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祁修竹有记忆起,家里就弥漫着无休止的争吵声。
有时爸妈吵得厉害了,一气之下,其中一方就会带着他离家出走。
祁修竹和贺免在一起的头一年,虽然经常拌嘴,但总归不会真的大吵起来。
最后半年,或许是两个人本就不合适,争吵的次数越来越多。
大部分情况下,他们在床上解决矛盾。
这种简单粗暴的行为虽然略显幼稚,却十分有效。
可后来这种方式也没用了。
祁修竹索性开始逃避,喊上一声免哥,妥协般让贺免别生气。
眼下的场景仿佛回到五年前的秋天,贺免在听见那句别生气后,眼皮条件反射地跳了跳。
操,谁想听这个。
贺免说:“你就说这个?”
不然还有什么,祁修竹眨了下眼睛又说:“没喝多,只是容易上脸。”
贺免洗了串葡萄,倒了杯温水给祁修竹拿过去:“喝酒上脸的人不能多喝,你那么爱看养生小知识,连这都不知道?”
祁修竹吃了颗葡萄,汁水充足,可惜又涩又酸:“我知道。”
贺免说:“知道?我看你以前也没少喝。”
祁修竹半躺在沙发上,大脑放空,想到什么说什么:“以前还不是为了陪你。”
贺免拧了下眉:“什么叫陪我?”
“那会儿难得能见上一面。”祁修竹说,“陪你喝酒我开心。”
他说的是好久以前的事。
当时贺免在工作室当学徒,祁修竹则飞来飞去四处拍戏。
他们能见面的机会少,双方的工作压力大,贺免习惯性在晚上喝一杯解闷。祁修竹回家后,通常会陪他一起。
难怪祁修竹从来都只喝一杯,贺免还以为他是在养身。
胸口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情绪,这要放在前几天,贺免高低得嘴贱一句“长了嘴也不知道说”。
贺免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声。
他沉着脸,监督祁修竹把水喝完,随后又把杯子添满。
祁修竹有点头晕,贺免又老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讨厌的前男友由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四个。
四个前男友板着脸立在他跟前,那头红发怎么看怎么扎眼。
祁修竹无奈:“你是想把我淹死还是撑死?”
贺免说:“少说这些不吉利的。”
“哪不吉利?”
“到底哪吉利了?”
“不知道,老师没教。”
“祁修竹。”贺免闭眼“嘶”了一声,手背上青筋跳动,“你别这么气人行吗?”
祁修竹对此不置可否,抿了口水,斜睨地看他:“你刚才说的电视剧根本没拍出成品,你从哪看来的?”
贺免迟疑:“什么意思?”
祁修竹说:“拍到一半剧组跑路了。”
贺免:“……”
操。
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祁修竹不打算放过他,用脚背碰了下他的小腿:“怎么不说了?”
贺免连头发都黯淡几分:“我记错了。”
祁修竹冷笑:“连谎都不会说。”
贺免被他一盯,干脆破罐子破摔,说完在咖啡店见过他的事。
心虚地减去其中那些没用的细节。
——比如他关注了他的超话,又比如他看完了他的所有物料。
简直跟自首无异。
自白结束后,换来祁修竹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他大概是真的觉得好笑,眼眶里很快蓄上一层水气。
贺免恼火道:“笑什么。”
“笑你。”祁修竹抹了下眼角,“找我问路的时候还假装不认识。”
贺免干脆不答,怕有恼羞成怒的嫌疑,转身坐在工作台前,打开平板对着空白画布乱涂乱画。
祁修竹笑够了,慢慢直起身,望着贺免的背影,仿佛看见一条垂下去的尾巴。
他勾了勾唇,把葡萄端进厨房,非常粗暴地剥了一小碗。
“生气了?”祁修竹把碗往贺免手边一放,“吃点?我亲手剥的。”
好好的葡萄被大少爷剥得坑坑洼洼。
贺免嫌弃地吃了一颗,眉心一簇,差点被酸得五官乱飞。
祁修竹没忍住,一下子笑出来:“装什么,够酸吧?”
贺免越看越觉得这人特别恶劣。
长了张清冷的脸,也就骗骗像柳璟这样跟他不熟的人。
芝麻馅儿汤圆。
祁修竹不逗他了,瞥到一边的镜子,转身走过去。
“你怎么还是这么难哄?”祁修竹说,“你不是想看吗?给你看。”
贺免没抬头,不死心地又吃了颗葡萄,还是好酸:“不看。”
祁修竹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真不看?”
“真不……”贺免皱着眉扭头,视线刚落到镜前,最后一个字徒然卡在嗓子眼里。
他怔了两秒,猛地问道:“你干什么?”
只见祁修竹背靠镜面,不止脸红,他的脖子、胸口、腰腹……全都泛着粉。
他卷起衬衣摁在领口处,身后的镜子照出腰窝。
贺免从椅子上起身,站近后把人看清了。
眼下的场景太过荒谬,只在梦中出现过一两次。
他不合时宜地分了神。
祁修竹这么瘦居然有腹肌,平时也没见他健身,到底是哪来的?
啪。
祁修竹的手掌拍在贺免的胳膊上,挑着眉问:“往哪儿看呢?”
贺免这才回过神,咳了一声,嘴硬道:“不是你让我看的吗?”
“我让你看这儿。”祁修竹语气平淡,伸手点在胸口上,“恢复得很好。”
哦,原来是让他看这个。
贺免的视线从祁修竹的腹部移开,落在他的胸口。
那是个手心大小的黑色纹身,被荆棘缠绕的蝴蝶展翅而飞,欲冲破牢笼。
这是贺免亲手给他纹的。
遇到工作上的事,贺免正色起来。他弯腰凑近,细细打量纹身的每一处细节。
“恢复得不错。”贺免说,“可以考虑补一下色。”
祁修竹被他的气息一烫,顿了几秒才说:“不补,疼死了。”
这话在贺免的意料之中。
他没多说什么,问:“我可以摸一下吗?”
“……”祁修竹说,“摸哪?”
“纹身。”贺免说完反应过来,这个要求好像有点过分,“算了,我拍张照?”
祁修竹差点被气笑:“行,你拍。”
贺免平时给客人纹完,会拍照存档或者用作宣传。
祁修竹的纹身已经有些年头了,先前拍过一张,之后贺免没找他要过恢复后的图片。
这时候他工作脑上线,自然没觉得哪里不对。
他没多想,更没听出祁修竹的言外之意:你还想拍照?
他伸手掏手机,忽然和祁修竹对上眼。
目光交汇的一瞬,手机“当”地一下落到地上。
贺免被这道响声惊醒,后知后觉此时的氛围有多暧昧。
“拍啊。”祁修竹站着没动,垂眸看他,“怎么不拍了?”
这话在贺免耳里跟激将法似的,一听祁修竹波澜不惊的语气,脑子里的那根弦差点没绷住。
他旋即抬起头,额头猝不及防地撞到祁修竹的下巴。
祁修竹闷哼一声,松开抓着衣服的手,捂住下颌骂他:“你属牛的是吧!”
贺免没找到合适的措辞反驳。
他还真是属牛的。
他额头也被撞得发疼,这时候没顾上,掰开祁修竹的手看了看:“没事吧?”
“有事。”祁修竹任由他捏着下巴,“想想怎么赔吧。”
贺免一愣,出口的话没经过大脑:“你动过下巴?”
祁修竹又气又想笑:“你有病吧,我说的是赔罪的赔。”
他抓着贺免的手腕让他松开,贺免没动,说:“别动,撞红了。”
祁修竹盯着贺免红了一块的脑门,心说要不你先关心关心自己?
贺免还在说:“疼吗?我去找点碘伏。”
“不用。”祁修竹推开他,“我回去休息了。”
好巧不巧,他一脚踩到地板上的手机,脚下一滑,眼见着就要栽下去。
后衣领被贺免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死死一拽,祁修竹瞬间感觉天旋地转。
他重心不稳地往后一仰,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耳尖紧紧贴着贺免的下颌,听对方咬牙“嘶”了一声。
还好镜子是贴在墙上的,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祁修竹怕贺免撞坏了脑袋,没有贸然行动:“没事吧?”
话音落地,按在他后颈上的手忽然一紧,粗糙的掌心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意,身后传来一道不轻不重的低喘。
祁修竹:“……”
现在的姿势相当不妙。
实际上他的直觉并没有错,贺免沉着声说:“没事。”
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克制,祁修竹稍一偏头,对上他暗而危险的视线。
还有什么不懂的。
颈后的触感越发强烈,两人的呼吸都加重几分。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哑火。
祁修竹说:“你说。”
贺免松开手:“不好意思,没控制住。”
他又变回那副生疏礼貌的样子,蜜色的肌肤下喉结一滚,面上却一片冷淡。
酒精带来的副作用还在延续,强烈的征服欲占据了祁修竹的整个大脑。
沉默片刻后,他回身问:“做吗?”
贺免:“……”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嗓音低而哑:“你说什么?”
祁修竹没出声,抬着琥珀色的眼眸看他。
贺免短暂的迟疑让他恢复理智,他压下心头的燥热,叹了口气:“算了……”
话音刚落,两人的位置倏然对调。
镜面冰冷得让祁修竹一颤,贺免带着薄茧的手指抚上他脖颈上的小痣。
他早就想这样做了。
“这可是你说的。”他把鲜红的刘海反抓到脑后,垂眸看向祁修竹,“不后悔?”
后悔也没用。
祁修竹压抑已久的情绪似胸口的蝴蝶,还差一点就能高飞。
他声音很轻:“只要你不后悔,我就不会。”
贺免手臂上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紧绷起来,他心如擂鼓,等了半分钟后道:“行。”
屋内的空气变得灼热,祁修竹前胸发烫,后背却一片冰凉。
大脑混沌不堪,贺免凑过来想吻他,被祁修竹支着手推开。
什么都可以,但是不可以接吻。
他拒绝的意图太过明显,贺免眉心一蹙,加重力道压下去,在他嘴唇上狠狠咬下一口。
铁锈味在舌尖上一点点蔓开,祁修竹掐住贺免的脖子,白皙的手指在他小麦色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祁修竹用另一只手抹了把唇角,指尖染上一抹红,他哑声骂道:“真把自己当狗了?”
贺免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虎牙,反握住祁修竹的手腕,喉结在他掌心一滑:“狗怎么了?狗是人类最好的伙伴,你不喜欢?”
祁修竹掐着他的手一紧,仰头骂了句:“不要脸……”
头顶的灯眨眼间摇晃成两道光晕。
贺免被骂了也不生气,抬手脱掉上衣,汗珠从胸肌上划过。
耳畔是身前这人的喘息声,贺免哼笑一声。
就知道祁修竹会喜欢。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幽暗,手指穿入祁修竹的发丝,凑上去——
啪的一声。
桌上的水杯被碰倒在地,透明的液体飞溅而出。
祁修竹小腿一颤,侧头看去,被贺免掰着下巴转回来。
“别看了。”他吻上祁修竹的下巴,虎牙在那处一磨,“看我。”
刺痛从下巴蔓延至全身。
祁修竹红着眼眶骂道。
“狗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