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一日霁,能使人感觉生命的长度剧增了。

    ——与她相处的每一分钟,都漫长得好像是痛苦的一辈子!

    此人带来的海量信息,是爆炸式的、病毒式的……

    即使具备等于顶级信息接收器的六眼,五条悟也觉得自己的cpu快烧坏了……

    数十分钟内,她从创死人的秃头少女,变成废墟中低唱起舞的癫狂大反派,而后又变成了强大可靠的全能型侦探。

    现在。

    躺在路面的四月一日霁,突然变得面目扭曲,她丢掉手机、双手抱头,发出尖锐爆鸣。

    ……这个祖宗又怎么了?!

    两个dk震撼不已、目瞪口呆。

    这简直是——猫咪抱头尖叫(狂暴版).gif!

    紧接着,她的嘴巴以常人望尘莫及的6倍速,叽里呱啦输出了一串无人能懂的激烈话语。

    “【哔!】【哔哔哔!!!】【%#@&*!!!】”

    似乎是……中文?!五条悟判断着。

    随后,她两眼一白昏厥了。

    这一系列抓马,只发生在1分钟内。

    五条悟感觉自己快疯了,夏油杰也差不多。

    那个畜着微卷黑发、穿风衣的青年与他俩不同。青年显然理解着这个神经病少女。

    对方察觉他俩的崩溃,好心地说明情况:“虽然我也没听懂小霁骂了什么,但我推测,她之所以被气昏,是由于吊五人格无法启动。”

    五条悟、夏油杰:“……”

    ……够了!!!精神状态那么好的人竟然因为这种小事气晕了?!那个吊什么五是毐品吗?!

    “我是太宰治。他是国木田独步。请问怎么称呼两位?”风衣青年对他们说,“该出发救人了。我们去教堂。你们去山顶。如何?”

    两人告知了对方自己的姓名,而后齐齐点头:“行。”

    “到最关键时刻了,可不能少了小霁。”太宰治说,“国木田君,过来搭把手,按照我说的做。”

    然后,两个少年目睹了……

    两个青年像扛一头烤全羊一样,把昏迷者扛了起来。

    “如果别人背她或者抱她,她一醒来就会挣扎。”

    太宰治以一个肩头扛着“羊”,路过他们的时候,面带微笑地解释着:

    “可这样对待她的话,她醒后会超开心的。她会愉快地玩耍,欢笑着自转身躯,就好像一只在炉子里旋转着的烤全羊。”

    五条悟、夏油杰:“………”

    ……不是。

    ——哥们你是不是也有病啊?!精神状态未免过分超前了!你和她是同一家精神病院的病友吗?!!!

    最离谱之处是,他俩也认同,太宰治针对四月一日霁的预判与措施,是完全合理的……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尤其是五条悟,他对太宰治简直是服了。

    ——没多久前,他帅气地给了她一个公主抱,她却变异成火云邪神!还像体操运动员那样高速转体飞离他!

    ——结论是,你绝不能用正常方式对待她!

    在少年们复杂的视线下,青年们单肩担着“烤全羊”离开了。

    “我觉得,我们要向他学习……”夏油杰说。

    “???”五条悟满头问号。

    “……那个人是天灾啊……我们逃不开灾难,就得学会应对灾难。”

    “杰,你我也并非无路可逃。”

    “悟,莫非有什么妙计?”

    五条悟莫名其妙嘴角抽搐,冷笑了一下。

    “你我还有死路一条。”

    夏油杰:“………”

    他清楚自己被那个人摧残到精神恍惚,却未曾料想悟的状态比他更糟糕,甚至都面部紊乱、眼神焕然、胡言乱语了……原来炯炯有神的六眼,也会涣散么……

    完了……

    每天苦比上学,拿命祓除咒灵,原本已经够惨了,又遇到她……他俩这辈子算是彻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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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哪……妹姐你……真的太疯了啊啊啊!】

    【原以为主播只是普通的沙雕。没想到竟然真是疯子。interesting】

    【其实从她初登场就看得出来她真不是正常人。她直面芥川却毫无畏惧。她甚至还捉弄了他。普通人见到芥川早吓尿了】

    【主播是真有病,这很合理嘛。初次见到咒灵,不用术式,用小小的匕首,她明显是享受危险的近战嘛】

    【comeon!这种特别的性格超有趣的好伐!】

    【妹姐在观众的视角盲区做了好多事!我都不知道她调查了长岛议员、搜集了新情报……】

    【她这样做让节目更精彩了欸!我超爱她带给我的惊喜!】

    【好牛皮的推理……我甚至跟着她学习了新名词……】

    【只有我的关注点是哒宰的精神状态吗?感觉他距离堕落到妹姐的程度也不远了啊哈哈哈】

    【我感觉悟和杰已经被污染了,两人都是满面呆滞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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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穿越到二次元之后!我手机里的每款游戏都玩不了!点击图标!反应全无!

    谁【哔!】遇到这事儿不昏迷?!

    苏醒后的我仍是一脸生无可恋,死鱼眼通过出租车的后排玻璃窗,看见了夜里的教堂。

    “哎呀,小羊醒了。”我听到熟悉的青年嗓音说。

    来都来了,那就救个人吧。这样想着的我,揉着眼坐直了,看向一侧的太宰治。

    我头顶缓缓冒出一个大问号:“什么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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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宰治刚张口想说什么,副驾驶的国木田独步就一脸慌张地打断了他:

    “到教堂了!下车吧!”

    他本来在暗自庆幸,她是快到目的地才睁眼,没有过早醒来,折磨别人……

    绝对不可以让太宰治告诉她,他们是怎样把她扛上了车!否则这神经病一个灵感大爆发,极可能会揪着他们玩烤全羊cospl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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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座中型教堂,高耸的塔尖在月轮下泛着灰白的微光,四周寂静如死水,不见人踪迹。

    横滨开锁王太宰治倾情献艺一秒撬锁。三人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教堂。

    [系统。]我在脑海内呼唤我的赛博宠物,[长岛久美在哪儿?]

    本人属于是,玩游戏喜欢挑战有趣的高难度,不喜欢无趣的破解版的类型。

    关于长岛久美的案件的调查与推理,全是我仅凭自己搞定的。

    不过,我尚未学完在商城购买的《论黑客的自我修养与必备技能》,所以我是让系统帮我入侵了长岛家的摄像头。

    当前,事态紧迫,我决定再次破例使用外挂。

    [您来对地方了。]系统说。

    [这座教堂拥有一栋建在外部的独立钟塔,从教堂的后门往外走,穿过一个小公园,能抵达那栋钟塔。]

    [长岛久美就在钟塔的最高层。通往最高层的铁栅栏门被她反锁了。]

    [站在令人畏惧的高处,想起泣不成声的母亲,长岛久美动摇得厉害。她为了断绝每条退路、逼迫自己去死,刚刚吞了一把毒药。毒药将在5分钟后生效。她就算不从钟塔上跳楼,也会被毒死。]

    [哇哦,真是个磨人的小甜心。不过,一切还来得及。]

    [您准备怎么办?]

    我用行动回答系统。

    珍珠白的月光微渗透教堂的弧形彩玻璃窗,穹顶之下,黯淡之中,国木田独步和太宰治在分头寻找着救援目标。

    长长的风衣,浓郁的沙色,其上的衣褶令人想起黑夜里苍凉又寂寞的沙丘上的阴影。我轻而快的身形像一道幻影,他未能察觉我的接近,出手揪住他的袖口。

    不论他人的四季如何流转,这个人是终年冰凉的。

    华达呢的风衣,稍有厚度,唯独适合那种灰暗阴郁、湿冷入骨的秋日,而他好像正是永恒地活在那样一个秋日。这种考究的布料防风防水,能确保绝大多数外来物只会滑过太宰治的表面,难以渗透他的外壳。

    太宰治扭头看我。鸢色眼瞳像一面平滑的、幽深不见底的魔镜,将其他人反射映照。他微微俯首,等待我对他说话。兄长般温和耐心的姿态。

    国木田独步也望向了我。

    精梳的毛纱织物,紧密的斜织纹理,这风衣给人以柔韧、冰凉、微硬的感觉,就像是他这个人。

    多有意思。

    我松开他袖口的一角,转过身去。

    “你们,跟我来。”

    ===

    也许你喜欢奔跑么?

    沙漏中的细沙流苏,表盘上的尖细钢针,以及奔跑时扑打面颊的风。这是我眼中时间的几种形态。

    当你跑得越久,脸孔被风拍击得冰而麻,虚无的一分一秒就仿佛具现化为数不清的微小钉子刺入你。

    时间活了,感觉自己也似乎真正地活了,我因此而喜欢偶尔的奔跑。

    钛白的月光与铁灰的叶影斑驳地淌过我,四面的树木向后飞流,我的目光穿梭树冠,远远望见一栋古朴的哥特式钟塔,窗户口有一抹人影在闪动。

    “国木田先生,请你在塔下呼喊她、劝阻她。”我在风中说,“我和阿治避开她的视线,潜入钟塔,去制止她。”

    “交给我吧。”国木田独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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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装侦探社全员皆非等闲之辈,而国木田独步是其中的佼佼者。

    我和太宰治在钟塔楼梯间摸黑往上爬的同时,他在外头与长岛久美对谈,以开导她。

    粉笔哥堪比五星调解员。连我听着他的话语,都有那么一丢丢小感动了。我决定亲自册封他为“老实人の张力第一人”。

    ——这种老实人の张力,令你想对他哭,一边恶疾突发像狼人般嚎哭,一边对他报以泰式老拳,把鼻涕和鼻嘎全抹他头发上,因为你知道,这个好欺负的老实人,即使自己抓狂也不会真把你怎样。

    我一边猪突猛进着一步八个台阶地爬楼,一边对太宰治竖起大拇指,无声赞美他的搭档针不戳,他很得意地挑了挑眉头,其含义是:为了自己能愉快地摸鱼,太宰甄选的搭档,当然是最能干的啦!

    然而,再厉害的心理咨询师,也很难拦住一个满心绝望、去意已决的人。

    太宰治用一根铁丝撬开铁门,钟塔最高楼层的景象映入我的眼帘。

    石砖砌成的巨大窗户前,是一道纤瘦的少女背影。

    我只看清了她半秒。紧随着国木田独步的喊叫在夜空中迸裂,少女的背影猛地下坠、消失在窗前。

    ===

    “别——!!!”

    国木田独步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仰望高塔,呼吸微屏。

    长岛久美整个人悬空摇荡在钟塔外。

    有人悬挂在她上方,左手五指紧紧扣着窗沿,右手向下伸长,攥住她的腕部。

    飘舞的黑发,浓郁的红眼。正是四月一日霁。

    站在窗户内侧的太宰治,双手抓着四月一日霁的左臂。

    “……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也不知道你们是怎样找到我的……”

    长岛久美哀泣着,剧烈地挣扎着。

    “总之请不要管我了……我服用了毒药,即使你们把我送去医院洗胃,我今后也不会放弃寻死,直到成功为止……”

    “我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了……就算我活下来,又该怎么办呢?我的人生已经被父亲毁灭了……”

    “……你们只能拯救那些愿意被拯救的人,而不是每一个人啊……所以,请你们让我去死吧……”

    少女所言属实。

    侦探们和咒术师们,最多只能救她一次或两次。她生命的痛苦,绝不会只因他们在今夜昙花一现的出现,就彻底消失。

    寻常人也好,非常人也好,人说到底,只能靠自己对抗一切。

    人是个体,永远也无法,真正地理解他者,亦或是真正地救赎他者。

    国木田独步望着悬吊于塔身的两人,喉头微哽。

    她会如何做?将久美掷回窗户内?就此结案?他猜测着。

    “久美。”

    全然沉了下来、冰凉如鳞片的嗓音。她那风中凌乱如蛇群的漆黑长发之间,鲜亮得骇人的莓子色眼睛将人锁定,如怪谈中的魔物。

    “真不想活了么?”

    “……是,”被质问者被吓得满心惊惧,颤声回答,“我——”

    长岛久美未能讲完。

    ——对方毫不留情地放开她的手,她瞪大了泪眼,背对大地,朝下骤降。

    “我成全你。”

    国木田独步的瞳孔猛缩。

    他以最快速度狂奔,张开双臂试图接人。

    “四月一日霁!”他不可置信至极地大喊,“你个疯子!这是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