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儿？”
“人民路189号。”
车里一时没人应声，工作人员便以为大伙没听清，又将地址重复了一遍。
【人民路多少？哪里的189号？？】
【妈呀，叫庄明野送顾庭雪去裴亿的公司，哪个鬼才想出来的？】
【怕庄明野听岔，他甚至说了两遍[狗头]】
接收到老板的暗示，徐助理下车招呼道：“你们忙一早上也累了，不如歇一歇，吃过饭再去。”
他安排得细致妥帖，连熄火的车都派了专人检查，节目组挑不出错，晕头转向地答应了。
经纪人去了副驾，顾庭雪便在庄明野身旁落座，好奇地问：“庄先生怎么在这儿？刚刚在里面看到你，还以为认错了。”
“视察，”庄明野不动声色道，“公司很看重这个项目。”
顾庭雪了然，郑重地一点头：“你放心，我会好好演的。”
【我承认佟敏二字的含金量，但这点收益跟你们公司其他进项比，是不是不太够看？庄总？】
【传下去，万盛凉了！区区一部电影，竟要老板亲自出马[狗头保命]】
【笑鼠，一个真敢说，一个真敢信doge】
【都坐下，顾庭雪稳定发挥，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斜眼笑]】
庄明野莞尔：“看来，顾先生对这个角色颇有研究。”
“唔，”顾庭雪思索片刻，严谨地点了点头，“略有研究。”
顾庭雪的五官和声线都偏向清冷，跟可爱不沾边，但庄明野的的确确被他可爱到了，想和他多说些话，“既然如此，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
“请讲。”
庄明野微微侧身，是个虚心求教的态势：“凌寒明明有能力杀掉江芙和那个孩子，为什么大费周章地欺骗？”
“因为他们是渴求的具象化。”顾庭雪整理了一下措辞，说道，“即使凌寒长大了，伪装成谈吐优雅光鲜亮丽的贵公子，潜意识依然觉得自己是被遗弃在孤儿院的孩子。江芙是他洪流般的命运里，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与其说他欺骗江芙，不如说，他真正想骗的是自己。”
顾庭雪很少说这么长的话，以至于每结束一段表述，都下意识观察庄明野的反应。而无论顾庭雪说什么，庄明野始终认真凝视着他。
老师是一顶一的耐心，学生也格外的好学。直到车辆停在一家私房菜馆外，顾庭雪仍有些意犹未尽。
【庄总的眼神也太宠了，感觉他什么都知道，故意找借口跟小雪搭话而已[嘿嘿]】
【原来顾庭雪一次可以说这么多话……】
【他应该蛮喜欢这个角色吧，人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就是会发光的耶[舔屏]】
一顿午餐宾主尽欢，这时再提合作，就变得容易许多。
徐助理将一叠文件递给叶皎：“我们想请顾先生为魇做一场实况直播。”
《魇》，洛神工作室研发的一款解谜逃生类全息游戏，在这个古风当道的市场中可谓独辟蹊径。从前不是没有工作室尝试末世废土等题材，但无一例外的失败了。
这回洛神工作室拿早已被市场淘汰的东西跟启正的大ip打擂台，圈内圈外不少人都等着看笑话。
【洛神出品必属精品的口号喊了这么多年，工作室的人怕不是飘了吧……】
【真以为玩家是冤大头，做成什么样都买账哦？[白眼]】
【万万没想到，庄明野居然是恋爱脑！】
【可是，你们不觉得顾庭雪直播无限逃生游戏很香吗？他会惊慌失措还是冷静解谜？好像不管怎样都有种反差萌[流口水]】
【还真是，如果小雪直播，我百分百会跑去凑热闹[嘻嘻]】
叶皎尚在权衡，顾庭雪却问道：“直播的时候，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吗？”
竟是直接答应了。
大概是遇到不小的困难，才会慌不择路请他这个名不经传的小演员直播吧，顾庭雪想。庄明野在节目里帮过他许多，现在他也想竭尽所能地帮助他。
另一头，徐助理捡了几个弹幕讨论度高的问题回答：“团队模式，单人模式都有。易容道具？有，注册后免费捏脸调整体型是咱们游戏的基操哈。”
“副本的话我暂时不能透露太多，只能告诉你们大体分为解密、逃生、阵营对抗几大类。另外在安全区，角色可以加入帮派，也可以跟玩家或npc交易，达成临时雇佣关系，玩法非常多样。”
“胆子小不敢玩怎么办？可以打开新手保护，血腥画面自动打马。”
魇的激活芯片装在巴掌大的信封里，很轻，顾庭雪拿在手里却觉得沉甸甸的。
他肃容看向庄明野，绞尽脑汁，憋出三个字：“你放心。”
庄明野温柔低醇的声音与他的重叠：“没那么复杂，当作无聊时的一点消遣就好。”
对视间，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不需要节目组刻意安排，与魇相关的多个词条就被各路网友送上热搜，挨个看下来，一小批不看好的粉丝居然有了改观。
【我焯，这游戏好像有点东西啊……】
【洛神yyds！之前在别的游戏组队刷副本，经常内讧吵架，没两天就失去上线欲望了，对抗模式应该会好很多[点赞]】
【[与人斗，其乐无穷.jpg]】
【呵呵，恐怖游戏本来就是小众里的小众，拿什么跟弑神比？】
《魇》的热度持续升高，着急的变成了启正。裴亿连午饭都没顾上，立刻召开紧急会议商定对策。
顾庭雪过来的时候，会议还没结束。秘书小姐请他在休息室稍等片刻：“顾先生，您想喝茶，咖啡，还是其他饮料？”
顾庭雪道：“白水就好。”
秘书顺路收走方辰面前空掉的杯子：“方先生呢？”
“红茶。”目送秘书小姐离开，方辰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小声说，“裴哥临时有会，估计两三点才结束，咱们有的等了。”
“还好你来了，不然我一个人干坐着不动，挺尴尬的。”
“嗯。”天气不好，落地窗外是暗灰色的天空和高耸的水泥牢笼，顾庭雪却像发现有趣的东西一般，望着那出神。
方辰跟着转头，只看见天边惨白惨白的太阳：“庭雪，你还在生我和裴哥的气吗？”
“我这人就是嘴巴比脑子快，如果说错话或是哪里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可以直接告诉我的。”
“早上你下车之后，裴哥一直心不在焉。我觉得他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很在乎你，你们俩是不是有误会啊？”
【笨蛋辰宝，别乱牵红线啦，裴总明显更在意你啊[爱心]】
【啊？？strong哥自己愿当哑巴，还不许别人聊天活跃气氛吗？太霸道了吧？】
【禁止欺负老实人！姐妹们跟我一起把守护二字打在公屏上！】
方辰习惯了自说自话。
顾庭雪这样傲气的少爷小姐他见多了，一个个都喜欢拿鼻孔看人，就算被误解，也是不屑于反驳的。
聒噪的麻雀又飞来了，顾庭雪充满疑惑地看向方辰，惊讶于他自说自话的能力。
静静听了片刻，顾庭雪无比真诚地问：“你为什么觉得我该生气？”
方辰被他问得一愣，莫名有种对牛弹琴的憋屈感。
“什么生气不生气的？”裴亿推门进来，眉目萦绕着挥散不去的戾气。
他狐疑地去看方辰，方辰笑笑说：“没什么，随便聊聊。”
“你怎么来了？”裴亿挑起眉梢，仿佛对顾庭雪的到来十分嫌弃。
只有加速的心跳知道那份诡秘的欢喜。
他果然还是在意我的。抱着这样的念头，裴亿抛下方辰和一干摄像，拉着顾庭雪来到隔壁。
门一关，裴亿单手环住顾庭雪的腰，脸埋进颈侧，深嗅他身上的香气：“宝贝，你跟姓庄的吃一回饭，我们加班加点忙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得喝。你说，该怎么补偿我？”
顾庭雪道：“那是意外。”
“意外就更需要补偿了，不是么？”
“裴亿。”顾庭雪深吸了口气，是他有正经事要说的标志。
裴亿绕到他身前，深深望进那双琉璃眼瞳：“嗯？你说。”
“我们分手吧。”
“……”
“……？？？”
“……宝贝，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裴亿像在雪地被泼了盆冷水似的，从头凉到脚：“为什么？就因为跟方辰多说了几句话？”
“庭雪，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总不能无缘无故晾着他吧？”
“与方辰无关。”
裴亿眉头紧锁，心里的邪火越烧越旺，终于烧到庄明野身上：“是不是姓庄的和你说了什么？你为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要跟我分手？”
顾庭雪重新审视了这个交往四年的男人，缓缓开口：“裴亿，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总在找别人的问题？”
“不然呢？还能是谁的问题？你总要给我个理由！”
“昨天晚上，我听到了。”顾庭雪盯着枯萎的玫瑰花束看了很久。
从前裴亿常在这儿跟他打视频电话，上班时间也不肯挂断。如今回想起来，竟恍如隔世。
裴亿心脏猛地跳了两下，紧接着松了口气。
原来还是因为吃醋。
裴亿脑子转得飞快，拿出十二万分的耐心与柔情哄道：“宝贝，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记不记得有次吵架，我喝醉了跟你发语音道歉，不小心被方辰撞见了，他以为咱们感情不好，自己能趁虚而入，故意说了些挑拨关系的话。”
“嗤，他也不想想，怎么可能？”
“早知道他是这么个不安分的东西，我绝对不会把人签进来。瞒着你，是不想让这些糟心事影响你心情。”
“宝贝，我说过，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让方辰从节目里滚蛋，你不想这么做，ok咱们暂时留着他，等结束再算账。这不是商量好的吗？”
谎言重复一千次，也就成了真话。最后裴亿自己也深信不疑，好像他从未跟方辰有过暧昧，自始至终都是这么打算的。
顾庭雪定定看着裴亿，眼里逐渐溢满失望。
就算到这个时候，他还在骗他。
“裴亿，分手吧。”顾庭雪垂下眼睫，平静道，“这些年你送的礼物，过些天我整理出来寄还给你。至于那家店……我会找人估价，双倍打你账上。”
“不行，我不同意！”裴亿咬牙，桃花眼逐渐充血变红。他压根没空思考多出来的店面是什么东西，一心只想挽留。
裴亿紧紧攥着顾庭雪的手腕，字句像从齿缝挤出来的：“至少、至少要等综艺结束，至少你该给我改过的机会！”
然而在分手这件事上，素来优柔寡断的人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坚决。顾庭雪蹙了蹙眉：“我给过你机会……很多次。”
裴亿望着那张冰雪般的面容，冷不丁冒出个疑问：他真的爱过我吗？
这样急不可耐地分手，究竟是为了方辰，还是别人？
一想到后种可能裴亿便头脸发涨，滚烫得要爆炸了。
裴亿胸膛起伏，自觉忍了又忍，简直忍成一只绿帽乌龟。
终于，他歇斯底里地质问道：“那你呢！背着我跟庄明野吃饭，心里是不是偷偷把我们作比较啊！别以为我不知道——”
“啪！”
裴亿声音戛然而止。
顾庭雪扇了他一耳光。
这一下打得裴亿清醒了，顾不得脸上火辣的疼痛，扳过顾庭雪肩膀语无伦次地说：“对不起宝贝……我说错话了，都是我不好……从现在开始，我保证不和方辰说一句话，原谅我，好吗？”
“松手。”
“裴亿……松手。”
顾庭雪眼里晕了点泪光，很漂亮，看得裴亿晃了下神。等反应过来，那道高挑身影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