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止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不动声色地和女孩拉开了距离。
“好像是有点紧。商标还没拆,我拿去换一件更大尺码的?”许柠把手放开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裴止的肩膀处。
“好。”裴止低声应了。
他下意识去解衣扣,等解了第一颗扣子才意识到这动作会使她窘迫。眼神扫过她的脸颊,女孩儿软嫩的小脸果真泛起红晕。
男人松衣领的动作慢了下来。
许柠注意到他手的动作,也注意到他衬衫扣到最上一颗,再往上,就是突起的喉骨。
“你慢慢换,换好的、放在沙发就好,我明天拿去换。”许柠视线略有慌张地转移,就连说话都带了两分颤音。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她声音低低地说。
“嗯。”
裴止注目着她转身的背影,百褶裙的裙边扫过。她的裙子应当是穿过、也洗过很多遍了,裙边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污渍。只不过,晴纶的布料到底不好,洗多了会起毛边。
她自己穿着晴纶的、起毛边的裙子,却给他买最高级的羊绒衬衫,这让他心中的滋味一时难以言说。裴止转了视线,看到放在客厅橱窗上的那张银行卡。自它被放上去后,就一直放在那儿。
许柠在主卧里练习了一会舞蹈,直练到细腻如瓷的额头挂着汗珠,脸也一片洇红才停下来。她拿着水杯,到客厅的饮水机打水。
这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客厅也没有人,只有书房还亮着灯,想来裴止在书房里看书。
认真说起来,这是他们即将度过的第一个夜晚,好像和在幸福小区度过的也没有什么区别。
不,其实还是有区别的。在幸福小区,她和阿婆的家里,她可以洗完澡,不穿胸衣到处晃荡。
但是在这里可不行,要是被裴止看到,她会羞死的。
似乎裴止也很照顾她,特意把带着洗漱间、连着衣帽间的主卧让给了她,而且,主卧里还带着一个小阳台,小阳台上设有晾晒衣服的横杆,这样,她可以把换下来的小件衣物晒在这里。
也许是知道裴止就在隔壁,女孩睡前很放松,也没有那么怕黑了,不用锁门。
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一晚。
-
第二天,许柠八点起床时,看到了放在沙发上的衬衫。那件衬衫已经按照原先折叠的痕迹,折得整整齐齐。其上压了一个黑色皮质的留言本,其上是裴止遒劲有力的字体。
“晚上17:00我会回来吃饭,你不用提前做饭,我会买牛排回去煎。”
许柠看着他的字迹,轻轻抚摸了下。这是她和裴止“同居”的第二天,感受就是,裴止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他们现在更像是“舍友”而不是“同居”,但,只要每天能见到裴止一小会儿,她就觉得心满意足。
今天是周末,舞蹈室那边没有她的排班,她难能休息一天。许柠洗漱完毕,先四处看了看家里。
冰箱里空荡荡的,除了冷冻室放有牛排,别的一概没有。
厨房里,橱台下有好几个宽大的储物柜,里头什么都没有,就连米都没有一袋。
许柠决定,今天的任务是把这房子填满,填得像是有人住一样。
想到这里,她带上手机和钥匙,背上小包包就出门了。先去把裴止的衣服退换了,再去商铺超市逛了一圈,去食品区买米、买面,还买了点速冻食品如馄饨、饺子、包子类。
去生活用品区买了纸巾、湿巾、干手巾、抹布、洗洁精、扫把和拖把。
这些东西大包小包的,还真不好提。好在许柠人看着白白小小的一只,实际上力气并不小,左手提米右手提面,咬咬牙就将大包小包全拎回家了。
再一一分门别类地、将食品、生活用品安放到宽大的储物柜中,然后开始打扫卫生。或许是因为裴止给了她大门钥匙的缘故,许柠总觉得,她也是这里的一份子了。
等裴止从研究所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场景。
许柠穿着白t和灰色百褶裙,腰间系着一条草木色的围裙,正拿着拖把拖地,拖地是个费劲活,她拖得额头上都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裴止站在门口,看着光洁的、一尘不染的地板,一时竟不知如何落脚。
“站着干嘛?快进来呀。”许柠抬眸,对裴止一笑。
“拖鞋洗过了吗?可能会踩脏地板。”
“洗过了。”许柠说着,放下拖把,先把裴止惯常穿的藏蓝色拖鞋从玄关处翻出来,蹲下身,挪到他脚边。
拖鞋她用软水管冲过,本来也不脏,这下更是被她冲洗得干干净净。
裴止一边换鞋一边说,“我会每个月定期请家政打扫这里,你不需要如此费劲。”
“不会。家政就不用请啦,打扫一下卫生,真的不用花多少时间的,也不费力。我可以每周末抽出一个下午来收拾。”
许柠说话时,裴止穿上拖鞋,将家里环顾了一遍。
客厅的茶几上,多了两个几何形状的高脚果盘,果盘里托着洗净的青枣和苹果,其上还沾着水珠,显得鲜嫩欲滴。
在高脚果盘旁,还有一只琉璃花瓶,此刻,琉璃花瓶里插着一束鲜花,花瓣饱满缱绻,颜色是淡淡的浅浅的紫色,很是好看。
这个房子,似乎变得更有人气了。
裴止转过身,若有所思地看着许柠。
“今晚上煎牛排?”
“晚点我来做饭吧。你饿了吗,饿了我可以现在做。”许柠摇头拒绝,心里腹诽,也只有裴止这种不讲究口腹之欲的生物,能接受餐餐牛排了。
“那我点餐吧,你忙了一下午,不能再让你做饭。”裴止依旧口吻清淡,但语气里有不容置喙的意味。
许柠愣了下,心里泛起丝丝蜜意。梁清清说裴止是“清冷的月亮,清晖会将人伤到”,这句话只对了一半。他虽清冷淡漠,但不会不近人情,他会体谅人。
在许柠忙着拖地这会,裴止也没有闲着,看到厨房里有许柠拆出的包装纸、中午吃剩的外卖饭盒等等,将它们一一归放好,拿到楼下去丢了。
在这个过程中,许柠发现,裴止真有按照江城最新颁布的垃圾分类标准,一点点把干垃圾、湿垃圾分类,外卖饭盒里的汤汁,他还特特倒进了下水道。
看着裴止细致的动作,许柠觉得羞愧。作为一个三好学生,她也没有次次都按照垃圾分类标准来执行,特别是一着急的时候就胡乱放在一起丢了。
垃圾分类标准刚出台的时候,她也有认真地按照标准执行过一段时间,每次宿舍出门她都是最后一个,手忙脚乱地在那里归类垃圾,久而久之就被汤佳然和梁清清嘲笑了。
“小柠檬你不要这么认真好不好,就算你分类好了,那负责回收的叔叔阿姨们也是会把它们混在一起处理的,你这活相当于白忙活。”
这话说得许柠很不好意思。久而久之,她也懈怠了。
等裴止丢垃圾回来后,许柠认真地和他讨论了这个问题。
“教授,你将垃圾分得很仔细才丢,但是、很多时候清洁工叔叔阿姨们会将分好的垃圾又混到一块才丢,你不会觉得,你在做无用功吗?”
裴止走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仔细地搓洗过手指。听见许柠的问题,他转过身来,黑色的眼眸中满是洞悉和理解。
“嗯。不排除有些人是这么做的,既然改变别人的行为很费劲,那就从改变自己开始。”
他似乎是一个很懂得“慎独”的人。他也不在意别人会如何看他、如何想他。
“虽千万人吾往矣”。
许柠默默决定,以后,她也要把垃圾分类这种小事做好。
外卖很快送到了,许柠原以为是普通的外卖,但上桌一看,这外卖装在一个圆形的红木饭盒中,打开红木饭盒,还有一层天青色的瓷钵盖着。
红木饭盒上有“檀记”二字。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檀记”是江城著名的老字号,牌场很大,据说是不外派送餐的,想进去吃还要会员。
有一次梁清清还想带她和汤佳然去吃,结果都被拒之门外了。
裴止一个电话,就这么轻巧地叫来了“檀记”的外卖?
“这外卖应该很贵吧?”许柠看裴止打开饭盒,把里头用瓷钵、瓷碗装着的饭菜拿出来,一一摆在桌上。
“贵?”裴止凝神想了想,“我没考虑过价格,只是它们家的卫生条件我比较放心。”
许柠默不作声地点点头。也许,对于裴止而言,金钱和口味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学校食堂三块钱的早餐和“檀记”三千块的早餐没有什么区别。他只在意是否营养均衡、是否卫生安全。
“许柠,”裴止忽然叫了她一声。
“嗯?”许柠正将一勺鸡蛋羹舀在调羹里,正要送到嘴边,闻言抬起一双小鹿眸,看着裴止。
其实她瞳孔的颜色并不深,仔细看是浅浅的棕褐色,像巧克力的颜色。她的发色也不深,发尾是棕色的。这种浅色,赋予了她一种剔透感,剔透而天真。
裴止望进女孩棕褐色的眼瞳里,语气认真。
“你为什么不穿衣帽间里的衣服?”
衣帽间里的衣服,是他之前顺手给她买的,一件件好好地挂在那里,有牛仔裙、有连衣裙有a字裙,各种各样的小裙子。
他这样问,倒显得没头没尾的。许柠愣了下。
“太新了,你看我今天穿了也是在做家务,会弄脏它们。”
其实,她就是舍不得。就好像甘蔗要从尾巴吃起,吃到最后才是一口甜,这些裴止送的衣服,她也想等留到好的、郑重的场合再穿。
或者不穿,就让它们挂在那里,她光是看一看、摸一摸就很满足。
“不要怕弄脏。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被弄脏,不穿反而是一种资源的闲置和浪费。”裴止淡淡地说。
她的小心思,他何尝不懂?
许柠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点点头。
“明天你有什么安排吗?如果你还去研究所,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去自习?”许柠问裴止。
“可以。”
吃完饭后,许柠看到裴止收拾台面,主阳台上晾晒着她今天刚刚洗了的衣物和被单,她用撑杆将它们一件件取了下来。
看到裴止晒的衬衫、裤子,她想了想,顺手帮他收了——毕竟,裴止收碗的时候,可是两个人的碗一起收的,她只收自己的,未免有点说不过去。
许柠这样想着,便一股脑地全收了。当晾衣杆撑下一条淡灰色的男士内裤的时候,她还是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