清理很多官员,诛族、抄家、流放……人人自危,不敢触皇上的霉头。加上,郝瑾瑜毕竟已经“死”了,还是为救陛下“死”的,死人已矣,即便清正廉洁的官员也睁只眼闭只眼,全随陛下心意。

    得知郝瑾瑜活着,陛下又高高兴兴亲自砸碎了墓碑。说墓碑留着触霉头,给砸得稀碎。

    蒋晏猜测,陛下仍然选择坐实郝瑾的“死亡”,并且放任其离开皇宫,也是为了郝瑾瑜的安全着想。无论是孙家,还是保皇派,都容不得皇上爱着一个太监。不仅仅事关皇帝名声,更是因为这个太监曾经权倾朝野,一手遮天,可以轻易左右整个大梁朝的历史走向。

    刘子骏:“朕不见,朕睡了。”

    “陛下,太阳西晒,阳光张扬热烈得很,此番说辞怕是太过敷衍了。孙姑娘是太后的亲侄女,陛下刚登基不久,根基不稳固,孙家又手握兵权,陛下给太后面子,见一面又何妨呢。”蒋晏劝说道。

    “朕喜欢男人。”刘子骏看向蒋晏,眼神里流露出不耐烦的锐利,“想办法把这个意思传达给太后。”

    蒋晏:“微臣明白。”

    这是……让太后换个人选?女人还可以说成联姻,换成男人,对于孙家这种百年世家来说,着实有些谄媚,伤害世家颜面了。想必要挣扎好些日子,陛下这段时间就可以免受打扰。

    刘子骏终于说起正事:“前两日,钦天监对朕说,今年春末,京城将大雨绵绵,恐有灾涝。召集工部、户部、兵部、吏部用来探讨,一同商议疏通河道、加固堤坝、百姓房舍批款修建等等事宜。”

    ————

    柳闵和庆云都不同意他做早点,怕累着他,郝瑾瑜感动归感动,但总呆在柳家,也不是办法。

    他一边熟练地把面团揉成馒头状,一边思忖着谋生的办法。

    “哥,水开了。”庆云喊道。

    郝瑾瑜把面团一一放上笼屉,开始蒸馒头:“天快黑了 ,柳闵还没回来?”

    正当郝瑾瑜担忧之际,门外有人送来柳闵的消息。

    皇上召群臣商议正事,要他们连夜拿出可行的方案,并为他们准备房间休息,柳大人差人过来送消息,今夜就不回来了。

    知晓此事,郝瑾瑜不禁感慨。刘子骏这皇帝做的好得心应手,还搁皇宫整起头脑风暴呢。

    真是可怕的甲方爸爸。

    这几日静下心,郝瑾瑜逐渐理清楚一件事情——如今的刘子骏确实不是原来的刘子骏。

    至于这个灵魂来自何处,年岁几何,郝瑾瑜无从得知。但从日常相处来看,此刘子骏精于阴谋算计,面对大场面也丝毫不漏胆怯之色,且在没有原身记忆下能够十分适应皇宫生活,上一世该是生活在古代的非富即贵的人物,没准可能还是帝王呢。

    细细想来,刘子骏从头到尾都和原身没有交集,他爱的人就是我。

    得出这样的结论,郝瑾瑜是欣喜的。但这欣喜如无根之水,流淌着流淌着,就消散了。

    皇权,刘子骏甘之如饴。历史上多少帝王能独钟情一人?根本不可能。他和刘子骏不是一路人。

    往事种种如云烟,从此不再有交集,也不必挂怀在心。

    郝瑾瑜将这些糟心事抛之脑后,认认真真地蒸馒头。馒头白白嫩嫩,每一个都显示出创造者的简单快乐。

    午夜,万籁俱寂。偏居一隅的柳宅,人影绰绰,又悄无声息。

    刘子骏轻轻打开房门,来到郝瑾瑜床前。他借着倾洒的月光,用眼睛仔细描摹郝瑾瑜的五官,烦躁的心绪逐渐变得安定温暖。

    对郝瑾瑜,他生气吗?自然气得想杀人。但是,郝瑾瑜还活着,那些气愤、伤心、无奈也变得无足轻重了。没什么比人活着更重要,哪怕郝瑾瑜不爱他。

    刘子骏眼神温柔,有些撒气地捏了捏郝瑾瑜的脸颊。

    温暖而又柔软的触感,是他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刘子骏满怀骄傲,可不能瘦下去啊……作为曾经的乞丐,在刘子骏眼里,削瘦的体格代表着贫穷、饥饿、毫无反抗之力,现在白白嫩嫩的、精神百倍的郝瑾瑜就是他最喜爱的模样。

    翌日,郝瑾瑜起床,发现一只鞋不见了。他趴下来,望向床底寻找,发现丢失的鞋子同时,还发现了一匝银票!

    这难道是他丢的银票?可是,床底之前他翻找了呀。

    肯定是那种“怎么找都找不到,不找的话,东西一下就会出现”的定律,丢失的物品去了平行宇宙旅游回来。

    郝瑾瑜高兴的地胡思乱想,伸直胳膊,堪堪够到银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银票拿出来。

    他双手发抖,数起银票,总共三千一百两。

    奇怪,他的全部家当是三千一百两五十个铜板,全丢了。这钱怎么差五十个铜板?难道散落在床底?

    秉承着不浪费任何一个铜板的精神,郝瑾瑜拿着扫帚,费劲巴拉把床底扫了个干净,愣是没发现剩下的五十个铜板。

    郝瑾瑜的观察力一向敏锐,他越翻看银票,越发肯定这不是自己的银票。银票的开户钱庄和他的并不是一家,前者是汇达钱庄,他的是汇通钱庄。对于自己的银票,他可是认认真真看过的,不可能记错。

    难道……

    是柳闵?柳闵不忍心看到自己身无分文,故意把自己的银票伪装成他丢失的银票,免费送给他。

    柳闵这家伙……不会是个贪官吧。

    郝瑾瑜不着调地想着,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还以为柳闵这小子穷得早餐只能喝白粥呢。

    忽然,外面传来庆云大呼小叫的声音。

    “哥——快来啊!咱们招贼了!昨天蒸的一笼大馒头全不见了!”

    第46章 糯米

    直到翌日晌午, 柳闵才神色疲惫地回到住处。

    对于多出来的银票,柳闵哭笑不得:“郝兄觉得我有这个能力贪墨三千多两吗”

    “没有。”郝瑾瑜眨眨眼,笑道, “开个玩笑。”

    “三千两不会为了买一笼馒头吧。那咱不是遭贼了,咱是遇见财神爷了。”庆云笑吟吟道,“反正这银票是在床底发现的,即便按大梁律法,银票也属于我们。感谢财神爷,正好我们不用费力挣银子了……”

    “我自有办法将财神爷找出来。”

    排除柳闵, 郝瑾瑜心中有了思量, 把银票揣进怀里放好。

    “今年的春末夏初恐有百年难得一遇的洪灾。水库兴修、河道疏浚、还有屋舍加固等等工作, 都需要工部参与。我估计有得忙,三天两头不回家也是有可能的。大家不必等我吃饭了。”

    柳闵形色匆匆,没来得及吃午饭, 便又离开。

    国家大事为重,郝瑾瑜也不好劝些什么。早上蒸了糕点,郝瑾瑜让柳闵带着吃,垫垫肚子。

    他吃过午饭,在庭院里的枣树的阴影下,睡在躺椅上,吹着和煦的春风, 美美睡了个午觉。叮嘱庆云在家收拾院子,自己出门去买晚饭的食材。

    在市集溜达了两圈, 买好所需要的食材。溜达溜达着,走进偏僻的小巷, 忽然间晕倒在地,菜篮里的茄子滚落一地。

    躲在暗处的两名暗卫见此, 都一机灵。其中一人急不可耐站起身:“郝大人怎么突然晕倒了?难道有什么隐疾?”

    “卫五,你别冲动。我们在观察一会,看大人能否醒来”卫六劝阻道。

    卫五只好再次隐在暗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郝瑾瑜始终一动不动。

    “郝大人如果出了意外,咱俩都活不了。”卫五着急起来。郝瑾瑜在新帝心中什么份量,全朝堂无人不知晓啊。

    卫六思忖片刻,“我去找个大夫过来。”

    “这附近哪里有医馆?郝大人都晕了,我们瞧瞧把大人送到医馆,醒来之前离开,他不会知晓我们。”

    卫五说完,直接冲了过去。

    卫午见郝瑾瑜一动不动,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鼻息。就在这时,郝瑾瑜眼里睁开眼,促狭地笑道:“谢谢哈。”

    卫五被吓得打了个激灵,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反应极快:“我只是路过,看你晕倒,想扶你起来。”

    郝瑾瑜狡黠地问道:“暗卫十七组,我怎么没见过你路锋新招的叫什么名字”

    “我……不是。”卫五道。

    这一秒的犹豫,打消了郝瑾瑜最后一丝怀疑。年轻到底是年轻,略微一诈就诈出来了。

    “让路锋告诉皇上,我要见他。”郝瑾瑜直言不讳道。

    “我没有,我不是……”

    卫五还要狡辩,见郝瑾瑜眼神笃定,似笑非笑看他,最终放弃挣扎:“好的,郝大人。”

    郝瑾瑜起身,拍拍手,从怀里拿出油纸包好的糕点,塞到卫五的手中:“糯米糍粑,我自己做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保护我……"

    “不要不好意思,拿着,很好吃。”

    "谢……谢谢。”

    卫五双手不知所措,笨拙地接过两包糕点,嗖地一下,飞没了影。

    郝瑾瑜向远去的身影挥了挥手,弯腰去捡掉落的茄子。

    “我死定了。”卫五怀里抱着糯米糍粑,哭丧着脸说道。

    “郝大人不愧曾执掌暗卫,你我都被他给骗了。”看着人畜无害,实则心思敏捷。卫六打开油纸包,拿了一块糯米糍粑放入嘴中,吃得津津有味。

    “你还有闲工夫吃?被手无寸铁的保护对象发现,简直丢尽了暗卫的脸面。路大人会杀了们吧……

    卫五话还没说完,就被卫六塞了一口糯米糍,顿时眼睛闪闪发光,言语含糊:“好次。”

    “身为暗卫,死是注定的,或早或晚而已,兄弟会陪着你一起。”卫六拍拍他的肩膀。

    卫五瘪瘪嘴,感动的情绪还在心中酝酿,却发现卫六一口一个糍耙,吃起来不带停。

    “你吃太多了!咱们一人一个。”酝酿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你一个我一个地数起了糍耙。

    ———

    路锋听到卫五的汇报,怒骂道:“废物。”

    郝瑾瑜统领过暗卫,人员基本全认识。为了防止徇私,特意提拔了这两只菜鸟。虽然没经验,武功却是极高的,没想到不出半个月就被发现了。

    “大人……郝大人,托我给您送的糕点,郝大人亲手做的。”卫六战战兢兢地双手奉上糕点。

    他想毒死我?这是路锋的第一反应。转念一想,郝瑾现在无权无势,依他缜密的心思,不会如此光明正大地坑害他。

    路锋边想边拆开了油纸包,白嫩软糯的糍粑出现在他眼前。

    难道是借用糍耙的软糯来嘲笑我?说我软弱?!

    路锋生气地想着,捻了一块糍耙放入口中,软糯的米香夹杂着红豆沙的绵密清香,味道确实极好。

    这阉官何时有这等高超的厨艺了?

    不对!这狗阉官根本不会下厨!别说精致的糕点,烧个白粥都不会。作为曾经的下属,路锋清楚记得狗阉官十指不沾阳春水,十分讨厌厨房的油烟味。

    从入狱算起,差不多三个月。郝瑾瑜的一举一动都被绘制成图画,呈报上去,作为暗卫首领,他自然也一一看过。

    如今回想起来,这人的性格反差太大了!

    再者,哪有死了十五日还能复活的人?除非借尸还魂。虽然匪夷所思,却能极好地解释缘由。

    郝瑾瑜让卫五给他送来糕点,并且强调是“亲手”做的,所以这是故意透漏自己并非真正的郝瑾瑜……

    路锋越想越觉得可能,他掰开糯米糍,红豆沙糖心流淌着……

    明白了,这是暗示他郝瑾瑜已经换了芯。表面是糍粑,其实芯里是红豆沙。

    可是,为何要向他表明身份?不怕他向皇帝告发,烧死郝瑾瑜这个异端。

    路锋百思不得其解,决定亲自去会一会“崭新”的郝瑾瑜。

    路锋到的时候,正好赶上饭点。对于他的突然出现,郝瑾瑜微楞了下,随后笑着招呼他一起吃饭:“地三鲜、小鸡炖蘑菇、白菜猪肉炖粉条,还有热腾腾的烀饼子,浸了鸡汤,味道好极了,一起坐下来吃。”

    路锋瞧着热情洋溢的郝瑾瑜,知晓他极有可能不是之前的狗阉官,不知为何升起了一丝怜悯之情趣。灵魂重生到残缺之人身上,多少有点可怜。

    这般想着,黑脸也摆不下去了。此时,郝瑾瑜还帮他摆好了碗筷,斟了一碗糯米酒酿。

    “我亲手酿的酒,尝尝。”

    二人共事多年,郝瑾瑜多少知晓路锋的为人爱好。此人睚眦必报,心眼极小,对什么好像都看不上,唯独有点嗜酒的爱好。

    米酒的香味扑鼻而来,路锋鼻子动了动,乖乖坐下。

    饭桌上说话,消解了严肃和尴尬。郝瑾瑜边吃着饼子,边问道:“皇帝不想见我?”

    路锋放下酒碗,问道:“我还未与皇上禀告。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啊?此话怎讲?”郝瑾瑜一头雾水,夹了块鸡腿给路锋。

    鸡腿酱色很足,泛着油光。路锋抿了抿唇,看了一眼旁边埋头苦吃,头也不抬的庆云。

    “庆云,我结拜兄弟,自己人。有话直说。”郝瑾瑜说道。

    这氛围十分古怪,好像自己和他一路的。路锋愤愤咬了口鸡腿,别说,真香!

    既然郝瑾瑜自己不在意,他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再说,庆云近身伺候那么多年,不可能发现不了异常。

    “我把暗卫都支远了。你实话实说,除了你、我、他,没人知晓。”路锋分别指了指郝瑾瑜,他自己,还有庆云。

    “啊?你在和我打什么哑迷?”郝瑾一头雾水。

    “明明是你在同我打哑迷!”路锋磨了磨牙。

    看在酒的份上,路锋继续道:“你送我糍耙……还特意托人告诉我是你亲手做的,何意?”

    郝瑾瑜脑子一转,身体往后撤了撤:“你该不会以为我在追求你吧?”

    “何为追求?”路锋不解。

    “就是喜欢你,送你各种东西,向你求爱!”郝瑾瑜道。

    路锋一口酒全喷了:“你他娘的放屁!”

    庆云眼疾手快,护住了路锋面前的鸡和肉,老大不愿意道:“说话就说话,不要糟践食物。”

    路锋把酒碗重重一放,忍无可忍:“你不是郝瑾瑜!郝瑾瑜是不是已经死了?你送糯米糍耙给我,是不是在暗示郝瑾瑜这份躯体早换了芯子?”

    “我确实不是郝瑾瑜。”

    郝瑾瑜双手一摊,摊牌了,不装了。

    “但是,我要义正言辞地表明,我送你糯米糍耙纯粹是想求你向皇帝带话。”

    “你这人……你这人……”路锋“你”了半天,冒出一个词,“神经!”

    敢情自己悟了半天,属于歪打正着。

    “去年秋,郝瑾瑜落水,醒来后我就成了郝瑾瑜。其实,我生活的时代……”郝瑾瑜开始侃侃而谈,把自己憋屈在心底的话,把自己对故乡的思念,借着酒劲全倾诉出来。

    路锋和庆云听得一愣一愣,从未想过还有这样的世界。月亮瞧瞧爬至夜的正空,一坛坛糯米酒也见了底。

    翌日,路锋从宿醉中醒来,头疼欲裂,还发现自己躺在郝瑾瑜的床上,盖着郝瑾瑜的被子。

    此时,郝瑾瑜推门而入,笑吟吟道:“锋弟,你醒了?快起来吃早餐!”???谁他妈是你弟弟!

    第47章 和解

    郝瑾瑜笑容温暖灿烂, 晨光映照着他的脸,泛起淡淡的光芒,全然没有路锋记忆中狗阉官的影子。不知道是不是昨夜郝瑾瑜描述的异世太过美好, 或者晨光照射的原因,路锋觉得此时的郝瑾瑜就像西域来的珍宝,或者天上掉落的仙子,珍贵美好得不真实。

    这想法一闪而过,鸡皮疙瘩顿时起满了身。

    好恶心,我定然是疯了。路锋恶寒地搓了搓手臂。

    “我们昨夜可结拜为兄弟, 酒醒后不认证可不是大丈夫所为。”郝瑾瑜以为路锋想要耍赖, 笑眯眯地说道。

    身为称职的客户经理, 和客户拼酒也是自己职责之一。原来身体不好,又长期出于紧绷的环境,害他没有余力发挥特长。

    路锋人菜瘾大, 他不过使出三分功力,喝倒他不费吹灰之力。

    “谁和你是兄弟。”显然,路锋很不适应郝瑾瑜如此亲昵的语气。

    虽然满脸不情不愿,身体还是很老实地坐到了饭桌前。

    今日的早餐格位丰富。咸香的皮蛋瘦肉粥,加上猪肉大葱的大包子,香气扑鼻,咬一口, 汁水充斥口腔,瞬间打开尘封一夜的味蕾。

    “陛下什么意思?为何派人监视我?”郝瑾瑜问道。

    吃得正香的路锋警惕起来, 看着一脸真诚发问的郝瑾瑜,颇有些无奈与闷气。以前的城府都喂了狗吗?就如此直白地问他。

    “休想从我口中套话, 你想知道,直接去问陛下。”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路锋起身打算离开。

    “等等!”郝瑾瑜拿出一坛酒,递给他,“桃花酿,桃花和糯米酿的酒,拿回去喝。”

    路锋眼神闪过挣扎,没抵得住美酒的诱惑,艰难挤出一句:“多谢。”

    “锋弟慢走,没事来玩。”郝瑾瑜挥挥手,热情地送客。

    一直寡言旁观的庆云,待人走后,低声问道:“我们之前和他可不对付,哥真的觉得他不会趁机加害我们,甚至会和我们成为朋友?”

    “之前,我和他有利益冲突,如今我身无一物,于他而言,没有任何危险和利益冲突。再说,之前和他有仇的是郝瑾瑜,我和他可从没有过什么不愉悦。我们会成为朋友的。”郝瑾瑜回道。

    ———

    路锋刚回到住处,便接到了皇帝的消息,让他进宫。

    此时,陛下正在用膳。偌大的檀木餐桌上,唯有两碟咸菜。皇帝手里握着雪白的大馒头,一口馒头一口咸菜,吃得津津有味。

    看到此等情景,路锋不觉把头低得更深了些。这馒头是前夜陛下从郝瑾瑜那里偷……咳咳……拿来的。

    路锋舔了舔唇,回忆起今早皮薄馅大的猪肉包子。

    “郝瑾瑜如何了?”刘子骏问道。

    路锋跪地:“启禀陛下,臣等无能,郝大人发现了我们的暗卫。”

    “什么?!”刘子骏惊得站起身,骂道,“一群废物。”

    “郝大人托臣给您带句话,他想见您。”路锋赶紧说明最重要的部分,避免继续挨骂。

    “他想见朕?”刘子骏缓缓坐下,神色平常,眼睛里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朕是他想见就能见的?告诉郝瑾瑜,朕说过不复相见。”

    刘子骏说罢,继续吃馒头。这馒头虽然过了两天,热一热,还很松软,好吃。

    “陛下说得有理。昨日,臣与郝大人见面了,郝大人情真意切地想要见陛下,为此留臣用了晚饭。”

    整个事情没说谎,只是过程一笔带过而已。路锋不敢欺骗皇帝,但更怕皇帝知晓他和郝瑾瑜勾肩搭背,一怒之下阉了他。和阉官称兄道弟,已经是耻辱,可不能真做了阉贼。

    “郝瑾瑜说了什么”刘子骏问道。

    “他未与臣说……”路锋道。

    刘子骏嘴角翘了翘:“也罢,他与你关系不好。”

    路锋心底划过一丝小小的不愿意。碍于帝王权威,回答道:“陛下说得是。因此,臣以为陛下亲自去见郝大人,方能明白郝大人意欲何为。”

    路锋撇了一眼刘子骏手里的大白馒头,道:“臣以为陛下可以选择用膳时间过去。”

    “为何?”刘子骏好奇地问道。

    路锋:“郝大人爱吃,氛围也比较轻松。”总不能说陛下只能啃个大白馒头,太过可怜了吧。

    刘子骏听取了意见,摆摆手:“那就午膳。”

    ———

    借着午睡的名义,刘子骏悄无声息地出了皇宫,来到柳闵家。掐的时间不太准,郝瑾瑜刚起锅烧柴,烟气正熏得他直皱眉。

    “皇上来得这么快?”郝瑾瑜诧异地脱口而出。

    刘子骏反驳:“不是你着急见朕?”

    “陛下说的是。”郝瑾瑜客客气气,恭敬疏远的样子,刘子骏不耐地皱了皱眉。

    说话间,刚升起的火光灭了,烟气愈发浓厚,呛得郝瑾瑜眼泪直流。

    刘子骏向前几步,把郝瑾瑜从浓烟里拉了出来。

    “你生火方式不对,站一边。”刘子骏蹲下身,捡起散落在灶前的小树枝和枯叶子。打了三两下火石,便点燃了火,烧着枯叶子和小树枝。看着火势状况,慢慢添加木柴,火很快烧旺。

    这系列动作看得郝瑾瑜目瞪口呆。他本以为穿来的刘子骏非富即贵,没想到还会生火。郝瑾瑜忍不住好奇,刘子骏前世到底什么身份?

    但他还是按耐住了这份好奇心。若是刘子骏知晓自己已经识破他异世的灵魂,会不会杀了他,也很难说啊。

    “水开了!”刘子骏提醒愣神的郝瑾瑜。

    “哦哦哦。”郝瑾瑜赶忙把圆滚滚的饺子放入大锅内。

    “你找我何事?”刘子骏低头专注看火,也不看郝瑾瑜。

    “我床底下的银票是不是你放的?你派暗卫跟踪我,肯定知晓我之前丢了银子,除了你,我想不到其他人。”郝瑾瑜用勺子搅动着大锅内的饺子,看着圆滚滚的大肚皮上下翻滚。

    刘子骏弯了弯眼睛:“全当我付钱买一笼馒头了。”

    郝瑾瑜加大力气翻饺子,声音大了几分:“为什么偷我银票?”

    刘子骏烧火棍一丢,生气地起身,站到他旁边,一字一句反驳:“谁偷你银票?我偷了你银票,然后再给你银票!我有病啊?”

    “也许你良心发现了呢。”郝瑾瑜怒气冲冲,“我银票藏得小心翼翼,怎么说不见就不见?”

    “你又去酒楼,又上山,又和人推杯换盏,这走走那走走,自己丢了,怪到我头上!郝瑾瑜,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蛮不讲理?不不不,我早该发现的!从你头也不回,非要离开皇宫就该知晓,你就是个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狗东西!”

    刘子骏委屈得眼眶都红了。

    郝瑾瑜气得把勺子一撇,愤愤道:“到底谁是狗东西?疫情时候,我豁出命救你。花光了家底,替你筹银两,帮你辨忠奸!你倒好,做任何事情可有问过我的感受?表面同我卿卿我我,实则忌惮我的暗卫势力,恨不得将我斩草除根!

    老子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们玩了,走了。你也要派人监视我。你有没有点良心?你的良心才被狗吃了!”

    刘子骏气得直吸气:“你说的屁话。我何时对你斩草除根?要不是我养的好,你还在牢里气喘吁吁?半死不活呢。暗卫,你想要,你重新拿回去啊。”

    “老子不要!我才不傻呢,真要一直把持暗卫,那你牢里的山珍海味还不全都下了毒,死不得不能再死了。”郝瑾瑜冷笑连连,“说破了天,皇位比我更重要。只要我大权在手一天,你就会想法设法弄死我。”

    “我从未想过杀你。”刘子骏张了张嘴,气势弱了下来,“我是皇帝,我需要权力在手。如果不是皇帝,那我也不再是我。”

    “你说的对。如果我妥协了,留在皇宫,那么我也不再是我。”郝瑾瑜回道,“我们都无法放弃自己,所以就放过彼此吧。”

    两人对视,刘子骏从郝瑾瑜眼里看到坚定,像高山,像大海,绝不会被动摇。

    “哥——饺子好了吗?”庆云从房间出来,抱着蒜臼。

    僵持的两人听到声响,一人蹲下假装烧火,一人握起勺子,假装翻滚饺子。

    “艹!我饺子煮烂了!”郝瑾瑜一声惊呼。

    得——白剥了半个时辰的蒜,捣了半个时辰的蒜。庆云无语至极。

    片刻后,三人坐在饭桌钱,眼前一人一碗饺子馅皮分离汤。肉馅让白汤表面浮满了油花,肉馅分崩离析,和破碎的饺子皮混合在一起,躺在碗底。

    饺子向来是团圆的象征,如此这般,似乎寓意着难以圆满。

    刘子骏率先拿起碗,吃了起来。面皮的麦香,混着猪肉萝卜的咸鲜,喝起来也十分不错。

    “好吃。”刘子骏喝光一碗,空碗往前一递,“再来一碗。”

    郝瑾瑜的脸色缓和了几分,接过碗,又给他盛满。

    “你把暗卫撤了。”郝瑾瑜心平气和道。

    刘子骏解释道:“暗卫不是为了监视你,而是保护你。明面上你已经死了,但是保不齐有些人知晓你还活着。郝瑾瑜之前得罪那么多人,多少人想你死。以你我之前的关系,多少人想要劫持你来威胁我?这些因素,我不得不考虑。”

    “我可以离开京城。”郝瑾瑜反驳道。

    刘子骏气笑了:“离开京城,离开我眼皮底下,岂不是死得更快?你还真如自己所说的那样不怕死。”

    郝瑾瑜被怼得脸色微红。死确实不怕,但也不能被旁人害死吧,那也太窝囊了。

    “我难道要一辈子留在京城,受你保护?!若是那样,还真不如死了。”

    这话说得扎心疼。刘子骏眼眸微敛,“两年,最多两年,没有人再会伤害你。”

    话说到这份上,他再执意出京,倒显得无理取闹。郝瑾瑜沉思片刻,说道:“可以。但是不能让暗卫无时无刻汇报我的动态给你,不然,这就是监视。”

    刘子骏恍然觉得心下一空,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还有,这些银票,你拿回去。我不需要。”郝瑾瑜把三千两银票递了过去。

    刘子骏接了,搭眼一瞧,说道:“少了一百两。”

    “唉……你这人……”郝瑾瑜磨了磨后牙槽,“你吃我馒头,不要钱的啊!”

    这还是第一次见郝瑾瑜吃瘪,脸颊气鼓鼓的,真可爱。

    刘子骏眼底带了笑意,半开玩笑道::“黑心商人。”

    郝瑾瑜自觉理亏,不搭理他,低头喝汤。

    喝了两碗饺子汤,刘子骏再没有呆下去的理由,他依依不舍地起身,道:“我该走了。”

    郝瑾瑜有一瞬间的惘然。刘子骏的心平气和,让他明白,刘子骏怕是真要放手了。

    郝瑾瑜抿抿唇,缓缓开口:“谢谢你。”由衷地。

    虽然两人的初恋似乎没开始过,也结束得有点惨烈,但终究遇到了不算坏的人。

    刘子骏耳朵动了动,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回答。在爱情面前,他不过是笨拙的初学者。

    郝瑾猛然想起什么,从桌子下拎出一坛酒:“桃花酿,你带回去喝吧,我自己酿的。”

    分手礼物……郝瑾瑜觉得自己也是个敞亮人,主打一个“做不成恋人做朋友”。

    刘子骏双手接过,笑道:“我还是第一次收到亲手做的礼物。”

    郝瑾瑜也笑笑:“招待不周哈。”。

    刘子骏摇摇头:“饺子很好吃,希望有机会还能吃到你做的菜。”

    “一定,一定。”郝瑾瑜心虚地敷衍。

    待刘子骏走后,郝瑾瑜呆坐了好一会,出神地望着天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庆云收拾好碗筷,过来小声安慰:“哥哥,凡是往前看,最重要的是我们兄弟在一起。”

    什么皇帝不皇帝的,都比不上我小云云!庆云内心骄傲不已。

    “后悔啊后悔……”郝瑾瑜喃喃自语。

    庆云脸上写满“问号”:“啊?哥,事情做绝了,你后起悔了?”

    “不是这个。我怎么这么意气用事,把银票还回去了呢?那可是三千两啊——我这一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挣到这么多银子。”

    郝瑾瑜咬牙切齿,“都怪刘子骏!身为皇帝,不该视金钱如粪土吗?摆出一副不屑的模样,说既然不要,那扔了烧火罢。这样,我不就能名正言顺把银票留下来。”

    “都是刘子骏的错!分手,是无比正确的选择。”郝瑾瑜做出重要总结。

    第48章 失忆

    刘子骏当真不再要求暗卫记录郝瑾瑜的日常, 有时候他也在想,两人是否真的合适。郝瑾瑜说得没错,两人都不会退让。刘氏皇朝再堕落腐朽, 他不可能置之不顾,也不可能让皇位于他人。而郝瑾瑜显然也并不喜欢皇宫。那么,各自安好似乎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过了几日,蒋晏禀告,他留意的人已经抵达京城。他乔装打扮,与蒋晏来到那人下榻的好再来客栈。

    客栈规模不大, 开在行商出没的地界, 人员来往众多。两人寻了雅间坐下, 点了几碟家常菜。

    蒋晏介绍情况:“陛下,薛天安就住在这里,准备参加今年的武试科举。自从, 他的父亲薛大将军病死后,他们家的生活一落千丈,薛天安上京考试的费用都是他的母亲借的娘家。臣已经去薛天安的老家打听过,薛天安为人正直,武艺高强。如不出意外,应当是今年的武状元。”

    今年恩科取仕,分文武。文科, 由蒋晏任主考官。而武科,则有太后的哥哥孙佑常负责。

    孙家掌握天下兵马, 孙家三弟孙佑兴是驻守边关的大将军,如果恩科招收的再是孙家门徒, 这刘氏天下改姓孙得了。

    而薛天安则是击碎孙家兵权的关键。其父纵横兵场数十年,威望极高, 但是被孙家诬蔑陷害,被夺去兵权,贬为庶民,病逝而亡。

    如今孙家掌握兵权,到底才五六年光景,根基不稳固,远不如薛家的威望。薛天安是薛老将军的独子,如果他能获得武状元,予以重任,假以时日,可成为扳倒孙家的重要力量。可以说,此次提前两年的武举就是为了薛天安而设立的。

    当然,前提是他不出“意外”。

    蒋晏继续说道:“陛下放心,我们已经安排了暗卫保护他的安全。而且这小子颇为聪明,他知晓孙家可能对他不利,所以改了名字‘薛铁柱’参与报名,并且用的是母亲娘家的户籍。所以,孙家现在还不知晓薛天安进京。当然薛铁柱还不知此次的主考官是孙佑常,否则可能就不来了。”

    两人正说着,薛铁柱便走进了大堂。他身形高大,面如冠玉,长相俊俏,瞧着倒是个贵公子模样,不过身上穿着青布麻衣,袖口补了补丁,但整洁干净。

    刘子骏向蒋晏使了个眼色。

    蒋晏起身,扯了扯衣领,露出白皙的脖颈,拿起酒壶,往脸上、衣领泼了泼,随后手里端着酒杯,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纨绔子弟。”刘子骏笑了笑,端起酒杯,欣赏一场好戏。

    蒋晏跌跌撞撞,一下撞到薛天安怀里,酒洒了薛天安满怀,酒杯咔嚓落到地上,碎成几瓣。

    “臭小子,不长眼!”蒋晏恶人先告状,一把揪住薛天安的衣领。

    我的天?这也太高了!是巨人吗?身形修长的蒋晏不得不仰头看对方。

    薛天安皱了皱眉,道了一声:“抱歉。”

    “什么?包子?!你说谁是包子呢!”蒋晏继续无赖,叫嚣着骂道,“哪里来的穷寒酸,挡爷的道。”

    他二话不说,想要揪着薛天安打,却被一双大手摁住揪着衣领的双手,任凭他如何使劲,也抽不出手。

    薛天安脸色阴沉,低头看他,忍着怒气道:“我说,对不起。”

    说罢,突然松开了手。蒋晏本在用力抽手,薛天安突然松手,他没来得及收力,往后踉踉跄跄,摔了个屁股墩。

    此时,看热闹的众人哄堂大笑。这一笑,把蒋晏彻底惹毛。他爬起身,怒骂众人:“笑你们个奶奶腿!”

    “小弱鸡,就不要找事了。”

    “就是,人家公子对你多客气,还不知感恩……”

    旁边的人议论纷纷,纷纷指责蒋晏。

    巧了,蒋晏在翰林院就被同僚唾弃,实在没脸没皮。这些话,他也全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耳旁风一般。

    他撸起袖子,对着薛天安挥拳,嘴里叫嚣着:“敢惹老子,揍死你!”

    薛天安一侧头,躲开攻击。他不想惹事,道:“赔你银两。”

    “赔你个大孙子!”蒋晏边骂边动手,嘴上脏话不断。

    在雅间看热闹的刘子骏听到他的话,不觉也皱了皱眉:“地痞无赖。”

    没想到薛天安武将世家,为人竟也能隐忍,瞧着确实是个可造之才。

    就在这时,刘子骏余光瞥到内堂一角,露出个毛茸茸的圆脑袋。此人眼睛瞪得圆溜溜,闪烁着看热闹的好奇和喜悦,手里还拿着削了一半皮的土豆。

    郝瑾瑜!他怎么在这里?

    刘子骏心脏猛然骤停,而后怦怦跳得极快。他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抓住郝瑾瑜的手腕,将人扯回后院。

    起初,薛天安只是躲避,但蒋晏实则骂得太难听,再这么下去,祖宗十八代都要被他骂个遍。为了堵住对方的嘴,不得不开始反击。随后发现对方身手灵活,竟也是武艺高手,不得不开始认真。两人你来我往,且都不是花架子,拳拳到肉。周边看热闹的人纷纷躲避,板凳桌子砸了一地。

    “报官——报官——”突然,有人喊道。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了手。

    蒋晏理了理被人扯开,露出小半胸膛的衣领,笑嘻嘻道:“打架就打架,扯人衣领,真不要脸。”

    薛天安瞥眼正好瞧见白皙如雪的皮肤,不知是不是被蒋晏的无赖气得,脸色通红:“你才是无赖!”

    “掌柜,赔你的桌椅板凳。多的银两,请大伙喝酒!”

    蒋晏爽快地掏出百两银票,用手指了指薛天安,笑吟吟道:“就是没他的份!”

    这人……薛天安的怒火再次被点燃,问道:“阁下,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施乃牒。”蒋晏眨了眨眼,潇洒转身,返回雅间。

    薛天安喃喃自语:“施乃牒,施乃牒……”他家并不认识什么姓施的人。

    旁边的大爷看不下去了,提醒道:“傻小子,他在骂你呢……施乃牒,是嫩爹。”

    薛天安再难忍下这口怒气,径直走进雅间。

    陛下不见了!

    蒋晏见雅阒无一人,正抓耳挠腮地疑惑呢。

    “你这人到底有何目的?”薛天安问道。

    蒋晏本有意引薛天安来见陛下,此时陛下不在,他也不好直言,更着急寻找。

    “我还有事,等有空再见。”蒋晏说着就要往外走,被薛天安拦住去路。

    正在二人纠缠之际,后院里,刘子骏和郝瑾瑜又吵起来了。

    郝瑾瑜见到刘子骏,诧异了一瞬,继而生气道:“你跟踪我?我们不是说好了,你不再监视我的日常。”

    刘子骏被误会,脸上的担忧转为冷笑:“别往脸上贴金,我有事才来这里。”

    “皇帝陛下来这嘈乱的小客栈?”郝瑾瑜疑惑。

    “看到刚刚和蒋晏打架的人了吗?他就是我此行的目的。”

    刘子骏将事情原委告知郝瑾瑜,抿了抿唇,问道:“你又来这嘈乱的小客栈干吗?”

    郝瑾瑜指了指地上浴桶似的大木盆,里面泡满了大大小小的土豆:“打工。”

    “打工?洗土豆?”刘子骏不解。

    “帮厨。”

    郝瑾瑜坐到浴桶旁边的小马扎上,笑吟吟道,“我打算开个小客栈,所以来这里做市场调研。这家客栈规模小,人流量大且人员来自五湖四海。我可以在这了解各地人员的餐品爱好,以及住宿情况。比如什么价位的房间最受喜爱,什么价位的菜品最受欢迎,各地都比较能接受的菜是什么?按照人流计算,客栈成本和利润多少……”

    “你还真是说干就干。干什么不好,做这么累的伙计。”

    刘子骏心脏针扎似的,奔涌着异样的情绪。他知晓,这种情绪是心疼。

    “如果你收下三千两银票……”

    啊!扎心了老铁。

    郝瑾瑜悔恨无比,但故作潇洒地说道:“无论多少银两,我总是要干些营生。”

    其实内心疯狂OS,三千两省着点花,一辈子可以躺平。但是,头可断血可流,在前任面前不能低头。

    郝瑾瑜咬着牙,装也要装得云淡风轻,不食嗟来之食。

    刘子骏没说话,在他旁边寻了个小马扎,夺过郝瑾瑜手中的刀子,麻利地开始削皮。

    “你调查得如何?各地的人都喜欢吃什么?”刘子骏问道。

    “土豆丝,绝对是酸辣土豆丝。”郝瑾瑜愤愤地看着满盆的土豆,“我来这刚五天,土豆削了快一千斤了。”

    该死的土豆,我再也不吃土豆丝了。

    刘子骏眼皮一抬,正好发现郝瑾瑜的双手磨起了泡。

    这个人离开自己几天,就吃了这么大的苦。如果郝瑾瑜远离自己,不知还要受多少苦。

    刘子骏卷起袖子,削土豆皮的动作十分麻利,皮削得也薄,土豆露出黄黄的内瓤,弧度完美圆滑。郝瑾瑜抵着下巴看,看刘子骏冷酷的完美侧脸,睫毛长长的,阳光仿佛能在上面跳舞,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冷静!要冷静!郝瑾瑜捂住胸口,唾弃起自己的花痴。

    “你干活还挺麻利的,哈哈出乎我的想象。”郝瑾瑜没话找话说。

    刘子骏转头看他,五官的优越显示无遗。

    他道:“你什么你?虽然做不成夫妻,总归是朋友,喊一声……”

    刘子骏顿了顿,道:“我给自己起了‘字’,单字一个‘璋’,‘圭璋之质’的‘璋’,你喊我一声‘璋哥’,总不为过吧。”

    “我比你大许多,你这就有点过分了吧。”郝瑾瑜无语道。

    刘子骏内心反驳冷笑:我当皇帝去世那年,三十有三,总比你大上几岁。再说,你言谈举止,天真烂漫得很,保不齐重生前还没有这副躯壳小。

    “你唤我一声‘璋哥’,这盆土豆都由我来削皮。”刘子骏道。

    “璋哥!璋哥哥~~~”郝瑾瑜二话不说,笑得谄媚,喊得腻腻歪歪。

    刘子骏仿佛全身的毛孔都打开,舒爽得头皮发麻。

    他故作淡定地点点头。

    ——————

    蒋晏好不容易摆脱薛天安的纠缠,找来暗卫,询问皇帝的踪影,得知皇上在后院帮郝瑾瑜削土豆,一瞬间有削了皇帝的冲动。

    女人是祸水,男人难道也是祸水,真不明白断袖之人的脑袋怎么想的。九五至尊帮人削土豆。

    一削一下午。蒋晏等着花都谢了,接近黄昏,土豆子……咳咳,皇上才从客栈出来。

    他询问道:“郝大人呢?”

    刘子骏无甚表情:“下工,回家了。”

    “这都不请您吃顿饭?”蒋晏道,“陛下,郝大人当真心里没您呢,您又何……”

    话没说完,刘子骏一个眼刀,蒋晏住了嘴。

    “这家客栈买下来。”刘子骏许久没干活,捏着酸痛的手,“明日,提拔郝瑾瑜去当掌柜。”

    调查什么客栈的经营情况,不如直接当掌柜更快。

    翌日,郝瑾瑜再次来到客栈,王掌柜满面春风,笑脸迎接。

    郝瑾瑜了然,背后是刘子骏的手笔。他若不接,挺矫情的,若接了,挺不要脸的。最终,郝瑾瑜选择不要脸。脸面是什么,不存在的。

    “以后,客栈还是王掌柜负责,我就帮着王掌柜打下手即可。”

    郝瑾瑜有自知之明,主要跟在王掌柜学习。他为人和气,也不斤斤计较,很快便在客栈混熟。对于客栈生意,也有了几分了解。

    客栈多是走南闯北的行商,如果能开个连锁客栈,再搞个会员制就好了。目前的话,郝瑾瑜根据行商的习惯,将雅间打通,做成货物成列柜台。凡是入住的行商,皆可以把自己的货物成列在此,用于交易。如有需要,设立专台,行商可对货物进行介绍,但要收取一定的费用,几文钱,也不贵。

    住宿的同时,多个地方卖货,行商何乐不为。在这项措施下,客栈的入住率攀升。

    但是,也遭了投诉。除了行商,有几名像薛天安一样,进京赶考的学生。他们家境贫寒,选择这样的客栈入住。郝瑾瑜知道后,便规定了时间,保证晚上不打扰。白天苦读的话,郝瑾瑜为他们安排了僻静的单间,并免除了餐费,留住了几名考生。

    “掌柜何必如此客气,我们客栈已经很便宜了。他们既然想读书科考,选择好的客栈便是。”王掌柜不解。这几名学子本就穷得吊儿郎当,平日里最多馒头配咸菜,如今一荤一素的饭菜招待着,他们甚至要赔上几个铜板。

    “科考不易,于他们方便,举手之劳。”郝瑾瑜说道。

    几名学子都对郝瑾瑜表示了感谢,其中也包括薛天安。

    薛天安见到郝瑾瑜微微一愣,随后拿出一把精致的匕首,道:“多谢掌柜,此匕首是家父所铸,削铁如泥,十分锋利。底部带有按钮,也可以瞬间弹开,趁人不备,射杀他人。掌柜若不嫌弃,请收下。”

    “这……这也太贵重了。”郝瑾瑜摆摆手,拒绝道。

    “掌柜不收,我无法安心在此居住,只能选择他处……”薛天安一脸为难。

    “好吧,好吧。我且收下。”

    郝瑾瑜收下匕首后,吩咐王掌柜,“这位客人房租全免,每日用餐改为三荤一素,且都要单独做,用最好的食材。”

    ——————

    “陛下,昨夜又惊醒了。”束才见皇上起床后,神色倦怠,小心地问道,“要不要御医开些药膳方子?”

    刘子骏摇了摇头。自从上次见过郝瑾瑜,刘子骏时不时担忧郝瑾瑜离开自己到底能不能过好。这又开始做噩梦,不时梦到他为自己挡酒惨死在面前,亦或外出被劫匪所杀害……

    心神不宁,烦得要命。

    路锋一早被陛下召入殿中。陛下开门见山问道:“郝瑾瑜近日如何?”

    路锋抿了抿唇,道:“微臣不知。”

    “你不知?”刘子骏挑眉。

    路锋跪地,无奈解释道:“陛下,您口谕日后不得监视郝瑾瑜日常,只让暗卫保护安全。按照您的指示,卫五卫六只每日禀明安全,其他一概不用禀告。”

    刘子骏被他的话堵住了。

    “陛下,不如再同之前一样……”路锋试探问道。

    “不用。”刘子骏摆摆手,决定亲自出宫去找郝瑾瑜。

    刘子骏找到客栈,却不见郝瑾瑜的踪影。

    王掌柜道:“客栈不远处,有一处宽广的大河。郝掌柜闲来无事,常常过去钓鱼。东家,可去大河去寻。”

    大河非常宽广,河水碧绿。刘子骏费了些功夫,才在一芦苇荡里,发现了郝瑾瑜。

    他头戴竹帽,坐一小凳子,手里拿竹杆,脚边有一竹笼延伸至河里,隐约可见三四条青鱼,好不自在。

    他听见动静回头,瞧见刘子骏,似乎颇不乐意地撇了撇嘴:“当皇帝有这么闲吗?”

    “没你当掌柜轻松。”刘子骏翻了个白眼。

    郝瑾瑜道:“我可没偷懒,业绩长了好几成呢,你应该庆幸请了我这么个好掌柜。”

    刘子骏倒是瞧见店内人来人往,花样百出。这家伙,做太监头子时,演得像模像样,当掌柜也有声有色。他不禁自我唾弃,何须担心他的安危。

    “有正事。薛天安第一次见我,眼神不对,似乎认识我……然后,他给了我把匕首,你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郝瑾瑜刚从袖中拿出匕首,却见刘子骏身后猛然冒出一黑衣人,手里长刀劈杀过来。

    他急忙摁住按钮,匕首飞射而出,从刘子骏耳侧,插进黑衣人的胸膛。

    此时,只见芦苇荡周围密密麻麻,露出数十个人影。

    “我去——”郝瑾瑜瞬间头脑发蒙。

    在刺客显现的瞬间,暗卫也迅速出现,双方人马厮杀成一团。

    刺客人数众多,刘子骏带着郝瑾瑜慌忙躲闪进芦苇丛进行遮掩。

    原身没有练武,他身体只反应灵敏,勉强躲避。在发现刺客冲他而来时,刘子骏推开郝瑾瑜,把敌人往另一个方向引导。

    郝瑾瑜腿脚有些发软,他望着刘子骏离去的背影,咬着牙追了上去。皇上要死了,他也活不了。

    他剥开两片芦苇,便瞧见刘子骏被刺客一剑刺进胸腹,噗通落入水中。

    郝瑾瑜二话不说,直跟着跳入河中。他揽住刘子骏的腰,向远离刺客的对岸游去。远远望着岸边,路锋已带了更多的人赶来,与刺客拼杀。

    郝瑾瑜好不容易将人拖至岸边,手指探了探鼻息,还有呼吸。掏出绣帕,摁住刘子骏的伤口。不久,路锋带人赶到,就近把刘子骏送往皇宫。混乱中,郝瑾瑜也一并被带入了宫内。

    等郝瑾瑜坐在寝殿的椅子上,这才慢慢缓过神。

    虞蓬被紧急召见,处理皇上的伤口。郝瑾瑜也被束才带着,换洗了一套衣服。

    刺客并未刺中刘子骏的要害,只失血有些血,加之呛水,才晕了过去。束才煮好药,端到郝瑾瑜手中。他昏死过去,张不开嘴。

    路锋和束才眼巴巴看着郝瑾瑜。他眼睛一闭,嘴对嘴把药度进了刘子骏口中。

    喂完一碗药,郝瑾瑜委屈巴巴吃着束才送来的点心。

    中药是真苦。

    ————

    刘子骏缓缓睁开眼,瞧见一张俊逸的脸。

    那人双手捧住他的脸,惊喜道:“醒了!醒了!”

    “放肆!你是何人?”刘子骏甩开郝瑾瑜的手,怒斥道,“胆敢对朕无礼?!”

    “你……失忆了?”郝瑾瑜眨眨眼,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朕何曾失忆,朕乃是开国帝王,刘家子孙……”刘子骏说着说着,微微蹙了蹙眉。他似乎病薨了。

    “开国皇帝……刘…璋!你是刘璋。”

    郝瑾瑜恍然大悟。怪不得前几日非让他喊“璋哥”,原来他是刘家先祖穿越过来的。结合刘子骏之前的种种行为,似乎都合乎情理了。

    “你是何人,敢直呼朕的名讳。这里又是何处?”刘子骏说着便要起身。

    郝瑾瑜摁住他,道:“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先听我说……”

    刘子骏从两人落水开始讲起,摘去两人的感情线,只讲明他们的“父子情谊”,而他厌倦了宫内的尔虞我诈,假死脱身,打算归隐山林,开了个酒馆。结果,刘子骏来找他叙旧,便被人刺杀,目前幕后黑手不明,急需要他来解决。

    “事情我已经讲清楚,你失忆就失忆,不要忘记自己是刘子骏就行。我在皇宫已经是个死人了,就先行告辞。”

    刘璋之前毫无刘子骏的记忆,装得那么好,皇位都到手了。如今对他而言,肯定小菜一碟,他也无需担心刘子骏露馅。趁此机会赶紧跑路,免于纠缠。

    郝瑾瑜刚要起身,却被刘子骏握住手腕,脸色苍白,眼珠漆黑如墨,似乎要看透他:“朕头疼,你宣太医进来。”

    这小子不信他。郝瑾瑜鼓了鼓腮帮,咬牙道:“行。”

    虞蓬晋见,刘璋只说自己记忆模糊,记不清太多事情。虞蓬仔细望闻问切了一番,得出结论:“许是陛下在水中闭气太久,所以记忆受到影响。臣开些活血散淤的方子,想必休息数日,便能逐渐恢复。”

    不得已,郝瑾瑜担起了喂药的伙计。

    “陛下莫再看了,草民脸上也没有答案。”郝瑾瑜喂着药,无奈说道。

    刘子骏仍旧看他:“朕竟将附身之事告知你,不合理。如果刘子骏与你当真父子……师徒情深,你不该杀了朕嘛。”

    郝瑾瑜一顿,糟糕,确实不合理。关键是刘子骏没确切地说过,这些都是他猜测的……

    大坑,是大坑,圆不回来的那种。

    “陛下累了,陛下休息吧。”郝瑾瑜喂完药,根本不听刘子骏的呼唤,急匆匆跑了。

    翌日。

    郝瑾瑜被闹声吵醒。因为他“已故”的原因,便住在了寝殿一侧的偏房,是太监伺候的地方。

    他戳破了窗户纸,眨眼往里瞧。

    太后带着孙玉柔和一貌美惊人的男儿,正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不一会儿,刘子骏抬手,指了指这名男子。

    太后便带着面色难看的孙玉柔离开了,唯独留下这男子。

    这男人伺候着刘子骏用膳、用药,举止温柔,面带恭顺,又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他取出帕子,为刘子骏擦汗,两人离得极致,几乎贴在了一起。

    郝瑾瑜感觉自己浸在了醋缸里,连呼吸的空气都浸了酸,心底委屈得很。

    他暗忖,刘子骏果然脑子里进水了,连太后的美人计都察觉不出来嘛。

    在郝瑾瑜的视角里,两人浓情蜜意了好一会儿。最后,刘子骏才依依不舍放美人离开,还让人给美人安排了住处。

    “偷看够了吗?”刘子骏望向这里。

    郝瑾瑜不情不愿地走出来,道:“我饿了。”

    刘子骏安排束才重新端一份早餐,又冲着郝瑾瑜摆摆手,“过来。”

    “太后与你的关系可不明朗,你小心点。”郝瑾瑜忍不住提醒。

    他话音刚落,眼前忽然一暗,嘴唇上传来文温热的触感。

    郝瑾瑜瞪大了眼睛,反应过来双手推刘子骏,被刘子骏禁.锢住腰身,加深了这个吻。

    口腔里无比湿热,推搡间,被卷得七零八落,呼吸也变得凌乱。

    半响,郝瑾瑜白皙的脸绯红成片,大口大口喘气。

    刘子骏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嘴角勾起笑意:“束才说,我对你死心塌地,至死不渝。”

    郝瑾瑜脸色更红,愤愤道:“你听他瞎说。”

    “确实,朕也如此怀疑。你看着鲜嫩,实际上年龄也不小了,更何况还是个太监。即便朕三十几岁没有经历过欢愉,但也不至于饥不择食成这样……”

    郝瑾瑜呸呸呸,嫌弃地吐了吐舌头。

    “彼此彼此。”说那么难听,他还没看上刘子骏呢。

    刘子骏被逗笑了,拇指擦掉郝瑾瑜嘴角的水渍,道:“刚刚那个绝世美人离朕那般近,朕倒是毫无波澜,甚至有些延误。而吻你的时候,朕确实心动了。”

    “已经晚了,我们已经分手。你也同意了。”郝瑾瑜拒绝道。

    刘子骏眼睛一眯,并不相信郝瑾瑜的话。他从不是轻易放弃之人,既然他感受得内心喷薄的情感,自然没有放手一说。

    “朕不记得,那就是没有过。”刘子骏放肆地亲了亲郝瑾瑜的脸颊。

    “真软。”

    “流氓。”

    郝瑾瑜擦擦脸,脸颊的热度热度持续飙升。

    “伤口裂开了,帮我换药。”

    刘子骏才不管郝瑾如何嘴硬,脱掉上衣,露出血液浸染的包扎伤口。

    郝瑾瑜脸色阴沉地替他换好膏药和纱布。

    束才端来早膳,见两人之间气氛古怪,也不敢多说,放下便要离开,被郝瑾瑜叫住。

    “束才,我何时能离开?”

    “这……”束才望向皇帝。

    刘子骏笑得没皮没脸:“嫁给朕,朕可以带你出宫微服私访。”

    “神经病。”郝瑾瑜白他一眼。

    刘子骏摆摆手,让束才离开。偌大的寝殿,只剩下他们二人。

    刘子骏笑吟吟地直盯着郝瑾瑜吃饭。圆圆的脸颊不显婴儿肥,倒是有几分端庄大气的美,吃饭的时候腮帮一鼓一鼓,让人感觉饭菜很香。即便刘子骏刚刚吃过,饭菜的味道也就一般般。

    越看越是喜欢,刘子骏升起些许酒醉后醺醺然的感觉。

    “你真好看。”他说得极自然。

    郝瑾瑜被他这股子无赖劲气笑了,放下包子,问道:“你还是之前的刘子骏吗?之前的刘璋最起码还要点脸皮,你是一点也没有啊……”

    “所以,他没有老婆。而我有老婆。”刘子骏不以为意。

    他之前是乞丐、是土匪,现在是皇帝。天下之大,唯我独尊。看上一个人,哪需要畏手畏脚?

    “朕失忆前应承你的任何允诺,朕一概不认。朕愿意承认,且唯一承认的便是,朕心悦于你。”

    刘子骏握住郝瑾瑜的双手,言辞不容拒绝:“呆在朕身边,哪也不许去。”

    第49章 同寝

    刘子骏失忆了, 郝瑾瑜暂时不和病人争执。刘子骏恢复记忆后,不知道会不会扇自己巴掌。到时候,他再土豆搬家——麻利滚蛋。

    那美人一日三餐, 定时定点找刘子骏联络感情。

    不过一日时间,美人的个人信息便呈现在刘子骏面前。此人名唤孙清韵,是孙家旁支的庶子,自幼长相惊艳绝伦,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那旁支并不富有,但对孙清韵极尽精心栽培。

    天色微黑, 灯火初上, 孙清韵穿着一袭红色薄纱而入, 又有宫廷乐坊的人摆好丝竹管乐,音乐淼淼而起,美人翩翩起舞, 如天上仙子,翩若惊鸿,似乎还有武艺,舞蹈柔中带刚,飞驰天地间,实在美妙。

    郝瑾瑜躲在偏房,盘腿而坐, 磕着瓜子,看得津津有味。怪不得皇上不早朝, 如果他是皇上,他也愿意看美人天天歌舞。

    刘子骏半椅在榻上, 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歌舞,实则眼神不自觉往偏房瞅, 越看越怄气,也不知失忆前发什么疯,喜欢这般没心没肺的人。

    刘子骏挥挥手,音乐瞬间停了下来,他屏退乐人,招招手,孙清韵款款走到刘子骏面前。他握住孙清韵的手腕,往怀里一拉,美人便跌落在他怀里。刘子骏手揽着孙清韵的腰肢,抬眼看向郝瑾瑜。对方只是微微一愣,又从容不迫地磕起瓜子。

    刘子骏顿时没了试探的兴致,道:“你身上的花香味太浓,下次不要涂抹这么重的脂粉味,先下去吧。”

    孙清韵咬了咬唇,一双桃花目水光粼粼,似泣似哀,道一声:“陛下说的是,清韵退下了。”

    孙清韵离开后,郝瑾瑜拍了拍手中的瓜子屑,似笑非笑道:“美人在怀,柳下惠啊。”

    刘子骏懒得搭理他,试探了一番,郝瑾瑜无动于衷,自己倒惹了一肚子气。

    “朕行动不便,你来替朕擦身。”刘子骏道。

    郝瑾瑜瞪大了眸子,反驳道:“你怎么不说让我给你洗澡呢?”

    刘子骏摸了摸下巴:“也不是不可以。”

    “你,想得美。我看刚刚那美人挺合适的……”郝瑾瑜说了一半,瞧见刘子骏含笑揶揄的眼眸,便住了嘴。

    刘子骏阴沉的心情瞬间明朗起来,笑道:“孙清韵不喜欢男人。”

    “你怎么知道?”郝瑾瑜的眉眼舒展开,好奇地问道。

    刘子骏道:“孙家在寻找人的同时,朕便派人紧盯着。孙清韵家住青州郡,是当地的富绅。孙的琴师有一女儿,两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孙清韵父母不同意,他们费尽心思地培养孙清韵,是想他攀上高枝,于是,将琴师父女赶出了青州郡。”

    郝瑾瑜问道:“那你打算如何?”

    “自然是找到这名女子,让孙清韵为朕所用。”

    刘子骏托着下巴,言笑晏晏道:“正事聊完了,伺候朕沐浴。”

    郝瑾瑜翻了个白眼。

    他终究是担心刘子骏的伤势,拆开纱布,替换膏药。

    伤口在胸膛靠下,离心脏不过寸余,已结了疤,瞧着有几分狰狞可怖。郝瑾瑜小心翼翼地涂抹上药膏,又缠绕上干净的纱布。

    指尖不小心划过刘子骏的胸膛,郝瑾瑜感受到几分硬.挺的触感。

    他眼睛一瞥,耳朵羞红。

    这小子原来是白斩鸡,现在怎么练得八块腹肌分明,胸肌也很……郝瑾瑜咽了咽口水。

    在他想入非非之际,手被直接摁到了胸膛上面,手心下就是结实的肌肉触感。

    他的双手被刘子骏牢牢摁住,怎么也抽不出来,手心温度极速升温,热得脸都发烫了。

    “你……你你放手!”郝瑾瑜舌头打结。

    “怕什么?我们不是恋人嘛。”刘子骏气定神闲,抓起郝瑾瑜的手往下一寸寸地滑动。

    等八块腹肌全都摸了个遍,刘子骏才松开了手。

    此时的郝瑾瑜早已是煮熟的螃蟹,红得彻彻底底。刘子骏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颊,促狭道:“嘶——好烫。”郝瑾瑜落荒而逃。

    刘子骏吊儿郎当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真不给朕擦身了?小气鬼。”

    入夜。

    郝瑾瑜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喊他,撕心裂肺的,他不得不睁开眼。

    是刘子骏,他似乎做了噩梦,喊着他不要死。

    郝瑾瑜被这绝望的嘶吼声吓到,大步走到刘子骏面前。

    刘子骏冷汗涔涔,眼泪从眼角渗出,看起来十分痛苦。

    郝瑾瑜拍着他的脸,大声喊他名字。刘子骏这才从噩梦中醒来,他瞳孔微微颤抖,似乎还未从恐怖中回神,瞧见郝瑾瑜的一瞬,瞬间瞪大了眼睛,漆黑的瞳孔仿佛要把他整个人都吸进去。

    他轻柔地抱住了郝瑾瑜。头枕在肩膀,像迷路的猫咪终于见到自己的主人,轻轻磨蹭,声音轻得怕被听见似的:“你还活着,太好了。”

    郝瑾瑜内心一颤,轻拍着他的后背抚慰。

    “我梦见你为我挡了毒酒,鲜血从你的五官流下……我抓不住你……我其实见过很多人死亡,但是……唯有这次,我抓不住你……我仿佛回到了死去的世界,黑得光也无法透进来……十分孤寂寒冷……”

    他说得有些语无伦次。

    “对不起。”

    郝瑾瑜没想到自己的假死对刘子骏造成这么大的阴影,内心升起浓浓的愧意。

    刘子骏抱紧了郝瑾瑜,两人静静相拥。过了有一会,刘子骏终于从噩梦中回神,一把将郝瑾瑜推开,脸色尴尬,眼神闪躲:“朕不过是做了个噩梦。”

    郝瑾瑜此时也没有揶揄的心思,他“嗯”了一声,拢了拢袖子,打算起身回去。

    “等等——”

    刘子骏喊住郝瑾瑜,眼眸定定看他:“朕要抱着你睡。”

    “啊?”

    刘子骏瞪了他一眼,郝瑾瑜自知理亏,默默收回未脱口而出的反驳。

    刘子骏往床内侧移了移,郝瑾瑜咽了咽唾沫,躺在外边,身体挺得笔直。

    一双大手抚过郝瑾瑜盈盈一握的腰肢,紧紧将人扣在怀里。身体搁着薄薄的亵衣紧贴着,滚烫的热量源源不断从后背传来。

    从小到大,还未有人如此贴近于自己。郝瑾瑜咽了咽唾沫,不适应地扭动。

    “别动。再动,我可不保证做些什么。”刘子骏低沉压抑的声音从而后传来,湿.热的呼吸吹拂过郝瑾瑜的耳朵,有些痒有点难耐。

    郝瑾瑜不禁握紧了胸前的被角,紧张无错。

    后背突然被重重一击,刘子骏用额头抵住他了,说话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除了小时候差点被饿死,朕还未从有过如此害怕的时刻。为了救我,你差点没命……为何之前略过此不讲?”

    寝殿内没有火光,唯有月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几乎出于全然的黑暗。刘子骏的低沉的难过的声音,虽然说得很轻,郝瑾瑜却听得非常明晰,因此更加的愧疚。

    他孤儿出身,从小到大几乎永远自己靠自己,自己担心自己。每一天都在努力活着,努力快乐。他似乎永远的不需要麻烦别人,也不被别人需要。

    庆雾愿意为了原身死亡,他当时不仅悲痛于自己是“凶手”,内心深处也悲痛于他是不被需要的人,哪怕是穿越了,也不被需要,甚至只被人痛恨。

    而刘子骏作为他喜欢的人,刘子骏是他吗?当时,郝瑾瑜全然地否定了。与刘子骏有着深厚情谊的人是原身,他痛恨自己是个替身,是夺走他人感情的卑鄙的小人。因此,连带着厌恶刘子骏,厌恶他连自己的爱人都无法认清。

    如果不是庆云,庆云让他知道自己也是被人所期待的,所以,他活了下来。抛却了内心所有的不安惶恐,打算快乐自由地活着。

    所以,即便他推测出刘子骏也是穿越而来,爱的本来就是自己。但已经无所谓了,错过就是错过,再也无法回到当时的心情。

    他一直认为哪怕感情失败了,两人分手了,感情淡然消散,也可以做彼此最普通的朋友。可是,为什么感情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郝瑾瑜有些不明白。

    他还是会对着刘子骏心动,会看到孙清韵靠近刘子骏,便会控制不住的火气翻滚,理智说服不了的愤怒。

    还会因为看到他身临险境就冲过去救他,哪怕自己会死,竟也全然不顾了,也会因为他抵着自己的后背低语,升起回过身抱住他的冲动……

    郝瑾瑜压抑内心澎湃的情绪,淡淡说道:“因为我那是假死啊,不是和你说过了吗?”

    刘子骏的声音冷了下来:“你的假死未告知我,我的心也从未离开过你。我不会原谅你的所作所为。”

    郝瑾瑜故作轻松地说道:“你这有点耍赖了哈,我们是和平分手,你表现得很平和,说等到时机成熟,我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便会送我离开京城……嘶……你数狗的吗?”

    刘子骏搁着亵衣,咬了他一口后背。

    “如果你说的人是我,那么我告诉你,我是骗你的。”

    刘子骏挪动了一下,头抵在他的肩膀,以占有的姿态把他整个人框在怀里。

    “上辈子,我有个弟弟。我记得我十岁,他才七岁,当时民不聊生,洪水泛滥,很多人都活不下去,我们的父母亲族也死在了洪灾里。我们俩沿路乞讨,一直走一直走。直到遇到了一个衣着华贵的商人,他说要收养我的弟弟。

    当时,弟弟跟着我是活不下去的,弟弟不愿离开我,我还是把弟弟交给了他,还磕了三个恩人响头。我以为弟弟终于过上了好日子,哪知道这个人是畜牲!他见逃饥荒的人易子而食,便也想尝尝人肉的味道。他把我弟弟煮了吃,当我知晓时,只找到了倒在臭水沟里的骨头……”

    郝瑾瑜没想到是这么悲伤的故事,他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刘子骏继续说道:“我那时就发誓,绝不把我爱的人交给其他人。只有我能保护好我爱的人,只有在我身边,我爱的人才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享受到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过上最肆意妄为的生活。所以,我绝不会放你离开。”

    “我虽然没有记忆,但我的心告诉我,我仍然爱着你。所以,我之前是骗你的。”

    刘子骏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失忆前的自己。他不记得两人决裂的难看,也不记得自己放下过狠话,因此,啪啪打起失忆前自己的脸毫不心慈手软。即便那是自己,他也要踩着自己的肩膀,够到爱人的双颊,狠狠吻上去。

    第50章 转变

    翌日。

    郝瑾瑜起床时, 刘子骏已不知去处。昨夜刘子骏的话语在脑壳里回荡,害他一夜都睡得不安稳,迷迷糊糊, 似睡似醒。反倒是刘子骏说完这些糟心话,头抵在他的后背,呼呼睡得很香,热得他后背都湿了一大片。

    “造孽啊!”郝瑾瑜顶着鸡窝头捶床。悔不当初,悔不当初,招惹刘子骏干嘛。

    “大人醒了。”束才等候多时, 听见动静, 敲门进来, “陛下担心您醒了找不到他,特意叮嘱奴才,务必告诉您一声。陛下到监牢审犯人了, 您安心留在殿内用餐休息,好好补一觉。”

    说到最后时,束才已挡不住八卦的揶揄表情,仿佛自己和刘子骏是一对偷情的小情侣。

    郝瑾瑜哭笑不得:“束才,你以后少看些话本。”

    ——

    监牢深处,仅剩的刺客被严刑拷打过,看着身上破破烂烂, 没有一块好皮肤。

    刘子骏坐在简陋的木椅,蒋晏和路锋跪在地上。

    “只说是二皇子余部?”刘子骏眸色平静。

    路锋颔首, 小心翼翼道:“确实如此,刺客说是二皇子的部下, 为了给二皇子报仇,才策划了此次行程。”

    刘子骏问道:“就那般巧?硬生生等到朕出宫, 没有任何内应?”

    路锋:“用尽了手段让刺客招供。他们没有能力进入皇宫,因此一直在外围溜达。当然,锦衣卫看着呢,也不敢离得太近,就那么巧,瞧见陛下您独自出了宫,找到了此次机会。”

    刘子骏抬眸,冷冷看向路锋:“朕不爱听巧合的事情。朕只想听有逻辑有预谋有背后指使的事情……”

    “这……”路锋不知说些什么,蒋晏低着头,一时也不明白陛下的用意。

    刘子骏道:“刺客受孙阁老指派,与太后里应外合,想掷朕于死地,扶持最小的四皇子上位,谋夺皇位。至于故事的情节,想必无需朕再同你们细说了吧……”

    “是!”二人异口同声,不敢有一点反驳。

    刘子骏起身:“至于刺客,埋了吧。”

    真相不重要,有没有证人也不重要,只要陛下想,没有人可以质疑天子。

    路锋继续禀告道:“陛下,您让臣搜索河岸,寻找匕首,臣已经找到。这把匕首确实内有乾坤,匕首除了设置暗扣,可以进行弹射外,手柄底部藏有一份孙家三子与边关蛮夷通信的信件。”

    “这还真是大发现。”刘子骏的脸色终于有所波动,接过信纸,认真浏览了一遍。

    “这孙家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串通贼国,导致薛将军兵败。为了上位,不择手段。”

    “孙家意图谋反,又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合该全族处死。”路锋道。

    “你锦衣卫加上暗卫几千兵马,打得过边疆千军万马吗?”刘子骏收好信件,重新交给路锋,“保管好,有用得到的时候。”

    “薛天安怎么敢把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郝大人?又怎么知晓郝大人会把匕首交与陛下呢?”蒋晏不解道。

    “亲自去问他,不就知道原因了。你传朕的口谕去见他。”

    蒋晏称诺应允。

    回到寝殿,已近午膳时间。

    刘子骏处理完事情,心情愉悦,想要与郝瑾瑜一同用膳,却不见此人的身影。

    “人呢?”

    束才诚惶诚恐地回道:“启禀陛下,郝大人他出宫了。”

    “他如何出宫?”刘子骏诧异道。

    “郝大人说,他熟悉皇宫的每一个暗道。他还仿照陛下的笔迹,写了一道谕旨,以防暗道守卫阻拦。他带着两名暗卫就这么离开了。”

    束才颇有些无奈。

    “这家伙,假传圣旨都敢做!胆大妄为!”

    刘子骏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他失忆前,到底对郝瑾瑜多差劲,这才使他屡次要逃。

    “陛下,大人没走太久,兴许还能追得上。”束才建议道。

    刘子骏摇摇头。他出宫遇刺,导致郝瑾瑜也跟着受罪。因此,他短时间内不宜再出宫。

    虽是如此说,刘子骏到底是心有不甘,于是握笔写了封信,让暗卫送到了柳闵住处。

    郝瑾瑜回到住处不久,便收到了这么一封信,信里说他胆大妄为,让他洗好脖子等着,早晚一天收拾他。

    郝瑾瑜对于帝王咬牙切齿的威胁不以为意,甚至轻笑出了声。

    “哥哥假冒圣旨,皇上在信里骂你呢,你还笑得出来?”庆云抻着脖子看信件,看皇上信中言辞颇为激烈,就差破口大骂了,怎么哥哥还笑得如此开心?

    “他应当是被事绊着了,短时间内不会出宫找我,我当然高兴。”郝瑾瑜笑道。

    柳闵难得回来,郝瑾瑜做了几个好菜。柳闵手里夹着菜,眼睛还不停地瞥着修筑的图纸。

    郝瑾瑜在他旁边,跟着瞟了几眼,指出几点常识错误。

    “此处木榫结构似乎不是很合理,可能起不到支撑作用。还有这几处数字,标记的尺寸有些问题。”

    “你这也看得出来?你会建房子”柳闵眼里闪过崇拜的目光,问道。

    郝瑾瑜摇摇头:“这倒没有。但是,我看得比较仔细认真,仔细些就很容易看出来……”

    其实,也与他接过建筑设计相关的好几个广告案有关。客户想以建筑特色为卖点进行重点宣传,沟通中经常用到专业术语,并提供了部分相关资料。

    郝瑾瑜因此看了几本关于建筑的书,懂得是皮毛中的皮毛,但聊胜于无,加上自己比较仔细,才发现问题。

    柳闵摸摸下巴,叹息道:“之前还想大哥做我们工部的大监,如此人才,不在我们工部确实可惜。”

    “别别别,我可没这个能力。”郝瑾瑜连忙摆手拒绝。

    他还得继续当他的掌柜呢。

    翌日,郝瑾瑜来到客栈。出走了两日,王掌柜没多问什么,只照例报告了这几天的开销和盈余。

    “咦,我记得店里有三名备考文秀才,一名武秀才,怎么少了一名秀才呢?“郝瑾瑜奇怪问道。

    “掌柜说的是陆明秀才吧。他前日感染了风寒,钱都拿来买药,哪里有钱住店。今早匆匆便离开了,我瞧着风寒没好利索呢,摇摇晃晃,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唉……这可怜的秀才,还有三日便要科举考试了,别没考上,人也没了。”

    郝瑾瑜皱了皱眉:“何必匆忙离开?“”秀才要脸面嘛。咱已经给他们提供丰盛的菜肴了,凡有点脸的人,都不好意思呆下去。”

    “不妥。你找几个伙计,同我一起寻他。“

    郝瑾瑜招呼了几个人,到街上去找人。如今,正值春末,天气已经十分暖和,街道两旁摆满了各种摊点,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但是,街角巷尾也能瞧见几个落魄的乞丐,来往的人也有许多打着补丁,面黄肌肉的人。

    郝瑾瑜突然想起昨夜刘子骏讲述的他和弟弟的遭遇,是如此的悲凉痛苦。这世道并不是太平盛世,甚至在老皇帝治理下,更加羸弱不堪,或许也有原身郝瑾瑜的一笔。

    他只是一名普通人,也没有经世之才。但若能让这时间变得更好,郝瑾瑜定然会竭尽全力。

    陆明身体不支,并没有走很远、他倒在了巷尾一处杂乱无序的垃圾旁。行李已经被小偷扒了个遍,只剩下几本翻得烂乎乎的旧书。

    郝瑾瑜连忙招呼人,把陆明抬近了医馆,请大夫看了病,又拿药煮药,硬灌着对方喝下。

    过了好一会,陆明才悠悠转型。

    “郝掌柜……”陆明瞬间红了眼眶,眼睛湿润,眼泪扑簌簌往下掉,“郝掌柜何苦救在下?屡试不中、屡试不中,已然十载……”

    “不瞒陆秀才,我等你醒的时候,翻阅了您的书。每一本书都做了些解注,还有您个人的见解。您的见解独到,讲道理鞭辟入里,娓娓道来,写的小诗文采立意皆精妙,字也写得不输当朝大家,这次肯定能中!”

    郝瑾瑜有原身的记忆才学,能判断出陆秀才却有真材实料。

    “可我是寒门啊寒门……”陆明痛苦地低嚎,“寒门无贵子……”

    郝瑾瑜的心一沉。近十年的科考,他或多或少也了解一些。老皇帝昏庸无道,人才的选拔都掌握在权贵大卿手中,其中的利益输出,他不是没参与过。寒门出身的进士确实极少极少……

    “陆秀才,相信我。这一次会有所不同。“郝瑾瑜坚定道。

    经过一番安慰,陆明终于安下心继续住在客栈,也打算参与科考。

    忙碌一天,郝瑾瑜陷入沉思。虽然他不想承认,但内心深处的角落里曾经掩盖着一丝小小的期望。他始终不觉着皇帝是什么好差事,也希望刘子骏能舍弃江山,随他游览大好河山。就像电视剧演的那样,爱江山更爱美人。

    但是,现在他改变了想法。无论从刘璋个人经历而言,还是大梁朝的现状而言,这世道都需要一名明君。

    客栈内,离此房间不远的一间客房,蒋晏正喝着茶,翘着二郎腿,与蒋天安对峙。

    “阁下到底何人?”薛天安满脸警惕地看着对方。

    “铁柱,不要如此紧张。这是我特意带的赔罪礼,顶尖的毛尖,上次多有冒犯,纯属意外。“

    蒋晏斟了一杯茶,递到薛天安面前,见对方一脸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点了点杯盏边缘,笑吟吟道:”这可是贡品哦。”

    “你是……新皇的人?”薛天安诧异地问道。

    “不才,正是本届科举的文试主考官,人称当朝新贵小阁老的蒋晏。”

    蒋晏还未拱起手,便见一拳迎面而来,他堪堪躲过,接下来又面临着密不透风的拳脚。

    “你奶奶的,听不懂人话吗?”蒋晏一边应对一边骂道。

    “人话我懂,吹破牛皮的大话,我确实听不懂。你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天底下有你这样的文渊阁大学士吗?出口成脏,臭不可言。”薛天安边打边骂。

    反正两人关在屋内,打得天翻地覆,也无人知晓,薛天安定要报一报前几日被当众羞辱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