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铮,你知不知道,这样怀疑我,我会伤心的。”

    她轻轻叹息着,抬起一双无辜的眼眸去望萧云铮,指尖落在心口,似是真的伤了心。

    目光交汇。

    那眼神太过柔软,似流水轻缓柔和地抚平每一分猜忌,润物细无声。

    情感胜于理智,几乎无人能够不对着这样一双诚挚的眼睛卸下心防。

    可萧云铮恪守的唯一准则只有理智。

    情感,从来不再需要考虑的范畴之内。

    这样的人,冷血,却也冷静。

    天色渐暗,在长久的沉寂里,萧云铮俯下身。

    目光径直相撞,谁也没有退让对方半分。

    “真情还是假意,公主自己分的清楚吗?”他唇角勾着很淡的笑。

    “不清楚,”殷灵栖口吻自然,“本宫年纪小,涉世未深,哪里懂得这其中的人情世故,世子殿下见多识广,教教我?”

    “不巧,臣亦知之甚少,恐怕无法为公主解惑。”萧云铮道。

    “世子这话说得无趣。”殷灵栖也笑,“能镇得住皇城司的人,心思又能简单到哪儿去呢,世子不愿教直说便是了,却还要寻个借口来搪塞本宫。”

    “公主这不是明明能分辨得出真假么。”萧云铮挑眉。

    殷灵栖眸中笑意一僵。

    她嗅到了危机。

    “公主是个聪明人,藏巧于拙,不简单。”萧云铮勾了勾唇,直起身,

    “话可不能这么说。”殷灵栖神情很快恢复如常。

    “世子殿下,没评没据的猜测,可能会弄出人命的。”

    “比如,齐越的死?”

    萧云铮眉峰一挑,试探她。

    昭懿公主又笑了起来。

    有趣。

    她从死对头口中听到了齐越的名字。

    那个被她亲手结果了性命的人。

    死对头在试探她,殷灵栖心想。

    他知道了什么,又知道了多少。

    殷灵栖没有急着辩解,也没有直接否认。

    前世今生加在一起针锋相对了这么多年,他们水火不容,也是最了解彼此心思,她太清楚萧云铮的为人了。

    “是啊,他死了,死在那场纷争里。正好,今夜承恩侯府要将他的兄弟——另一名亲卫齐朔送来本宫这里,世子可有兴趣一见?”

    “不了,”萧云铮眸色晦暗,“他如今是公主看中的人,若审他,不就等同于得罪了公主。”

    “世子谦虚了,你我针锋相对已久,世子得罪本宫的次数还少吗,何须顾虑此处。”殷灵栖眸光微微一转,意味深长,“还是说,齐朔的到来,让世子有了别的顾虑?”

    “比如,你们男子会在意的——

    感情。”

    这回,轮到萧云铮神色微微一凛。

    “不会。”他当即矢口否认。

    “殿下急什么,声音都变了。”殷灵栖尝到甜头,继续攻心,“是因为被本宫戳穿心事而欲盖弥彰吗?”

    萧云铮注视着她,目光冰冷:“殷灵栖,你很聪明。”

    “许久不曾听见有人唤本宫的名字了,真是悦耳动听,”殷灵栖轻轻闭上眼睛笑,“殿下还不肯承认自己乱了方寸?”

    萧云铮盯着她,审视良久,忽然说道:“齐聿白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他太过轻敌,一定会输给你。”

    “我如今不想关心他,”小公主眼睛亮晶晶的,像一只狡黠的狐狸,“那么殿下呢,愿意输给我吗?”

    话音落,两人之间再度陷入寂静。

    四目相对,暗流涌动。

    萧云铮注视着眼前这朵看似柔弱却又暗藏危险的娇花,忽然笑了。他俯下身,唇间气息喷在殷灵栖耳侧,动作亲昵,语气却是截然不同的冷静:

    “若公主有能力让臣心悦诚服,”

    “臣会期待那一日的到来。”

    和聪明人交往就是有趣。

    殷灵栖抿唇一笑,正要动身离开时,汝阳王殷珩拉扯着浩浩荡荡一堆人出来找萧云铮,好巧不巧撞上。

    殷珩抬头眼巴巴望着廊中一高一低凑得极近的两人,心情复杂:

    “你们俩……做什么呢?”

    他拍着脑袋,试图缕清这乱七八糟的一幕:“本王要是没记错……萧云铮你和昭懿……你们两个似乎是对家吧?”

    说话的功夫,殷珩已踩着台阶气喘吁吁地爬上来了。

    “哎呦老天,累死个人了,本王带人绕了那么大一圈满皇宫地找你……不是……你们两个不是向来不和吗?凑这么近做什么?”

    “十四皇叔说得对,本宫同萧世子的确不合。”

    昭懿公主反应很快,一唇咬,委屈的眼泪便冒出来了:“本公主虽然容颜姣好,但也不是什么随便的人,世子殿下请自重!”

    说罢,她反手甩出一耳光,以袖掩面,似是羞愧难当急欲离开。

    萧云铮却突然攥住她甩出的那只手,握着纤细的手腕猛地将人拽回来,按在柱子欺身压住。

    猝不及防。

    嗓子里酝酿的哭泣声都没来得及咽下,便被人扯进怀里,压在胸膛与坚硬的廊柱间。

    “公主反应很快,演技不错,”萧云铮冷笑一声,“只是方才还满目真挚同臣叙旧情,外人一来便瞬间变了脸色将臣打成见色起意之辈,公主是脱身了,臣却很难堪,这码戏这么演不太好吧?”

    “殿下想怎样演。”殷灵栖扫过皇叔那震惊得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惊天大秘密的脸,暗道不好。

    殷珩这人富贵闲王一个,最爱走街串巷谈天说地,汝阳王的嘴直接决定了明日京城的头条热闻。

    “啧,公主好生薄情。”死对头眯起眼,目光沉沉,“方才口口声声说出那些话,现在又急着同臣撇清干系,倒让臣看不明白了。”

    他唇角一勾:“还是现在这幕比较好,你我一条船上的蚂蚱,谁也脱不了干系。”

    殷灵栖望着被他攥住的手腕,心知这人阴得狠,有意拉她一同下水。

    失策,碰到对手了。

    萧云铮比她还会演戏。

    “世子,”殷灵栖很快整理好头绪,“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你我各退一步,不然当着汝阳王和那么多宫人的眼,今日真的很难收场。”

    “公主想怎么退?”萧云铮垂眸望着她,笑意不达眼底。

    “殿下与本宫都喝多了,殿下将本宫错认成相好的姑娘了。”

    “臣没有相好的姑娘。”萧云铮盯着她的眼睛。

    “你、可、以、有。”殷灵栖耐着性子,一字一顿道。

    “没的谈,”死对头幽幽道,“那便不收场了。”

    殷灵栖:“……”

    她的十四皇叔已然惊得目瞪口呆,不用想都知道那人满脑正虚构着怎样荡气回肠的一出恩怨情仇大戏。

    “殿下真的打算破罐子破摔?”殷灵栖抬了抬手试图挣脱他的束缚。

    “臣拭目以待公主会如何化解困境。”死对头看着她,眼神极具侵略性。

    “好啊。”小公主笑得慵懒,微笑着点了点头。

    她踮起脚尖,忽然亲了一口死对头的侧脸。

    脑海中轰然炸开烟花。

    青年蓦地怔住了。

    她怎么敢亲……

    他望向殷灵栖的目光中充斥着震惊、惘然,种种复杂情绪。

    “既然世子执意如此,那就让他们误会吧。”

    小公主歪着头,眸中噙着淡淡笑意。

    漂亮,柔弱,为达目的会掉眼泪骗过所有人。

    但她不是小可怜。

    温柔刀,刀刀致命。

    “世子殿下,这不太好吧,本宫还有婚约在身,萧世子未免也太心急了。”

    “你……”萧云铮眉心一皱。

    “冷静,冷静,有话好好说,怎么玩起相爱相杀这一套了?”殷珩站在中间把两人分隔开,左边手牵起一个,右边手又牵起一个。

    “昭懿,消消气啊,你先回宫罢,萧徵这边有皇叔帮你挡着,皇叔替你教训他!真是不懂事,喜欢你也得等驸马人没了再说罢,现在着什么急!年轻人,唉,太冲动。”

    萧云铮皱眉,眼底涌出杀气钉在他身上。

    面色不善。

    殷珩察觉到腾腾杀气,心里叫苦连天,忙使了个眼色,示意宫人赶紧过来把昭懿公主领走。

    “谁告诉你,说我喜欢她的?”萧云铮神情晦暗。

    殷珩一回头,立马软下态度哄另一个:“我错了,我也是没办法,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小祖宗有多难缠,先把她哄走了再说。”

    “那你觉得呢?”萧云铮问。

    “本王……本王不知道,”殷珩擦了把汗,如实回答,“我看不透。你小子做朋友不错,若是被你喜欢,麻烦可就大了。”

    “为什么这么说。”

    殷珩一摊手:“城府太深了,被你盯上该有多可怕呀。”

    “公主就不可怕了吗。”萧云铮挑眉。

    “玉安?玉安是挺可怕的,听闻时常打骂宫人。”殷珩念叨着。

    “我是说昭懿公主。”萧云铮朝人离开时的方向扬了扬下颌。

    “昭懿?”殷珩抬起头,“她作天作地时是挺可怕,皇兄宝贝着她,那些价值连城的好东西流水一样塞她宫殿里,那阵仗的确可怕。”

    “没别的事了?”萧云铮拧眉。

    “没了吧,她那副弱不禁风的身子板,除了性子任性些,也没什么了。”殷珩道。

    “那是你还不够了解她,她可不简单。”萧云铮幽幽看着自己手背上咬出的齿痕,冷笑道,“好尖利的牙口,浑身都带着刺。”

    “带刺儿的花才难得呢。”殷珩随口接了他句话。

    “是啊,是难得。”萧云铮低喃着,若有所思。

    殷珩跟着点点头,忽然一愣,察觉不对劲。

    “云铮,你该不会真的想做本王的侄女婿罢。”

    “没有。”萧云铮夺过殷珩手中折扇,敲他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