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祁修竹被原康打包好送去了公司。
他晚上一向睡不好,作息反人类,不拍戏的时候,下午一两点才起床是常有的事。
他坐在造型椅上昏昏欲睡,指尖一烫,终于清醒了。他顺着那道怪异的感觉低头,目光在自己的指甲上停留两秒。
“怎么是黑色的?”这是祁修竹今天醒来说的第一句话,嗓音有些低沉,“之前不都是做透明的吗?”
美容室里瞬间安静了,连祁修竹头上的手都没了动静。
美甲小哥被问得一愣,对上那道锋利的视线,下意识偏过头:“康哥说的做纯黑,他没和您商量吗?”
祁修竹这才想起原康在保姆车上跟他说的话。
说什么今天带他去做个反差大点的造型,最好夸张到让路人和粉丝都不敢认。
很快,祁修竹看到了原康给他的下一个惊喜。
他抬头看了眼镜子,一时间,不知道该夸自己可塑性强,还是夸他的造型团队厉害。
白毛、唇钉、皮衣……
祁修竹差点被气笑了。
公司给他的人设是贵公子,不仅不准他动自己的发色,不论出席什么活动,都总让他系领带穿正装。长久以往,祁修竹这个名字和冷感贵公子画上等号。
说来也巧,他本就厌恶娱乐圈里的虚与逶迤,这个标签替他省去不少麻烦。
但话说回来,贵公子的反义词也不该是非主流和杀马特吧。
这谁敢认,反正祁修竹自己不敢。
祁修竹摸了下唇钉,还好是假的:“没事,你们继续。”
美甲小哥松了口气,继续埋头工作:“祁哥,你现在这样特别帅。”
祁修竹正在给原康发消息兴师问罪,闻言随口应了一声。
美甲小哥以为他不信,笑得很羞涩:“真的,我感觉……你这身打扮又冷又野。”
祁修竹:“……”
他面无表情,给原康发了几个黄豆微笑。切出聊天框后,一眼看见下面的99+未读消息。
顾惜的消息还在源源不断地发送进来:核桃,妈妈看见热搜了,你昨天怎么回事?
「怎么不回妈妈消息?」
「核桃,接电话。」
祁修竹的手不可控制地往后一缩,美甲小哥发出一道惊呼:“祁哥,马上就做完了,您先别动。”
祁修竹低头说了声抱歉,快速回了条消息:昨天临时有点事,被公司叫走了。我没事,你照顾好身体。
他熄掉手机屏幕靠回到椅背上。
心跳得有点快,昨晚的事还历历在目。当时他也是看了眼手机,就在上台前一刻。
「妈妈:刚才镜头拍到你了,你怎么这么没精神?把背挺直。」
就是那么一眼,祁修竹整个人都变得不对劲了。
黑洞洞的镜头变得狰狞,就像是有什么人透过那层玻璃在窥视他。
身后响起一道开门声,紧接着有人走到椅子背后。
“哟,今天这么早就醒了?”原康刚去楼上开了个会,他把保温杯递给祁修竹,坐在一边欣赏他的新造型,“别说,你现在这样还挺好看的,要不我帮你接个乐队主唱之类的本子?”
“你要真能接到也不是不行。”祁修竹被蒸了一脸的热气,回过神后瞥到杯子里漂浮的枸杞,嫌弃的表情一闪而过,“有冰美式吗?”
“我看你是还没睡醒。”
“昨天四点才睡着,七点就被你拽起来了。”
“知道你晚上睡不好,我专门让他们动作轻点,别吵醒你。”
“谢谢,所以有冰美式吗?”
美容室里的其他人动作不停,竖着耳朵悄悄听两人拌嘴。
祁修竹平时话不多,也就跟熟人能多聊几句。
他长相偏冷,显得很有距离感,一般人都觉得他不好接近。
所以每次听祁修竹和原康斗嘴,大家都觉得特有意思。
祁修竹在原康教导主任般的注视下抿了一口茶:“难喝。”
“对对对,你就这样,再皱一下眉。”原康压根不听他在说什么,一拍巴掌,冲美甲小哥说,“你看他这样,是不是有那味了。”
祁修竹冷笑一声:“什么味?”
原康说:“渣男味。”
房间里传来一阵笑声,美甲小哥点头附和:“是有点,祁哥现在去公司转一圈,估计都没人能认出来。”
祁修竹又被拉着捣鼓了好一会儿,造型师彻底放飞了自我,在他身上一个劲折腾。
他看起来不像是去休假的,反倒应该先去五金店遛一圈。
坐进保姆车后,原康又对着他好一阵叮嘱:“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按时吃饭知道吗?”
祁修竹点头说好,原康又说:“每周一次线上心理咨询,我会打电话提醒你的。”
祁修竹说:“知道了。”
“最近别上网,别看微博,最好连手机都少玩。”
“行。”
原康坐回去,让司机开慢一点。
祁修竹问:“车到服务区了吗?”
原康想得很周到,为了不被狗仔蹲拍,让祁修竹先坐保姆车到服务区,之后再找辆不显眼的大巴送他到意安县。
原康说车已经到了,随后看了他一两秒,拿了副没有度数的半框眼镜给他戴上:“行,这样好多了,把你的气质压一压。”
祁修竹一时觉得好笑,这眼镜是原康陪他走机场时装逼用的:“压箱底的宝贝都给我了?”
原康就笑笑不说话。
原康今年已经四十了,和祁修竹一起工作了五年。两人刚认识的时候,祁修竹刚和贺免分手。
原康怕他想不开,像他亲哥似的,硬要跟他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祁修竹就一脸无奈,说,康哥你要有这功夫,不如去帮我多接点商务。
窗外的高楼大厦逐渐变为绿黄的一片,风有点大,吹起祁修竹两鬓的长发。
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他就想到这种风景宜人的小县城定居。
不过,那时计划的是和那位前男友一起。
祁修竹止住这个念头,拍了几张风景照给喻昭发过去,刻意得像是在转移注意力。
他不是会主动交朋友的类型,无效的社交对他来说是一种麻烦。
两个发小和他截然相反,从小就爱拉着他一块儿胡闹。因此,祁修竹还不至于太过孤僻。
意安地处偏僻,过去的路陡,大巴摇摇晃晃的,有点像在坐过山车。
祁修竹一开始还有心情欣赏风景,不过一会儿就举手投降,这路绕得他想吐。
好在剩下的路途不远,四十分钟后,他拖着行李箱在意安的某个路口下车。
司机和祁修竹认识,从窗户上探出头:“前面开不进去了,祁哥你自己走进去可以吗?”
小县城的主干道很窄,车本就不多,而祁修竹要去的地方在分支的小路上。
远远看过去,那块儿是一些单门独院,没有车辆来往,行人都是骑自行车或者小电驴通行。
祁修竹跟司机说可以,跟着原康发来的民宿位置一路往里走。
越靠里的位置越发安静。这些独院有的是居民自住的,但大部分都是茶舍、咖啡店、以及一些手工艺品工作室。
外围修砌着风格不一的庭院,倒有点像城市里价格昂贵的别墅区。
行李箱的轮子在石板路上摩擦,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十分钟后,祁修竹在一座小院前停下。
木门旁的门牌上刻着一行小字:绿叶_tattoo
纹身店?
祁修竹正准备敲门的手停在半空中,这个单词唤醒了他某一部分回忆。
不会这么巧吧……
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他正想再确认一下地址,木门被人从里打开。
一个穿着破洞牛仔裤、留着金黄色碎盖头的年轻男人正站在门口,看见祁修竹时也是一愣。
看见门口是一张陌生的脸,祁修竹松了口气。
黄毛直直盯着他看,视线从他的头发往下,然后是他的唇钉、皮衣,最后落在他的黑色指甲盖上。
紧接着,那人嘴唇微张,一个后撤步,回头冲屋内大喊:“哥哥哥哥哥!不好了!他们这次找了个白毛!”
祁修竹:“……?”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屋内传来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
“让你去接人,在这瞎说什么。”
黄毛让出一点位置:“免哥你自己看,我真没骗你!”
听见那个称呼,祁修竹的心脏猛地跳了一拍,目光顺势落到屋内。
男人逆着光,只隐约能看见他的轮廓。他上前一步,侧身站在光影的交界处。
屋外的阳光顿时落下,祁修竹看清了男人的脸。
操。
他在心里骂了一声,这张脸他可太熟悉了。
黄毛退到门边:“真的!他头发老白了!”
男人有些不耐烦地抬眸:“让你去接个人怎么这么费劲……”
紧接着,他目光一转,看见了屋外的祁修竹。
四目相对,他甚至没来得及把最后一个字说完。
气氛忽然变得无比诡异,两人就那样干站着,谁也没有先动。
要走吗?
要不赶紧走吧。
祁修竹握着行李箱的手一紧,暗道喻昭还真是乌鸦嘴。
面前这人是他五年未见的前男友。
贺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