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返校考的结果并不重要,但尹煦还是难免紧张了起来,毕竟这是他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后面临的第一场考试。

    要不就拿这场考试找回点当年的手感吧?

    可理想和现实之间总是隔着巨大的鸿沟。

    别说是他这个阔别校园十年有余的废物成年人版尹煦了,就算是货真价实的十七岁尹煦来了,也得认清自己一败涂地的宿命。

    草!

    这是人类能答出来的题目吗!

    语文考试两个半小时,尹煦全程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如鲠在喉。

    试卷上的汉字他都认识,可是放在一起他就彻底抓瞎了。

    那密密麻麻的汉字堆挤在一起,尹煦险些密集恐惧症发作,当场晕过去。

    考卷被收上去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手都是抖的。

    他最后连作文都没来得及写完,可他听到不少学生交卷后讨论着的却是“太好了,这次的考试没什么难度嘛”......

    考完,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地离开教室去吃午饭了。

    潘哲帅伸了个懒腰,回头敲了敲尹煦的课桌:“走了老尹,吃饭去,饿死了。”

    “不饿,没胃口,你们去吧......”尹煦把红色的脑袋埋在桌上,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宋星允也走了过来:“尹哥你怎么了?”

    尹煦:“没事,有点想死而已。”

    潘哲帅和宋星允对视一眼,耸耸肩,没作评价。

    毕竟大家都是青春期的少年,情绪起伏都大、一言不合就陷入emo状态是常有的事。

    虽然莫名其妙,但是可以理解,谁还没个一天想自尽三百回的时候呢。

    不然这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咯噔酸涩的青春疼痛文学诞生了。

    于是两人没再多问,只是说:“那你搁这忧郁会儿吧,我们出去吃,回来给你带点,你想吃什么?”

    尹煦依旧是头也不抬:“随便。”

    -

    一个多小时后,不少学生都结束午休返回学校了,潘哲帅和宋星允才一路嘻嘻哈哈地打闹着往回赶。

    两人在高二七班的教室门口被一个人影吓了一跳。

    那人身上散发的怨气比鬼还重:“你们再晚一分钟回来,我就要去做饿死鬼投胎了......”

    两人见尹煦饿得魂丢了一半的垂死模样,赶忙搀着他往座位上走。

    潘哲帅:“哎哟,对不住对不住,都怪宋星允!非要跑那么老远去吃青木街那家新开的自助餐厅!太他妈耽误事了!看给我们家小少爷饿的!”

    “怎么能全怪我?”宋星允不服气,“明明就怪你吃太慢了!我和陶明照加两个人起来都没你一个人吃得多!”

    “我哪、嗝......”潘哲帅没忍住打了个饱嗝,心虚地辩解,“我那不是怕吃不回本么。”

    “行了行了,我的饭呢?”

    尹煦实在没力气再听他们说废话。

    潘哲帅赶紧把手里拎着的打包盒递给他:“这儿呢。”

    尹煦打开一看,有些心寒:“你们几个背着我跑去吃大餐,然后就随便带盒炸串回来应付我?”

    宋星允:“没办法,那自助餐也不让打包带走啊。”

    “哎呀,你都饿成这样了,有的吃就不错了。”潘哲帅宽慰他,“再说了,我们可不是随便买的,这可是你最爱吃的那家炸串!”

    尹煦实在饿得够呛,又被这扑面而来的孜然香味勾得直流口水,于是懒得再跟他们废话,拿起一串淀粉肠就开吃。

    嚼了几下后,满腔熟悉的香味让他不由地微微一怔。

    人的味觉是有记忆的。

    这世上很多味道独一无二,难以用言语形容,带着许多特定的时光烙印。

    就像是一首老歌,当你某天不经意与它再度重逢时,一些久远到你以为自己早已忘却的回忆总会在瞬间被勾起,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比如尹煦正在吃的这份炸串。

    咸辣中带着丝丝的甜意,恰到好处地点缀着些白芝麻的香气,孜然和胡椒碰撞在一起,香而不腻。

    他喃喃道:“怎么感觉这炸串......味道有点熟悉?”

    潘哲帅说:“废话,能不熟么,这不就你经常去买的校门口那家晴姐炸串吗?”

    “晴姐?”尹煦突然想起来什么,“你是说那个刀疤脸阿姨?”

    “是啊,就是她。校门口那么多家买炸串的,你都说不好吃,非说她家做的酱料最合你胃口,你这挑食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尹煦理直气壮:“我又没说错,她手艺确实好,就是人气差了点。”

    鹿禾三中校门口前的小广场上长年聚集着一些卖零嘴小吃的小摊小贩,毕竟学生党的钱最好赚。

    晴姐就是其中之一。

    她看起来约莫四十来岁,每天都骑着个小推车来这里买炸串,风雨无阻。

    可惜相比起其他同行,她的生意并不景气。

    因为她的脸上有一道骇人的刀疤,从左侧额角一直延伸到右侧脸颊,又深又长,像一条蜈蚣安静地盘踞在她脸上。

    许多学生被她的模样吓得不敢去买她的东西,甚至不知从哪儿传出来的谣言,说她的炸串用的是地沟油,不干不净的,会吃坏肚子。

    可尹煦却不以为然。

    毕竟他的少爷胃是出了名的刁钻脆弱,可吃了那么多回晴姐家的炸串,从来没出过什么问题。

    而且晴姐为人热情大方。

    每次尹煦去买串,她都会偷偷多送两串他爱吃的东西,或者塞两个水果给他。

    久而久之,尹煦就对校门口的这家小炸串摊产生了莫名的护短心理,别人要是说它不好,他绝对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以至于十多年都过去了,当尹煦再次吃到这一口白月光,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它的味道。

    美食的力量是强大的,尹煦吃完曾经最爱的炸串总算是恢复了不少精气神。

    他把最后一根炸鸡柳从打包盒里拿出来:“好!吃完这一口,我要再背十个数学公式!”

    宋星允:“这么拼?”

    潘哲帅却说:“你是得好好学习了,不然可对不起老唐。”

    尹煦不解:“关老唐什么事?”

    “哦对,你还不知道呢吧,是我们中午吃饭的时候听陶明照说的。”

    潘哲帅解释着。

    “他说咱们七班因为你昨天犯的事被扣风纪分了,本来胡毅想给你记过的,但老唐硬帮你求情,说是她没管教好你,然后胡毅就为借口扣了老唐的绩效奖金呢!”

    “什么?”

    一阵无名火涌上尹煦心头,让他既生气又自责。

    胡毅怎么冲他来都行,记过处罚他也不在怕的,但扣唐笑桐的工资这事他真的不能忍了,这不是要打工人的命吗?

    尹煦放下没吃完的炸鸡柳,起身气势冲冲地朝胡毅办公室走去。

    可他到了办公室门口才发现胡毅还没到学校,门也是锁着的。

    等他折返回来时,却在走廊上跟迎面走来的胡毅正好撞见。

    这会儿午休快结束了,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不少学生都礼貌地跟胡毅打着招呼。

    胡毅提着个公文包,懒洋洋地一一应着。

    一抬头,看到对面站着那个抢眼的红发少年,他的眉头立马皱了起来。

    本来不想跟这小子搭上话,可尹煦偏偏在走廊中央拦下了他:“胡老师。”

    胡毅拧眉看过来:“有事?”

    “我听说您扣了我们班的风纪分,还有班主任的绩效。”

    “哟,消息挺灵通嘛。”

    胡毅有些意外。

    “是,不过我想你们七班应该早就习惯了吧,反正这也不是你第一次给他们惹事了。”

    尹煦没说话,胡毅就当他默认了,接着问:“所以呢?你现在是来找我认错求情的吗?这可不像是你小子的作风啊。”

    “不是。”尹煦说,“我想跟您打个赌。”

    胡毅一愣:“什么赌?”

    尹煦看着他,语调平缓而清晰,透着一股子认真劲:“下次月考我要是进步五十名,这分你就不能扣,唐老师的工资也正常发给她。”

    走廊上微妙地安静一瞬,所有人都回头朝他看来。

    “噗——哈哈哈!”

    胡毅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向严肃正经的他此时也绷不住了。

    “别说进步五十名了,你只要不考倒数第一,就算是我输!”

    尹煦却坚持道:“不,就五十名。”

    胡毅看他那副难得认真的模样,也跟着收起了玩笑的心思。

    他沉吟片刻,说:“行啊,正好这么多同学都听到了,我也不跟你来虚的,这事我破例答应你。不过你要是没做到,下个月这栋楼的男厕所就都归你一个人扫了!哦对了,还有你这红头发也得老老实实染回来。怎么样?”

    尹煦扬了扬下巴,目光坚定:“一言为定。”

    说完,他转身离开。

    一回头,就看到唐笑桐正站在身后呆呆地望着他,连唠叨都忘了,只剩下一脸难以置信:“五十名......尹煦你疯了?”

    尹煦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叹口气:“老唐啊,以后咱们可就是命运共同体了。”

    唐笑桐眨眨眼睛,没听明白:“什么什么体?”

    尹煦没再解释,兀自回到了教室。

    潘哲帅和宋星允是一路跟着他出去的,现在只后悔刚刚没冲上去捂住他的嘴。

    “祸从口出!老尹,你这是祸从口出啊!”潘哲帅恨铁不成钢地敲着尹煦面前的书桌。

    宋星允痛心疾首:“尹哥你怎么想的?昨天那样口嗨一下就算了,今天怎么还跟胡毅打上赌了?我真的很担心你现在的精神状态。”

    “允子,你现在该担心的是我们俩吧?”

    潘哲帅看起来都快碎了。

    “老尹要是输了,一定会拉着我们陪他一起扫一个月的厕所!不不不,那画面简直太可怕了!yue!我坚决不要!”

    “卧槽?”

    宋星允跟着反应过来了。

    “尹哥,我现在跟你绝交还来得及吗?等你厕所扫完了咱俩再重新结拜回来?”

    尹煦无语:“你俩就不能盼着我点好么?比如表达一下对我赢得这场赌约的信心?”

    “没长那个心!”

    两人异口同声。

    “倒是你啊尹大少爷,你可长点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