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了,今早上山的那波游客回来了吗?”山脚下的民宿里,老板娘忧心忡忡地问着大堂里正抽着烟的当地导游,她身材丰腴,五官深邃,脸上带着很明显的异域风情,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佘族。导游是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从眉眼上看显然也是本地人,嘴边悠悠地吐出个烟圈,“还没,信号不好电话也打不通,再等十分钟如果还没消息就要联系救援队了。”他看着远处在云层中隐约露出一点轮廓的巍峨山脉,脸上的神情一点都不轻松,自从今年佘族风情在网上爆火之后,来这边旅游的人就越来越多,而当地这座备受盛名的神秘山脉也受到了游客们的青睐,一定要一睹为快不可。“都说了雪天不能上山,这些来旅游的学生们真是太不像话了,”老板娘心急如焚,一直盯着宣传单上的救援队电话号码看,小声嘀咕,“佘山是这么好登的吗?要是扰了山神全都得……”佘族是极其古老的民族,有自己独特的民族文化和民族信仰,佘山就是他们的信仰,他们是大山的子民,自然信仰山神,在这方面也有许多忌讳,比如雪天不能登山,因为佘山神会在雪天出行,巡查自己的领土和子民,为子民降下福祉,如果惊扰了山神,则会厄运缠身,被山神永远留在山上。五分钟后,当老板娘已经忍不住要联系救援队的时候,早上那群不依不饶非要上山看雪景的大学生们回来了,他们一行六个人,被冻得脸色发青,战战兢兢,脸色难看到极致,把见多识广的导游都吓了一跳。“你们总算回来了!”老板娘赶紧招呼着人给他们倒热水,想指责他们两句吧,又怕把客人惹生气了,只是郁闷地嘟囔几句,“我都跟你们说了,今天不宜上山,就算上山也要找导游带路,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故意帮导游介绍生意坑你们的钱?我是好心!”这六个大学生们冻得脸色发青,神情中隐约带着浓浓的恐惧和犹豫,大家都在等着对方出声,可半小时过去了,仍然没有人开口。雪越下越大,受了冻的大学生们陆陆续续上了楼,老板娘查看了一下网页上的订房记录,忽然拧了拧眉头,“那群大学生只有六个人吗?我怎么记得早上是出去了七个……”佘山是座古老巍峨的连绵山脉,山陡而险,覆盖一层厚厚的积雪后有种伪装过的无害和诱惑,赵玉瑭在这样的环境中醒来,费了很大工夫才把自己的身体从积雪中挖出来。得益于系统的帮助,赵玉瑭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中不至于立刻失温冻死,但她也无法坚持太久,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是不愿意立刻就将自己的第二次生命丢掉的,她咬着牙,随便挑了一个方向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在这空旷寂静的大山里竟然出现了一座古朴精巧的庙宇式建筑,风格幽雅的高大门楼上浮雕着几个民族文字,认不出来写了什么,再往里是一扇紧闭的大门,大门能隐约窥见两层的木制小楼。赵玉瑭呼出一口白气,身体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她踉跄地倒在了大门之外,连敲门的力气都没有就失去了意识,而一门之隔的古朴建筑里,茶香渺渺间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啪”声。“摩罗?”才七岁大的光脑袋小孩戴着毛茸茸的兽皮帽,正在往炉子里添柴,听到声音后疑惑回头,不明白一向沉稳的摩罗为什么会突然摔了杯子。被称作摩罗的人微微蹙起眉,往外看去,只说了一个字,“去开门。”小孩吓了一跳,本能地听从命令跑去开大门,但心里已经翻起了惊天骇浪。今天山上下雪,作为摩罗理应修闭口禅表示对山神的尊敬,怎么突然破戒了?他将大门打开,意外地看见一个快要被埋进雪里的人,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拽,可他还只是个七岁小孩,实在没有这个力气,正踟蹰着,肩膀被人往旁边推了推,只穿着一件绒袍的摩罗微蹲下身,将那个被雪埋住的人抱了起来,雪花簌簌而下,也就是他将人抱起的这个动作,才让小孩陡然发觉,这竟是个姑娘。摩罗抱姑娘了!屋内燃着火炉,和风雪交加的外面恍若两个世界,赵玉瑭睁眼时先是看到了房梁上辨不清形状的雕花,又看到了趴在床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小男孩。小男孩?小男孩见她醒来十分高兴,热情地自我介绍道,“我叫迦南,佘迦南!你是外地人呀,你长得真漂亮,怎么倒在我们庙外面了呢,你的同伴呢?”他声音清脆,但话太急太密,让刚缓过来的赵玉瑭有些头晕,不等她回答这些问题,佘迦南又非常兴奋地跑了出去,能听到他清晰的说话声。“摩罗!摩罗!你抱回来的姐姐醒了!”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走在前面的是佘迦南,他仰着头跟后面的人说话,把门推开了才露出那人身形。他身量极高,进门时甚至要微微矮下头,外面雪色的光景映亮了他的五官,一双深邃冷清的眸子像藏了黑曜石,睫毛纤长浓密,垂着时像极了小扇子,屋内不甚明亮的光线为他高挺的鼻梁打下阴影,也使他完美地像座雕塑。在这座古朴的建筑里,他的出现毫不违和,身上那件雪青色的绒袍绣工繁复,极衬他的肤色,颈间则佩戴着两串绿松石珠链,项链中间坠着的是一个造型别致的蓝宝石,除此之外,他的腕间、耳垂,都佩戴了差不多色系的首饰,这些首饰丝毫没有掩盖出他本身的殊色,在他身上相得益彰。这是一个相当漂亮,对赵玉瑭来说不需要任何额外确认就能认出身份的人。她还没有彻底地从寒冷中缓过来,肤色像雪一样白,神情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却在看清对方相貌的那一刻,迎着灿灿日光,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