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婵去上学后,宁遥又回头躺了一会儿,直到闹钟响了,才起床准备给庄夏热早餐。

    宁遥打着哈欠,看着面前又黑又脏的煤气炉,沉默了许久。

    “哥哥,你在干嘛呀~”庄夏走过来靠着他,眨巴着大眼睛和他一起看着煤气灶。

    “庄夏,你会不会开这个煤气?”宁遥问。

    还没煤气灶高的庄夏一脸茫然地看他。

    又沉默了片刻,宁遥无奈道:“好吧。我们出去吃。”

    街边早就摆上了各式各样的早餐小摊,宁遥带着庄夏随便找了一家坐下,要了一屉小笼包和两碗豆浆。

    “诶,你听说了没,昨晚孟家那男的又打老婆了。”

    “还用得着听说?昨天那女人的哭喊声谁没听见?”

    “孟朝阳真是天杀的,动不动就打老婆,算什么男人!”

    “听说是因为他老婆在外面偷人,他才打的。”

    “得了吧,他老婆要是有胆量偷人,怎么没胆量跟他离婚?这都打了多少次了?”

    “早晚得被打死。唉~”

    “不是说他们家还有个小子,怎么不见他阻止他爸啊?”

    “呵呵,那小子比白眼狼还白眼狼,不仅不阻止,还帮着他爸打他妈呢!”

    “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你见过啊?”

    “那孟骄本来也不是个东西!找他妈要钱,他妈说没钱,他直接把他妈推倒在地,骂她废物。我当时看得气死,想帮他妈教训教训他来着,结果他妈还阻止我。呵呵,我就多管这闲事。”

    “诶诶诶,你们听见凌晨的时候救护车来了吗?”

    “知道,谁不被那女人的叫声吵醒了。烦死了。”

    “我听说是孟骄把他爸杀了。”

    “什么!真的假的!”

    “不是,我怎么听说是孟朝阳把孟骄打死了?”

    “妈呀,这一家子疯子。以后都离他们家远点。”

    宁遥抬眼瞧了一眼不远处边吃早餐边八卦的街坊邻居们,低声问:“庄夏,你认识孟骄吗?”

    庄夏幸福地啃着小笼包,闻言想了一下,摇头。

    宁遥点点头,说:“不管认不认识,以后遇见姓孟的都离远点,知道吗。”

    “嗯嗯!”庄夏懵懂地点了点头。

    把庄夏送去幼儿园后,宁遥招了辆电动三轮车。

    坐在车上,宁遥漫无边际地想着该怎么赚钱这一大问题。

    前世的宁遥从小就靠无比昂贵的医疗设备和药物吊着一口气,活着就是对他的惩罚,赚钱生存这种事对于他来说没必要也毫无意义。

    不过他闲来无聊的时候学过的一些东西,确实具备赚钱的能力。

    譬如编剧一途上,他的成就还不错。

    但他现在换了个人,一切都要重新开始,没有人脉的编剧在业内几乎寸步难行,回报率低且时间漫长,而他现在最需要的是赚快钱,因为庄婵和庄夏这学期的学费还拖着没交。

    宁遥想得入神,等他注意到手机震动,已经是几分钟之后了。他拿起手机,瞧见几个名为“张经理”的未接来电显示。

    他想了片刻,才想起这个就是那个坑爹网红公司的经理。

    接了电话,铺耳而来的就是一阵骂骂咧咧,宁遥把手机离远了一点,等他骂累了,才又把手机贴近耳朵。

    “有事?”宁遥问。

    “有事?你问我踏马有事?你踏马今天再不来公司,立刻给我滚蛋!”

    “哦。”

    “哦?哦!”张雷气笑了,“还要付违约金!”

    张雷说了一个七位数的违约金,宁遥肃然起敬,说:“我马上就去公司!公司是我家,我爱公司!”

    “赶紧!”张雷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某医院病房。

    易缙躺在病床上,回答着面前两个民警的问话。

    经过了一番日常询问后,易缙问:“家暴犯法?”

    “怎么不犯法?”一个民警皱眉道。

    “那他怎么没被关进去?”

    民警哑然片刻,说:“以前关过。后面经过调解,你爸和你妈和解了。”

    “哦。”易缙冷笑,“那反抗家暴不违法吧?”

    两个民警面面相觑,年纪大一点的咳了一声,说:“他毕竟是你爸,你把他打成这样,好看吗?”

    “您觉得他把我打成这样,好看吗?”易缙反问。

    两个民警看着他,沉默了片刻,说:“这不是你前天在外面打架的伤么。还狡辩。”

    “哦。”

    “你不会忘了你打架那天也进过派出所吧?”

    易缙还真忘了。

    大概是因为家务事实在难断,受伤最重的关璐还哭着求着不追究,民警也只能口头教育了一下,就走了。

    孟朝阳本来还不服,嚷嚷着要把易缙关进去,但关璐一说如果要把易缙关进去,他也得进去,就闭嘴了。

    关璐坐在病床上,捂着肚子,哀哀地哭着,易缙走到她身边,问:“离婚么。”

    关璐抬头看他,又哭着垂下了头,低泣说:“你弟弟妹妹不能没有爸爸……阿骄,他昨天只是喝醉了,一时糊涂了。”

    “行。”易缙漠然颔首。

    “阿骄!”关璐拉住要走的易缙,说,“你爸爸不是故意的,他刚才已经跟我认错了,说他只是喝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说过几次这样的话?”易缙侧过头,冷漠道,“我不管你们的事,您若是被打死,也是您自己选的。我会负责您的殡葬费。”

    易缙拉下她的手,淡淡说:“不过有时候我可能会发病,很可能把他打残打死,这也是你们选择的。”

    “我还年轻,才十几岁,就算打死了一个家暴的父亲,也是正当防卫,不犯法的。”

    易缙这句话就是说给正睡在另一张病床上的孟朝阳听的,他的声音冷淡,却带着极强的威胁性和压迫感,仿佛打死一个人对他来说是一件再平常不过、不值得一提的事。

    正闭眼装死的孟朝阳背脊微微发凉。

    “不行,他是你爸爸啊阿骄!”

    易缙没理她,转身就走了。

    下到医院一楼,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得不停,他拿出手机,看见来电显示,眼里有些疑惑,接通后,就是一顿输出国骂。

    易缙眉心蹙了蹙,正想挂断电话,就听到那边的人骂道:“今天你要是不来公司,就滚蛋!”

    “公司?”

    那边又是骂骂咧咧,说:“……付违约费!”

    听到七位数的违约费,易缙终于想起原主这傻逼签的不平等坑爹网红条款。

    “知道了。”易缙说完,还没等对面说说什么,就挂断了电话。

    太阳花网络传媒公司是一个中型的网红公司,混在众多写字楼中间,大概是因为有许多摄影棚的原因,占面不小。

    宁遥到了13楼,先去找卫生间,上完厕所出来,手机又响了,他走到旁边的吸烟区接电话。

    那边果不其然又是张经理的催促声,他敷衍地应了几声,忽地顿住了脚步,停了话语。

    粗粗望去,站在窗边抽烟的那个少年没什么特别的,硬要说特别,就特别在他一脑袋绿毛,和一身廉价的紧身红色旺仔t恤、黑色紧身裤以及一双豆豆鞋。

    暖洋洋的阳光从窗外撒进来,笼罩在他的身上,在他身上泛起一层淡淡的模糊光晕。

    少年神情淡淡地望着窗外,散漫地抽着烟,他的姿态随意,一举一动却都有一种恰好的优雅和矜贵。

    这很奇怪,明明是一个浑身精神元素的少年,却让人恍惚地觉得那是一个成熟稳重又风度翩翩的高贵王子。

    然而,宁遥为之驻足怔然的原因并不是少年身上极强的矛盾感,而是那少年的气质和一举一动实在太像那个人了,像得让他心跳停止了一瞬,险些以为那疯狗追咬着他来了。

    少年又抽了一口,习惯性地把烟头摁灭在自己的掌心,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掌心被烫得熟红,眉头都不皱一下。

    看见这一幕的宁遥顿时警铃疯狂大作。难道这世界真的会有和易缙这么像的人吗?!

    这是巧合,巧合,还是巧合?!

    易缙早就察觉有一道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但他以为只是那些无聊的路人,没想到这道视线的主人一直都没离开,这让他有些不耐,他侧过头,望向那个人。

    很难形容的一个男孩,顶着一头枯燥的红头发,斜刘海长得遮住了大半的眉眼,穿着洗得发旧的破烂黑色皮卡丘t恤和宽松的褐色大裤衩,脚上踩着脏兮兮的泛黄白帆布鞋。

    男孩的眼睛是清透干净的琥珀色,明明是朝气蓬勃的年纪,眉眼间却带着淡淡的忧郁和死气沉沉的厌世气质。

    他只是简简单单地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却让人感觉他与世界是不相容的,他身上有一种主动将世界和所有人隔离在外的漠然和疏离。

    看着看着,易缙原本不耐烦躁的眼神变了,墨色的眸沉得泛冷。

    宁遥转身就走,脚步有些快,易缙抬起脚步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始终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宁遥转头看了一眼,易缙眉梢微动。宁遥转回头,无声深呼吸一口气。

    宁遥继续加快脚步,前方一拐弯,就走进了太阳花网络传媒公司,他原本要松一口气,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也跟了进来。

    “你跟我——”宁遥正想发火,就被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了。

    “来了还不赶紧进来!站在门口当兵马俑啊!”张雷瞧见他们,一脸怒意。

    宁遥和易缙同时抬头望过去,就只能看见张雷往里走的矮壮背影。

    宁遥冷冷地扫了一眼跟着他的绿毛,懒得和他多说,跟着张雷的背影走了进去。

    却没想到绿毛少年也同时跟他走同一方向。

    宁遥又转头瞪他,绿毛少年面无表情地回以黑沉沉的眼神。

    “你看什么看。”宁遥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低声怒道。

    易缙看着他,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