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沈随安脑袋还有点木。她艰难地爬起来,只披了件外衣,跟在寒霜后面走。虽然她一般起床倒也会挺早,但现在实在太早了,天都还没亮。原有的习惯被打破真的让人很不舒服。

    身边提着灯的墨竹也很困。他都没注意到陆湫是什么时候出的门,还以为是二少主君出了事,差点当场跪地认错领罚。不过寒霜说其实人没事,就是不太好描述。沈随安觉得这应该不是墨竹的问题,还是去现场看看再说。

    也不知道她家夫郎大半夜在悄悄做什么,还特地瞒着男侍。

    总觉得不像好事。

    “……二小姐,二少主君在里面。”走了一会儿,寒霜停下脚步,让开门示意。

    这里是厨房。从窗户来看,里面没人点灯,而门是半掩着的,不是正常该有的关闭状态。现在这个时间,厨房里不会有仆役做工。

    陆湫就在里面。

    沈随安没想太多,把墨竹的灯拿了过来,直接便推开了门:“陆湫?”

    灯光照亮了厨房的景色。

    一人,一狗,身形晃动,听声音是在这里聚众偷吃。

    人猫着腰,拿手捧着纸袋,嘴里明显在嚼着东西。狗趴在地上,小尾巴晃出花了,边吃边做出庆祝的动作。看被乌裘一只狗包围的、放在地上的食物,嗯,是她给乌裘带的酥饼没错。

    而后,看见灯光也听见声音的人和狗回过头,注意到了站在那里提着灯的沈随安。沈随安看到了陆湫嘴边的油光,看到了自家夫郎从震惊到慌乱的眼神变化,看到了他着急地想咽下口中的食物。

    到底是谁把谁带坏的。沈随安不解。

    “唔、咳咳……咳咳——!”陆湫是真被吓了一跳,直接站起身,结果动作太快,还没咽下去的东西让他呛到了,他使劲拍着自己的胸口咳嗽,好半天才缓过来,又做贼心虚地抹了把嘴巴,嗫嚅着看她,“妻、妻主……”

    “汪、汪汪!”乌裘就没那么多心眼,屁颠屁颠叼着一小块酥饼跑来沈随安脚边打转,尾巴摇得更欢了。

    “大晚上不睡觉,跑这里吃饼?”沈随安觉得自己真没脾气了。

    她不懂自家夫郎的行事逻辑,明明昨晚在夜市,她就一直想给陆湫喂吃的,结果陆湫偏像个要抵抗暴行的贞洁烈夫一样死命不从。到头来饿了肚子,还要跑到厨房偷吃。

    还是跟乌裘一起。

    吃的还是给乌裘买的饼——沦落到跟自家狗抢食了。

    怎么能把自己过成这样凄凉。

    “解释一下。”沈随安把灯递给墨竹,走近陆湫身边,语气一如往常,还带着几分无奈。

    眼前的陆湫整张脸都涨红了,羞愧地低下了头,抹了抹眼睛,眼底又开始蓄了水光,半天才哽咽着小声开口:“妻主,我、我饿了……”

    他说饿了。

    沈随安的思考短暂停滞了几秒。她夫郎在她身边待了几天,每天吃饭的量都差不多,按来说应该不至于饿到大半夜来偷吃东西,这不符合常。

    她忽然想起上次去徐大夫那儿给陆湫看身体的时候,徐大夫说过的话。她说陆湫近期时常疲劳饥饿,要多休息,好好吃饭。

    原本,沈随安以为陆湫是在陆家吃不饱饭,饿了肚子的。毕竟看陆家对陆湫的苛待程度,吃不饱饭似乎也很正常,到云水居养一段时间应该就会好些了。

    可是他现在也仍然在饿肚子。

    这个饥饿,好像不是因为陆家,而是陆湫自己饿的。

    之前沈明琦不是说过,陆湫食量其实很大,跟她都差不多。可是陆湫在沈随安面前却从未多吃过一次,所以沈随安只当自家妹妹说得太夸张,说不定是她们从军吃不到什么好东西,陆湫才只能卯足了劲儿多吃些。

    现在看来,还真不是那样。是陆湫演得太好,骗了她这么久。

    *

    陆湫坐立难安。

    他被妻主给赶回厢房了,身边只有墨竹,妻主没回来。本来陆湫还想留在那里的,可是妻主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像是被他气极了一样,他就不敢说想留了。

    都怪他没有抵抗住诱惑,都怪他太嘴馋了。

    他不该去偷吃的……虽然只有这一次,但偏偏就是这一次被妻主当场抓包,还是偷吃乌裘的饼,陆湫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都要丢尽了。

    “呜……”小少年逃避现实一样把脑袋埋进臂弯,趴在桌子上,不出声地、安静地掉眼泪。

    掉眼泪更多是因为后悔跟难受,但还有一部分是饿的。

    他没来得及吃几口就被抓住了,肚子饿到像是有什么在烧一样,胃灼热得发疼,好想吃东西。可是现在妻主的反应让他不敢再馋了,就算放了东西在他面前,陆湫觉得自己也吃不下……

    再也不偷吃了,他宁愿饿着……

    可是饿着真的好难受……

    “趴在这里做什么,起来。”身后传来了妻主的声音。

    陆湫揉揉眼睛,从桌子上爬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便闻到了浅淡的香气,而后,这味道似乎愈发浓郁,勾着陆湫去看——一大碗刚煮好,还在冒着热气的,看着就极为好吃的清汤面,被摆放在了他眼前。

    好大一碗。

    肯定够吃饱了。真的好多。

    沈随安坐在了他对面,递来一双筷子:“吃。”

    “妻主……”陆湫眼眶跟鼻头都红红的,想开口说些什么。

    “吃完再说,”她一句话就把陆湫给堵了回去,“别吃太快,不用着急,都是你的。”

    “这次要吃饱。”她强调道。

    “噢……”陆湫知道了。

    他乖乖坐端正了,看着这一碗面,虔诚地夹起第一筷子,仔细吹凉了,再送入口中。

    ……好吃。为什么只是一碗清汤面就能这么好吃,这个好像是妻主做的,是吗……?

    他不敢问,但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一口一口,不断吃着这碗面。

    *

    沈随安懒懒散散地坐在那里,她头发还是乱的,披散在身后,也就刚刚给陆湫煮面时盘起来了一会儿。

    好困。

    沈随安边打哈欠边看自家夫郎吃面。

    吃相很好,动作很快,嘴巴不停地嚼嚼嚼,时不时还偷瞄她一眼,跟新婚夜那日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那天陆湫也没吃多少,而现在,陆湫完全放开了吃。

    吃完了,还吃得挺干净,汤都没剩。

    自家笨夫郎放下筷子,就在空碗后面眼巴巴看着她,感觉欲言又止。

    “……没饱?”沈随安谨慎地问。

    “饱、饱了,”陆湫不好意思地回答着,还打了个饱嗝,小声感叹一句,“好久都没这么饱过……”

    还好,没做少。

    “还不是你自己饿的,”沈随安都懒得骂他,干脆随手拿了本书,轻敲了下陆湫的脑袋,扬了扬下巴,抱怀审视,“自己说吧,知道要说些什么吗?”

    “我……”

    陆湫捂着脑袋,在挣扎,在思考,憋半天吐出一句:

    “……妻主,对不起,我不该半夜偷吃乌裘的酥饼,我错了。”

    “……”

    沈随安深吸一口气。

    气笑了。

    她跟陆湫的思维好像经常不在一条线上。可是她家夫郎好像真是一个自己认准了就绝对深信不疑的类型,加上之前从陆家逃难出来的时间,硬生生把自己饿了一个多月才敢偷吃一次。

    她该说什么?夸他有毅力吗?

    也是,毕竟是个被救了一次就心心念念记挂她,喜欢了她好多年的傻孩子。陆湫就这样了,也没办法。

    都娶回来了,还能怎么办。

    沈随安站起身,走到床榻坐下,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妻主大人,我是不是又说错了……”陆湫紧张地走过来,看样子都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是没能预判到沈随安的动作,“其实我……呜啊——”

    沈随安把人扔床上,压在身下,用力捏着陆湫的脸,离他极近,语气装作恶狠狠地跟他说:“我是不是说过让你好好吃饭。”

    “……呃、说过,可是唔……”陆湫被捏着脸,说话非常困难,又不敢反抗,“我怕长胖了……妻主肯定不喜欢太胖的……”

    “你之前不是说想给我生女儿?”沈随安伸手捏了捏陆湫的胳膊,又捏了捏他的大腿,捏得陆湫脸更红了,但她却嫌弃地摇摇头,“啧,身子这么瘦,怕是没办法生。”

    “在你多长点肉之前,备孕的事情想都别想。”

    “或者我们也可以减少同房次数。”

    沈随安拿出了她觉得最能威胁陆湫的话。果然,身下少年的目光从之前的紧张慌乱到难以置信,再到激烈反对。

    “不、我会好好吃饭的!我会的!”陆湫急忙声明,“我要、要给妻主生女儿……!”

    见陆湫开始着急,沈随安也就不逗他了,撑着脑袋笑:“也就这个对你有点用。”

    “妻主,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没啊,本来太瘦了就不适合怀孕,”沈随安说话所当然,“再说,你要是再这么天天饿肚子,传出去还以为是我连自家夫郎的饭都供不起了,有损声誉。”

    “那……妻主不怕我真的变胖吗……?”陆湫试探着问。

    “你自己不也会锻炼?多动一动不就瘦下来了。”

    “可是,有些锻炼会让身体硬邦邦的,我以为女人都不喜欢男子太健壮……”陆湫一直因为自己身体太结实,力气太大而有点自卑。

    “我要是介意这个,也就不会娶你了,”沈随安拍了拍他不清醒的脑袋瓜,“所以你到底还瞒了我些什么?现在全都给我说出来。”

    “我……”陆湫想别过眼神,又被沈随安捏住脸硬是对视。

    “陆湫,我希望你把云水居当成家。”

    “所以在我这里,你不需要伪装。”

    沈随安倾下身,安抚性地吻了他的额头,又贴到他的耳边,故意用呼出的热气去烫少年的耳垂。

    “把你真正的模样……给我看,”她的语气缱绻诱人,勾起欲念,“好不好?”

    “告诉我,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小少年看样子要陷进去了,被沈随安哄诱着再也藏不住事儿。

    “没了、真的没有了……”陆湫缩缩脖子,小幅度摇头,像是想把自己全部剖开给她看,“妻主,我没有别的、呜……瞒着你……”

    看来确实是真的没了。

    沈随安松了口气,起了身。要是他还有什么遮遮掩掩的,那就到时候再说。

    她困了。

    “没了那就算了。”

    “吃饱了别着急睡觉,去消消食再回来。我睡了。”

    沈随安不再管陆湫,打了个哈欠,上床睡觉。只留下还以为会被做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能吃到的陆湫在原处迷茫。

    所以这个才是惩罚,对吗……?

    第62章

    在那日得知这处院落的由来之后,顾云熙便和之前不一样了。

    沉默,安静,趋于枯败。

    原本的浮躁与希冀被尽数摧毁,他未能实现的愿望,他无法触及的过去,都已经成了虚幻的,破碎的泡影。造就这一切的绝非旁人,而是他自己。

    只差一点,只要再多坚持一下,他就能看到沈随安做的一切。但他是一直看不到吗?除了这处院子之外,沈随安真的没做任何事情吗?

    不是的。

    他明明知道,只是故意忽略了。他享受着沈随安的好,享受着沈家二小姐正夫的位置,享受着她提供的一切,可他仍然说不够。只因为他的无知,他的不懂感恩,他的贪得无厌。

    这样的他,还有什么资格继续索求呢?

    于是,顾云熙接受了。毕竟除了接受之外,再无他法。这份打击十分沉重,连着之前家族那边的份一起,把他压垮,让他整个人的精神都愈发不振,到后来,身体也开始衰弱。

    他的身子本就娇贵,或者说难伺候些,虽然比沈涵那个药罐子好上几分,不那么容易死,却也不怎么好活。他整日整日地咳嗽,流泪,但仍然要去院中走,用颤抖的手指,抚过每一道栏杆,用已经快流干眼泪的双眸,记住每一处风景。

    晚黛就这样看着他走,看烦了,便任由他自己逛去。晚黛知道,顾云熙胆子小,不敢死,也不敢真的面对。所以每到天黑,他也仍会回到安排给他的那间屋子,睡觉,或者呆坐着,就这么熬过去。

    在第三天的时候,他开始说一点话。

    “晚黛,”眼前人撑起一个疲惫的笑,顾小公子本身是不爱笑的,可此时却又在对着他笑,“你恨我,对不对?恨我对你那样坏。”

    “你留在这里,是想让我更难过吗?”

    一个残损的人问出来的毫无意义的问题。

    “不是,”晚黛坐在一旁,完全没有下人的模样,低敛着眼眸,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我只是不想再怕你了。”

    “别太自作多情,顾公子。”

    “没有人会去恨你,就像没有人想把你记住。”

    是的,他恨过,但现在不恨了。他已经不再是顾云熙的男侍,所以,仅仅是一个与他无关的、家道中落的,身体还十分孱弱的男子而已,威胁不到他。

    毕竟非要算起来,值得他恨的人那么多——生下他却不再管他的爹爹,为了卖个好价钱对他严苛管教的人牙子,负责训练暗卫,把他扔进兽群的首领……

    那些更为可怕,更为艰难的情况他都熬过来了,就算要去恨,顾云熙又怎么能排得上号呢?

    所以除了偶尔的冷落,还有话语再无尊敬之外,晚黛没有多做任何事情。其实在他看来,顾公子这几日应该过得很舒心,晚黛可从未让他缺衣少食。

    晚黛不想把自己的精力都浪费在无用的“恨”上。他想看到如自己小主一般,如沈二小姐一般的人,想回馈她们深厚的恩情。

    哪还有空去恨顾云熙?他只希望自己忘了那人,忘掉过去,只专注眼前。

    “是吗……”顾云熙呢喃着,“连她也,不愿记住我吗……?”

    晚黛听到了,没回话,思绪早已飘远。

    不知这几日,小主在云水居过得可好。他知道自家小主总是想让二小姐开心,但也因此压抑了许多的本性。喜欢武术,却不怎么舞刀弄枪。胃口很大,却不敢多吃一些饭。不擅长打扮,又总是想让自己更好看……

    陆湫笨拙地、努力地,在争取沈随安的喜爱。

    晚黛会帮他的,晚黛由衷希望陆公子是沈二小姐的身边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夫郎。尽管这一切并不是由他来决定,但和陆公子在一起的二小姐,也总是喜悦的。

    本就该是这样。

    “晚黛,”顾云熙再度开口,“待到沈……沈二小姐生辰那日,我便离开。”

    “不可,”晚黛瞟了他一眼,“二小姐的生辰不能被打搅。顾公子选择前一日或后一日都行。”

    “……好,”顾云熙没有坚持的资格,只能叹息一声,闭目接受安排,“那便延后一日,也好……”

    “只是,我能否托你帮忙,转交给沈二小姐,一样东西……?”

    说这句话时,他几乎是恳求。

    *

    陆湫看样子是真不装了。

    沈随安望着桌子上慢慢叠起来的盘子,又看看眼前嘴巴不带停的夫郎,想起了带沈明琦出去吃饭时候的情况。

    真的一模一样。

    噢,也不能算一模一样。饿久了的陆湫比刚从军营回来的沈明琦还能吃,小少年吃得很快,但一点都不邋遢,筷子不住夹取东西往嘴里送,经常是这边还在嚼着,那边就已经等在嘴前了。

    沈随安欲言又止,止又言:“……胃口好是好事,但不要吃太撑了,一阵饿一阵撑容易吃坏肚子。”

    陆湫点点头,表示听到了,但依然没有停止动作。他现在是真的还没饱,沈随安也佩服,干脆就这么盯着他,看他到底能吃多少。

    最后一个盘子被送走,陆湫将今天的双份早餐解决得干干净净,等注意到自己妻主直白的视线,他才微红着脸,拿过青兰递来的帕子,矜持地擦擦嘴巴。

    “咳……妻主,我吃完了。”

    真厉害啊。

    感觉养了一只小型饕餮,之前忍那么久实在是辛苦了。

    “……挺好,”沈随安忍不住好奇,走到陆湫身后抱住他,去摸摸他比平时更鼓一些的肚子,了然地点头,“……这次是真饱了。”

    “我、嗯……真的会吃很多的……”陆湫脸更红了,将自己的手覆在沈随安手上,“妻主,你不能反悔吧……?”

    “哪会反悔,”沈随安笑了,“放心,养得起你。”

    “那……等养好身体,我是不是就可以给妻主生女儿了……?”陆湫试探着问。

    “这个或许还得等等,”沈随安用鼻尖碰了碰他的耳廓,“等你再大一岁,不要急。”

    “噢……”陆湫只能暂且歇了心思。

    沈随安是不急的。她希望陆湫再适应一下,真正在沈家立住脚之后才考虑生女问题。虽然陆湫想不到那么远,不过跟家中人打好关系是没坏处的,李侧君也只是嘴硬,偏心沈随安,等陆湫多磨一磨,把最硬的骨头啃下来,之后做什么都会方便自在些。

    沈随安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诞生在所有人的簇拥中,为此,或许陆湫也需要做出一点努力。只是不被欺负还不够,她想教陆湫学会更多。

    “逸欢姐姐,”陆湫偏过头看她,“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了,我这几天可以自己出门去给你准备要送的礼物吗?”

    “不想让我提前知道?”沈随安扬眉。

    “嗯!”陆湫干脆地承认了,嘿嘿笑着,“想等生辰那天再给妻主大人看。”

    “好,那我给你安排些人,需要用钱就找墨竹,”沈随安勾着他的脖子,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了,“说起来,等我生辰过完,你得去学着管账了。想学吗?”

    “不想……”陆湫苦着脸,“我算数特别不好,感觉会算不明白,真的一定要学吗……?”

    沈随安憋着笑:“这样,你先试几日再说,实在不行我安排个好用人的帮你,但有些东西你不能一直交予别人,得握在自己手里。”

    陆湫还是太单纯了。年纪小,不懂事,他的爹爹本身眼界也就在那里,只知道让自家孩子怎么在外表上下功夫,不知道当主君需要负责的诸多事务。

    不过沈随安也并不打算把那些担子都给陆湫。她自己本就不是那种十天半个月不着家的女子,大多时候她都是闲暇的,不会一直两耳不闻后宅事。况且只要安排好用人,让手下互相牵制,再把最终掌控的权利交到陆湫手中,磨合个一年半载,总归是可以学会一些的。

    也不知是不是终于吃饱了饭,今日的陆湫看着比平时更有精神。

    饭后歇了一阵,趁着还没出门,他便拿出了自己的长棍,提议说要给沈随安表演一套棍法。刚巧,沈涵也在此时过来找自家二姐玩,就跟着沈随安一同看。

    陆湫做擅长的事情时,都是轻松而从容的。他脸上带着点少年意气的笑,步伐轻巧灵活,整个人神采奕奕,每一个动作都有着明显的力度。那长棍倏地从眼前划过,甚至能发出破空之音,叫人将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他身上。

    很帅啊。

    与沈随安一同围观的沈涵瞪着眼睛,夸张地发出惊叹。这些东西沈明琦也会,但她可从未给弟弟表演过,沈涵今日还是第一次见。

    沈随安也一样在看着,目不转睛。

    自家夫郎人前人后的反差实在很大,在她身边一直很乖巧,喜欢脸红又有点爱哭,动不动还爱胡思乱想,经常冲动过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离了她身侧,站到人前,便又成了意气风发,肆意轻狂的模样,仿佛不畏天地,不惧鬼神。

    她都喜欢。

    看着这样的陆湫,沈随安有那么极为短暂的一瞬间在想,如果陆湫没有那么喜欢她,他会不会活得更自在些?会不会跟沈随安一开始想象的一样,心直口快,敢爱敢恨,不去听从任何规训,只想让自己自在?

    算了。

    没发生过的事情,谁又知道呢。

    沈随安给眼前的夫郎鼓掌,看着小少年挠了挠脸,笑得稍有些不好意思,又碍于旁边有沈涵,没敢往她怀里扑,只有一双眼睛写着想抱她,想亲她。一看那对眼睛,沈随安就知道他的意思。

    缠人。

    其实她也不喜欢太不听话的。那些被陆湫刻意压住的东西早已是他的本能了,随着相处,也能够一点点被释放出来。陆湫会习惯她的,也总会有一天坦然地,不再惶恐地接受来自妻主的赠予。

    所以,现在就很好。

    她们还有很久。

    *

    还有何去处呢?

    顾云熙短暂地将自己从无法喘息的悔意中摘出,有些迷茫。

    沈随安不要他,而能够攀附的其他人都令他生厌。仔细一想,这么多年来,顾云熙竟然没有其他可用的人脉,来为自己谋求更好的生活。

    如果能逃离……

    可是,能往哪里逃?他这副皮相简直就是活靶子,即便划花了脸,遮盖了面容,他只是一介男子,又该靠什么生存下去?

    他不知道,他不清楚。

    他似乎再无归处了。

    顾渊的一封信,从李侧君那里辗转,交到了他手中。除了信之外,还有一小袋银钱,不多,可以塞进口袋而不被人发现。他还以为自己被家人忘却了,但并没有。

    李侧君似乎已经被沈随安提醒过了,也意识到了他的失败,没有给顾云熙带任何话。顾云熙不在意,他和李侧君的联系大概也会到此为止。

    母亲说,二姐死在了狱中,是她亲手所杀。为的,便是证明自己的诚意,尽可能护住顾家剩下的家眷。

    或许对于二姐来说,死亡也是一种解脱。看来再过一段时日,顾家就要面临审判了,而她也已经将一切告诉了家人。

    如果顾云熙还愿意回去,那就早日回家,家中的姐妹兄弟,还有他的爹爹,都有在等他。如果不愿,便在外面自生自灭,想跑,就跑得远一些,不要回来,也不要被人发现顾家子的身份,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最后一句,她说,是她对不起家人,对不起云熙。但她希望云熙不要自甘堕落,不要把自己放到那腌渍之地去,那样哪怕是活着,也只会更痛苦。她希望自家的云熙,好好活着。

    莫哭。

    看到那些话,顾云熙未发一言。他做不到不哭,于是泪水打湿纸张。

    他从不知道感恩,从不懂得知足,从不解别人的难处。沈随安不需要他,因为她有了更好的夫郎,有了可以陪她看月亮,陪她写字画画,陪她一同生活的人。但或许,顾家还需要。

    顾云熙是个没用的孩子。

    十几年的岁月,顾家给予了他足够多的幸福的日子,他却在遭遇苦难后,将一切根源归于家中。现在,他的姐姐,他的母亲,就要死了。母亲亲手杀了二姐,已经沾染上了亲人的血,却还在为了他这个不听话,也不中用的孩子考虑,想让他尽可能地体面。

    不要再逃了。

    大不了,和他们一起死。

    ……当面临无法挽回的结局时,每个人都在忘记自己当初的模样。

    爹爹骂他,哥哥们讥讽他,一遍一遍说他不中用,说他没能抓住那唯一的机会……是啊,这都是因为他的自大。但他印象中的爹爹、印象中的哥哥们,不该是那样的。

    他想念哥哥们的笑,想念爹爹温暖的怀抱,想念那个还可以称得上是善良,称得上是干净的自己。

    顾云熙,你怎么会成为现在这样呢……?

    ……

    沈随安的生辰要到了。

    顾云熙记得很清楚,哪怕在过去的三年中,他一次都未给对方送过生辰礼,也从未和对方一同守岁,但他其实知道沈随安的生辰在几日。

    沈随安倒是有陪他守岁过。那日,他嫌对方留的太晚,明里暗里旁敲侧击,问她什么时候才走。沈随安说,再等等。等到子时,顾云熙困倦地靠在塌上,几乎已经进入梦中,那人才缓缓走近了。

    她低伏在顾云熙身旁,轻声唤他的名字,亲手将那个镯子,戴在了顾云熙的手腕。

    “顾云熙,”耳边的声音犹如幻梦,“今日是你的生辰,还记得吗?”

    那时候,他揉了揉眼睛,半梦半醒,似乎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叹息,而后,是沈随安温柔的,真挚的祝福。

    “……愿百岁无忧,愿得偿所愿。”

    “愿我的小公子……”

    那人语气带笑——

    “岁岁平安。”

    他轻声念。

    手腕上的玉镯有了无法被修复的裂痕,不管怎样去填补也无济于事,恢复不成当初完好的模样。

    后悔是徒劳,眼泪也是徒劳。顾云熙做不到不去记挂,做不到彻底释怀,每一份因果都自有定数,他只是……不想被她轻易地忘记。

    所以,他决定要给沈随安送一份生辰礼。

    他希望沈随安,和她真正愿意去爱的人……

    岁岁平安。

    第63章

    “妻主——!”

    陆湫骑着踏苍在草场中驰骋,掠过沈随安眼前时,少年的笑音欢快清亮,目光澄澈明净。

    他喜欢骑马,刚才跟沈随安换着马比试了好几次还完全不知疲惫,沈随安都累到去一旁歇着了,他依然没尽兴,还想继续。

    沈随安也不管,任由自家夫郎随意去耍。反正本就是出来玩的,多撒撒欢也好。府中再怎么宽广,顶多也就够他耍个棍子,身旁还时刻有人跟着,肯定不如外面舒服,也只有这草场才能让陆湫真正放开。

    这几日,他精气神是越来越好了。吃得好,睡得香,不需要沈随安多操心。

    看样子,陆湫是彻底接受了自己,他明白沈随安不会随意厌弃他,明白沈随安喜欢的就是他这样的,也安下了心相信妻主。小少年坦诚地将自己真正的模样露出来,妻主不讨厌,他便不强行改,妻主喜欢什么样的,他也会用心去学,这让两个人都很踏实。

    所以即便沈随安偶尔在书房忙于自己的事务,即便陆湫出门在外一整天,不知道是捣鼓什么东西,即便二人不再像前几日那样整天整天地待在一起,他也不会胡思乱想了。

    就是晚上回家的时候太缠人,见了面第一件事便是黏上来索吻和求拥抱,不给就急得要命,在旁边眼巴巴地盯着沈随安看,必须被哄一下顺顺毛才会舒服。

    一般沈随安都会故意钓他一会儿再顺毛。没什么特别的由,只是觉得陆湫想要却又不得不忍耐的模样怪可爱的,让人不自主发笑。

    哄完之后,小少年就会平复下来,如果沈随安恰好忙着,但又不赶他走,他就自己搬个椅子坐到旁边,专注地看妻主。等沈随安放下笔,陆湫便会殷勤地过来帮妻主按摩揉肩。这种时候,他往往会很安静,让妻主彻底放松,待妻主休息得足够,陆湫才会开始轻声和她说话。

    自家夫郎实在越看越让人满意,不枉沈随安对他的耐心。

    前几日,陆湫问她,在顾云熙走之后可不可以将他的爹爹江念接到那处院子居住。他说江念可以帮忙打院子,也可以养花,或者做些别的什么。不管是做什么,都比在陆家谨小慎微地活着要强很多,况且陆湫觉得人也不能一直这么闲着,他想给爹爹找些爱好,找点能做的事情。

    小事而已,沈随安没有犹豫便答应了,说等人走之后让他自己看着安排。陆湫高兴得笑着过来抱她,说原本是打算等顾云熙走了之后才求她的,但现在他等不及了,还是想早点告诉她。

    他说:“我现在想把一切都告诉妻主大人……”

    于是沈随安听陆湫讲了半晚上他自己的故事。

    听陆湫说小时候自己有多笨拙,多容易挨欺负,说他少年时怎么跟弟弟和姐姐打架,说他和爹爹在陆家如何相依为命,说他第一次不听话,摔了武氏一个茶盏,被罚挨板子……

    然后他讲自己因为沈随安成婚的事情大哭一场,结束后擦擦眼泪便走出了陆家,仅带着一个小包裹就决定混进军营,去看更大的世界。他说塞外孤烟,说黄沙遍野,说与敌军争斗不休,说在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有多想见她。

    陆湫还挺会讲故事的。

    在听这些的时候,沈随安任由陆湫趴在自己身上。小少年伸手搂她的脖子,时不时贴着她蹭蹭。她也不躲,就这么抱着他,环住他的腰。

    陆湫偶尔讲着讲着会有些哽咽,缓一下又继续说,他把自己的全部都剖白给了沈随安,他说能遇到沈随安,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幸运,说到最后,陆湫说之前最喜欢的是陶瓷小鸟,现在最喜欢的是眼前的妻主。

    他说了好多句喜欢,好多句爱。

    沈随安笑他没见识,陆湫说,不需要有太多见识,就算见识过了,他也不打算改口。

    他只会将自己送给沈随安,不会再有旁人的。

    正如眼前从马背一跃而下,快速跑过来,直接要投怀送抱的小少年:

    “逸欢姐姐——”

    沈随安朝旁边躲了躲,没让他抱住。陆湫跑得太急,她怕自己被扑得站不稳,一起摔了就不好了。不过虽然没让他一把抱住,但沈随安拉过了陆湫一条胳膊,帮不知轻重的自家夫郎卸了力,这才把人揽入怀中。

    “下次别这么着急,”她语气无奈,又有着几分纵容,“我又不会跑。”

    “嘿嘿……”陆湫只知道傻笑,“我想快一点来到妻主身边。”

    “不差这一会儿,”沈随安戳了戳陆湫的脑门,“走,再去看看你的阿玄,和它多熟悉熟悉。等玩够了就该回去了。”

    “嗯!”陆湫欢快地答应了,跟在沈随安身边走,嘴巴不停地絮叨,“下次我们什么时候来呀,可以早一些吗?我想跟妻主一起来……”

    *

    一大早天还没亮,外面就有人敲门,听说话声音是沈明琦,这个时间过来实在少见。沈随安把睡过去的陆湫提起来,给两人都裹好了衣服,这才让沈明琦进门,打着哈欠看着自家妹妹:

    “闻序,有什么急事吗……?”

    “二姐,”沈明琦深吸一口气,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沈随安旁边,低着脑袋,语气闷闷,“我犯错了。”

    眼前人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沈随安半梦半醒地听懂了。陆湫已经支撑不住,趴在沈随安背上继续睡,呼吸平缓,抱着妻主不撒手,看样子是一点不介意被沈明琦看到。

    不过沈明琦这时候也没心思去注意眼前二人。

    她确实做了错事——太女殿下原本打算交给沈随安,后来又送去了她院中的盗贼少年,被她破了身。

    那少年名为陈鸣,体质特殊,天生百毒不侵,身手也格外不凡,看样子是越王那边训练的结果。

    最开始这人一直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但没过两天就只有嘴上在嫌弃,实际却非常爱追着沈明琦跑,时不时找她切磋,还总缠着她说话。

    给人破身这事儿,也不算她自己主动。主要是这少年蓄意勾引,屡次撩拨,最后还是趁沈明琦喝了酒才得手,甚至一开始是他压着沈明琦不准她起来。

    自家妹妹是武娘,被激起了气性便不懂得收敛,尽管那盗贼少年有些身手,但头一次开荤的妹妹完全不知轻重,给人弄得哭了半晚上,到现在床都下不来。

    这还不算完。除了那少年之外,少年的哥哥其实也在之前被扔进了沈明琦的院子。他哥不知道躲在哪儿听了墙角,以为自己弟弟被迫受辱,在那里急得团团转想强行开门,又被沈明琦的人给拦住了,最后大半夜气得昏死了过去。

    现在,一大一小全都不能活动了。恰逢太女昨晚传信说越王的事情已经解决,越王本人及其党羽已被关入牢狱,待到罪责定下,不日即可将那二人接走。沈明琦看他俩的状态,短时间或许不适合走。

    沈随安听得十分迷茫。

    自家妹妹平日不声不响的,第一次跟男子亲近便是在这种关系与场合。

    “所以,你现在是想……?”沈随安谨慎开口问。

    “阿鸣已经同意了做我的小侍,”沈明琦直接说出了想法,“之后我会答应他,托人照顾他哥哥,然后把他带上战场。”

    “那你来找我是做什么?”沈随安不解,她不是都自己安排好了。

    “太女殿下想要阿鸣。”沈明琦说明了由。

    陈鸣的资质绝佳,是当暗卫的好料子,太女殿下早就已经看中了,但现在沈明琦想把这人抢下来。

    眼前的妹妹目光严肃,诚恳求助:“二姐,帮帮忙。”

    “……行,”沈随安打了个哈欠,“别急,这几天我会去找太女一趟的,你去盘盘自己府中还有什么能送出去的礼吧,没有就去找你爹爹要点,好歹给人表示一下。”

    “知道了,谢二姐,”沈明琦得到沈随安的应允便安下心,站起身就要走,“那妹妹便不打扰了。”

    跑得还挺快。

    沈随安无语。她还得去仔细想想如何去跟太女殿下解释,自家妹妹把她看好的暗卫给睡了还不打算归还这件事。

    “妻主,再睡一会儿……”身后的陆湫咕哝着,勾住沈随安的脖子,拉着她躺下,往她怀里钻,“唔……”

    “睡吧。”沈随安用鼻尖蹭蹭他,把人抱住。

    好像越来越习惯跟陆湫抱在一起睡觉了。虽然这小子睡觉偶尔不老实,也会有太热了不舒服的情况。但在清晨那阵稍冷的时候,抱着很舒服。

    *

    太女殿下这次是让沈明琦废了不少心力,还趁机讹了沈随安一把,这才同意放人的。毕竟陈鸣那体质实在难遇,若要能留在身边,好处比让人跟着去战场可大多了。

    但好在她没强留,沈随安那几趟也算没白跑,这事儿总归是办成了。

    她只希望自家妹妹能稍微收敛些,收小侍可以,带人走也行,但这是要去战场的,如果因为不知节制,让陈鸣有孕,这需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

    再过个十几天便是孟青桓女儿的满月宴,按照之前的打算,待宴席过后,沈明琦就得随孟青桓再度离家。

    这次出行,没有个两三年她是不会回来的。还好,离家之前,沈家人还能一同在中秋吃顿团圆饭,沈随安决定那日亲自下厨给妹妹送行。

    不过中秋未至,沈随安的生辰倒是先到了。

    这次的生辰她没打算办生辰宴,只准备等当日跟姐妹们去下个馆子,顺便把陆湫带去让几位瞧瞧。

    好歹是夫郎,之后也是会经常带出去的,早些让朋友们认识一下也好。这次还是沈随安的主场,陆湫在这个场合露面,大概也会更适应一些,不会过分拘谨。

    虽然是男子,但陆湫也是可以在一些不需要文采的游戏上崭露头角的,像之前的马球赛便是。陆湫喜欢那些运动,沈随安正好也想带着他多玩一玩。

    生辰前一晚,沈随安注意到了陆湫的一点小心思。他比平时更兴奋一些,好像很期盼能够跟沈随安一同度过生辰。

    今天的画作结束,明日的日程安排也已经完成,陆湫见沈随安大概是做完了事,也不在乎天色刚暗,就想去伺候沈随安沐浴。

    沈随安由着他弄,让他随意做,被自家夫郎服侍得足够舒心。等到二人沐浴完毕,比平日更早地回了厢房,她才见陆湫神秘兮兮地去确认时辰,又匆匆回房点了根蜡烛,而除了这一根之外,还有好几根放在旁边。

    “这些蜡烛都燃尽的时候,便到妻主的生辰日了,”陆湫十分认真地说,“逸欢姐姐,我要陪您守岁,等到了时辰再把礼物给您。”

    非要计到这么精确吗。沈随安又无奈又想笑,但她是喜欢的,喜欢有人将她看得这样重要。

    烛火摇晃,可跳动的火焰却盖不过少年眼中的光芒。

    “这是我陪妻主过的第一次生辰,”陆湫笑着凑近,亲了亲沈随安的唇角,“以后的每一次,我都要在妻主大人身边。”

    “永不相离。”

    第64章

    “……是不是说早了点?”沈随安看着那刚开始燃的蜡烛,看着陆湫挑挑眉,“还以为你会等到时辰了再说。”

    “忍不住嘛……”陆湫嘿嘿笑着,看着有些不好意思,他一向藏不住事儿,也不想在妻主这里藏了,索性糊弄道,“反正迟早是要说的,大不了我一会儿再说一遍。”

    小少年眨眨眼,耳朵上的耳饰反射着烛火的光亮,为他增了不少亮色。他语气认真,握着沈随安的手开口:“只要妻主愿意听,说多少遍我都不怕。”

    又笨,又乖,又执拗。

    让人想欺负。沈随安还是第一次觉得心里被陆湫勾得发痒,小少年不需要施什么粉黛,只要和平日一样简单直白,她便会喜爱的。

    在先前,她对情事从未有过什么偏执,哪怕是被陆湫服务,感受到了欢愉,也并未沉溺在其中。近日来,陆湫也很听话地遵守了她的规矩,即便偶尔馋了些,也都尽量压下去,不会故意缠着她要。

    但这次,是沈随安想要。或许可以稍微过分一点。

    算送他一次,就不计数了。

    “……陆湫,”沈随安贴近对方,声音放低,似乎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而女人的指腹还在轻抚少年的喉结,“你想让我现在答应,还是等一会儿再答应?”

    “……现在。”

    陆湫迎上去,把自己全部都送到她手上,任由她抚摸。哪怕脸颊开始发热,哪怕被她勾得迷迷糊糊,还不知道会不会被满足,他也仍不避开。

    因为就是喜欢妻主。

    小少年的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眉眼弯弯:“妻主,你现在答应我。”

    “那好。”沈随安应了,低头亲吻一下他的眉心,目光温柔缱绻。

    她轻呼一口气,声音沉稳,平静而让人安心:

    “陆湫,我的夫郎。”

    稍显正式的称呼让陆湫本能地绷紧了肌肉,也想后退一点,用更为合适的态度去回答她。可陆湫被她搂在怀里,连脖子都被她捏住了,又退不开,就只能用现在的姿势听她说话。

    “妻主……?唔、咳——”感受到颈部的力度忽然加大,陆湫短暂迷茫了一瞬。

    沈随安轻笑着,探近,嘴唇贴着陆湫的耳朵,手上用了些力气,都有点影响陆湫的呼吸了。但即便是这种情况,陆湫也仍未反抗或者退却,他对妻主是全身心的信任,他相信沈随安不会害自己。

    呼吸不畅让他减少了多余的思考,在此时,陆湫只能听见她的声音,只能看见她的模样,好似世界仅剩下彼此。

    “只要你还如此刻般,一心爱我,不叛我,不离我……”

    她一字一句地说着,让陆湫听得足够清晰,每一句话落在陆湫耳中,都能够掀起浪潮,激起涟漪。此前都是陆湫在表达爱意,而这次,是沈随安的回应与承诺。

    “往后,你我二人,便永不相离。”

    “直至再无日月,直至不分春秋,直至你我的血肉化作尘土。”

    “如此,可够?”

    女人目光中隐藏的一点挑衅被他捕捉到。

    这是妻主只会在他面前有的一点恶劣,是妻主单独给予陆湫的,带着宠爱的坏心眼。

    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沈随安的模样。

    沈随安缓缓松开了手,想让陆湫稍恢复一下。而重新可以自由喘息的少年并没有退开或者询问,反而向前一步,直接将自家妻主扑倒榻上,不由分说地吻住女人的唇。

    胡乱的、毫不收敛的亲吻,像是把她当成了食物,想一口一口吞入腹中。但陆湫还是收了力的,他不要让妻主难受。

    所以剩下的力气,用在了拥抱上。陆湫把她抱得很紧,像是想与她融为一体。不要松开,不要停下,他就是想要沈随安的许诺,就是要两个人一直、一直在一起。

    直至血肉化作尘土。

    直至万物枯寂。

    *

    已经叫过几次水,陆湫还是那么有精神。不过他也只是有精神而已,身子早软了,暂时没什么力气。小少年滚烫的身体紧挨着她,被她搂着,抚摸腹部那痕迹已经变淡了一些的伤疤。

    原本满身伤痕,灰头土脸的小家伙,应该不需要太久,就能养成更健康的模样了。不过太健康真的是好事吗?沈随安总觉得陆湫比刚成婚那阵更疯了,怎么做都不知足,自己累了也不想歇。

    刚刚他说还要,沈随安点他不知节制,威胁他如果再来一次,这个月可就没有次数了,陆湫才慌慌张张地说那就不要了。很好逗。

    而现在没人说话。二人沉默着,靠在一起,一同看那最后一支蜡烛燃烧到末尾。见证火光熄灭的一瞬。还未等沈随安做出什么反应,在漆黑的夜中,小夫郎便又凑过来亲她一口,微哑的声音满是对她的爱恋:

    “妻主,生辰快乐……”

    “我给妻主看礼物。”

    沈随安给陆湫披了外袍,遣人点起灯。身上只裹着一层衣服的陆湫在枕头底下翻出了一个小布包,郑重地交到沈随安手中。沈随接过布袋,拿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枚玉佩。

    被雕琢成圆形的翡翠玉,中间做了镂空的浮云,而圆环上还有着浪花的纹样,上方则是竹子形状的浮雕,连接着可以挂在身上的绳子,非常精致,也非常漂亮。

    一看就是费了大功夫才做出来的,最近他总是出门,便是在捣鼓这个。

    “……这是我做的最好的一个了,”陆湫语气认真,“不过如果还不够好,我可以做更多。妻主想要什么样,我就做什么样。”

    “妻主,”陆湫扯了扯她的袖子,眸光闪烁,“你夸夸我,好不好……?”

    越来越会磨人了。

    沈随安失笑,收起玉佩,揽人入怀,亲亲他的脸颊。

    “我很喜欢,”她这次没有故意骗陆湫,而是选择了直白的夸奖,“做得特别好。我会好好珍惜的。”

    “如果别人问起,我就说是我夫郎做的,”沈随安捏捏他的脸,“到时候肯定会被她们羡慕。能做这种玉佩的男子可不多。”

    “我的湫儿是最好的。”

    陆湫被夸舒服了,一个劲儿傻笑。但还没完,在高兴过后,他又吞吞吐吐说,其实布袋里还有一样东西。

    这沈随安是真没注意到。她用手捏了捏,也没有感觉到里面还有其他东西。在陆湫的示意下,沈随安用手掏了掏袋子。

    还真有。

    是一方比巴掌大一圈的小帕子,针脚看着十分别扭,虽然根据图案约摸能看出来陆湫想绣的是花卉,但呈现出的效果却有点不尽人意。

    “这也是、最好的一个……其他的更差……”陆湫红着脸,他显然看出了自家妻主在憋笑,自暴自弃地说,“妻主,你笑就笑啦……我现在确实还没学好……”

    “没关系,咳,”沈随安正色,拍拍陆湫的肩膀,“咱们慢慢学,可以学很久很久的。”

    “刺绣,写字,画画,做玉佩,驯马……”陆湫掰着手指头数,“能做好多事情呢……!”

    “还有过段时间得开始学管家。”沈随安提了一嘴他不爱听的。

    “唔唔——”陆湫纠结地皱起眉,“我要是把家里的钱越管越少可怎么办……”

    “不至于吧,你又不是吞金兽,”沈随安安抚他,又跟他开玩笑,“实在不行,咱们妻夫两个就吃糠咽菜,得空就到处去蹭饭,总归能活下去的。”

    “妻主,这样也太凄惨了。”陆湫看出了她的打趣。

    “好啦,事后不早了,先歇息,”沈随安勾起嘴角,拉着他躺下,“以后的日子还多,走一步算一步……”

    “我们一起。”

    *

    顾云熙是在沈随安生辰的后一日离开的。

    离开之前他曾提过想来沈家道谢,但被晚黛拒绝了,这件事是沈随安之后才知道的。对于晚黛的自作主张她并没有生气,但当日晚黛还是很自觉地去领罚了,弄得陆湫也着急地跟着去,生怕自己的人被打坏了。

    家里的二少主君在旁边看着,负责责罚的人也不敢太用力,最后象征意义地打了几板子便把这事儿带了过去,总之,顾云熙这事儿到此为止。

    至于李侧君那边,之前沈随安亲自过去了一趟。算是提醒,也算是警告。虽然沈随安向来脾气不错,在家中也敬爱长辈,但一而再再而三把手伸向她的院子,这事儿怎么也说不过去。

    除了亲自过去,她还特地告诉了一下自家爹爹。沈随安的爹爹虽然现在体弱,但性子可并不安分。知道了这事儿之后爹爹说自有办法,最近日日带着沈路往翠乐庭跑,听说是为了拉着李侧君体验养生餐,但自己还仗着体虚,偏在旁边故意吃好喝好,把李侧君弄得烦不胜烦。

    李昭也总算知道得罪了这对父女俩的后果,没过两天就遣人拿东西送上门,说是补上给陆湫的见面礼,希望以后好好相处,看样子怕是再也不愿触及这个霉头了。

    收到礼物的妻夫二人笑了好半天,李侧君也不会做那些以次充好的事儿,里面都是真金白银的,适合男子的装饰,这是真想求和。

    看到这一切,陆湫也不再害怕他了,反而像是知道借妻主的势一样有点翘尾巴,经常光明正大去找隔壁的沈涵玩儿,碰上李侧君还大大方方地打招呼,笑着迎过去问好,等回云水居之后还跟妻主讲,说当时李侧君皱起的眉头都能拧成麻花了。

    这怎么不算是温和的解决方式呢?沈随安揉着夫郎的脑袋,夸他聪明。

    说起来,之前顾云熙临走时还托晚黛给沈随安带来了一份生辰礼,装在一个漂亮的锦囊中。

    不过当时晚黛说这事儿的时候,沈随安正在揽着陆湫读书,怀抱着小少年,边读边教他记住字的写法关键,没空处其他事。那锦囊她让青兰给收起来,转头就忘记了,也就没能看到顾云熙最后送的礼物是什么。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沈随安并未觉得自己有失去什么。她与顾云熙没有爱恨,没有在意,也没必要刻意让他难堪。只需各行其是,各自安好。

    曾经三年妻夫,满打满算下来,也没有过太多时日是愉快,是值得人铭记的。她不想再回想了。

    还是现在的怀中人更值得她关注。

    “……妻主,为什么话本子中的人总是那么别扭啊,什么都不说清楚,”陆湫看得不是很舒服,一直在她怀里乱动,“我不喜欢看这种……”

    “看诗词歌赋你说听不懂,讲家国之事的你嫌无聊,找了话本子你又觉得别扭,”沈随安拿书卷敲他脑袋,“事多。”

    “妻主大人,我想看志怪小说!”陆湫开始点菜,“逸欢姐姐,可以吗?”

    “这种……倒也行,”沈随安叹了口气,无奈换书,“这次不准中途叫停了。”

    “肯定不会了,肯定!”陆湫乖巧保证。

    第65章

    沈随安在生辰宴带了夫郎出来,还打算领着人跟姐妹们坐在一桌,这可是个稀奇事。

    要知道沈随安同她的前任夫郎,那可是金屋藏娇了足足三年才带出来的关系。结果不碰巧,就出去那么一次,还让沈随安听到了顾小公子说的几句不中听的话。结束宴席后,二人便直接和离了。

    李凭一直觉得是自己的霉运染了沈随安,对这事儿尤为愧疚。哪怕对方总说并不是她的问题,李凭也依旧认为自己欠了沈随安一份情。等到过了几个月,沈随安忽然请她去吃喜酒,她才得知人家又再娶了。

    娶的还是先前在王城闹得沸沸扬扬,跟她当街提亲的那个莽撞少年。

    看来也没受多大情伤。李凭安了心。

    不过逸欢倒也是不挑剔,随便撞见个男子就给娶回了家,甚至是以正夫之礼。还好,她们这帮有钱有闲的女人,对于男子向来是没那么看重的,沈随安乐意娶,李凭自然会替她乐呵。只不过才成婚几天便把人往出带,这位陆公子在逸欢心中,应当是不一般的。

    都结亲这么些天了,逸欢总在家守着夫郎,一次都没主动喊人去玩,定然是跟那陆公子在琴瑟和鸣呢。这次可算逮着了生辰,能把夫郎带出来了。

    总觉得她是故意的。

    当然,说不好奇肯定是假的,她可太好奇了。不止是她,旁的人也在好奇,这位敢跟沈随安提亲,敢和顾小公子抢妻主,敢只身一人男扮女装混进军营的奇男子到底是何许人也。

    顺带一提,这些情报除了道听途说,还有是从沈明琦口中套出来的。她这人好忽悠,三两句话一点就什么都交代了。

    其实大多时候,女子聚会,即便家中有夫郎,也很少会带出来。男子不便上女人桌,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如果特地把人带出来,要么是明媒正娶,地位很高,还非常受重视的正夫,要么便是不值钱,只供人取乐的小侍。前者是受尊敬,后者则是女人常情,玩物而已。

    看沈随安那么大的架势,显然是前者。

    作为负责请客的,沈随安自然是早早进了厢房,而她身边那个男子是谁便不需要猜测。

    新婚那日毕竟是戴着盖头,没人能见到陆公子的长相,直到今天他们才看见这少年的模样。

    黑了点,年纪小了点,看着倒是精神,给人的感觉明显不太安分,是个坐不住的。少年望着沈随安的目光那叫一个热切,像只小土狗在她脚边晃尾巴一样殷勤,见有人来了,虽然会收敛一点,却也并没有全部藏好,看着并不是多么端庄的性子。

    也是,哪个端庄的世家公子会做出当街提亲这种自毁声誉的事情呢?这家伙从一开始便不像一般男子。

    逸欢会喜欢他倒也不算奇怪。

    *

    “服了?”

    沈随安双手抱怀,看着除了沈明琦之外,一众目瞪口呆的女子,笑得张扬。

    “都说了我家夫郎很强,别小看他。”

    嗯,投壶厉害,玩弹弓厉害,骑马也厉害,完全没有世家公子那种端着的架子,很容易跟女子们玩到一起去,看来她之后可以多带陆湫出来玩了。

    当时告诉她们的时候还没人信,那这也不是她的错啊。沈随安对于自家夫郎实力硬抗好姐妹的情况,非常“顾家”地直接站到了夫郎这一边。既然她们看对面是男子就想着放水,那陆湫不客气直接赢下来也是应该的吧?

    结果好就行。

    不过了解到陆湫真正的实力之后,可就没这么容易赢了。但这也没关系,能赢一次是一次,有便宜白不占呢。

    “妻主,”陆湫晃她胳膊,眼睛放光,“我是不是有争光!”

    “是呀,”沈随安没直接当着那么多人面跟夫郎腻歪,只是摸摸他脑袋,“我家夫郎很棒。”

    比她自己一个人的情况下赢得多很多。

    要知道,沈随安除了骑射比较出挑之外,其他武术方面技术其实非常一般。在以往,她能拔得头筹的场合,往往都是书画诗词相关的游戏,其他就不太能跟那些武娘争高下。

    现在有了陆湫,陆湫是她夫郎,陆湫赢等于她也赢,简直是赢上加赢。

    反正都是一家人。

    “忽然有点羡慕了,”后面有人戳了戳自己的姐妹,“之前一直喜欢温婉的,但似乎……这种也不错?”

    “免了,你看看能在王城找到几个陆公子这样的男子?”另一人的语气带着一点不过分的酸气,“顾小公子那副皮囊,陆公子这个性子,也都是让逸欢赶上了。”

    “那她为什么不干脆都拿下?”

    “谁知道呢……可能是怕平衡不了二人关系吧……”

    “啧啧,如果是我,肯定会选更漂亮的一个。但逸欢爱玩,她选陆公子也没人意外……”

    “等你俩先有逸欢那个水平再说,”另一人拍拍她们的肩膀,“王城男子中有那么多心悦她的,她挑了谁都不奇怪。”

    也是。

    最引人瞩目的从不是沈随安娶了何种模样的夫郎,关键在于沈随安才是。那些男子都是因为站在了她的身边,才会成为更特殊的存在。

    这种事实让人连攀比的心思都没了,只剩下钦羡。

    眼前笑闹的妻夫二人看着都让人愉悦,想必在家中也会如此和气自在。在场的都是和沈随安能玩到一起去的,没有人会去挑陆湫的过错。

    规矩什么的才不重要,重要的是开心。

    “走,逸欢,”有人嬉皮笑脸地把沈随安揽过去,“你家小郎君头回露面,还是在你生辰,这不得请姐妹们喝点酒?”

    “对对,我身上的家当可都让你们妻夫给赢走了,回了家夫郎还得怨我,快带我喝点酒壮壮胆去!”有人话语夸张地跟着起哄,其实压根没赌什么值钱的东西。

    “陆公子到时候可别拦着你家妻主啊!”

    “行,”沈随安也迎合着氛围,笑着跟人走,顺手把陆湫也牵住,“走,喝酒去!”

    *

    她喝多了。

    马车上充斥着浓烈的酒气,在那个场合被熏了半晚上,陆湫觉得自己都有点醉。但跟一直在陪她们喝,偶尔还会被敬酒的沈随安比起来,他只浅浅抿了几口而已,完全不会影响。

    喝醉了的妻主,比平日更安静,脸上也少了几分笑意。陆湫记得,当初在沈明琦的接风宴上,妻主就喝了些酒。

    这次喝的比那时还多,所以看着与平时更不一样。

    有点黏人。

    “妻主,”陆湫红着脸,明明平日里最喜欢靠近她,但此时被妻主压着,他都有点起不来身,又不敢加大力气,唯恐把妻主弄伤,只能跟一个醉鬼讲道,“你起来一点,我动不了了……唔……别、嗯——”

    又被她亲了。

    好幸福的痛苦。

    “……陆湫,”沈随安目光迷离,声音带哑,她不笑的时候,便能让人感受到切切实实的冷意,而接下来这句话明明是命令,又因为喝醉了,声音偏软,听着像在撒娇,“不许躲。”

    “再动,我就不喜欢你了。”

    怎么能威胁得这么过分……!

    陆湫非常无助。他也想不躲,但是这里不是房间,是马车啊……!况且,马上就要到沈府了,他总不能跟沈随安衣衫不整地下车吧……

    如果真的在马车上发生点什么,陆湫肯定是不介意的,但沈随安事后一定会找他算账。

    哪怕也不是陆湫的错……但那样就得不偿失了。不行就是不行。

    “妻主,求您了,稍微等一会儿……”陆湫竭力地抵抗着,笨拙地试着哄一哄她,别开头把人抱住,“妻主,不闹了……我们回房间再亲,好不好……?”

    “为什么啊……”不知为何,身上女人的声音忽然委屈了起来,听着闷闷的,“我不想回去再……不要等。”

    “妻主……”陆湫抿着嘴唇,原本坚定的想法被她一句话就给轻易摧毁了。

    示弱的沈随安,实在是,太犯规。

    马车停了下来,后面的男侍大概也下了车,敲了敲车门,但陆湫此时真的没办法带沈随安下去。

    “不管,我就要现在……”她嘴上说得硬气,实际语气依然软乎乎,动作上也没有不管不顾地强迫,而是用鼻子蹭了蹭陆湫的脸颊,“湫儿……”

    “再亲一次……”

    没有人能抵抗这种模样的沈随安。

    陆湫放弃了,抻着胳膊给马车门落了锁,扬声让外面的人再等等,准备先把自己的妻主安抚下来。

    一安抚就是好半天。

    跟醒着的时候服侍她不同,那个时候沈随安有意识,虽然不算主动,但她是会配合的。但在马车上,在这处狭窄的空间,在这种混乱的情况,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在捣乱,弄得小少年头疼不已。

    陆湫真的有很努力。

    只是很多事情即便努力也做不到最好。等到自家偶尔一次任性的妻主终于老实下来,陆湫深深叹了口气。

    妻主真的不能在外喝那么多酒了。她以前也是喝这么多的吗?那要是碰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呢……?

    陆湫甩甩脑袋。

    他用帕子仔细擦净手,好自己的领子,收拾好衣服,遮盖住身上的痕迹,这才回过头帮好好地坐在那里,还因为满足了就想直接睡觉的沈随安收拾身上的衣服。

    “妻主大人,先别睡,等回房间再睡,”陆湫提醒着,“一会儿我扶着你走,不许乱跑哦。”

    “嗯,”她揉了揉眼睛,现在倒是很好说话,“听我夫郎的。”

    陆湫忽然就懂得沈随安夸他听话时的感受了。虽然会有一点点难搞,但这种时候的妻主很少见,也很可爱。

    好乖。

    陆湫学着妻主摸他脑袋的样子,也摸了摸妻主的头,还掩饰一般咳嗽了几声。对方也任由他抚摸,也不像刚开始那样冷脸,而是看着他笑。

    不适应,但有点上瘾。

    锁住许久的车门终于被打开了,站在不远处的男侍连忙过来帮陆湫搀扶二小姐,结果被他挥退。

    “我自己扶着就行,没关系的,”陆湫信誓旦旦,“妻主现在很乖。”

    ……这个形容是可以用在二小姐身上的吗?男侍们疑惑,男侍们不敢问。

    刚刚听墙角听的不是很全,他们也不知道这对妻夫聊了什么,总之马车或许应该清一下。

    “湫儿,”沈随安懒懒地问他,把身体的大半重量都压在陆湫身上,模模糊糊地问,“这是要去哪儿啊……?”

    “回云水居,”陆湫稳稳地扶住她,笑了,“回我们的家。”

    带着妻主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