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树怀疑自己眼神出了问题。
因为有那么一个瞬间,她似乎在易年脸上看到了小心翼翼的表情。
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样子。
少时的易年骄傲矜贵,鲜衣怒马,松弛又肆意。
好像任何事都不会在他心中起波澜。
她嘴巴微微张开,匪夷所思地重复一遍:“把你放出来?”
“什么叫……把你放出来。”
“微信。”
夏树迅速将组装了一下易年的话。
微信,把他放出来?
把他微信,放出来?
把他放出来,微信?
怎么组合都像病句,或许是他又玩起了什么文字游戏。
夏树也懒得去猜,直接问他:“你什么意思啊,能不能说清楚点。”
易年直接气笑了:“说你是白眼狼还真是一点都没说错!”
夏树抱起双臂,一只脚搭在膝盖上:“哎,你有病吧!这三个字就这么顺口?”
易年没应声,瞥她一眼,便垂眸戳起了手机。
她真的看不懂易年的所言所行。
分明头一天一起吃饭时他看上去很正常,怎么过了一夜又变得这么……刻薄。
不过,也可能是头一天易雯溪在,他就有所收敛,此刻只有她和他两个人,易年就可以随心所欲。
夏树还在腹诽着易年的割裂行为,易年突然将手机扬在了她面前。
“你自己看看!”
他的手掌握着手机的上半部分屏幕,露出来的下面一半屏幕显示着微信聊天框的键盘。
视线上移,她先是看见一个红色感叹,后面绿色聊天气泡里的文字没有看清。
红色感叹号和键盘的空隙里,还有一行灰色的小字。
夏树还想再凑近手机一些,易年就迅速按了锁屏。
“我还以为,昨天一起吃了饭,咱两的……”他停顿片刻,眼眸不易察觉地晃动了一下,“之前的事应该就翻篇了,没想到你还没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
“你说那个是我?别搞笑了!”夏树指着他的手机,觉得不可理喻,“你属狗的吧,分明是你把我删了,还在这反咬一口。”
“不认?”
易年扯着唇,笑容傲慢。
“莫名其妙!我从来没做过的事你让我认什么?”
易年万般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笃定地抬着下巴:“死鸭子嘴硬!你自己打开你的微信黑名单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的表情实在坚定,夏树被他说的有点自我怀疑。
但是她真的没有拉黑过易年,就连当初跟他不欢而散之后,无论是q/q还是微信,都没想过要删了他或是拉黑他。
她将信将疑地打开微信,指尖一顿:“我找不到黑明单在哪。”
从来没有拉黑过任何一个好友,自然找不到黑名单。
易年挑眉戳了几下手机:“我在群里发了个消息,你自己从我头像点进去看。”
夏树怔楞片刻,照易年的话点开了高中班级群,最新的消息是好几个同学发的问号。
页面上拉,看见了易年发的:【夏树是猪】
“你才是猪。”
她白了他一眼。
易年浅挑着眉,懒得搭理她。
接着,夏树点开易年的头像——
!!!
【已添加至黑名单,你将不再收到对方的消息】
那一排灰色的小字特别显眼。
“我什么时候……”夏树心虚了,“还真的把你拉黑了?”
易年散漫地点头:“如你所见。”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记不得。”
夏树先前的嚣张气焰彻底消失。
她真不记得有这一回事。
“有一次……”
易年语调拖得很慢,“你喝了酒,打视频过来对我发酒疯,挂了视频不解气,还连续发了好多语音来骂我,再然后……”
他的话戛然而止。
“再然后什么?”
“就把我拉黑了。”
“听上去,怎么这么假!”
不是说不信拉黑他这件事,因为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夏树酒量不好,他说的喝了酒拉黑他这个事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可是她发视频过去发酒疯骂他,她不信。
很可能是易年添油加醋说的。
“我这还留着你发过来的语音呢,要不然我放出来给你听听?”
易年当着她的面解锁了手机。
夏树期待地看着他。
他盯着屏幕出神几秒,又说:“算了。”
夏树的好奇和怀疑彻底被勾了起来:“我不信,除非你给我看看。”
说着,夏树站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拿易年的手机。
易年反应迅速,在夏树碰到他的手机之前,他就将手机举过头顶。
“手短,就别为难自己。”
语气很欠。
夏树被这话一激,打定主意要从他手上把手机夺过来。
“你就吹牛吧,要是里面真像你说的那种,我当场给你表演一个生吞手机。”
她继续伸手去够,易年却迅捷地将手机换到了另一只手,在半空摇晃了几下,还挑衅般地扬了扬眉:“还是算了吧,手机太大了,我怕你噎到。”
她放话:“你有本事就别让我拿到!”
易年扯着唇:“你可以试试。”
夏树面无表情地瞥着他。
他那模样真的很欠揍!所以,不拿到手机誓不罢休。
她的动作没对方快,如果他举着手机,确实很难拿到。
想了想,夏树决定两只手先在空中虚晃一枪,然后等易年把手机放到矮处,她再硬抢。
于是,预判好易年的动作,夏树两只手分别伸向了易年的肩膀上方。
易年果真如她所料,将手放下,藏到背后。
来不及多想,夏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朝易年后背环过去。
可就在她向前一步的同时,绊到了易年的脚尖,虽极力维持着平衡,却还是摔到了易年身上。
她的双臂杵在他的双肩,牙齿不偏不倚磕到了他的额头。
“……”
易年身上清淡的香水味悄无声息地钻进夏树的鼻腔,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脸颊迅速升温,身体却完全不能动弹。
片刻后,反应过来这个离谱的姿势,夏树骤然从易年身上弹开。
夏树:“那个……”
易年:“你干嘛?”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停住。
夏树老老实实回到椅子上,不太自然地抬眼看向易年。
他抬手轻触着额头,手掌挡住了脸颊,看不到神色,只看见他的脖颈和耳廓有些泛红。
夏树无所适从地将目光渐渐下移,看见易年那只绊到自己的脚。
她抱怨地踢了下他的脚尖:“你怎么不把脚伸到天上去,还害我摔倒!”
“你这是,”易年哼笑出声,“不仅要抢我手机,又要占我便宜,占完便宜还反过来怪我?”
“我说你——”
夏树原本想回怼易年,抬眼时却看见易年额头正中发红的皮肤,以及那个被自己牙齿撞凹进去的小坑。
“对不起啊。”她不情不愿地说。
“谁对不起谁?”易年懒散地靠着椅背,“你这道歉的语气,听着像是我的错一样。”
“白眼狼!”
“你不跟我撕逼会死啊!”
“不会死,但是会难受。”
夏树:“……”
就多余说对不起三个字。
不知为何,夏树脸颊的温度还未降下来,她的鼻腔似乎也还残留着易年身上的味道。
继续待着只会越来越尴尬,于是她又抬起了桌上的咖啡和牛奶:“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易年突然喊:“喂,白眼狼!”
夏树凝眉回头:“?”
易年:“黑名单!”
夏树瘪了瘪嘴:“知道了。”
-
看着夏树走出咖啡厅,易年一口气喝完剩下的大半杯冰美式。
他又抬手摸了摸额间。
还挺疼的。
夏树似乎比高中时更强硬,更“不好惹”。
那时候她偶尔也会跟他拌嘴,但不像现在一样非得争个输赢。
有时候两人打嘴仗还没超过两个回合,夏树气势就会弱了下来,发自内心承认易年说得对。
每次她一示弱,易年就会觉得像是自己真的欺负了她一样,心里感觉怪怪的。
如果现在的她是一匹放纵不羁的野马,那当年的她,就像是野马被圈养了起来,只要一有人轻轻拉动缰绳,她就会乖乖停下来,完全不会反抗。
易年不自觉噙着笑意,呆坐了很久,手机突然在手心震动起来。
“哎呀,老弟抱歉啊,东西拿到没?我刚刚重新看了眼柜姐给我发的信息,才发现我跟你说早了一个小时。”
易雯溪语气不像是在道歉,更像在变相催问易年有没有帮她拿到化妆品。
易年瞥头看了眼化妆品:“对了,你让我拿的这个在你们女生堆里很抢手?”
易雯溪:“是啊,断货王,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了?”
“柜姐说的。”
“哦,拿到了吗?”
“拿到了,不过……”易年沉默几秒,“被我转手卖了。”
“什么?”易雯溪在电话那头炸了,“易年!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刚刚,在这边遇到之前玩得很好的哥们儿,”易年轻咳了几声,“他说他女朋友生日礼物就想要这个,求我卖给他,我一心软就卖了。”
“你有病吧易年!”易雯溪觉得不可理喻,“我蹲了那么久的东西,你说卖就卖了?”
易年:“一个包!”
沉默片刻。
电话那头语气果决:“一口价,五个,少一个都没得商量!”
易年挑眉,吸了一口气:“易雯溪,你心够黑的啊,你那套化妆品才多少钱,就要我五个包?”
“喂,你搞搞清楚,”易雯溪不屑道,“你姐我缺包吗?缺钱吗?你再啰嗦,那我就缺那套化妆品了!”
“行行行,”易年懒洋洋地答应下来,“五个就五个。”
挂了电话,易年给夏树发了信息:【白眼狼】
这次没有显示消息被对方拒收。
很快,夏树就回过来:【?我倒不介意再把你关小黑屋】
易年勾着唇:【测试一下你有没有把我放出来而已】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等了片刻,没收到信息,易年想了想,在聊天框里编辑:“我姐那套化妆品买多了,她说让我自己处理,我没地方扔,你要吗?”
在按下发送之前,他又觉得不太妥当,于是删了重新输:“给你寄样东西,你家地址发”——
易年指尖停住。
又想到了那个出现在医院的男人。
紧接着,聊天框里的字被他全部删掉。
自嘲般地轻叹:“我这是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