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锋峰回路转,化作利刃对穿鲛人。
眼前景象隐隐变化,抬头看见鲛人错愕表情,视乎不解,那双如蓝色宝石般的眼睫如稚子般懵懂。
陈时手中聚起灵力,倒也生出股如梦如幻的感觉。
觥筹光错,那双漂亮的珠石眼眸扑簌,月白面庞上落下粒粒分明的鲛珠。
鲛人泣泪成珠,海水晃荡,虚无缥缈的歌声近乎呢喃,几不可闻几声略显轻微好似有些委屈。
“陈仙君,可是刺的我生疼啊~”
手中剑被收回,伴随着一道灵力,鲛人身后竟然感受到一股如回山倒海般的威压。
还没来得及看清,躯体先一步破散。
如镜花水月,一场梦境。
鲛人身形隐隐透明,在满目玲琅”的鲛珠光影下,月白般淡淡光影如同一面水镜,逐渐透明。
最终破开幻境,只余下冰冷海水的寒冻之意。
“可还好吗?”
那声音急切,匆匆赶来。
冷香扑鼻,自始至终都是那般清明安定。
仿佛腊月寒梅,冷冽之余散发的那阵幽香。
沈卿池像是看清他身上的伤口,一下没动。只是拧着眉,握住他手的气力不由加大,让手骨有种即将被碾碎的错觉。
骨缝连接处,温热触感覆盖上来。
陈时抬眼,手下用力,想要挣脱开束缚。
察觉到他的抗拒,沈卿池拧眉看他:“怎么了?”
倒也是一下没挣开,手中力气弱了下来。
陈时敛下眼眸,忽闪的眸光在海水中倒映出一丝疑惑。
“他们怎么样了?”
闻言,沈卿池低下头,这是个凑得极近的距离,鼻息交错,脸上被滚烫气息扑撒。
拧眉后仰,身体像是极为不适应这样的靠近。
但那张冷若寒冬凌峭的眉眼在海水当中被融得眉眼温和,像是低垂眉眼在讨巧似的。
声音也是温润,还带着几分低沉惑人的意味。
“还好,都在外面。”
“是吗?”
“是,都还好。”
陈时任由沈卿池靠近,那呼吸咫尺,像是要与他在海水之中呼吸交融,近的陈时看清那双江色眼眸。
但此刻江面汹涌,海水晃荡之时,显得十分的蛊惑。
像要把他融进波涛汹涌的江水之中,与之共沉沦。
水面永远如一场梦的影,靠得再近也感觉不到温意。
陈时抬眼,暗自握紧剑柄,寒凉锋芒泠泠,淬着寒芒。
如剑的主人那般,腰间银铃响动,眸光在光彩夺目的珠光宝气之下也不败落下风。
锋寒兵刃出鞘,那剑从未收起。
陈时问:“周辛昂还好吗?”
沈卿池倒还是笑着,面上一如既往地温润,只听那声音潺潺如溪水:
“还好,倒是你,怎么还会如此惦记他……”
话音还未落下,未收起的剑锋透漏一丝剑意,那如破空而出的寒星,以不可抵挡之势攻去。
剑意两茫茫,温润面庞还未落下惊恐之色,便听居高临下的少年声含嘲意。
“什么人都敢化。”
“百年不见,鲛人还是惯来爱用镜花水月。”
“倒是你,比不得你的前辈。”
“演技拙劣,可笑至极。”
“倒不如回去好好修炼。”
字字珠玑,陈时声带寒意。
几不可闻的挑起嘴角,那丝冷若寒霜的嘲讽像是临了春寒。
“沈卿池”的面容逐渐褪下,只是被素剑穿透胸膛,慢慢化作。
这次总算消散,一切缥缈如尘烟。
但屋内鲛珠却未消失,在海水之下,散发着如皎洁月光般的光泽。
一室鲛人宝,夺目珍贵。
南海出鲛绡纱,泉室龙织,一价百金,遇水不濡。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
鲛人泣而珠满盘。
陈时收回素剑,素剑发成嗡嗡清明,和他的主人共鸣。
剑意和他的神魂共鸣,哪怕少年神色淡淡,但如若被其余修仙者看去都要大吃一惊。
剑修百年难出一位,难在元婴期达到剑意与神魂共通的修士更是少之又少。
更何况,还是诡道中人。
惊天动地也不为过。
但少年收下剑,只是环顾四周。
鲛珠珍贵,鲛绡也不遑多让。
心下倒无太多感慨,百年前的那道镜花水月让他经历九死九生。
最后一道镜花水月,差点让他折损在秘境。
如今的镜花水月倒也不够看了。
可能只是因为如今他的修为低微,故而镜花水月施展在他身上的威压便少了不止一星半点。
但眼下倒也不犹豫,这些东西本身就是鲛人前辈赠与他的。
如今也算物归原主。
陈时拿出乾坤袋,毫不留情,一丝一毫都没落下。
开玩笑,修炼不要钱吗?
那必定是不可能的。
修仙者需要的灵丹妙药、仙草、兵器修炼哪样不要钱?
也就是自己之前猪油蒙心了了。
自以为全给了他人也可以。
不争不抢,倒不失为一种美德。
但简直贻笑大方,修仙者不抢夺一线生机,不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日后定然是他人足下灰。
幻境消融,但海水确实真实。
陈时想到百年前,那为鲛人前辈的话语。
“我啊,就是早知道要离开,又舍不得南海。”
“所以用琉璃仙装了万顷海水,在我的老巢布下一道幻境,称之为镜花水月。”
那声音如今远去,日后再无镜花水月惊人一瞥,南海出鲛人,一目自难忘。
镜花水月,如今却也真是一场梦。
到如今也不过才百年尔尔。
“陈时。”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是周辛昂。
少年人衣红似火,一双眉眼如溪水。
那声音像和他熟稔,只是尽显柔弱之态。
仿佛引得众人挡在他身前,不让风雪落在少年身上。
两人目光一触,接着又各自收回目光。
轻不可闻的嗯了一声,陈时不再开口。
身上的伤势算不上好,裂开的伤口已经开始隐隐作痛。再不处理恐怕感染风寒,这具傀儡体恐怕要彻底报废了。
密密麻麻的阵痛袭来,脑中绷着那条弦也不敢放松。
少年衣袍沾了血腥,甫一靠近,血腥气与身上的血腥混合,冲得脑子混沌。
那声音却不依不饶,听得陈时多有烦恼。
“陈时哥哥,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不知道哪门子的哥哥,指尖无聊时拨动了一下银铃。
如果是在西洲,可能熟知的修士便知道,这是傀儡门中诡修准备摄魂下傀儡线。
傀儡门的诡修,傀儡线下于无形,一手银铃瞬息摄魂。修士人人谈之色变。
比控人之术还恐怖的是,魂魄被人操控,像只傀儡一般。
最终还是松下银铃,只是意味不明地看了眼面上纯洁如冰心一点的少年。
“走罢,秘境快要破了。”
“想必他们也快出来了。”
大海无垠,一望无际。
修士在其中不过缥缈一粟,苍茫大海中,两人不过一点。
而在陈时看不到的地方,少年死死掐在葱白指尖上,弥留出一丝丝血迹。
卷边的白色衣袍与素衣齐肩,但周辛昂先天不足,永远比他矮上一截。
才出秘境,没先遇到沈卿池和夏长赢他们,反而是遇上了先前,对上周辛昂的那一拨修士。
他们是一个门派当中的修士。
琉璃阁,擅长淬炼兵器,许多上好兵器都出自于他们门下。
但因着需要淬体的需求,大多在修行之时还会炼体,故而也算是体修之外为数不多身形高猛一类修士。
“哎,周师弟怎么和这个西洲少年一块啊?”
都是些成日与冷兵器打交道的修士,说起话来倒是不拘小节,对于礼节方面倒不大注重。
陈时闻声轻轻点头,倒是周辛昂探出头来,这时听着倒也活泼。
“是啊!”
“没成想会遇到几位师兄。”
为首的那位修士却相较来说比较寡言,修为陈时看不清,倒也不知道是何修为。
两人目光交合,那位先颔首笑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人的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剑上。
只不过笑意一闪而过,不知那笑是对他还是对他背后的素剑。
倒是周辛昂先一步认出为首的那位,“朱门主。”
倒不失礼行,拱手作揖,是晚辈的态度。
只是那位朱门主对他不甚感兴趣,只是轻轻点头,目光落在了少年身上。
“哎,你这护腕不错,我看倒还有改良的空间。”
“不若改日到我琉璃阁一坐,我替你重新淬炼一下?”
是邀约,其余几个修士都看了过来。
琉璃阁门主可谓是性情古怪,是器修里天资十分之高的那类,从炼器开始便是门内少阁主。这样的身份与天赋,傲然视物自是应当。
没有几个天资优越的修仙者没有这般蔑视群雄的心态,只看日月光辉交与之下,横空出世一介青年才俊。
陈时对琉璃阁了解不多,但青年态度友好,并不像刁蛮无理取闹之辈。
于是也应下:“感谢阁主,若是日后有空一定登门拜访。”
那位朱阁主见他上道,满意地看了他一眼,说:“那可说定了。”
话语间,人已走进。
还未回神,手中被塞了一块令牌。
令牌通体漆红,上面滚着金丝,镶嵌完美,与令牌本身融合。
而令牌上,流金溢彩,滚着三个金灿灿的大字——
琉璃阁。
虽然不了解琉璃阁的待客之道,但起码,这并非是随意赠送的物件。
身边惊起一阵喧嚣,抬头看到身边修士神情莫测,像是大吃一惊。
但周辛昂反而没说什么,只是眉目颦蹙,不像开心。
这令牌一下就变得烫手起来,收也不是,推也不是。
被人围观,这番情景倒也有些夺人眼目。
更何况,这位琉璃阁阁主的橄榄枝可谓是抛得明目张胆。
“收下吧,你十分和我眼缘。”
“今日收下我琉璃阁的令牌,就算是我琉璃阁的贵客了。”
“日后可不要忘了来我琉璃阁叙旧。”
这番话说出来,若是令牌被推拒,反而是落朱门主的面子。
陈时虽不在中洲,但也知道结识大能却也不失为一种保护。
令牌最终收下,海水漫漫,两人的面容在此时朦胧悱恻。
“小兄弟怎么称呼?”
见陈时收下令牌,朱白玉便揽住陈时,一副哥俩好的样子。狭长眼睛触到陈时身上的伤,倒是疑惑:“哎,这个秘境威力那么大吗?”
“你伤的那么重?”
“丹药吃了吗?”
关怀不假,但怎么看都有几分调侃意味。
器修修到一定境界,对器物十分敏感。
而傀儡体也算一种器灵,只是修炼方式大为不同。
那双手握着自己的肩膀,声音从脑海中响起:
“你是用什么东西淬的体?”
表面上,朱白玉的眉目还带着戏谑,那双眼睛双瞳剪水,像是落在前方。
还未来得及答,那股清幽冷冽的檀香忽地扑来。
顺着目光看去,倒是看到有些狼狈,目光如炬的沈卿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