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测试
嘭!
洗手间的门被暴力破开, 白穆,餐厅负责人和工作人员,西木馆长, 三方人同时看向洗手间内,里面,江予兮已经清理好了身上的污迹, 正安静地站在洗手台前, 看起来精神稳定。
白穆上下扫视,见她没有受伤,心里微松。
餐厅负责人一张脸黑漆漆,客人白穆通过餐厅工作人员联系上他, 跟他说她的同伴可能被人锁进洗手间,当时他还抱有侥幸心理, 觉得这种离谱的事情不可能发生, 但眼下这一幕告诉他离谱的事不仅发生了,被锁的人身份还格外的难惹。
西木馆长同样变了脸色, 江予兮受自己的邀请前来这里跟自己谈合作,自己是做东的人, 发生这种事,简直是把他的脸往泥里踩!
到底谁干的?!
餐厅负责人和西木馆长心里抓狂。
餐厅工作人员一言不发,此情此景不是他们这些小员工所能解决的,缩着脖子,不敢出头。白穆朝洗手间的方向走了两步, 问里面的人:“还好吗?”
江予兮朝她微点了一下头, 脸上没有显露任何跟愠怒相关的情绪, 平静得好像自己只是正常地走进洗手间正常地洗了个手,什么事都没发生。
这样的平静让餐厅负责人心里发憷, 他硬着头皮上前:
“江小姐,您……”
话只开了个头,江予兮便从他面前走过,淡淡留下一句:“调监控。”
她走了出来,总共只说了三句话,这一句是对餐厅负责人说的,下一句是对西木馆长说的,说:“我回酒店了,没有谈完的事下次再谈。”
最后一句是对白穆,问她:“要不要一起走?”
江予兮在洗手间待了好一阵,现在她只想回酒店换衣服。
白穆点头。
江予兮走在前头,白穆落后了一步,被一个餐厅服务员战战兢兢地拦住,递给她一只手机:“我、我们在走廊捡到了一只手机,好像是江小姐的。”
白穆看向那只手机,明白过来为什么江予兮被关却不打电话。
“捡到的?”白穆似笑非笑,不信这说辞。
捡到的,锁了屏,哪有那么好确认就是江予兮的。
餐厅服务员白着一张脸。
其实是有位客人让她转交给那位江姓贵客的,说江姓贵客在洗手间上厕所,去交给她就行。服务员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小任务,哪想等她来了这边,却发现江姓贵客被人哪里是在上厕所,是被人整了!
她害怕被牵连。
白穆看这小小服务生都快被吓破胆了,看她一眼,拿过手机,跟上了江予兮。
两人回到酒店,江予兮迫不及待进了浴室清洗,洗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这才从浴室里走出。
走出来的她换了身衣服,头发却还是湿的,为还她手机等在房间里的白穆第一次看见她这个样子,目光一直盯着她。
江予兮跟她的视线撞了一下就撇开了眼:“看着我做什么?”
白穆看水珠从她发梢滴落,道:“看看。”
虽然同住一个屋檐,白穆却很少从江予兮身上看到“私下感”,她总是保持整齐端正的模样,是一个“对外”的状态。
人总是有一面是只留给自己最亲近的人的,不装饰自己,展示自己最舒适的状态,白穆感觉这一刻她从江予兮身上看到了这种状态。
虽然江予兮并非是故意展示给她,她更像一个意外的闯入者。
江予兮不知道白穆在想些什么,不理她,去拿吹风吹头发。
很快,她又是端端整整无懈可击的江予兮了。
白穆把捂得热乎乎的手机递给江予兮:“服务生说是她捡到的。”
江予兮把手机拿过来。
她从不把机密存在手机里,所以倒是不担心什么,只是让人抢走手机这件事本身就让她十分不快。
手机上有通未接电话,是个陌生号码,白穆说道:“刚刚你洗澡的时候有人打你电话,我猜测是餐厅那边打来的。”
江予兮也是这么想的。
适时电话又响了起来,还是那个号码,江予兮拿着手机到窗边接了起来。
“江小姐,监控已经调出来了,是有人恶意买通我们的服务生,对您做了那样的事。”
“我们已经开除涉事服务生了,很抱歉。”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个年轻男子,我这边正在核查他的身份。”
“西木馆长一直在这边帮忙,他对您此次的遭遇表示十分抱歉。”
江予兮听着电话,余光却慢慢跑到了白穆身上,后者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沙发上,用下巴磕着沙发靠椅趴那儿,垂着没精神的眼睛,没个正形。
“把照片发我一下。”江予兮对电话里的人说道。
电话里的餐厅负责人连忙应声,下一秒江予兮手机上多了一张照片,陈家人陈子建的。
江予兮盯着这张照片许久,对着电话道:“这件事的后续由我自己处理。”
又道,“麻烦转告西木馆长,我们之间的合作跟其他无关,合作愉快。”
挂断电话,江予兮拨通了陈家家主的电话,后者接到她的电话有点懵,听她阐述,连质疑的程序都没有,直接暴怒。
“那个兔崽子!江总,是我教导无方,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电话匆匆结束。
陈子建还不知道,他匆忙逃离B市,却不知道自家老子正在家等着他。
一个接一个地把电话打完,江予兮放下手机,想跟白穆说一下事情的进展,不想转过身时却看见沙发上的人已经完全闭上了眼睛,下巴磕着沙发靠椅,呼吸平稳,好像已经睡着了。
这么睡着会舒服吗?
江予兮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来到了对方的身边,低头看着对方。
“江予兮——”
疑似睡着的人嘴唇动了动,缓缓睁开眼,露出里面的朦胧混沌,“你又看着我做什么呢?”!!
江予兮往后退了一步,身上的平静氛围被扰乱了一瞬。
白穆揉着眼睛,莫名其妙:“江予兮,你慌了?慌什么?你该不会是想趁我睡着对我做什么坏事吧?”
“还是已经做了?”她摸自己的脸,“你往我脸上乱涂乱画了?”
江予兮:“……”
她扯着嘴角淡淡道,“没慌。”
白穆看她:“骗你自己呢?”
睁眼说瞎话是吧?
江予兮:“……”
“你真往我脸上画画了?”白穆这里摸摸那里摸摸,摸自己的手机,想借摄像头查看自己的脸的清白状况。
江予兮有些无语:“……你以为我几岁?”
白穆顿住,被带偏:“你几岁?”
刚认识那会儿她问过,但对方懒得理她,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位的年龄呢。
江予兮抬步就走,去给自己倒杯水喝,白穆往沙发上滚了一圈:“你又不搭理我吗?”
江予兮抿了口水:“27。”
白穆用手撑起上半身,笑了笑:“那你真是我姐。”
江予兮没接她的话,换了个话题道:“今天这事……”
“是冲着我来的。”白穆知道。
这很明显了,那端菜的服务生最开始的目标就是白穆,如果不是江予兮推她那一下,后面这一系列的事,主角就该是她了。
白穆能想清楚的事江予兮自然也能想到,她默了默,道:“策划这些事的人是陈家的二子。”
“那是谁?”
“江予南的朋友。”
“哦。”
这么说就清晰多了。
白穆好奇:“如果‘江元元’不是你找回来的,而是别人找回来的,江予南还会这么不喜欢我这个‘江元元’吗?”
如果是前者,那就说明江予南最不喜欢的人是江予兮,“江元元”只是被恨屋及乌了,如果是后者,那说明江予南本来就不喜欢“江元元”这个妹妹。
江予兮蹙眉:“大概不会。”
那就是前者了。
白穆托着腮,一副吃瓜模样:“你怎么他了?他这么不喜欢你?”
江予兮什么都没做,江予南单方面恨着她而已。
江予兮淡淡道:“他被宠坏了。”
白穆拿抱枕抱在胸前,眼睛盯着天花板,想着事情。她在想荀蕤,荀蕤知道自己交往的对象是个被宠坏的心胸狭隘的男人吗?
白穆是希望荀蕤过得好的,那是她跟荀蕤约定过的。
“你在想什么?”江予兮从远处看着她。
“想我妹妹。”白穆道。
江予兮记得白穆说自己有过妹妹:“你妹妹多大了?”
白穆道:“跟我一样。”
江予兮道:“如果你想她,可以把她约到别墅来。”
白穆:“……”
她看向江予兮,许久,她轻轻摇头:“不是那种想。”
荀蕤之于她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是可以不爱,但不可离弃。
她其实很久没有那种意义上的想念荀蕤了。
江予兮有一瞬间从白穆身上探寻到了一股异常的情感,那是一种扭曲的情绪,江予兮对此十分敏感,她从小就从她的父母身上贴身感受。
但只是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似乎只是她恍惚了。
江予兮将目光投向白穆,带着隐秘的探查。
然而白穆只是咸鱼干一样躺着,身上除了丧气,没有其他。
丧气过头了。
江予兮忍不住想,这样丧气的性格,遇到什么事情好像也不是会主动避开的样子,可能还无所谓自己受伤与否。
“白穆。”
“在呢。”
“以后如果碰见江予南那伙人,不用纠缠,直接避开,避不开就打我的电话,我二十四小时为你待机。”江予兮说道。
白穆:“……”
“真二十四小时为我待机?”白穆微微惊讶,她拿着一千万,遇到一些为难她的人也在她预料之中,一千万哪里那么好拿?在她看来江予兮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
她来了兴致,拨通江予兮的电话。
手机铃声在手中响起,江予兮低头看屏幕,又看白穆,接通:“做什么?”
白穆看着她,提了提嘴角,对着手机说:“测试一下。”
第32章 碰触
饭局被中途打断, 江予兮叫了餐到酒店房间,问白穆要不要再吃一点,白穆其实已经饱了, 在餐厅那里她跟个挂件似的,没出什么力,几乎都在埋头干饭, 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可江予兮没有。
江予兮动筷少, 都在谈工作,这工作还是为白穆谈的,所以……所以白穆没好意思拍拍屁股走人,留了下来陪江予兮吃饭。
两人坐在窗边用餐, 外面是逐渐亮起的城市星火,里面是晕黄暖光, 一眼看去, 仿佛是电影里面才会出现的精心布景。
白穆扎着的小揪揪松松散散的,跑出来的头发凌乱扫着脖颈, 让她看起来像是刚刚从被窝里钻出来,有种难以描述的让人心痒痒的慵懒感。
江予兮的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餐桌上跑到了对面人的脸上, 用餐速度不自觉慢了下来。
白穆用叉子叉着水果吃,吃得很慢,半天才嚼完一小块。
“我看起来很下饭?”她抬了抬眼皮。
江予兮道:“你嘴角沾了东西。”
白穆拿纸巾擦了擦,果然擦下一粒小小的火龙果的小黑籽,她把纸巾扔了:“你应该早点提醒。”
江予兮没说她也是才发现, 刚刚她看白穆仿佛这个人身上套了层美好的滤镜, 让她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白穆实在吃不了了, 拿了叉子又放下,侧头看着外面的景色。
江予兮开口:“你想出去转转吗?”
白穆下午才出去转过, 这个城市带给她的新鲜感让她愿意走出去,去开一开夜晚盲盒。
江予兮看出了她的心思,说:“等我十分钟,一起。”
白穆眯起了眼睛,窗户上若隐若现地倒映出她的笑颜。
江予兮说十分钟就十分钟,时间准得让白穆怀疑她是不是身体里埋着时钟,江予兮从她的眼神中读懂她在想什么,淡声道:“我是人,很普通的那种。”
白穆怔了一怔,眼中泄露笑意:“我感觉不普通,像是修了读心术。”
怎么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呢?
两人正乘坐电梯下楼,电梯里的镜面照着两人,江予兮从电梯里看一眼白穆:“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奇怪。”
白穆眼中笑意更盛。
其实她不是很喜欢笑的那类人,虽然不像江予兮那样感情内敛到极致,但也不是时常就笑的类型,可跟江予兮在一起的时候她笑的频率很高,江家的大小姐总能精准地戳中她的笑点。
走出酒店大门,门口的喷泉突然喷射升空,停顿两秒,又陡然落下,交织着灯光,炫丽异常。
白穆仰头看喷泉,突然开口:“江老板,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件事。”
她的声音被喷泉掩盖住了一些,江予兮用力听才听清:“什么事?”
白穆侧头看她:“我们认识一个多月了。”
从刚刚入夏的六月,到炙热席卷的七月,她们相识一个多月了。
江予兮恍惚一瞬,原来她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
白穆仍然看着她,江予兮回神,回了她一个退去冷淡显得柔和了许多的“嗯”。
嗯什么嗯?
白穆眨眼:“我是想说,你的上岗培训是不是太长了?”
谁家项目总共才三个月,就花一半的时间拿来培训?而且看样子还要继续培训下去……
江予兮:“……”
“我有自己的打算。”她淡淡道。
白穆抬手,感觉有水雾往她手面上飘,说:“好吧,你清楚就好。”
她只是提醒提醒。
两人沿着街旁道路慢慢走,走到一个露天广场,走不动了,前方人头攒动,道路被挤得水泄不通。
“什么情况?”白穆下意识踮了踮脚,想看看前方出了什么事。
江予兮注意着四周,怕被踩脚,说:“有明星在前面的体育馆开演唱会。”
白穆双脚落回地面:“你怎么知道?”
江予兮怎么知道的呢?
是她的助理告诉她的。
本来这次B市出差轮不到她的这位助理,是对方主动请缨,说自己的本命十年没开演唱会了,她这个十年老粉必须得去。
助理说如果这次她没法去听演唱会,会遗憾一辈子。
转述助理的那番说辞,江予兮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她不追星,不懂追星人的感受。
白穆倒是有点理解那助理,说道:“奔向自己喜欢的人,大概就是这么疯狂吧。”
江予兮表示难以共情。
前面走不动了,白穆索性在广场上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江予兮迟疑了一会儿,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上。
白穆拿出自己的手机,她的手机刚刚响了,她还没看,现在一看,原来是有人添加了她的微信好友。
是白天那群人里的谁吗?
这么想着,她接受了这个好友申请。
刚通过,信息发了进来。
桃子:【老师,您终于加我了!】
桃子:【老师,您加我是不是想通了,准备卖我画了?】
桃子:【老师,我已经准备好了,您快来宰我吧!】
白穆:“??”
这好像不是白天那群人,而是某个有病的买家。
桃子:【老师,我们什么时候约看画啊?我现在正在暑假,随时有空,您看您那边什么时候方便?】
白穆:“……”
她后悔加这人了,打字回复:【加错了,我说了我有点忙,最近不卖画。】
桃子:【啊?!!!!】
桃子:【晴天霹雳.jpg】
桃子:【让我们把这个美丽的错误延续下去吧!】
桃子:【我真的特别需要老师您的画。】
桃子:【您知道吗?其实我的姐姐最近生病了,是绝症。您还记得我的姐姐吧?就是我说很喜欢您的那个,她其实一直痴恋老师您,她曾经偶然看到过您一眼,一眼万年,从此眼里只有老师您。】
桃子:【我眼看她一天天憔悴下去,不忍心啊。】
桃子:【我想买一幅她最爱的画家的画给她,让她在有限的生命里,有个慰藉。】
桃子:【老师?您还在吗?还是偷偷哭了?】
桃子:【老师,别哭,生命无常,我们只需要尽人事就好。】
白穆:“……”
白穆嘴角微抽,打字:【我笑了。】
白穆:【故事很烂。】
桃子:【不是故事!我不是骗子!】
白穆:【哦。】
她信才怪。
桃子:【老师,人与人之间为什么要存在那么多戒备呢?我真的不是骗子,也没有编故事。】
白穆:【预告,三秒之后我会拉黑你。】
桃子:【不要啊!】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白穆把“桃子”拉黑了。
没有了某个买家往她手机里发狗血故事,她的手机看起来都清新了不少。拉黑了买家白穆准备退出微信,这时目光扫到微信好友列表上的一个名字——江。
她到现在都没有修改江予兮的微信备注,因为她觉得她们之间在三个月之后不会再有联系,没有修改的必要。
但此时她的目光停留在这个名字上面,半晌,她动手点进了好友界面,修改备注:江老板。
白穆把手机收起,收起的下一秒江予兮的视线就投向了她,对方好似随意地问她道:“你很忙?”
她说,“你的微信一直响个不停。”
白穆叹气:“遇到个有些缠人的买家。”
江予兮蹙眉:“上次给你打电话那个?”
白穆道:“是她。”
江予兮道:“是骗子吗?”
是不是骗子白穆不敢盖棺定论,她跟对方只隔着电话联系过罢了,说不清,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她是个小说家。”
江予兮:“?”
白穆面瘫着脸说:“她说她有个姐姐痴恋我,得了绝症,想送一幅我的画给她。”
这绝对是十年脑血栓的小说家才能编出来的故事。
江予兮听了盖章:“是骗子。”
她道,“不要再理会。”
白穆晃了晃手机:“已经拉黑了。”
江予兮说:“还是尽早签约画廊,由画廊帮你过滤客户。”
白穆点头,很是赞同。
体育馆里的明星在飙高音,声音传到了广场这边,广场上一群没买到票的群众在跟着哼唱,白穆听着这歌声,无意识地晃着腿。
B市的夜晚十分凉爽,有风,风吹得花坛老树沙沙作响,白穆不经意间看见有个细腰长腿的美女在江予兮的脖子上肆意轻薄,她条件反射睁大眼,凑了过去,扬起手,轻轻盖在那截细长的脖颈上。
她感觉到江予兮的喉头在她手心上下滑动,对方愣愣看着她。
风吹了过来。
“那个……”白穆的手用了点力,“有蚊子。”
手心下的皮肤由微凉转向灼热。
江予兮:“……嗯。”
白穆收回手,江予兮的长腿追求者惨死在她手心,尸体还横在她手上。
她有点恶心。
一方手帕默默从旁边递过来:“擦擦。”
白穆看着那方手帕,路灯的光在她眼中微微摇晃:“我曾经……”
“曾经什么?”
白穆打住话头,说:“没什么。”
她拿手帕擦擦手,然后递还给江予兮,思绪走远了一点。
江予兮也在走神,她在想自己今晚好像有点迟钝。她不喜别人的突然触碰,那会让她产生自己的领域被人侵|犯的感觉。
但今晚,白穆的手搭在了她的脖子上,她居然没有反应,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
两人同时陷入思索。
这时——
“咦?大神!”
不远处,一个短发女孩突然看着白穆惊呼出声,她蹦蹦跳跳朝白穆的方向走来,“好巧,大神,你也在这儿呢!”
“我们在那边包场聚会,你要跟我们一起去玩吗?”
“来嘛!一起玩嘛!”
短发女孩眼睛里只有白穆,差点被来往的路人挤到,跟她同行的高个子女孩有些不耐烦地拉住她,“啧,周念,你二十了,不是三岁小宝宝,能不能把路走好?!”
第33章 吃掉
出现在白穆面前的是白天遇到的短发女孩和围裙女孩, 白穆现在知道她们的名字了,短发女孩叫周念,围裙女孩叫池冬青, 两人都是B美院的学生。
两人邀请白穆一起去玩,白穆看了看身边的江予兮,说:“我有约了。”
周念和池冬青看向江予兮, 两人眼中同时闪过一丝惊艳, 愣了两秒,周念发出邀请:“一、一起嘛,一起也是可以的!”
她磕巴了一下,被她旁边的池冬青暗中轻轻推了一把。
周念用脚后跟去踩推她的人。
两人间的小动作被白穆看见了, 但没有放在心上,她问江予兮:“要去吗?”
她跟江予兮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跟这两个美院学生的相识。
江予兮有所犹豫, 见状, 池冬青解释了两句:“聚会上的人都是互相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人也不多, 不乱的。”
听她这么说,江予兮松口了, 最主要还是因为她看出白穆有些想去看看。
周念高兴:“耶!”
说着她嘴里叫着大神要去挽白穆的手,被池冬青拉住。
“姓池的,你扒拉我干嘛?”周念怒。
池冬青连额角都在忍:“不是谁都跟你一样没有界限,你能在我身边安静一下下吗?”
周念“诶”了一声,才有这个意识似的, 耷拉下肩, 乖了。
池冬青撸一把她的狗头。
江予兮看着这两人之间的互动, 又瞄了白穆一眼。
一行人没走多久就抵达了聚会地点,那是一个开在小巷子里的酒吧, 规模不大,被池冬青等人包下。
“这是进入暑假之后的第一次狂欢。”池冬青带着她们往酒吧里走,说,“平时我们也聚,但人没有今天来得这么齐整。”
来到入口处,池冬青停下,从门口一个只开了个小口的大黑箱子里摸出一枚刻章,她刚拿起来,周念就把自己的胳膊伸了过去,池冬青往周念的手腕上一戳,周念立刻捂住,不给别人看。
池冬青换了一枚刻章,照样给自己的手腕来那么一下。
“这是一个小游戏。”池冬青解说道,“我们每次聚会都会玩这个。这箱子里的刻章刻着一些动物和动物所对应的食谱,每人随机拿一个刻章印在自己的手上,如果在聚会的途中,做食物的被自己所对应的动物发现,就要答应对方一个小要求。就是玩玩,不过分,过分了可以不答应,一般情况下提出的要求不会带出聚会。在这个游戏里,有的小图案不止一种食物,有的小图案不止被一种动物吃,有的小图案既有自己的食物,也在别的动物的食谱之上。”
“大家都是朋友,从来没有因为这个游戏环节发生过冲突,所以……”池冬青跟白穆、江予兮道,“你们要玩吗?”
她随之又道,“要是不放心,不玩也没关系。”
话刚说完,白穆就往箱子里摸出一枚刻章盖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后将使用过的刻章放到另一边的回收箱里。
江予兮看着她。
白穆的长袖滑了下来,遮住了自己的手腕。她问江予兮:“你要印一个吗?”
江予兮也给自己印了一枚。
白穆凑过去:“让我看看你的是什么。”
江予兮把手翻给她看,皓白的手腕上,一只发着萤光的小猫悠闲地舔着爪爪。
白穆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江予兮将手收回:“你的呢?”
白穆手插进兜里:“我又没说要跟你交换着看。”
说着,往酒吧里面走。
江予兮:“……”
小小酒吧里热闹异常,人数大概在三十左右,有男有女,有长又幼。
一个穿花衬衫的男子跟同伴大倒苦水:“煞笔甲方,要我连夜修改设计图,改了三版才满意,嘿,满意的居然是第一版!看我这黑眼圈,煞笔玩意!”
周念听了一耳朵,吓得赶紧道:“我以后毕业了绝对不去做设计!”
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年轻女孩喝多了,生无可恋地瘫坐在卡座上:“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杠的读者?扭曲事实,过度解读,我就小小解释了一下,就发小作文问候我老母,我画的漫画不甜吗,我怎么感觉这么苦呢?“
周念小心脏一紧:“我以后绝对不入漫画行业!”
一个脸色煞白的精英模样的男子跟旁边人道:“我发奖金了,这次这个数,游戏项目利润还是十分可观的。想喝点什么?我请。喝吧,别客气,指不定以后还得靠兄弟你缅怀我。”
周念大惊:“我以后绝对不碰游戏!”
池冬青从她旁边走过:“那你以后跟在我身后给我拎包吧,我给你开工资。不需要你跟客户死磕,不需要你跟读者火|拼,不需要你熬夜做项目,只需要你四肢健全,一点脑子不长也没有关系。”
周念:“……”
她追上去,跳起来,趴到池冬青的背上,用手勒她的脖子:“池冬青,你死了,你居然敢用对草履虫说话的语气跟我说话!”
池冬青负重前行,带白穆和江予兮到吧台。
吧台后面的调酒师看见池冬青的背上还背着一坨,见怪不怪,看着白穆和江予兮笑呵呵问池冬青:“新人?”
池冬青一只手托着在她背后扭来扭曲的人,道:“刚认识的。”
调酒师友善地问白、江两人:“喝点什么吗?我有十年调酒经验,虽然现在转行了,但江湖仍流传有我的传说。”
白穆:“橙汁,谢谢。”
调酒师笑容微僵,是他的广告词打得不够亲民吗?
他打起精神,问另一个:“你呢?”
江予兮:“葡萄汁,谢谢。”
调酒师:“……”
一定是他没有长一张值得信赖的脸。
周念从池冬青的背后探出一只脑袋:“哥,给我一杯深|水|炸|弹。”
调酒师挑眉:“你家冬青允许你喝了?”
周念炸毛:“谁需要她允许啊?请给我一杯超级加倍的深水炸|弹!”
调酒师动手调了一杯苏打酒给她,道:“给,你的超级加倍。”
周念半点没察觉有什么区别,得意地瞪池冬青。
池冬青扶额。
调酒师又给池冬青调了一杯甜百利,然后抬头问几人的身后:“你呢?需要点什么?”
“一杯冰香槟。”
一道磁性嗓音在几人身后响起,可能因为语速稍慢,以至于正常的说话也带着几分缱绻的味道。
这道声音那么贴近,就在几人的身后,白穆和江予兮听到声音同时一顿,回过头去。
华红毓穿一身黑色深v连衣裙静静站在她们身后,浑身散发着一股仿佛水果熟透了的奇异吸引力,像是行走在夜间的狩猎者。
白穆看华红毓,但华红毓并没有看她,目光却和江予兮触碰了一下。
她拿到了她点的香槟,走了。
池冬青跟着走了过去。
周念靠着吧台,她不知道白穆和华红毓之间认识,对着白穆和江予兮介绍道:“那位是月华画廊的老板,来找池冬青的,她跟池冬青见过好几面了,想谈合作。”
周念说,“别看池冬青还是个学生,但参加过一堆大大小小的比赛,拿奖无数,业内很看她好的,好些画廊前来接触她,想签约培养她。”
白穆抿一口橙汁,心想难怪白天会在那种地方遇到华红毓。
她看着华红毓和池冬青的方向,此时那两人已经说上话了,华红毓自带一种桃艳氛围,这导致她一颦一笑像在跟人调情。
白穆收回视线,这时注意到江予兮正看着她。
看她做什么?
白穆垂眸看自己手里的橙汁:“你想试试我的橙汁?”
江予兮扭头,对她的橙汁毫无兴趣。
白穆:“??”
周念还关注着池冬青和华红毓那边,白穆没有,她回头问吧台对面的调酒师要了一些冰块放在她的橙汁里面,冰块加进去,原本的杯子瞬间蒙上一层磨砂似的雾。
她伸手去拿杯子,江予兮的目光扫了过来,直奔她的手腕。
她立刻把伸出去的手收回,换了另一只手去拿。
好似无事发生,江予兮把目光转向了别处。
白穆抿一口冰冰凉凉的橙汁,对江予兮道:“你要不要加点冰试试?”
“不了。”江予兮拒绝,说着将自己手里的杯子递给白穆,“帮我拿一下。”
白穆没接,嘴角多了点笑意:“放吧台上呗。”
江予兮抿了抿嘴唇:“放那里万一别人拿错了。”
白穆道:“我帮你看着,不给任何人这个机会,没有万一。”
江予兮:“。”
白穆示意她可以放心放下,自己绝对值得信赖,对她说:“放着吧,你想去做什么安心去做。”
江予兮:“……”
白穆嘴角扬起:“怎么不去?”
江予兮道:“不想去了。”
白穆:“是吗?”
江予兮:“。”
白穆哪里看不出江予兮是想让自己拿她的杯子,以借机查看自己的手腕,这并不是什么难猜的心思,事实上江予兮也没用很精巧的手段,要的就是她知道,看她的意愿。
她想让她看,就会去拿她的杯子,不想就会拒绝。
白穆才不给她看。
“好奇问一句。”白穆用手指抹去杯子上的水汽,“如果你遇到你手腕上的小猫咪的食物,你会向对方提什么要求?”
江予兮听她这么说,眼里多了点什么。
“我会让她背圆周率小数点后的一百位。”江予兮道。
白穆:“……好歹毒的小猫。”
她往旁边挪挪,不挨江予兮。
挪了两步,犹觉得不够远,端着杯子走到另一边,去听音乐角里的人唱歌。
然而还没走到她目标位置,当她从一个帅大叔的面前走过时,那个帅大叔的目光一下子锁住了她,目光湛湛。
那目光太露骨了,白穆迟疑着停下,问他:“有什么事吗?”
那大叔蓄一头很有艺术气质的长发,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她。
江予兮走上前来,无声站到白穆身边。
大叔突然撇过头,对自己的同伴道:“不行,这个真不行,小姑娘还这么小,我说不出口,你换一个!”
白穆一头问号,大叔的同伴大笑着跟她解释,说这大叔今天是他的食物,听从自己的要求,要向从他面前走过的第六个人来个深情告白。
白穆正好是这第六个。
白穆:“……”
好吧。
原来是游戏。
帅大叔极力要求换一个,他的同伴答应了,两人互相商量去了。白穆跟江予兮道:“我觉得这个点子还挺有意思的,江予兮,要不你别让人背圆周率了,改让人随机告白吧?”
“你觉得挺有意思的话……”江予兮悠悠看她,“那为什么你不留着自己用?”
江予兮喝一口葡萄汁,“是因为你手腕上的图让你没有这个需求吗?”
白穆瞬间面瘫脸:“自然是因为我有更有趣的点子。”
她道,“我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存在,不露给你看是怕吓着你。”
她直奔音乐角而去。
白穆在音乐角那里坐下,听某个忧郁的艺术家在那里哼唱不知名的歌,期间周念过来闹腾了一会儿,闲不住又跑了,江予兮坐在吧台那里,埋头看手机,安静得像一幅跟这个场合格格不入的画。
有被江予兮的外形惊艳到的人上前跟她搭讪,还不少,对于这些搭讪者,江予兮没有露出不耐,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于是没过多久大家都知道了,坐在吧台前的是个不惹尘埃的无欲之人,上去搭讪的人便少了。
白穆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她一边听着歌一边走神,个人还挺喜欢在这种热闹的场合里独自放空的感觉的。江予兮朝她走来时她手里的橙汁已经见底了,江予兮拿走了她手里的空杯子,站着从上往下看着她,对她说:“回去了。”
白穆晃了晃有些发木的脑袋,回了个“哦”。
她站起,跟着江予兮身后走,想起来问:“很晚了吗?”
江予兮道:“不早了。”
白穆喃喃:“看起来也是。”
酒吧灯光很暗,她一个没注意踢到了不知哪个人横在路中间的一只脚,踉跄一下,倾斜倒在过道边上坐着的一人的身上。
当了她的软垫子的人正醉意熏染地闭目养神,被这么一压,睁开了眼。
两人视线交织——
“宝宝?”
深v黑裙风情摇曳,华红毓恍惚着唤出声。
走在前头,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想要将白穆扶起的江予兮闻言一顿。
她撩起眼皮,这才注意到被白穆压着的人是华红毓。
白穆自己站了起来。
华红毓眼中的恍惚褪去,清醒过来。她的目光越过白穆越过江予兮,落在走过来的池冬青身上,后者问她:“还好吗?”
华红毓的眼里不再有白穆,对池冬青说:“不太好。”
她露出两分醉态,但神情是清醒的,说:“关于我的提案,池同学,请你认真考虑一下。我这边虽然可能不是来找你的画廊里综合实力最强劲的,但我可以给到你的推广一定是最多的,我们月华画廊现在没有主推画家。”
池冬青没有沉浸在这一发糖衣炮|弹之中,冷静询问:“没有主推画家,那‘狐狸’呢?”
华红毓晃了晃神,目光控制着没有往某个方向飘,淡淡道:“……养不熟,跑了。”
她的左手撑起自己的额角,露出的手腕上一只鸟鹤展翅欲飞。
白穆没打扰这两人之间的交谈,轻碰一下江予兮,示意她往前走。江予兮看一眼华红毓,又看扫一眼她的手腕,这才在白穆的催促中继续往前走。
两人去找到了周念,告诉她,她们要走了。
周念看一眼时间:“这么早的吗?”
白穆瞟江予兮:“某人的门禁时间比较早。”
周念不知道她在说谁,也没问,嚷嚷着要去找池冬青,白穆拦住她:“我们刚刚才见过她,她现在正在跟人谈正事,让她忙吧,过会儿你去跟转告一声就是。”
听她这么说,周念作罢,跟她们约好下次再聚。
白穆和江予兮跟周念打完招呼就走了,快要走出酒吧的时候,江予兮忽然一把捉住白穆的手腕,吓了白穆一跳。
“……干嘛呢?”白穆感谢自己脚下没有弹簧,不然这会儿她应该冲天上去了。
干嘛吓人呢?
江予兮用手指摩擦着白穆手腕那处的衣袖,神色难辨,突兀地对白穆说:“我改变了想法,如果我遇到我的食物,我会要求她……”
她顿了顿。
白穆一怔:“要求她什么?”
“要求她保护好自己,不要被别的什么吃掉了。”江予兮说。
说完,松开了手。
“走吧。”她说,“出去了。”
白穆:“……嗯。”
江予兮没有查看白穆手腕上的图案,但她早已根据白穆的一系列反应做出了猜测。
身后,白穆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把袖口往上翻开一点,露出了底下的萤光图案。
一条一个劲蹦跶的鱼。
她既是猫的食物,也是鹤的。
第34章 陪同
白穆签完合同江予兮的出差还没有结束, 白穆在酒店等江予兮回来,晚上约她一起吃饭,就在酒店房间里, 不过房间换成了白穆的,叫餐的也是白穆。
晚餐布置得还蛮用心,充满了正式的味道, 江予兮穿一身复古法式黑裙, 高腰分体式,显得她比例奇佳双腿修长,诠释克制与禁欲,完美双重表达, 与晚餐的氛围十分贴合。
如果不是白穆依然穿一身没什么版型的休闲套装,江予兮会以为自己错位到了告白现场。
恍惚了几瞬, 江予兮读懂了这个晚餐背后的讯息——分别。
“我先叫了餐, 如果你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再叫。”白穆说,说着将一壶温牛奶放在餐桌上。
——这东西倒是与这个晚餐的整体风格不符, 跟拿来它的人一样,都略显突兀。
但江予兮已经习惯了某个在她的世界中显得突兀的存在。
江予兮眼中深暗, 半晌,坐在位置上。
“签约过程还顺利吗?”她开口问。
白穆签约的时候江予兮没在现场,但她指派了一名律师跟着白穆,所以知道白穆今天签约。
过程顺利吗?
在签约途中没有克制住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后就发现律师已经看完了合同, 正对她示意点头, 白穆表示:“很顺利。”
顺利到让她再参加几次这种签约活动也是可以的, 天知道她以前可烦这种场合了。
白穆将袖子挽起一点,她今天穿的这件T恤的袖子很长, 自然状态时包住了她的半只手臂,不是很方便。她挽好袖子,抬头对对面道:“先吃饭还是先聊聊?”
如果不是应酬场合,江予兮一旦动筷了,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在中途叨叨的,白穆都把她的习惯摸清了。
江予兮看她一眼,拿起了筷子。
两人安静地用着餐,这种安静持续到江予兮放下筷子。
白穆抬眸:“你在白天的工作里受委屈了?”
对面的江大小姐今天的胃口明显不是很好,比自己还差一点,她都还没放筷呢。
江予兮拿纸巾擦拭着手:“没有。”
白穆眨眼:“那你是吃好了再回来的?”
江予兮说:“没有。”
那白穆就有点搞不懂了,不会是她叫的餐不合胃口吧?可她是按照江予兮的口味叫的餐啊。
江予兮将用过的纸巾放下,对她说:“你慢用。”
白穆吃了几口,喝半杯牛奶,吃好了。
江予兮没有离位,她一直坐着等她,目光没有重量地落在对面身上,眼中落了一些窗外的夜色,显得幽深沉静。
她看她拿纸巾擦拭因为喝牛奶而挂了一嘴的奶圈。
“你什么时候走?”她问。
白穆用舔嘴唇的方式来确认自己擦干净了没有,闻言微偏了一下头,眼里冒出询问的意思,走?
城市星火在江予兮跳跃了一下:“机票订了吗?要不要我的助理帮忙?”
白穆:“……”
“我还以为你忙忘了,忘记这是我的房间而不是你的,要赶我走呢。”她扯了两句才回答江予兮的问题,“我不走啊。”
江予兮眼神闪烁一下:“不走?”
她看着餐桌的摆置,难得愣神:“那这一餐是……”
白穆道:“感谢你借给我律师。”
白穆来了点精神,对江予兮借给她律师的行为高度赞扬,婉转表示以后还想借一借。
江予兮:“……”
白穆瞄一眼剩下的半杯奶,看不惯它浪费了,挣扎着端起,小口喝着,含着杯口,声音含糊:“我等你一起回去,我一个人走……没有人牵我的手啊。”
她说的是起飞的事。
江予兮微怔,星火的光亮在她眼中摇摇晃晃。
江予兮是个大忙人,出差就变得更忙了,整天的早出晚归,白穆多数时间都待在酒店房间,偶尔出去转转。今天她要去第一天去过的那个步行街,去摆摊,她提前准备好了工具,打算去玩玩。
背着包走出房间,看见隔壁江予兮的房门前杵着一个大高个,对方头发染成奶奶灰,短袖球鞋,露出的手脚满是红肿鞭痕。
白穆停下脚步,看着他。
大高个看见了她,脸扭曲了一瞬,深吸一口气,开口:“我找江予兮。”
“你谁?”白穆调整着背包带子,漫不经心地问。
大高个:“……”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陈、子、建。”
白穆恍然大悟,原来是陈家的二少爷。
应该是吧,她猜测,她是真不认识这位。
陈子建被她的反应气得厥了一下,他这边阴谋阳谋地算计着人,可对方看起来根本不认识他,仿佛他只是一个不值得放在眼里的小人物。
好气!
白穆给他指路:“江予兮她出去了。”
陈子建一听,不再给白穆眼神,门神似的杵着,只等着江予兮回来。
他不给白穆眼神,白穆却给了很多,还走近了去看他。
陈子建忍着脾气:“看什么看?”
忍吧,他今天是来道歉的,不能惹事,不然他老子能扒了他。他前两天逃跑回A市,被他老子捉住,一顿乱抽,抽断了他老子的两条皮带,完了还叫他来道歉,必须征得江予兮的原谅。
白穆打量他:“江予兮让我以后看见你们这群人直接走开。”
陈子建:“那你还不赶紧滚?”
白穆道:“这不得要求我认得你们?你让我看看你的嘴脸,认识认识。”
陈子建没忍住提醒她的用词:“这里不应该用‘嘴脸’,而是用‘脸’吧。”
白穆接受指错:“哦,好像是。”
陈子建:“……”
不知怎么的,就很上火。
“你长得有点太大众脸了,只有一头头发还有点记忆点,挺好的,以后就这么染吧。”白穆边扫描便提出自己的要求,神态自然得她仿佛有这个权利要求别人似的,说,“不然我又要忘记你的长相了。”
陈子建额角突突的,他感觉自己可能等不到江予兮回来,就会先死于突发性高血压。
好在在危及生命之前,某人的扫描行为结束了,走了。
陈子建气昏了头,见她要走,脱口问了一句:“你去哪里?”
白穆回头:“怎么?想问我的行踪然后跟人分享?”
她似笑非笑,“跟江予南分享,还是……不止江予南?”
陈子建憋了憋憋出一句:“我只是想问你要瓶水。”
他原本只是随口扯一句,说出来后还真有点想喝水了,他被赶出家门连夜赶来B市,一路上惶惶不安,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
他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嘴,“我连夜赶航班,渴得不行。”
白穆收起表情:“啊,知道你这么难受我就开心了。”
陈子建:“……”
这说的什么话?
被江予兮看中的人果然不可能是什么普通角色。
这特么就是一恶魔!
白穆丝毫不介意别人对自己的评价,悠闲自得地走了。
她去了之前去过的步行街,支了个摊子,剽窃了周念同学的点子,帮人画画,画人像卡通速写,免费的,但放了个棒球帽在旁边,收受打赏。
白穆擅长的是油画,人像素描还是她在最初学画画的时候勤练过,不差,但也就还行,外行人看起来挺唬人的。
她戴了口罩,摊位上半天没有客人上门,她闲着没事,掏出手机摸鱼,给江予兮发信息:【陈家的那个少爷来了。】
江予兮:【发生冲突了?】
白穆回想了一下,总结:【没有,只是我单方面言语气了他一下。】
是的,她刚刚就是故意的。
江予兮:【……这样的事以后少做,那些人人品不行,万一狗急跳墙。】
所以江予兮才会让白穆避开,而不是让她随心所欲回击然后等自己去善后。
白穆:【哦。】
江予兮:【……你听进去了吗?】
白穆:【我在外面摆摊,打算趁这个机会在B市这地方先赚他个一千万。】
——她转移话题了。
发完信息,她拍了一照步行街的照片发过去。
江予兮:“……”
算了,以后自己多看着点某人就是了。
对于白穆恋恋不忘的千万计划,江予兮回复:【加油。】
白穆:【江小姐,你敷衍的味道漏出来了。】
江予兮:【抱歉。】
白穆:【。】
有客人上门了,是个带孩子的母亲,这母亲想让白穆给她的小孩画一张。白穆收起手机,让小孩坐在凳子上,动笔画起来,十分钟不到,画就画好了。
母亲拿到画眼中露出惊喜表情,画比她想象中的要好。
她笑着跟白穆道谢,走之前往棒球帽里放了点小费。
开张第一单,双方都很愉快。
有了这个好开头,上门的客人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她越画越顺手,有了当初练习速写的感觉了。正给客人画着画,一个举着相机的年轻人来到她面前,问她:“可以给你录个视频吗?”
年轻人介绍说自己是个视频博主,有一点粉丝,正在B市取材,想录个文化推广类的视频,她已经拍了不少。
她拿自己拍的视频给白穆看,证明自己不是瞎拍。
白穆看了之后答应了,但要求她不要拍人。
年轻人高兴,在旁边录了她好几个视频才离开,回来时给她带了杯奶茶。
中途休息,白穆拿着奶茶拍照,发给江予兮:【B市人真热情。】
她看一眼棒球帽里的零钱,距离她的千万计划只差九百九十九万多了。
不急,很快的。
所以——
【你应该没能享受到这样的热情吧?别嫉妒,回去我给你带杯奶茶。虽然我不是B市人,但钱是从B市人这里赚的。】她发信息过去。
江予兮的信息过了一阵才发过来,大概在忙。
江予兮:【加冰果汁,三分糖就好。】
白穆撇嘴,要求还挺多。
第35章 撞破
白穆送走一位客人看看时间准备收摊了, 她把口罩摘下来,弯下腰去拿放在她身后的背包,直起腰时发现有人坐在了她招揽客人的折叠椅上, 她告知客人:“收摊了,今天不画了。”
坐在椅子上的客人用手扇着风跟她说:“那让我坐一会儿可以吗?我走得脚疼。”
白穆没跟她计较,先收拾其他东西。
她收拾东西的时候能感觉得到那位客人一直打量着她, 她没放在心上, 自己收拾自己的。
“奸商?”客人忽然出声。
这个称呼让白穆直起身。
客人认真打量白穆:“你是一个月前在大学城摆摊的奸商吧?”
白穆听到这儿才认真去看这位客人,热裤,方巾系穿,满满的度假风, 和她一个月前遇到的那个脑子有病的客人留给她的印象不太相同,但依然能从对方的丸子头上看出几分熟悉。
哦, 是买了她两个木雕的客人没错。
客人从白穆的表情变化中看出她们这是相认成功了, 龇着牙笑,一双眼睛紧紧锁着白穆的脸, 啧啧感叹:“真是个美人,可惜奸商。”
白穆很想告诉她, 她的手工木雕售价88元远达不到奸商的标准,但想想算了,懒得跟她扯。
客人笑着道:“奸商,你这是良心觉醒了,不骗自家人, 跑来骗B市人了?”
白穆面无表情:“你就默认我是A市人?”
“难道不是?”客人一怔, 承认自己陷入了思维误区, 下意识把她们初次遇见的地方当成了对方的出生地。
白穆收拾着工具:“无可奉告。”
客人耸耸肩,不告诉就算了。
她去看白穆的摊位, 看完点评:“你进步了呀,奸商,这次不靠荀蕤,可以独立行走了?”
白穆弯腰去抽她屁股底下的折叠椅:“起来。”
客人慢悠悠站起来,嘟哝:“让我再坐会儿怎么了……”
白穆不想搭理她,收拾了东西久去对面的奶茶店买江大小姐钦点的果汁,客人跟在她后面,在她点了单之后也跟着点了一杯一样的,白穆扭头看她,客人笑嘻嘻:“不知怎么的,我特喜欢你。”
说话间,一个美女从她面前走过,她立刻看了过去。
当一名帅哥走过去,她再次雷达似的捕捉到。
白穆:“……”
这还不知道原因?
连她都看出来了。
这家伙就是一颜控。
白穆拿到果汁就走,这一次那个奇怪的客人没有再跟着她,但望着她看了很久。
白穆才走到酒店门口就跟江予兮遇上了,跟江予兮同行的还有她的助理,白穆没预料到会是这种情况,有点不好将果汁递给江予兮了,毕竟她只买了一杯。
江予兮看着她手里的果汁:“不是给我的?”
白穆看一眼她的助理,示意她看看身边。
哪知江予兮淡淡说:“她不喜欢。”
助理:“……”
好吧。
她不喜欢。
“对,我只喜欢白开。”助理挤着笑脸附和。
白穆默默把果汁递给江予兮,江予兮拿到手里,拿起吸管正要插|进杯子,助理的目光看了过来。
江予兮微顿:“转开头。”
助理说“哦”,听话转开头。她还挺想看看自家上司喝果汁的模样,反正她跟对方这么久,还没见她这么……亲民过。
三人坐上电梯,从电梯里走出,一眼便看见陈家的少爷杵在走廊过道,挺着腰板,魂儿有些飘远。
见状,助理问道:“需要我来处理吗?”
江予兮回她不用。
助理听言就走开,回避了现场。
“我……我……”陈子建看到江予兮回来灵魂立刻归位,着急想解释,但有点怂,舌头打结变成了复读机。
怂是刻在灵魂里的条件反射,江予南看到江予兮都怂,更别说他了。
陈子建努力做心理建设,但说出来的话还是很没底气:“我是来道歉的,餐厅里的事……”
“江予南让你做的?”江予兮打断他。
陈子建迟疑,有一瞬间想把事情干干脆脆推到江予南身上,但只迟疑了一瞬间还是承认了:“是我自己的想法。”
江予兮盯着他。她的眼中并没有愤怒,但还是让陈子建头皮一阵阵发麻。
“因为我、因为我……”他努力想为自己的行为找出个原因,可江予兮并不想听他的推托之词,淡淡道:“去那家餐厅打扫卫生间一个月吧。”
陈子建愣住:“什么?”
他过了几秒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脸都绿了,是说让他去打扫卫生间这件事才算过了?
他挣扎道:“其实我这具身体还可以承受住两根皮带。”
哦,原来他身上那些伤是用两根皮带给抽出来的。
江予兮和白穆同时意会。
不过江予兮对这样的暴力并不感兴趣,只“哦”了一声,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
陈子建:“……”
得到原谅就能回去跟他老子交差了,但获得原谅的方式太让他难受了,陈二少脚下犹犹豫豫,半天迈不动步,他提起勇气:“兮姐,你能不能换一种方式……”
江予兮唤他的名字:“陈子建——”
陈子建赶紧应声,脸上堆了几丝谄笑。
江予兮看着他,道:“如果你想从我这里得到原谅,就去打扫卫生间,在这段时间,你好好想想,江予南到底值不值得你为他做这些蠢事。”
陈子建一僵,脸上的谄笑慢慢散去。
江予兮的话直击他的内心。
陈子建在自家处境一直很糟糕,他和他的兄长不是一个妈生的,他的父亲偏心兄长,兄长上位之后,背地里偷偷打压他,父亲装作看不见,默认了兄长的行为。他不甘心啊,凭什么什么都是兄长的,自己什么都没有?所以他跟着江予南,希望江予南上位之后能带着他鸡犬升天,为此,他极尽讨好之能事。
但他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虽然他们这帮人经常拿江家老太太偏宠江予南这话去安抚江予南,事实也的确如此,可江家老太太心思难测,她一方面毫无道理地偏爱江予南,一方面却又将他拦截在权力中心之外,以至于圈里人只认可江予兮。
江予南真的有上位的机会吗?
那机会什么时候到来?
陈子建原本笃定江予南会上位,因为江家老太太的偏爱,他深谙偏爱一个人会发生什么,就像他和他的兄长一样。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动摇了,他不止一次在心里扣问自己,心里隐隐已经有了答案,虽然他不能理解江家老太太为什么会这样,但江家老太太似乎也是认可江予兮的,且只认可江予兮。
他心里清楚,只是舍不得已经投入进去的时间和精力,无法狠下心来抽身。
江予兮的话让试图逃避的他不得不面向现实,他用复杂的眼神看向她。
“兮姐……”
陈子建垂下眼眸:“我去了。”
他没有再为自己争取改变惩罚方式的机会,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白穆旁观了这一场戏码,没看出什么乐趣,哈欠倒是涌了上来,她顺从身体的意志打了个哈欠,准备进房间了,江予兮叫住她,问她:“晚饭要一起吃吗?”
白穆无所谓,两个人吃饭其实比一个人好,不容易造成浪费现象。
她说“好”。
两人一起吃的晚饭,饭后江予兮从自己的行李里拿出一物递给白穆,自己转身就要去浴室洗澡,白穆看清手里多出来的东西,一把拉住人:“江予兮,这东西……”
白穆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扣,眼中多了些笑意,“你为我投到了?”
江予兮给她的正是夜市里她说想要的那枚钥匙扣。
江予兮抽出自己被抓住的手,纠正她的说法:“不是‘为你’,是偶然投到了,我不需要,所以给你。”
白穆拆穿她:“做人要坦诚一点,别不好意思承认。”
要真偶然到这个份上,她才是真的无话可说。
江予兮:“……”
她默认了,事实上这也没法说她不是为她投的。
白穆跟她道谢:“谢了。”
她把钥匙扣晃得叮当响,心情十分不错。
江予兮抿了抿嘴唇,解释了一句:“老师说让我对你好一点。”
白穆还在看钥匙圈,说:“老师没有偏心。”
江予兮看她一眼,眼中明明灭灭。
无意识地摸了一下被白穆的手握过的地方,她道:“我要去洗澡了。”
白穆朝她做了个手势:“你请。”
江予兮去洗澡了。
房间没有了主人家,白穆却没有立刻离开房间,而是在江予兮的房间里坐下来看电视,她现在还不想回去。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电视节目正好播完一段,白穆走过去看了看监控——
一只丸子头在监控里晃了晃。
白穆:“……”
她打开房门。
“surpri——”
丸子头的笑容和声音在看清开门的人是白穆之后一起消失,她愣了愣,退后两步看房间号,嘀咕:“我走错房间了?”
白穆没听清她的嘀嘀咕咕,看着她:“客人,为了一百多块钱,你至于委屈到跟踪我,维权到我面前来吗?”
她叹气,“给个收款码吧,我把钱还给你。”
丸子头睁大眼眨巴眨巴:“你说什么呢?我是来找我……”
话说到一半,余光看见白穆身后出现一人,笑容再次绽放,喊:“姐!”
喊完这一声她才看清被她叫作“姐”的人的穿着,纯白浴袍,一身水汽。
这是刚洗完澡。
丸子头再次表演笑容消失术。
丸子头看看白穆,又看看她姐,大惊:“姐,我来的时间是不是不对?”
第36章 痴恋
江予兮使用毛巾擦头发的动作一顿, 看向门外的人。
和门外的人对视几秒,她放下毛巾,在对方的视线中慢慢走过去, 然后……
将门轻轻一推,门合上了,人也被她拦在了外面。
白穆挑了挑眉, 意外于这个发展。
砰!
砰砰!
被拦在门外的人反应过来了, 开始砸门。江予兮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走回房间,脱下浴袍换了身衣服。白穆没看懂这是什么举动,明明都洗漱了, 换上了更加舒适的浴袍,怎么又突然间又换回外出时穿的衣服了?难道她这个时间还要出门吗?
白穆这么想着的时候, 江予兮走过去把门打开了。
被关过一次的丸子头似乎害怕再次被关, 一见房门开了条缝就滑鱼似的溜进来,而江予兮没有赶她。
江予兮把门合上了。
她没有要出门的意思。
白穆:“……”
不出门, 却在洗澡后再次换衣服,白穆总算知道她为什么很少从江予兮身上看到“私下感”了, 不是什么巧合,而是因为江予兮在有意跟人保持着距离感,不想让人看见她的那一面,高防到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另一边,丸子头进屋成功, 犹怕自己被赶走, 目标准确地跑到沙发里窝着, 这才有了一些安全感。接着她看着房间里的两人,目光在她们之间转来转去, 最后定格在江予兮身上。
“姐,你们……”丸子头仍然震惊,她这辈子都没想过会有一天自己敲开堂姐的酒店房间,开门的却是别的女人。
江予兮丝毫没有兴趣去解读她的表情,跟白穆介绍:“她叫杨陶,是我二叔家的孩子。”
丸子头震惊归震惊,听到介绍自己的部分,脑子还是转得很快,跟上介绍:“对,我叫杨陶。”
杨陶是二房的孩子,父母离婚后抚养权归给了母亲,现在跟母亲姓。
白穆惊讶于世界之小,她随便碰到的一个客人居然是江予兮圈子里的人……
白穆感慨的时候,杨陶就用炯炯目光盯着她:“奸商,你……”
江予兮的眉眼动了动,打断她,指出某个称呼:“奸商?”
白穆扯着嘴角解释她和这位杨同学之间的渊源。
江予兮听完沉默,片刻之后,她神色淡淡地跟杨陶说道:“不要叫她奸商,她是你姐。”
杨陶观两人之间的感情非同一般,心里也是愿意给白穆一点尊重的,便应答道:“知道了,我以后会叫她姐的。”
江予兮看她没懂,加了一句:“她是小姑的女儿。”
杨陶:“!!!”
什么?!
这个奸商原来不是她堂姐的情人,而是被堂姐找回来的小姑的女儿,她早就想见一面的她的另一个姐姐?!
杨陶张大了嘴,观察白穆,不像啊。
这姐姐跟自己不像就算了,怎么连跟江予南都半点不像的……
杨陶消化着这个重磅消息。
江予兮没管她是不是消化不良,兀自去一边吹头发,顶着一头湿发见人让她不适至极。
电吹风声响了起来。
白穆坐回到了沙发上,接着看她的电视节目,杨陶神色恍惚,过会儿看白穆一眼,过会儿又看一眼,嘴里念念有词。
当吹风声停止,杨陶也消化得差不多了,接受了白穆是自己的表姐这一现实。
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白穆长得这么好看,合该给她当姐!
重度颜控人士杨陶同学这么一想,心中豁然开朗。
她磨磨蹭蹭坐到白穆的旁边,用手指戳她的手臂:“姐,欢迎你回家。”
白穆瞄她一眼,心里想这欢迎算是错付了。
“谢谢。”她道,没忘记自己的职责。
借着姐妹这层关系,杨陶跟她心目中的美人贴贴,靠着白穆跟白穆闲扯,说她来B市是受同学邀请去同学家玩,说她来B市好几天了,才知道堂姐才B市出差,说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传进白穆的耳朵全都变成了打了码的“嗡嗡嗡”。
杨陶同学有一车的话要说。
江予兮吹完头发,一回头看见自家堂妹跟白穆贴上了,微蹙了一下眉。
她抿了抿嘴唇,对杨陶道:“你该走了。”
杨陶还有好多话要说,舍不得走,跟江予兮说:“姐,我都跟同学说好今晚不回去了,今晚你收留我一下,让我跟你睡呗。”
江予兮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不行就不行。
杨陶一点也不意外,她家堂姐让她留宿才奇怪。
她搂住白穆的胳膊:“那我跟这个姐姐睡。”
她道,“我和表姐这么久没见了,我得留下来跟她修复修复感情。”
江予兮淡淡道:“你表姐走失的时候,你还躺在婴儿车里喝奶。”
哪有什么感情值得去修复?
杨陶“啊”了一声:“难怪我觉得表姐面善,一看就喜欢得不得了,一定是表姐小时候总抱着我的缘故。”
江予兮道:“她最讨厌你,因为你是个爱哭鬼。”
杨陶眨巴眨巴眼,可怜兮兮地看着白穆:“姐,我现在不爱哭了,你会让我留下来吧?”
白穆无所谓,正要点头,江予兮先一步开口了:“你去楼下开间房。”
杨陶还想撒娇,被江予兮面无表情看了一眼,杨陶:“……”
她抹了一把脸:“好吧。”
她去开房了。
出门前,想到了什么,对江予兮道:“姐,你喜欢的那个画家脑子不太好,你换个人喜欢吧。”
江予兮一怔,怎么突然提这个?
她下意识看向白穆,回过神就想阻止自家堂妹胡说,但杨陶同学的嘴滔滔不绝:“我本来想给你买一幅你喜欢的那个画家的画的,打了对方的电话,加了对方的微信,告诉她我有钱,非常有钱,想买她的画,不介意她来宰我,多好的生意啊,对方居然不要,肯定脑子有问题。姐,你换个人喜欢吧。”
好熟悉的故事。
正看着电视的白穆缓缓转过头。
江予兮本来只是不想自家堂妹在白穆面前暴露自己喜欢“狐狸”,等听完堂妹的这一番话,也默了默。
这话有点熟悉,好像是……
杨陶同学还没发现气氛变了,自顾自劝说:“这B市艺术氛围好高,路上随便拉个人都学过几天画画,人才济济,新锐画家层出不穷,姐,你要是喜欢年轻的,我能在B市给你找一打,你换个人喜欢呗。”
江予兮:“……”
杨陶终于发现了,发现她的两个姐姐都盯着她,眼神有点那么让她看不懂。
白穆:“你是‘桃子’?”
杨陶:“……你怎么知道?堂姐告诉你的吗?”
白穆把自己的手机拿出,翻到某个聊天界面,展示给她。
杨陶扫一眼,呆住。
“你是狐狸?!”她惊叫。
白穆撇嘴:“不才,正是脑子不好的在下。”
杨陶:“……”
白穆看向江予兮,歪头:“江予兮,你痴恋我?一见钟情,一眼万年?”
江予兮看向她那个想往小说家发展的堂妹,杨陶捂脸。
杨陶偷偷往门口的方向挪,江予兮叫住她:“不留下解释解释?”
杨陶:“……”
她“嗷”一声,扯开门,飞快遁走。
嘭!
房门被摔上。
房间里,白穆看了一眼颤抖的房门,“啧”一声,感慨:“这世界真的很小。”
江予兮没说话。
白穆看她,眼中带笑:“你喜欢我?”
江予兮道:“杨陶瞎编的。”
说痴恋她,一见钟情当然是瞎编的,白穆这还是能分辨的,但——
“说我是你喜欢的画家也是瞎编的?”——这可不像瞎编的,不然杨陶完全没理由找她买画。
江予兮默然。
白穆笑了起来:“真是不实诚,先前我问你觉得我的那幅《鹿》怎么样的时候你就应该直接承认嘛,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江予兮撇开了视线,去看被自己用完放到一旁的电吹风,见状,白穆眼中笑意更深。
江予兮扭回头看她:“你还不回房?”
她开始赶人了。
白穆赖着不走:“我电视还没看完呢。”
江予兮道:“你的房间没有电视?”
白穆道撇嘴:“你让我看完再走又能怎样?”
如果是在之前她被驱赶她就直接走了,但现在她可是江予兮喜欢的画家,既然喜欢,那她小小耍一下赖,也是无伤大雅的吧?
江予兮:“……”
她默认了她的行为。
两人停止谈话,房间里一时间只剩电视节目的声音。
等电视节目结束,江予兮开口道:“关于江家……”
江家怎么?
白穆等着她继续说。
江予兮在犹豫,犹豫该不该说,犹豫几秒还是说了,她说:“江家现在的情况是,上面最年长的是江家老太太,她生有两儿一女,长子江成淮,他是我的父亲,在我年幼时跟母亲一起在车祸事故中死亡,次子江成祝,他是杨陶的父亲,已经跟自己的妻子离异,杨陶随她母亲姓,幺女江谙谙,她是未婚生子,生有儿子江予南,女儿江元元。”
江予兮将江家的情况告知给了白穆,事实上在拿钱让白穆扮演自己表妹的这个计划里,她并不打算让白穆知道太多。白穆冠上江元元的身份处境会如何,这一点一开始并不在江予兮的考虑之中。
她是个相当高防的人。
那么现在为什么改变呢?
是因为白穆接触的江家人越来越多,她不想让她因为什么都不知道而迷茫。
“这是我的家庭构成,在这个家庭里,杨陶是唯一对我持好感态度的家庭成员。”江予兮神色淡漠地朝白穆阐述自己在江家的处境。
被几乎所有的家庭成员排斥在外,放在一般人身上,这绝对是难以启齿的伤痛。
但江予兮袒露了,并非诉苦,并非想要获取同情,她开口了,只是想让白穆知道:“所以,你以后遇到其他江家人,警惕一些。”
她只是想让她知道这一点。
第37章 特别
白穆早上起来习惯性地敲开江予兮的房间, 去她那里蹭早餐,对于她这一新培养出来的习惯,江予兮什么都没说, 只默默多叫了一份早餐。
早餐送来之前,江予兮告诉白穆说她在B市的出差快要结束了,顺利的话明天就能回去。
白穆算着时间, 打算今天出门一趟, 去逛逛市场,买点伴手礼。
吃完早餐,白穆送走早出晚归的职场人士,自己在没有了屋主的房间里又待了一阵, 醒醒早上不甚清醒的脑子,这才离开。
走出房间的时候, 杨陶正好从对面出来, 顶一个炸毛的鸡窝头。
白穆看着对方的头发,用意念将它们扎成一只丸子头。
不然她没有熟悉感。
杨陶同学不知道白穆在意识里催促她赶紧回去梳头, 揉着自己的眼睛:“奸……穆姐。”
杨陶听说表姐走失后被一家夫妇收养,有了新名字, 不打算改回来。杨陶无所谓改不改,反正她对江元元这个名字其实也很陌生。
杨陶昨晚跟朋友瞎聊到后半夜,炫耀自己多了个漂亮姐姐,这会儿人虽然起来了,灵魂还酣睡中, 显得懵头懵脑的:“姐, 你怎么从堂姐的房间里出来?”
白穆随手把门扯上, 懒洋洋回她:“跟江予兮一起吃早饭了。”
杨陶清醒了一点,叫委屈:“那怎么不叫我?”
两个人偷偷二人世界却不叫她, 这叫什么事啊?
“因为……”白穆偏头,也在想怎么没叫杨陶,想了想觉得应该是,“因为还没习惯多了你这个妹妹。”
这情有可原,毕竟她们昨天才刚互知身份。
杨陶的委屈一点也减少:“你没习惯难道堂姐也还没习惯吗?她都没想起我来!”
白穆怜悯地看着她,给她会心一击:“那就是江予兮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喜欢你。”
杨陶“哇”地一声哭出来,假哭。
她其实早就对她家堂姐的冷漠产生了抗性。
白穆没回自己房间,朝电梯走去,杨陶从捂着脸的双手缝隙间看见这一幕,停止了鬼哭狼嚎:“你往哪儿去?”
白穆头也不回:“要回A市了,去买点礼物。”
杨陶兔子似的蹦上去:“带我一个呗!”
白穆拒绝:“不带。”
杨陶又要嚎,被白穆用手封印住嘴巴:“唔@#”
白穆头疼:“带你带你。”
杨陶转哭为笑。
杨陶同学快速回房间换了身衣服,跟着白穆走出了酒店。
“你要去哪里买?”
“随便转转。”白穆转头看旁边的便宜妹妹,“你对B市熟吗?”
杨陶挺起胸脯,半秒后又塌了下来,悻悻道:“就普通游客的程度。”
白穆道:“。”
两人拉了个当地人问路,逛了几个古玩市场,淘到了一只雕刻着松鹤图案的黄杨木笔筒。白穆付钱的时候杨陶在旁边嗦冰,嘴里点评:“怎么买这玩意儿?老气横秋的,谁喜欢这东西啊?”
白穆懒得跟她说话,又去看其他东西,可惜后来再也没有找到第二件合眼缘的物件儿。
逛的时间很长,从市场回来,两人随便找了个馆子吃饭,吃完白穆以为能送走杨陶了,毕竟这位跟了她一上午,什么都没买,应该腻味了。然而杨陶同学比她还积极,主动探讨着下一个行程,问她吃完还要去哪里逛。
白穆没能甩脱掉这个假妹妹,只能带着这个小尾巴去她一早就计划去的商场。
杨陶对商场的热情度远高于古玩市场,一进去就撒欢地到处跑,挨个店铺去试衣服,还抓着白穆想让白穆去试。
“不可否认,姐,你把普通穿到了极致,是很有个性的,但……”杨陶去扯白穆的长袖,“你不热吗?”
“买两件吧,换换风格。”杨陶真诚建议。
然后就被白穆否决了,白穆觉得还好,有点热,但可以忍受。
杨陶:“……”
她叹气,只好自己消费,给自个买了一堆。
手上已经是大包小包地拎着了,杨陶同学还想继续逛,被白穆大步甩开,不管她了。
“诶诶诶!等等我嘛,我不买了,不买了,别丢下我!”杨陶赶紧跟上。
中途不知道被杨陶带着走偏了多少次,终于,白穆走到了她计划中的珠宝店。
白穆想看一只玉镯,店员给她介绍了几只,她从里面挑了一只喜欢的,爽快付账。杨陶跟店员姐姐们打成了一片,让店员姐姐给她编了一条手链,这东西不贵,白穆一起付的账,杨陶感动:“姐,姐,你对我真好。”
白穆推开她,不许她往自己身上扑。
白穆入手的黄杨木雕笔筒是给孟老的,玉镯是给孟夫人的,除此之外白穆没有别的亲友,于是买好两人的伴手礼就收手了。
白穆准备离开商场,杨陶拉住她:“时间还早,我们去楼上看场电影吧。”
逛了一天了,白穆的脚都走断了,倒是不反对看场电影歇歇脚,杨陶看出她的态度,立刻问:“你有什么想看的吗?”
白穆没有,杨陶拿出手机翻看,找到一部热度最高的:“这部怎么样?是部商业爽片,视听盛宴,最近讨论度很高,快要下映了,再不看就只能看线上版的了,那就没意思了。”
白穆随意看了一眼,点头。
杨陶乐滋滋开始买票,买完才注意到:“啊,这是下午五点半的场。”
而现在还早得很。
杨陶傻眼:“要退了重新换个电影吗?”
白穆懒得折腾,瞄一眼旁边的咖啡厅,朝其走去,边走边说:“等吧。”
白穆和杨陶在咖啡厅坐下来了,点一杯咖啡,开始等电影播放。杨陶拿了手机拍下她跟白穆一起喝咖啡的照片,发给江予兮:【穆姐给买的咖啡。】
江予兮:【你们出去了?】
杨陶:【是啊,穆姐可疼人。】
说完,拍下手腕上的编织手链:【铛铛,穆姐给买的。】
江予兮的信息许久没有发过来。
杨陶自顾自发着白穆疼人的证据:【等会儿我们还要一起看电影,穆姐能回家,真的太太太好了!】
江予兮:【什么时候的电影?】
杨陶:【五点半。】
江予兮:【给我买一张票。】
杨陶愣了一下,她堂姐要来看电影?
杨陶想起以往喊堂姐一起看电影的场景,江予兮从来只会给“没空”“不看”“自己去”“你很闲”之类的回复,这次怎么会想来看电影?难道是B市的电影院格外与众不同?
江予兮:【你掉线了?】
杨陶:【……在买啦在买啦。】
江予兮:【嗯。】
杨陶:“……”
什么情况?
她总觉得这不像她的堂姐,像是堂姐的微信账号在被别的什么人偷用了,杨陶这么纠结着,然后五点多的时候,她看到了走进商场的堂姐,真人。
杨陶:“……”
看电影可不能缺少可乐和爆米花,杨陶拿了三杯可乐和一桶大份的爆米花,江予兮付的账,但没接可乐,自己的那杯给杨陶了,白穆倒是拿走了属于自己的那杯可乐。
“堂姐不懂可乐的快乐之处。”杨陶嘟哝,抱着两杯可乐,双管齐下。
三人的位置是连坐,杨陶坐中间,她一屁股坐下,把可乐放下,只抱着爆米花桶。
电影快要播放了,场内的灯已经关掉,荧幕上在播广告。杨陶注意到坐在她右边的堂姐在往自己这边看,便问她:“姐,要不要吃爆米花?”
问完没有得到回声,看过去,发现她家堂姐根本没看她,而是看着跟自己隔了一个位置的白穆。
杨陶眨眼:“姐?”
江予兮的目光幽幽转落到她身上。
杨陶晃晃爆米花桶:“爆米花。”
江予兮淡淡道:“吃完爆米花的手别挨我。”
被嫌弃了!
杨陶瘪嘴,去另一个姐姐那里找温暖:“表姐,要不要吃爆米花?”
白穆咬着吸管:“不吃。”
杨陶推销:“很香的。”
白穆往旁边靠了一点,意思明确。
推销失败,杨陶只能独自享受了。
电影开始播映,白穆对电影内容的观感一般,看着看着就有些昏昏欲睡。杨陶倒是看得十分投入,一会儿笑一会儿低呼,看到高潮部分,激动难耐,下意识压低声音跟旁边人讨论。她一顿激情输出,回应她的却只是沉默。
她艰难地把目光从荧幕上转到旁边。
左边,她的表姐,靠着靠椅,闭着眼,已经睡着了。
右边,她的堂姐,扭着头,正在看她睡着的表姐。
杨陶:“???”
她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吐槽她那个看这么好看的电影都能睡着的表姐,还是该吐槽她那个不去看电影却去看一个睡着的人的堂姐。
杨陶拿手指想去戳堂姐,还没碰到,堂姐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手指上。
杨陶尴尬着收回来,小声问:“电影不好看吗?”
江予兮微微不蹙眉,她不知道,她看的不多。
杨陶看她表情,叹气,心里想以后再也不跟姐姐们一起看电影了,有些扫兴。
她举起爆米花桶,哐哐往嘴里灌。
一粒爆米花从桶里滑落,掉到了地上,江予兮皱眉:“你好脏。”
杨陶:“……”
她乖乖拿纸巾抱着捡起,放进一个塑料袋里。
一场电影,只有杨陶一个人投入,好在电影是好看的,走出放映厅,杨陶兴致勃勃地讲着电影内容,走在她旁边的白穆睡眼惺忪,偶尔接一两句话,江予兮全程沉默,只会在白穆说话时抬抬眼眸看过去,其余时间都盯着地面走路。
在白穆再一次接话时江予兮看了过去,而此时杨陶正好注意到了这一幕,她后知后觉,察觉到表姐说话时堂姐都会看过去,怔愣住。
第38章 吃醋
白穆注意到旁边的话匣子突然间上锁了, 忽然来临的安静让白穆感觉颇为奇怪,她看过去,看见杨陶同学抱着她的那桶没能解决完的爆米花, 整个人有点失魂症的感觉。
“你的电量用完了?”白穆问她。
杨陶闻言露出复杂的表情,没吭声,接着做了个让白穆没能理解的行为——原本走在中间的她绕到了江予兮的另一侧去。
白穆的表情也有点复杂了, 她是得罪她的这个假表妹了?
自己做什么了?
白穆自我感觉什么都没做, 她看向江予兮,想从江予兮那里得到答案,然而江予兮白当了杨陶那么多年的姐姐,也没能理解这个堂妹在干嘛。
江予兮不理解, 但不妨碍她打心底里地不赞同这种行为,她用略带斥责的语气对她的这个堂妹道:“中间的路烫脚?”
杨陶抱着爆米花, 瘪嘴, 一副可怜相。
江予兮没放过她:“说话。”
杨陶低声道:“堂姐你走穆姐旁边呗。”
江予兮看着她,看得杨陶把头都低下去了, 小声又小声地说:“我走中间多碍事啊,挡到你看穆姐的目光了吧。”
这话说得多少带了点醋意。
江予兮怔住:“什么?”
她根本没发现自己往白穆身上投注了过多的关注。
杨陶哼哼。
江予兮:“……”
白穆往江予兮投去一瞥:“你在看我?”
江予兮否认:“没有。”
她的表情在说她真的没有, 白穆信了,主要是江予兮没理由看她。
杨陶听着两人的对话,把爆米花咬得咯吱响。
白穆看她这吃法,感慨了一句:“你是真的不怕胖啊?”
小女生们挺在意身材的吧。
杨陶道:“我有在健身。”
她身材挺好的,从她敢把方巾当成上衣系穿大大方方地露身材就能看出。
杨陶的那张嘴是真的闲不住, 没忍住开始分享她的健身心得, 说得眉飞色舞, 刚刚的话题就这么翻篇了。
三人搭车回酒店,从电梯里出来, 一个人影猛地撞向她们,杨陶惊呼,扔了手里的大包小包,慌乱扶住撞过来的人。
“你没事吧?”杨陶询问了一句,被扶住的女人什么都不说慌慌张张去按电梯,十分着急地要离开。
三人还没明白她这么慌张做什么,就看见走廊另一端跑来一个醉醺醺的男人。
那男人跑过来,一把拽住女人的头发,在女人的尖叫声中拽着女人拖行在过道里。
“救命!”
女人拼命尖叫。
白穆三人在这突然上演的暴行中愣了愣,江予兮率先反应过来,拿起手机呼叫酒店前台,白穆脚下动了动,江予兮预料到她要做什么,伸手去拉她,但没拉住,白穆上前挡住了男人的去路,男人立马横了她一眼:“滚!”
女人哀叫着朝白穆露出求助的眼神,白穆深吸了一口气:“你……”
“噗!”男人用粗暴的笑声打断白穆的话,他提起女人的身体,用胳膊用力夹住女人的脖子,手掌拍打着女人的脸,“看看,有人好像把你当成需要拯救的人,告诉她,你想被救吗?”
女人在这个姿势下呼吸不畅,很快开始翻白眼,一句话也说不出,男人便道:“啊,她不愿意。”
男人朝白穆笑:“其实这是我老婆,我们只是在玩情趣。”
此刻他酒气上头,脸红脖子粗,这导致他的所有动作都很失控,女人在他手里就像个被随意摆布的破布娃娃。
这一切的一切让白穆没办法挪开身体让开路,晦暗之色慢慢在她眼底聚集。
江予兮走了过来,站在白穆的前面,朝那男人道:“先生,我们不想救谁,只是你刚刚踩坏了我们的东西,希望你能冷静地跟我们商量一下赔偿事宜。”
刚刚男人跑过来时连踩了杨陶的好几个包,江予兮通知了前台叫人,现在是想借题发挥,把男人稳住。
能住这一层的客人没有哪个是缺钱的,男人往身上一摸,摸出一个钱包扔在江予兮脚下:“现在可以让开了?我还要回去跟我老婆亲热亲热。”
女人喉咙发出一声撕裂般的咯痰声。
江予兮没让,男人眯了眯眼:“你们确定是要多管闲事是吧?”
他笑了一声,突然将怀里的女人扔到地上,下一秒就一脚踢上去。
“啊哈哈!那这样怎么样?是不是十分刺激你们的正义感?”
又一脚猛踢。
“这样呢?”
“哈哈哈哈哈!”
他完全失控了,暴力让他的脸上潮红一片,兴奋至极。
“该死的女人,敢偷偷逃跑,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要逃跑!该死!该死!”
白穆上前拉扯,被男人挥着胳膊一甩,踉跄着撞到墙壁。
江予兮去看白穆的情况:“你有没有事?”
白穆没事,只是她再一次意识到,在男人的暴力之下,她所能做的很少很少。
江予兮朝男人看去,眼神危险。
这时——
“叮——”
电梯开了,几个保安冲了过来。
酒店的人到了。
保安把已经疯疯癫癫的男人按住,去看女住客的情况,女住客浑身是血看起来十分糟糕,酒店工作人员赶紧打电话联系医院。
有酒店工作人员喊着报警,被摁住的男人听见了,放肆大笑:“报吧,报吧,夫妻间吵闹过分了点,报警最多居中调节,回头我还打!哈哈哈!”
躺在地上的女人似乎听见了男人的叫喊声,眼里闪过一丝绝望,她嘴唇嗫嚅着想说什么话,却没有发出声音,就这么闭上了含泪的眼睛。
白穆看着女人闭上眼,垂落在双腿两旁的手握紧了一点。
她体会得到女住客的绝望,躲不开,逃不掉,只能麻木地接受。
她经历过。
“酒鬼是这个世界上最劣等的人。”白穆低下头说了这么一句。
杨陶没经历过这种场面,脸色苍白,她躲到两个姐姐的身后,听到白穆的话,狠狠赞同,她心里暗暗想,从今天开始,这一刻开始,她要戒酒。
夫妻俩的事由酒店接管了,白穆回了房间,不久,江予兮敲门走了进来。
白穆脱了鞋光着脚窝在沙发上发呆,江予兮来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胳膊怎么样?”
白穆一点精神也打不起来,双眼无神,神情恍惚,过了一会儿才理解江予兮在说什么,将胳膊往外伸了伸,意思是想知道就自己看,好像这不是自己的胳膊,不在意,在意的人可以自主查看。
江予兮一顿,没料到她会这么做。
目光落在白穆那张缺乏血色的脸色上片刻,她弯下腰,迟疑着用手握住对方的手腕。
搭上去的那一顺,体温传递了过来,她的手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眼中有光晃了晃。
将袖口往上卷了卷,露出纤细的手臂,一块青紫躺在胳膊上,因为皮肤太白,显得触目惊心。
江予兮立刻就蹙起了眉头。
她用手指轻触伤处,声音暗哑:“……受伤了。”
白穆扫过去一眼,说“嗯”,然后就没有了。
江予兮:“……”
她打电话给助理,让她去附近的药店拿点药。
电话打完,她看向白穆,此时白穆仍然露着自己的一条胳膊,但没把手上的这点伤放在眼里,交织着两条手臂搭在膝盖上,下巴搁上去。
“……别压着。”江予兮出声提醒。
白穆歪了歪头,将脸颊一侧压在手上,喃喃:“没什么事,这点淤青过两天自然就消了。”
她一副经验者的语气。
她是真的经验丰富,酒精和暴力总是高度同步,她从她那个酒鬼父亲那里体验到了不少。
回想起往事,白穆不可避免地想起一个人——荀蕤。
荀蕤和她同样是暴力的受害者,也数次站在面前,试图成为她的保护者。
脑海中,荀蕤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就在快要凝实成形之时,有人碰了碰她,她一顿,荀蕤的身形散去了。
她的目光下垂,看见江予兮将她的脸端了起来,把她交织在一块的手臂扯散开。
白穆:“……”
江予兮用手掌托着某人仿佛肌无力一样的下巴,淡淡道:“虽然是这样没错,但对它上点心,用点药,能好得更快。”
白穆看江予兮较真的脸,“噗——”地笑出来。
她妥协:“好吧。”
杨陶在门口探头,看见这一幕,惊惧:“穆姐脖子受伤了?”
这得伤成什么样才需要这样的托举?!
白穆将头往后缩了缩,澄清:“盼我点好的行不行?我脖子好着呢。”
“没事?”杨陶莫名,“那为什么……?”
她怪异地看着她家堂姐。
江予兮将手收回来,赶杨陶走:“你该回自己的房间待着了。”
杨陶对刚刚的事情还心有余悸,不想走,说:“堂姐你都还在,为什么要我走?”
江予兮道:“我留下来给你表姐上药。”
杨陶又一惊一乍:“表姐受伤了?伤到哪里了?!”
白穆翻转胳膊,给杨陶看她微小的伤处,杨陶见了松一口气:“还好还好。”
只是一点淤青而已。
她抚摸着自己受惊的小心脏,抚摸着抚摸着停下来,惊诧地看向江予兮:“姐,你给穆姐上、上药吗?”
江予兮看她:“怎么?”
杨陶:“……”
还问怎么?
她家不喜与人接触的堂姐要给人上药啊!
杨陶回想起自己受伤时堂姐的做法——
“去医院。”
“自己擦擦。”
“贴个药贴就行。”
——来自堂姐语录。
杨陶:“……”
同样是妹妹,江予兮是不是过分区别对待了?
杨陶失魂落魄,醋了。
她把门一拉。
好吧,你们才是好姐妹。
好好在里面姐妹情深吧!
第39章 心跳
【白穆踩着随地乱扔的广告卡片走进老旧楼道里, 不知是谁在地上吐了一口浓痰,恶心得要命,她平静从旁迈过去。
走到一扇锈迹斑斑的防盗门前, 她停了下来。
从漂亮小别墅搬进这栋楼已经有段时间了,沉迷赌球赌马之后迅速把家产输了个精光的老头没有抛下他的女儿养女,虽然没钱了但没有甩下两个拖油瓶, 这是老头最得意的事, 他希望拖油瓶们明白自己是多么的仁慈善良,一天要念叨十来二十遍。
“没有我,你们俩该睡大马路了,跟流浪汉抢地盘, 半夜被拉去卖|淫,你们该感谢我, 如果不是我, 烂在哪里都不知道。”
命运弄人,曾经的名校历史教授现在也变成了个低劣的满口黄腔的烂人。
门内传来哐当一声, 正拿着钥匙准备开门的白穆手一顿,最终没有将钥|匙插进钥匙孔里。
她把钥匙收握进手里, 紧紧捏着,靠着墙坐了下来。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露出的胳膊上青紫一片。
如果可以,她希望一年365天都穿长袖,这样就能尽可能遮住身上的伤, 不至于暴露在同学的怜悯的目光之下。
不想回家。
她抱着自己, 脸贴着膝盖。生气早已从身体里跑光, 留下的只有一具苍白的行走的躯壳。
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缓缓抬起头——
“嘘。”
来人用手指抵着嘴唇, 朝她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接着露出一个露着八颗牙齿的美好笑容。
白穆静静地看着那人。
白穆从来没有从第二个人身上看见这样干净的气质,她永远给人营造一种平和的氛围,就算脚下已经深陷淤泥,依然皎皎如明月,白穆从未见过这样的第二个人。
此刻那如明月般的少女朝她微微笑着,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低语:“穆穆,我们悄悄溜走吧。”
气息拂过耳畔,带走了白穆身上的小片凉意:“去哪里?”
“酒店。”少女弯了弯眼,眼中露出点点狡黠,“今天我有钱。”
白穆的目光落在少女的双手上,那双手不知为何脏脏的,有些擦伤。
少女将手往身上藏了藏,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一些:“穆穆——”
她唤着白穆的名字,朝白穆伸出手。
这样的笑容以及这样朝着自己伸过来的手对于白穆来说吸引力实在太大,所以那一天她没有去问少女,问她身上的钱是怎么来的,也没有去想那双手上的脏污和擦伤从何而来,她自私地不去想,怕知道了就无法轻松地握着少女的手偷跑。
虽然没有伤害的世界于她而言只有短短的一晚。
“荀蕤——”
“嗯。”少女靠过来,贴着白穆,“怎么了,穆穆?”
白穆道:“我想牵着你的手。”
“好啊。”
白穆伸手握住了那天的明月。】
白穆睁开眼,出神地看着天花板,黑暗像是变成了吃人的兽,欢快咀嚼着从她身上溢出来的厚重情绪。
她侧了侧头,看向窗户。
一轮明月悬挂天际,月华皎皎。
白穆看着那轮圆月,仿佛梦境从她的脑海来到了现实。
江予兮收拾好行李就去了隔壁,项目进行得十分顺利,今天她要离开B市了。客厅里没有人,只有一个背包被孤零零地放在沙发上,江予兮的目光搜寻了一圈,正好看到她要找的人从浴室隔间里走出。
“东西收拾……”江予兮想问东西收拾好没有,目光触及走出来的人的脸,停住。
仅仅只分开了一个晚上,她那位花重金雇佣的假表妹就仿佛一夜枯萎,生气消弭,肉眼可见的不够健康,比平时的状态更差,她洗过脸,脸上沾着水,水珠挂在眼睫上,有种水做的脆弱感。
“已经收拾好了。”白穆回道,走过去拿她的包。
江予兮看着她不语。
白穆把包抱在胸前,没什么精神地说:“要走吗?”
江予兮的目光扫过白穆眼下的青黑:“昨晚没睡好?”
白穆垂着眼,目光有些涣散地落在自己的包上,嘴里回道:“有一点。”
“手疼?”江予兮问。
白穆:“……”
如果不提起这茬,她都忘记自己的手还受着那么点伤。
“不是,手好了。”白穆精力不济,感觉说话都累,“可能是知道今天要回去了,兴奋。”
江予兮不觉得这种事会发生在白穆身上,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江予兮想起白穆昨天回房之后精神就一直不好,那种变化是明显的,一眼可见的……
她盯着白穆,眸中深暗。
“昨天……”
“嗯?”
江予兮看她几眼,道:“我是来跟你说,有点抱歉,今天我走不了了,项目临时出了点问题,我得留下来处理,还要过几天才走,你……”
“我也留下。”白穆接话,顺着就把包放下,接着人往沙发里一窝,抓了只抱枕抱着,靠上去。
江予兮说:“那我后面再通知你。”
白穆没有说话的精力,下巴往抱枕上点了点,答应了。
江予兮看了她一会儿才走开,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助理正在门口等候,问她出发时间,以便安排。江予兮对她道:“把航班时间改了。”
助理一怔,怎么这么突然?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又听到自家上司开口:“去查一下昨天在酒店闹事的男人。”
助理:“???”
江予兮看助理还愣着,叫了声她的名字,助理立刻醒神:“是,我这就去!”
江予兮朝她点头,让她去办事,自己则拿起了手机,联系了几个人。
几天后。
江予兮敲开白穆的房间,让她跟着自己出去一趟。白穆几天没看见江予兮了,她猜可能是项目出了大问题,所以江予兮才忙得脚不沾地。突然被叫出去,白穆有点意外,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但她是不介意给江予兮帮忙的,所以什么都没问,跟着对方坐上车离开了酒店。
车子行驶二十分钟左右,停在了一家医院前,这医院似乎就是江予兮的目的地。
白穆茫然:“医院?”
这是她没有设想过的地点。
江予兮把车门打开,让白穆下车,说:“嗯,来探望一个人。”
“你的合作伙伴?”白穆推测。
江予兮没说,只道:“先下车。”
白穆下了车,跟着江予兮往住院部走,不久来到一间病房。走进病房的那一刻,白穆看见了一名躺在床上脖子缠满绷带的女子,女子看着窗,眼中流露着白穆所熟悉的麻木。
这个人是……
白穆看向江予兮。
江予兮走向女子,她的走近没有引来女子的注意,后者身上散发着一股灰暗绝望,这使得她对外界的事情毫不在意,直到江予兮唤了女子的名字:“郑晨希女士,又见面了。”
听到名字,女子这才有所触动,她缓缓扭头看向江予兮,又去看白穆,分辨着她们都是谁。
江予兮提醒道:“几天前我们在酒店见过。”
这一下女子认出她们是谁了,同时涌上来的还有别的记忆,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眼中不受控地流露出一丝恐惧。
江予兮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来意,她说:“郑晨希女士,如果你需要法律援助,我可以为你介绍一名律师。”
女子听到这话表情依然麻木,她何止找过一名律师,但那又怎么样呢?她甚至无法离婚成功,摆脱那个人渣。
江予兮:“何异,新名律务所的招牌律师,你可以去查看他的履历,他处理过数起将家庭暴力扭转为故意伤害的刑事案件。”
女子猛然抬头。
江予兮看着她道:“看来你听说过,是的,他因为个人缘故不怎么接案子了,但我可以为你牵线。”
“呃……哬……”女子抓住了床柱,她想要说话,但受伤的喉咙让她无法正常发声,只能把着急写在脸上。
江予兮安抚她:“如果你同意,我可以立刻为你介绍。”
女子她不顾受伤的脖子,猛烈点头。
江予兮制止了她自我伤害的行为,道:“我调查过,你的丈夫白手起家开了一家艺术培训班,因为效益很好,在十几个城市连锁,这成为你的丈夫最得意的事迹之一,之二是,他娶到了自己的初恋白月光,也就是你。不过据我调查,他对你的喜爱程度远不及他的事业,所以……”
江予兮将一份文件递给女子,淡淡道,“对于人渣,将他送进局子是他应得的报应,除此之外,你作为他暴力的受害者,我赞成你痛击他的最爱之处……这是他的公司偷税漏税的证据,郑晨希女士,希望你能把这东西利用好。”
女子蓦地睁大眼,她拿着文件的手颤抖起来,眼中迸发出一股子疯狂。
她用感激的目光看着江予兮,她的喉咙不能发声,只有眼泪汩汩流淌。
从医院离开,白穆沉默地坐回车上,江予兮坐到她旁边,道:“如果你没有别的事,下午我们回B市。”
白穆没接话,眼神失焦地落在前方的座椅靠椅上,半晌开口:“江予兮——”
“嗯?”
“你……”白穆舔了舔嘴唇,“你留在B市不是项目出了问题,而是为了帮那个被丈夫暴力对待的女子。”
这不是疑问,先前她可能精神恍惚误会了,但现在事实摆在她的面前,不会看错。
回想起来,那天江予兮过来房间找她,分明是要回B市,只是来过之后临时就改变了行程。
为什么呢?
白穆不得不多想,江予兮是因为看到了自己情绪异常才这样做了。
“你是不是因为……”白穆想问出来,但有些难以启齿,她感觉自己现在和自作多情只有一纸之隔。
“嗯,是因为你。”江予兮知道她想说什么,并且承认了。
白穆猛地扭头看她。
江予兮搭在膝头的手指勾了勾,几秒之后,她抬起手来,轻轻触碰白穆的眼睛。
“这双眼睛……它们本该更加漂亮,不应该被阴影所遮盖。”江予兮说,“白穆,你希望有人拯救那个女子吧?我是这样理解的,我帮你做了,所以……”
“以后好好睡觉。”她说。
以后好好睡觉。
白穆的心跳因为这突然的碰触而跳动了一下。
——你的眼睛很漂亮,和我的表妹很像。
记忆蹦进脑海,白穆无故乱跳的心跳慢慢平缓。
但喜悦不散,江予兮的所作所为依然让她的心底如同被春风拂过。明明是那样冷冰冰不近人情的人,为什么总做这种温暖的事?
遇到江予兮,人生何其有幸。
人生所遇幸事,一如那年握住的明月,一如此刻拂过的春风。
第40章 相亲
孟老瞄一眼书桌上的黄杨木笔筒, 又瞄一眼,没忍住,拿在手里把玩。
这笔筒并不如何贵重, 但上面的松鹤图案雕工精细,甚得他心,他爱不释手。
手指细细抚摸着雕画, 余光中, 他的小弟子正在一旁练字。
【春风如贵客,一到便繁华。】
很漂亮的字。
孟老走到写字之人的近旁,驻足看字,看了片刻, 又去看写字的人。怎么说呢?他家小四向来一副病歪歪无精打采的咸鱼样,现在却有了那么一点被春风关照过的样子, 有点枯木回春的意思, 气色好多了。
孟老看得啧啧称奇:“你在B市找回了灵感?”
白穆哼哼:“没有。”
她将毛笔放下,直起身, 等水墨晾干,期间目光落在自己写的这几个字上面, 露出满意的神色。
孟老点评了一句“字不错”,又将话题拉回开始:“那你这是捡到钱了还是中了彩票?”
白穆的手指沾到了一点墨水,她两指摩擦抹开,说:“老师这样的人也在妄想捡钱和中彩票?”
“我哪样的人?”孟老露出自己俗人的一面:“如果能遇上这样的好事,我肯定高兴。”
他大方承认。
虽然他不买彩票。
白穆低笑。
孟老:“所以你到底在B市遇到什么好事了?”
白穆道:“B市的天气不错, 有春天的感觉。”
孟老嘴角微抽:“你以为我不知道A市跟B市温差不超过两度?”
白穆笑吟吟:“哦?是吗?”
孟老:“……”
他现在怀疑他的小弟子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了。
孟夫人端着果盘进屋, 手腕上戴着一只碧透玉镯, 正是白穆送的那只。她听到了师生俩的对话,微笑着道:“B市确实比A市养人, 过段时间我们去那儿住几天,走走玩玩。”
孟夫人端进来的水果是葡萄,是从江予兮家别墅的屋顶上新鲜摘下来的,果香十分浓郁,由白穆早上过来时一并带来。
葡萄软和,孟老和孟夫人都很喜欢,每年都会从江予兮那边收到一些,只是往年是由江予兮带过来。
白穆才从B市回来,在B市住了一周多,也算有点了解B市了,她跟孟老夫妇介绍着B市的新鲜事物,两个老人当然去过B市,去的次数还挺多,不过从年轻人嘴里能听到B市不一样的一面,也算有趣。
聊着B市,不可避免地聊到了跟白穆一起去B市的江予兮,孟夫人突然道:“听说予兮跟何家的小子又约上了,予兮从来没有这样过,看来对何家小子还是在意的,何家小子为人不错,可以处处……小穆,你跟予兮住一起,予兮有没有跟你聊过何家小子?有没有说她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白穆没听明白,捋了捋,还是没懂,她疑惑:“何家小子?”
“看来予兮没跟你说。”孟夫人从白穆的反应判断出来,她解释道,“予兮去年跟何家的大公子相亲过,只不过见过一面之后就没再继续了,我以为他们没相上,但我听说他们最近又约在一起吃饭了。”
孟夫人说:“何家的大公子还是十分不错的,开了一家律所,自己也是知名律师,性格也稳重。”
白穆:“……”
“新名律务所的何异?”她问。
“对。”孟夫人笑笑,“小穆知道啊?”
白穆几天前还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孟老哼声:“一个搞法律的小子有什么好?闷得很。”
孟夫人嗔道:“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好?”
孟老说:“从事艺术行业的就不错,浪漫,知性。”
孟夫人看他一个劲往嘴里塞葡萄,担心吃多,把果盘挪开了一点:“你这是在自卖自夸吧?”
孟老瞪眼:“我不好?”
孟夫人转头,拿后脑勺怼他。
孟老:“……”
孟夫人微笑着道:“我们觉得什么人好没用,关键是予兮喜欢,那才是最好的。”
没说话的白穆在脑海中脑补了一名律师精英的形象,把这形象挪到江予兮身边……
她想象了一下,觉得有点怪。
但孟夫人说的没错,如果江予兮喜欢,那就是一件美事。
从孟老夫妇家离开,白穆寻思着买辆车,这样方便她来回跑,不用次次打车,但麻烦的一点是她对汽车毫无了解,选车是个麻烦事,而且学车多年没有上过路技术已经生疏。
太麻烦了,她暂时把这个想法压了下去。
打车回到别墅,正准备上楼等江予兮回来吃晚饭——她现在习惯等江予兮一起——被素姨告知江予兮今晚不回来吃饭了。
“小姐晚上有约,让你不用等她。”素姨说。
有约?
孟夫人白天的那番话闯入脑海,白穆下意识把这个“有约”和孟夫人说的那人联系上。
白穆没了回房间的需要,她折返回饭厅,一个人吃晚饭。
晚饭她吃得不多,胃口不太好,天这么热,又没有人在旁监督,她早早就下了桌。她走进自己的工作室,去雕刻那块她带过来的木材。
白穆中途出来时看见江予兮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客厅沙发拿着平板做事,白穆在客厅找水杯倒水喝,江予兮抬头对她道:“素姨说你晚上没吃多少。”
白穆找到了自己乱放的杯子,回她:“天热了,不想多吃。”
夏天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一个难熬的季节,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不可能给天上的那一颗手动降降温,江予兮抿了抿嘴唇,最后只能道:“有什么想吃的告诉素姨。”
白穆说“好”,她顺利喝上水,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慵懒的气息,像是得到了满足的小动物。
江予兮的心中也充斥着一股隐秘的满足感,这满足感来源于白穆的变化,自打从B市回来,白穆的气色就变得好了许多,眼下的阴影也淡了,江予兮想,这是因为白穆把她的话听进去了,有在好好休息。
这种感觉就像她拿到一个新的项目,看着这个项目在她手中从无到有,而后慢慢壮大。
江予兮看得也想喝水了,她走过去接水,走近时看到白穆身上的围裙带子松掉了,她没多想便伸出手去。
系带被她轻轻一碰就散掉,挂在她的手指之间,她突然顿住,反应过来自己越界了。
她的手一僵。
白穆扭头看过来,“啊”了一声,然后她动了动身子,给了对方一个更方便的姿势。
“谢谢。”她提前道谢,肢体和话语都在诉说着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江予兮的眸光闪动几瞬,这才动手把那围裙系带系上。
白穆的围裙上有木屑细沫,江予兮问她:“你刚刚在雕木雕?”
白穆说“嗯”。
江予兮问:“雕的什么?”
白穆道:“不知道,还没想好,先雕着,给材料瘦瘦身,说不定雕着雕着就有灵感了。”
江予兮:“……”
这么随心所欲的吗?
这很白穆。
江予兮心里这么想,白穆忽然凑近她,往她脖颈间嗅了嗅。江予兮退后半步然后停止,最终还是纵容了这个欺近的姿势。
“……做什么?”她的声音低了半个度,含混进了太多情绪。
白穆道:“你身上的香水……”
不像她平时的风格,像是沾染了别人的。
白穆直起身:“晚饭你是跟那位何律师吃的?”
白穆嘴里出现何律师这个称呼让江予兮怔了两秒,她盯着白穆的眼睛:“你怎么会这么问?”
“孟夫人说你跟那位何律师最近有在约饭。”白穆说,“她托我询问你们进展如何。”
江予兮:“……”
她拿杯子去接水,说:“没有进展。”
白穆眨眼:“不顺利吗?”
她道,“问题出在哪里?说说看,我帮你诊断诊断。”
江予兮的心里涌上一股微微的烦躁,一个没注意,水接满了,溢出几滴在她手上。她看着手上的水,过了一会儿才去抽纸巾擦拭。
江予兮淡淡道:“我跟何异约过几次,都是公事,因为郑晨希的案子才接触的。”
她回头看着白穆,“孟夫人所期盼的那种进展,我们之间没有,也不可能有,因为他有女朋友。”
江予兮道:“事实上我委托何异接手郑晨希的案子也是通过他的女朋友牵线,我和他的女友有工作上的交集,比起何异,我跟他的女友更熟。”
白穆:“……”
啊。
原来是孟夫人误会了,自己也误会了。
白穆抬眸去看江予兮,后者正举着杯子喝水,面容被遮住些许,垂下的眼睫遮住了里面的情绪,她看起来还是平时的淡漠模样,但白穆却触碰到了一粒从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生气因子。
江予兮在不高兴。
明明只是公事,却被别人误会,生气是应该的。
白穆眸光闪闪,看向江予兮那只搭在吧台上的手。
她伸出手去,用手指轻轻碰碰。
江予兮猛然看向她。
白穆眨巴眼。
江予兮将目光挪向别处。
白穆又碰碰,甚至用手指勾了勾对方的。
江予兮:“……”
“白穆——”
“在。”
“你在做什么?”
白穆道:“想让你看看我。”
江予兮:“……”
她侧头看向她:“看着你了,然后呢?”
白穆道:“对不起。”
她直视她的双眼,“我不该误会你。”
江予兮:“……”
她生气并非是因为被误会了,她和以前相过亲的男人一起吃饭,的确引人误会,但不管是孟夫人还是白穆,她们都没有恶意,只是关心她,白穆还想给她解决感情上的问题,她不是因为这个生气,而是因为……
咦?
她是因为什么而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