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分阅读网 > 都市小说 > 觅光 [刑侦] > 199、第六十六章
    沈长风没有因为顾程突然认罪的转变而震惊太久,他一脸严肃,“为什么要杀人全家?汪峻是否也参与其中?”

    “向新宇其实不用死的,是他自己非要凑上来,”顾程轻笑,态度语气满斥不屑和鄙夷,“我遇见他的时候,吕天明这个身份已经混得小有名气,我有自己的客户群,他们很认可我的专业能力,我们也确实是在招商会上见的面。”

    “我带大客户去考察项目,碰巧在楼下遇见,他招呼没打直接当着客户的面问我是不是顾程。还问我这些年为什么不回南城。”顾程一脸冷漠,“我很久没遇见这么没礼貌的人了,客户还问我认不认识他,我只好说他认错人了。”

    “你们之前认识?”

    “认识,向新宇是我一个同学的弟弟,我们在同一所学校念的小学,他比我小三届,小学之后他们父母离婚,他跟着母亲来了晏城,寒暑假是在南城度过的,我读高三的时候还见过的他,我大学有意要切断和南城的往来,所以同学见的少,没想到多年以后他还是能一眼出我。”

    顾程没带眼镜,目光很难聚焦到某个物体上,他茫然盯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有感而发,“一个人最不想发生什么的时候,老天爷总会在意料之外把变故如期而至的安排上,天底下总有巧合的事,我们考察的项目,工程承建商就是向新宇,也不知道他这么没礼貌的人是怎么把项目拿下的。”

    两次,顾程说了两次‘没礼貌’,他很在意别人对待他的方式,向新宇会是因为‘没礼貌’而招致灭门吗?要真是这样,林煦认为他绝对是个容易感到冒犯的真变态。

    沈长风着重问道:“你是因为向新宇对你没礼貌才对他怀恨在心?”

    “有一部分吧,”顾程认罪后心态有所转变,他坦白道:“最主要还是因为他认识我。”

    沈长风反问:“就因为这个?”

    顾程笃定说:“就因为这个。”

    不要试图去理解杀人犯的行为和心理,在他们的认知中,有一套独属自己的可以完美自洽的逻辑,沈长风问他:“要是这样,你解决向新宇一个人就行,为什么要杀他全家?”

    “我怎么知道他有没有跟他妻子提起过我,要是说了,世上又多了个知道我过去的人,顺手就解决了。”顾程没有任何狡辩,一副没所谓的样子。

    “那孩子呢?他们大女儿向娜才八岁,小儿子连路都不会走,两个孩子能威胁到你什么?”

    “我是孤儿,知道没有父母的孩子会过得有多艰难,与其在世上活得辛苦,还不如早早帮他们解脱。”

    观察室不知道谁暴了句粗话:“我他妈...”

    沈长风旁边负责笔录的叶杰,笔记本键盘快要被他敲碎了,沈长风见识过真变态的数量手脚加一起都未必够数,他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又问了一遍,“汪峻是你同伙?”

    “对,毕竟我一个搞不定。”

    “说下你们的行凶过程。”

    “没什么好说的,”顾程似乎不太想回忆,“我罪也认了,杀人动机也交代了,说与不说,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我应该是死刑立即执行。”

    顾程笑着对沈长风说:“沈组长,现在案子也破了,凶手也伏法了,你们加官进爵的庆功宴可以准备起来了。”

    沈长风冷着脸,“你没有其他要交代的吗?”

    “没有,我活到这把岁数,苦难和奢华全体验过了,没什么遗憾,你们要是有什么查不清楚的案子,随便我往我的起诉状上加,全是我干的。”

    沈长风的巴掌啪一声重重落在桌上,“顾程,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认罪就好好配合我们问话,就算你不准备为自己争取从轻发落,也该把你自己犯下的事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顾程听沈长风吼完,皮笑肉不笑,“我也没什么要交代的了,你们查到了什么,都是我做的,我认罪,我伏法。”

    “靠!”沈长风摔上审讯室门,双手叉腰,忍不住骂脏话,“这人看到证据后居然直接降智,连带着还想给我们降智。什么脑干缺失的傻逼玩意,罪名是想加就能加的?”

    其他人看沈长风少见地暴怒,纷纷噤声,只有司辰心敢触他的霉头,幽幽开口,“我提醒你一下,脑干缺失并不会直接降智变成傻逼,顾程并没有放弃抵赖,至少他的陈述中,我没听出真话。”

    沈长风被驳了面子也没生气,眉毛微挑对司辰心的分析感兴趣道:“你的意思是他全程在撒谎?”

    “他承认杀了向新宇一家是真的,至于杀人动机...”司辰心顿了顿,继续说:“不过是随便扯的假话,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

    “不是,”叶杰有点弄不清楚情况,“他都认罪了,我们也有证据,那..他为什么还要给自己扯个假的杀人动机,他脑子瓦特了?”

    这也是令司辰心感到费解的地方,有证据,也承认杀人,可他偏偏不愿交代真正的杀人动机。

    林煦分析说:“隐瞒真实的杀人动机,原因无非两点,第一种情况是后果不严重者,隐瞒真实动机可以在最终获得轻判,第二种情节严重不愿交代的,嫌疑人对判决结果有一定的心理预期,所以破罐子破摔,藐视司法。”

    田肃附和说:“顾程肯定是后者。”

    “那咱现在怎么办?”叶杰摊手说:“特别行动组可没有零口供结案的传统。”

    沈长风为难的看向司辰心,“小满,你现在有侧写模型了吗?”

    “之前的有,现在他认罪太快,我不确定先前建立的还管不管用。”司辰心实话实说,在去疗养院之前她有个大概的模型轮廓,在疗养院被收了电脑手机,所以并没有发给专案组。

    沈长风说:“你跟我一起进去,顾程认识你,说不定他愿意交代点别的。”

    司辰心还在犹豫,林煦抓住她的手腕担忧道:“你刚出院,确定身体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司辰心轻拍了拍林煦的手背,开玩笑说:“要是我感到不舒服,肯定先把顾程揍一顿解气,正好你在外面拦不住我。”

    林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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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一同进入办公室,司辰心坐在刚才叶杰的座位上,沈长风为她向顾程做介绍,“顾程,这位是我们专案组特聘顾问司辰心,她接下来对你展开的问询务必如实回答。”

    顾程摸到眼镜带上,他的眼前再次恢复清晰,毫不避讳地观察着司辰心,几秒后,他像是恍然大悟笑着感叹,“故人之女...”

    司辰心回视他的目光,“你说的故人,是我母亲还是我父亲?”

    “都是。”顾程眯着眼带着笑意,眼底夹着狡黠的光,“我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你小时候要像你妈妈多一点。”

    “是吗?”司辰心冷静地告诉他,“你看到的那个不是我,小时候没人觉得我像母亲。”

    顾程长长地哦了一声,“想起来了,你还有个姐姐,她还好吗?”

    司辰心知道他是在激怒自己,但他用错了方法,阿姐从来不是自己的软肋,“你刚才说,你知道没有父母的孩子处境有多艰难,你在五岁被顾文收养,并不算是没有父母的孩子,毕竟你的养父母把你培养长大,比起那刚出生就把你扔到孤儿院的亲生父母要强数倍。所以你为什么会认为没有父母的孩子处境艰难?顾文一家有虐待你?”

    顾程嗤笑一声,“你也是无父无母的孩子,这话由你来问我,不感到奇怪吗?”

    司辰心一脸不可思议,有些同情地看着眼前年过半百的老男人,“你是脑子犯蠢了吧,我和你能一样?”

    她优雅翘起二郎腿,那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妆点到了头发丝,司辰心说:“我的父母虽然不幸离世,并不代表我们兄妹会过上孤苦无依的日子,司家是个大家族,你这种底层出身未必会知道什么是一大家子同气连枝,互帮互助。我们兄妹和家族同辈的兄弟姐妹没有区别,我们接受一样的精英教育,手握相同资源去社会闯荡,我们同样被长辈寄予厚望,会成为下一任优秀继承人。”

    “你会认为我和你处境相当,主要还是你因为你所处的阶层限制了你短浅的眼光。”司辰心相当清楚利用什么来挑衅顾程,他最在乎的还是自己的出身,当一个人拼尽半生,只是为了摆脱别人对他出身的偏见,纵使他坐拥普通人几辈子也无法积攒的财富,他站在金山银山上,看着山脚下的人,想的也是这些人里面有没有会知道自己那上不得台面的出身。顾程就是这样的人,他需要昂贵的外表包裹,他认为只有这样别人才不会注意到他从低洼中带出来的泥淖。

    这招是管用的,顾程还保持着刚才的坐姿,观察室的人也能从他紧绷的下颌看出来,这老东西正无能狂怒呢。

    “你试图利用我父母不在人世的事实,企图把我和你放在同一个水平线上相提并论,”司辰心嘴角微翘盯着他,“你已经五十好几了,难道不知道我一出生就拥有你望尘莫及的地位吗?你费了半辈子不也没爬到我这个高度。”

    叶杰牙碜般嘶了一声,“司顾问这话说的,有点爽又有点气人是怎么回事。”

    田肃说:“气人就对了,你看顾程都快要气得冒烟了。”

    顾程笑了,连带着上半身都在颤动,“果然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你比你父亲要傲慢得多。”

    这是司辰心第一次听到外人对父亲的评价,在她的对父亲仅有的印象中,父亲从来不是个傲慢的人,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要谦逊低调,不可因口舌之快而去贬低其人,刚才她说的话,要是被老爷子听见了,九成九是要挨批评的。

    “你是第一个说我父亲傲慢的人,”司辰心不会容许任何人诋毁他的父亲,她奚落道:“你以自己的人生经验,以免受苦难为由,杀死两个年幼无辜的孩子难道不是傲慢?”

    “你是不是认为自己特别了解那些有钱人的想法,甚至因为掌握了他们那些阴暗的欲望而沾沾自喜,你还自以为在道德上高人一等。”司辰心有些同情地看着他,“你要是能放弃对身份的追求,接受自己是被遗弃的孤儿,做个普通人也能活得很好。”

    “你一个养尊处优的小丫头,懂什么?”顾程不屑地说。

    “我可能确实不太懂,不过凭我有限的社会认知和读过的几本专业书,你如此执着于自己的出身,又认为那些有钱有时间的上层人士是傲慢的傻逼。”司辰心把头发撩到耳后,单手撑着下巴,几乎要把顾程整个人望穿,“我猜...你找到过你的亲生父母,而且他们的处境或者身份,让你难以接受,对吗?”

    顾程收起脸上的表情,进审讯室之后,他有过轻松的姿态,也有过虚伪的表演,也表现过蔑视和不屑,只有现在,在听完司辰心最后一句话,他脸上的表情表现尽数消失,空洞得像一具蜡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