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外头拖沓的靴子响，却见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头上远游冠、身上亲王服色，身子挺拔、面目清秀，偏一只左眼被扣了一个黑色的罩子。
这样的形容……
王熙凤眉梢轻挑。
想来这就是十五皇子忠慎亲王沈谦了。
“良媛吴氏、承徽李氏接旨。”
慎王只往庭院里一站，自有随行的内侍上前排了香案、铺了垫子。
吴良媛果然来不及大妆，只得素着一张脸，刚绾好的牡丹髻上突兀地插了一支碧玉簪，好在大礼服已经穿好了。
匆匆出来。
那边李承徽安安静静地在穆姑姑的搀扶下，规规矩矩地按品梳妆走了出来。
二人跪倒。
“……着赐封良媛吴氏为德妃，承徽李氏为宣仪。钦此。”
慎王待二人谢恩完毕，把卷轴交给身边的内侍，笑着朝她们拱拱手，告辞：“本王还要走两位两座宫殿，就先告退了。”
吴良媛笑容满面地站了起来，却抬手把头上的玉簪拔了下来，娇娇滴滴：
“哎哟！妾如今已是四妃之首，这等货色想来是不合仪制的。快拿开！
“啊，对了，慎王慢走。只是不知，我封妃之后，是否可以自己选宫殿了？
“还有，我品级内的头面等等，何时能做好啊？”
慎王的眼中滑过有趣：“这本王如何能知道？您该问内务府啊！
“现在管着内务府的还是戴相，吴良媛家跟他不是很有几分交情么？吴良媛使个人去问问呗！”
说完，离开。
直走到院外的夹道上，才跌足叹了一声可惜。
跟着的内侍莫名：“可惜什么？”
“你听里头吴德妃的话，就知道她还没听说王良娣已经成了王贵妃。
“而且后宫诸人的事儿，也还归人家管。
“戴权是跟吴家有三分见面情儿，可就那点儿情分，怎么比得上当初跟王家祖上几十年的世交？
“若是这吴德妃不懂事儿，真大张旗鼓地跑去问了戴相，那热闹，啧啧……”
慎王一边惋惜着看不着热闹了，一边闲庭信步一般往外踱去。
下一站，他要去含凉殿给那位梅氏册容妃——听说这位梅氏不仅好颜色，而且好才华，他闻名已久。
上回除夕离得太远，又有一场闹剧，也没得仔细看。
今儿正好，可以对面细看了。
承香殿。
吴德妃还真想派个人去找戴权。
可万俟姑姑不肯。
说实话，只看着她这咋咋呼呼、穷人乍富的架势，万俟姑姑甚至都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一丝怀疑——
是不是留在太子妃身边才是最好的选择？
而另一侧，穆姑姑又扶了李宣仪不言不语地回了自己的寝宫，根本就不露头。
“她是不是都没恭喜我？”吴德妃的火气从王熙凤暂时转到了李宣仪头上。
眷眷站在她身后，细声细气：“恭喜了，还行了礼。”
只是人家动作幅度小，不像自家主子，恨不得掀翻了大明宫。
派去找戴权的人被万俟姑姑拦了下来，好声好气：
“过不了一时，待安顿好了太上皇，您还得跟众妃嫔一起去皇后宫中，给新帝新后行礼，然后再去昭阳殿给太后行礼。
“所以，您还是快着，回房去把头面戴好吧。”
吴良媛只好听话地跟着回了房。
两刻钟后，果然有尚仪局女官赶来，请王熙凤等三人出来：“各位娘娘，可以去含冰殿拜见皇后娘娘了。”
王熙凤应声，慢慢踱步出来，站定。
吴德妃跟着也快步走了出来，呵呵地笑：“行，我得了，咱们走吧！”
跟着她这一声，李宣仪也安静地出现在了门口。
女官松了口气，恭敬伸手：“各位娘娘请。”
说着话，眼睛看向王熙凤，微微欠身，甚至打算上前伺候一把。
吴德妃顿时恼了：“你怎么回事？！我才是四妃之首，我封的可是德妃！
“以后啊，皇后之下，那就是我！
“某些阿猫阿狗啊，也就是个贤妃容妃惠妃，无论如何，都在我之下！”
王熙凤也不做声，慢慢地走到了她身边，轻轻地把手从袖子里伸了出来。
卷轴还握在手中。
那卷轴的雕凤金首便戳了戳了吴德妃。
“干什么！？”吴德妃不耐烦地摆手。
王熙凤手腕一提，躲开了她的粗鲁。
“幸亏我躲得快，不然，这圣旨被你拂落尘埃，想来治你一个欺君之罪，是绰绰有余的。”
王熙凤抿着嘴笑。
吴德妃翻了个白眼：“什么圣旨？怎么？太子妃封皇后的圣旨，你一个疏漏，给捧回自己宫中了？如今是要借机还回去？”
“这是我的圣旨。就在刚刚，含元殿上，戴相的徒弟，帮着宣读的。”
王熙凤笑吟吟地拿着那圣旨卷轴又戳了戳德妃的肩膀，然后不等她伸手过来硬抢，便回手递向了孟姑姑，
“这是我册封的旨意，姑姑替我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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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德妃看着她气定神闲的样子，心里忽然觉得不对，沉了脸：“王氏，我是四妃之首，你却还要往我前面赶。
“怎么？你这三年的书读下来，连个尊卑都没学会么？
“还是说，你竟然被封得比我的位次高？！”
王熙凤笑眯眯：“你猜？”
这句话一说出口，别说孟姑姑、万俟姑姑和穆姑姑这等在宫中已经游刃有余数十年的，便是李宣仪和吴德妃本人，都已经反应了过来！
“你还真比我的位次高！？你封了什么？难道是贵妃不成！？”
吴德妃几乎是瞬间变脸。
一时红，一时白，一时青！
“不可能！皇上答应了我祖母，让我在宫里横着走！
“我祖母要了四妃之首，皇上连磕巴都没打！
“而且，从来没听说东宫嫔御册封时，会把后位、贵妃和四妃都封了的！
“只有我！只有我！
“我出身高贵，才能封妃。你们应该都是一屋子宣仪婕妤！！！”
吴德妃心态崩溃、仪态尽失，放声大哭！
万俟姑姑无语地看着她，除了叹气，一句都不想再劝。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王熙凤仍旧笑眯眯：“你都还没听我说，我到底册封的是什么位份呢。怎么这就开始大哭大闹了？”
吴德妃一愣。
李宣仪也愣住了。
怎么？
是诈她们来着？！
吴德妃的眸子里闪过惊喜：“怎么？你封的不是贵妃？比我位份低？是贤妃么？！”
王熙凤帕子掩口，轻声笑。
“你，你快说啊！你这……”吴德妃已经快要急疯，张口便要开始骂。
王熙凤却在此时轻轻地一点头：“你猜对了。就是贵妃。
“而且，太上、新帝、新后就坐在大明宫含元殿上，等着我给他们磕了头，才散的大典。”
只这一句，吴德妃被气得，嚎啕大哭。
尚仪局的女官在旁边冷冷地抄手看着。
孟姑姑也看着。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对了对。
这就是你们东宫的良媛，日后的德妃？
嗯，有意思不？
有没有意思不知道，但是没脑子我是真知道了。
日后你会知道更多的。
还有更多的？
呵呵。
彼其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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