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课程结束,牛岛甜绘打开自己的背包掏出午餐盒。
“好、好丰盛……”宇内天满看着牛岛甜绘的午餐惊呼出声:“在有限的空间里尽可能的塞满了昂贵食材啊!”
牛岛甜绘看着住家阿姨做的午餐,很符合她的口味,同时也严格按照她的营养食谱烹饪,没有任何值得挑剔的地方。
“因为运动员要有意识的调整自己的饮食啊。”牛岛甜绘用勺子舀起粒粒分明的米饭:“想要获得好的成绩,仅仅是在赛场上努力是不够的。”
宇内天满狐疑的看着她:“……你是运动员?”
他想起这家伙直接将他拎起来的怪力,喃喃道:“不会是举重吧?”
牛岛甜绘满头黑线的看着他:“你那是什么语气,当心举重运动员对着你就是一击破颜拳!”
宇内天满正色道:“你别污蔑我啊!我尊重每一个运动项目的运动员!”
他摸了摸鼻尖:“那你是什么项目的?应该不是排球吧,如果是排球的话你早就会说出来的才对。”
牛岛甜绘抿了抿唇,那口饭到底没有送进嘴里:“弓箭手。”
“我曾经是弓箭手。”
宇内天满看着认真吃午餐的牛岛甜绘,从记忆中翻找出仅有的弓道知识。
相较于比较大众的球类运动和田径项目,竞技意味没有那么浓的弓道显得有些冷门。
他没有问为什么是曾经,这种事除非当事人自己说出来,否则每一次刨根问底的询问都是一次无法避免的伤害。
“你那个表情就好像不小心戳中了我的人生伤疤一样手足无措。”牛岛甜绘忙中偷闲的,回答道:“没有什么苦大仇深的原因,完全是我自己赌气。”
那一瞬间把伤病、家庭变故、爱恨情仇都想全了的宇内天满狠狠松了口气。
“真像是你的风格。”宇内天满掏出自己的便当,将自己的桌子和牛岛甜绘的桌子拼起来:“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牛岛甜绘右手敲他额头:“吃完饭再说,怎么这么八卦啊你。”
宇内天满捂着被敲的额头,一时间有些懵。
被……敲头了?还说他八卦?!
在震惊中吃完了午饭,牛岛甜绘直接将想要瘫在桌面上的宇内天满揪起来:“饭后要慢步消食!”
在宇内天满“你到底要多健康才行”的抱怨声中,两人一起来到了操场散步。
“现在就是谈心时间了!”牛岛甜绘的白发在阳光下几近透明:“你说你想要成为排球队的王牌,那么就要有意识的调整作息和饮食,科学锻炼身体,我想想……”
她努力回忆着弟弟的锻炼项目,姐弟二人因为参与的运动项目不同,所以除了基础的锻炼外,专项锻炼完全不一样。
“你目前最要紧的果然还是得长高一点吧。”
宇内天满额头冒出青筋:“喂,你不会以为人的身高可以随着意志进行增长吧!”
他磨牙道:“我已经在喝牛奶了!”
“那就没办法啦,在身高制霸排球场的今天,你要做的……”
宇内天满猫眼中情绪变换莫测。
要劝他放弃吗?果然,那天说他是天生的王牌什么的,其实只是安慰他而已吧。
“就是掌握小个子才能掌握的技巧。”
满心晦涩的宇内天满一怔:“小个子才能掌握的技巧?排球中有这样的技巧吗?”
排球又不像足球篮球,有身体对抗的环节。在排球场上,小个子能做到的,高个子也能做到。
“小个子的优势是什么,你有认真寻找吗?”牛岛甜绘眨眨眼,看向宇内天满:“你一直都在想,小个子是劣势吧。”
所以才会对身高这么敏感,因为身高在他眼中,于排球上是完完全全的不利因素。
也因此从来没有思考过,小个子是不是也有什么独有的优势是高个子没有的。
“……有一个人曾经对我说过,排球场上的人都在运用自己的优势去打球。”
她的父亲,曾经对她这样说过。
“如果你能换个角度来看待你的身高,它或许在某些时刻能成为你独一无二的武器。”
牛岛甜绘食指和中指并拢,在额头轻轻点了一下,这样耍帅的动作由她做起来,在宇内天满眼中莫名多了几分可爱。
“所以,在别人问起时不要心虚,大声的说出来,你的野心。”
她嚣张的笑起来:“你就是想做王牌,成为队伍的中心,成为球场的中心!”
宇内天满看着在操场大放阙词的牛岛甜绘,突然也大声喊了起来:“我就是要成为排球场上,当之无愧的王牌!”
“很好,再来一次!”
“我要做王牌!”
“继续继续!”
“我就是王牌!”
不远处,正在跑步的两个少年对视一眼。
“要做排球部的王牌啊,这个小个子。”
“那就赶紧让出你王牌的位置吧,西出。”
“哈?想当王牌就从我的手里抢!可以的话一号的背号让出去也完全没问题!”
“哦呀哦呀,真是个超级大气的队长大人呢!”
“哼,你已经开始想象我让出一号背号的样子了吧,小谷?”
“没有没有,我哪里敢!”
“给我收起你的阴阳怪气啊混蛋!”
……
两人胡闹似的喊了一通后,终于冷静了下来。
“不是说谈心环节吗?怎么完全在说我的事啊。”
宇内天满咋舌:“谈谈你啊,我的好奇心已经完全忍不住了!”
牛岛甜绘想了想:“我是觉得我的故事比较无聊啦。”
她整理了一下言辞后说道:“关于弓道,只是因为原以为会一辈子都站在靶前的伙伴,出现一些难以克服的困难后就放弃了。”
牛岛甜绘叉腰:“我很生气!非常生气!”
宇内天满看着突然就燃起来了的牛岛甜绘,弱弱的问道:“然后呢?”
牛岛甜绘果断回答:“然后我就说,我也要放弃弓道,直到他重新拿起弓为止。”
是……他吗?
宇内天满表情未变,心思却百转千回。
牛岛甜绘死鱼眼:“听另一个家伙说,他已经决定重新回到弓道部了……讨厌的家伙,说放弃那么轻松,回去时也那么果断。”
她气得止不住的嘟囔:“这不是显得我拖拉不干脆吗!我才不是这样会纠结的人!”
宇内天满眨眨眼:“那你现在是……”你现在不就在拖拖拉拉不干脆吗?
纠结星人牛岛甜绘!
牛岛甜绘摊摊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宇内天满:……怎么会有人理直气壮的说出我不知道啊!
“不对,不如说我还没有整理好自己的想法。”牛岛甜绘冷静道:“我当然对弓道抱有无法放弃的热爱,但是同样的,我在弓道上的路越走越迷茫也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她斩钉截铁道:“我只是以朋友为借口在逃避而已!”
宇内天满:……也不要把逃避说的这么大声吧!
“你的自我认知未免太清晰了……我完全插不上话啊。”宇内天满忍不住笑出来:“看来你根本没有为此感到困扰。”
“我很困扰的诶!”牛岛甜绘气鼓鼓的看着他:“困扰到就算是现在,再拿起弓也很困难。”
让她拿不起弓的,不是在竹马们面前大放厥词说再也不拿弓了的面子工程,凑已经重新找回当初面对弓道时的心情了,她没有道理放弃弓道。
但是……凑失去弓道的那一刻,真的太痛苦了。
看着这样的凑,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理解了伤病退役的父亲在离开排球场时的痛苦。
失去自己赖以生存的梦想时,就像沉在不见天日的海底,黑暗冰冷窒息铺天盖地的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人毫无还手之力。
将弓道视作终身道路的凑,对他们宣布再也不会拿起弓时,那双薄绿色原本生机勃勃的眼睛里,完全是无声的死寂。
她在看见这样的凑时,突然就害怕了。
“我弟弟说的对,其实我就是一个胆小鬼。”牛岛甜绘看着自己的右手,那是拉开弓弦的手。
“我因为害怕有一天会失去弓道,所以就提前选择了放手,以为这样就不会被弓道伤害了。”
牛岛甜绘无奈地闭了闭眼:“这简直就是世界上最拧巴的想法,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这样混乱的心情,让她始终没办法干脆利落的拿起弓箭。
“虽然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理解……”
牛岛甜绘认真的看向宇内天满:“做不良就是我在弓道上的修行。”
反抗母亲固然是其中的原因,但对她来说,更重要的是能否在这个行为中汲取到足够的力量。
因为畏惧痛苦而止步不前的自己,真是孱弱得连她自己都看不下去。
宇内天满一次性接收了太多了信息,原本以为是个简单的故事,没想到涉及了这么复杂的情绪,他努力的尝试理解,但是始终没办法真正领会。
这其中一定有她没办法说出口的事,才导致她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没有不懂装懂,也没有提出质疑,只是如她一般轻松的说道:“总之,这是你的解决办法是吧。”
虽然不明白做不良和弓道到底有什么关系,但他就是知道,此刻牛岛甜绘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
这是一个不懂得什么叫交深言浅的女孩,大约从来也没有哄骗过谁,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那么真诚。
这个时候,如果否定她的话,那不是太过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