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风滚草
伊卡罗大陆,是一块神奇的大陆。它是最接近天国的大陆，在神与天使的庇佑下，和平且富饶。
延绵的雪山山脉,毛茸茸的翠色草原,一团团奶油般的雪白羊群。高大幽密的远古森林里偶尔蹿出几只灵鹿,竖起贝壳形状的、薄薄的耳朵，黑色的眼睛闪烁着温和的光辉，并不惧怕人。
一座不起眼的矮胖小房子趴在大片的薰衣草花田中央
如果心地善良的你愿意把这座盖得像个发酵过头的肉桂大麦面包一样的房子称之为庄园的话,那么也可以称这里为,亚当斯家的庄园。
此时此刻，老亚当斯正颤颤巍巍地牵着他唯一儿子的手,努力让自己咳得像一台用了五十年的破风箱。
老亚当斯：“……儿子爸恐怕是不行了”
“别，我觉得你治治还能再挺几年，”小亚当斯看着他爸那没贴好翘了边的假胡子和努力涂白的嘴巴子，挽留得真诚极了，“你说你,脸上也没皱纹，后背也没佝偻,昨天还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的,怎么会好好的就病危了呢。”
老亚当斯：“人到了该回天上的时候就必须唉,我只是发愁你自己在这可怎么办哦”
小亚当斯：“也别说得好像你死了就能上天堂一样”
“我能，真的能！”老亚当斯反驳得还挺认真，“哎，我走了之后你自己在这可要好好的啊，等着我来接你。”
“不是我说,你要不还是盼我点好吧，”小亚当斯无语地摸了摸他爸的额头,也不热，也没发烧啊，“十里八乡你见过比我更皮实的人吗？从小到大没病没灾的，用不着现在就考虑以后上天的事”
老亚当斯依依不舍地望着面前这张年轻俊秀的脸，悲伤地抽泣了一声：“咱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爸临走前有个秘密要告诉你其实，你不是我的亲生儿子”
“嗯我知道。”小亚当斯不以为然地点头。
躺床上的那个差点把假胡子惊掉：“你怎么会知道？”
小亚当斯心想哥又不傻！你这么年轻的爸怎么能生出来哥这么大的儿子？！
而且在一群亚当斯伯莱斯乌尔萨斯，克莱尔阿塔尔卡斯托尔之中，唯独他的名字叫元卓！
还不能说明一切么！
他简直在这里独树一帜格格不入啊！外貌上也是与身边同龄青年大相径庭，因为较深的发色瞳色，没少挨欺负，但神奇的是他就像有铜皮铁骨一般，不论受到什么伤害都能化险为夷毫发无伤
在两年前被推下悬崖又自己若无其事走回村落之后，就已经有风声说亚当斯家有个怪物了好么
元卓==：“行了别折腾了，就为了说这事才装病是不，赶紧起来吧我不怪你。”
然后他爸头一歪，噶了。
元卓：“………………”
老亚当斯的葬礼十分简陋，多年来父子俩相依为命，家中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佣，甚至没有人可以陪着元卓伤心一下。
不过元卓也并没显得有多伤心，直到将棺材盖上的土压平之前，他都认为这应该只是他爸对他开的一个猎奇的玩笑
亚当斯庄园本身就是一个怪谈，莫名其妙出现的房子与莫名其妙的爸，莫名其妙长大的儿子和莫名其妙的死法。
所以两天后，女佣跌跌撞撞面色惨白地跑进来，告诉他他爸的坟被刨了尸体不翼而飞的时候，元卓也淡定极了。
他轻轻吹了吹嘴边的红茶：“好，我明白，随便他吧。”
女佣看着仿佛早已预料到一切的小亚当斯，脸白得发青，第二天就向元卓请了辞，离开了这恐怖的是非之地
很快，“老亚当斯是吸血鬼所以才生了小亚当斯这个怪物”的流言，在这闭塞的村落中传得轰轰烈烈。
这推断很合理，合理得元卓反驳都很艰难，毕竟他们爷俩又是长生不老，又是刀枪不入，真的很难解释啊！
十五年前，元卓在亚当斯庄园那摇摇欲坠的床榻上苏醒，被一脸狂喜的亚当斯拽着手认亲。
看着镜子里二十出头模样的黑发青年，他脑袋一片空茫茫，人生中前二十年发生了什么，他是一点不记得。
醒来时，他的脖子上佩戴着一枚吊坠。
亚当斯也不知道这吊坠的来源，但元卓知道，这吊坠对他来说很重要。
后来才知道这是一枚品相很高的黑曜石。
神奇的石头。
不论发生了什么，即便是被抢走，第二天也能回到他的脖子上。
就和自己长了腿似的。
这些年来，元卓在亚当斯的引领下，重新认识了这世界。
其实亚当斯把他照顾得很好，对他来说亦友亦师，唯独不亦父
然后问题来了。
过了十五年镜子里的他还是二十出头模样！
这就不对了吧！人老了不是会长皱纹么，会脸下垂么，为什么他和他爸就童颜永驻啊？
村民们对他俩的疑虑愈来愈盛，直到他爸死遁到达了一个顶峰！
而亚当斯那个脑子不够用的样子，当然是根本没能发现这一点他就直接走了不行吗为什么还要死一下啊！
难道是怕自己觉得被遗弃了，不能好聚好散？！
元卓恨恨地长叹一声：你就坑我吧！
在恐惧化为实质的仇恨之前，元卓惋惜地望着窗外的薰衣草田和草莓田，做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搬家。
亚当斯庄园所在的村落位于南扎雅拉雪山的山脚下，相比于贸易行业发达的平原区，这里简直就是穷乡僻壤，村子里农牧业完全自给自足，剩余的产品被商队收购后，流入繁华富有的瓦莱——伊卡罗大陆的中心，国王所在的地区。
瓦莱也是个好地方，或许以后可以去那边定居，元卓思索着。
但像他这样的特殊人种，为了隐藏自己，成为风滚草才是他的命运吧
元卓收拾好他为数不多的行李，然后在一个月黑风高夜买下了商队的马车，快乐地开始了他的环游伊卡罗之旅。
这一游，就又游了二十年。
二十年后，元卓不得不去瓦莱了
因为他没钱了。
“不是，真的吗？！”元卓翻箱倒柜，看着角落里的最后一袋金币，“我除了吃饭住宿也没花什么大钱啊！”
“难以置信！爸！你怎么会这么穷啊？！”
元卓崩溃地重重合上箱盖，随着箱盖强烈的震动，掉下来了一个夹层。
夹层里是一封信。
封面字迹清秀，甚至还带着清香的气味，并不像亚当斯那个粗人留下的。
还能是谁呢？亚当斯和别人也没有深到能在他家藏信的交情啊？
元卓打开信封，发现居然还夹了一枚小巧的印章，而信内容如下：
“我于11880年（瓦莱银行成立的第一年）存下了一笔资金，需要时可拿印信可取用。不知道以你的智商能否发现这封信，听天由命吧。”
没错，亚当斯果然没发现。
而现在是12247年！
不会吧，亚当斯这是活了多久啊三百多年？！
难道真的是个吸血鬼？！那东西不是只在女巫传说里存在吗？！
难道留下这封信的也是女巫吸血鬼？
元卓拿起印章看了看，只能模糊的分辨出上面刻着的是一只小鸟。
没头绪
瓦莱银行里。
“不论是女巫还是吸血鬼都没关系！我的天啊！”元卓欣喜若狂的叫声贯穿了银行的整栋圆顶楼，“好多钱啊啊啊啊啊————”
瓦莱的贵族圈子里最近有个小波动。
某位神秘的年轻单身富豪居然一掷千金，在城郊买下了劳兰斯家闲置破落的庄园。
而劳兰斯这因赌债没落的老贵族，拿着钱喜滋滋地再次回归了赌场，并直言这位富豪独身一人，行为怪异，看中他的庄园仅仅是因为门前那片种满了薰衣草的花田。
“应该会拔掉这种毫不起眼的植物，换上稀有的花草品种吧？”城中的待嫁千金们扶正了宽大帽檐上的羽毛，扇着蕾丝扇子，低声讨论着。
然而这位富豪不仅保留了薰衣草，甚至雇佣了园丁，在后院种下了草莓。
“原来是个土鳖。”女孩子纷纷叹息。
骚动渐渐平息了下来，大家明面上不再讨论，背地里的关注却一点不减。
不乏有年轻的姑娘在偶然瞥见这位富豪俊秀的面庞之后芳心暗动，屡次试图在社交聚会里结识他，最终失望而归。
因为这位八卦的中心从不参加社交聚会
元卓认为自己真是在富有的基础上，做得很低调了。
别怪他，他没尝过一夜暴富的滋味，激动之下用存款里的九牛一毛为自己置备下了一座不动产也是有情可原的吧。
当然了，最终他还是选择回归深入简出的生活方式，只为自己留下了一位园丁，并张贴了告示，招募一位管家。
一周后，新管家来应聘了。
不仅仅自己来应聘，他还带了一位保镖和一位厨娘。
元卓看着面前穿着牧师服的管家：“您不是个神父吗。”
“那只是我的其中一个身份，亲。”神父捋着胡子，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元卓很轻易就接受了这个说法，目光疑惑地移向他的身后：“那这两位是”
神父指着左边漂亮却瘦弱的小女孩：“唔，这是我为你推荐的保镖，有她在，你永远不用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你叫她莉莉丝就好。”
元卓低头看着这个面容冷漠的幼女：“嗨。”
神父又指指右边的年轻姑娘：“这位是美食家夏娃，有她在，你永嗯，永远不会挨饿”
不知为什么，神父说到这里时心虚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好的。”元卓点点头，完全没提出任何异议。
“我还能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么，”他诚恳地注视着神父的双眼，“这位神父，你为什么长得像我爸？”
话音还没落，神父就被身边的小女孩狠狠踹飞了！
莉莉丝：“你居然说你是他爸？！”
第082章 归来
元卓：“所以你现在不想叫亚当斯,改名叫亚当了。”
亚当眼珠子快要转飞了：“不不不，我本来就是亚当，亚当斯是谁啊不认识。”
“你叫亚当,她叫夏娃。”元卓看着正在快乐地将小围裙系到自己腰间的夏娃,疑窦丛生,“你们为什么给自己起人类始祖的名字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吗？”
而且人家亚当夏娃还是一对夫妻呢。
“我我，”亚当张口结舌，真的很想说出真相,但还是把冒到喉咙口的话咽了下去,“就是好听么这不是。”
元卓点点头：“所以你离开我的这几十年是去给我找了个妈。”
夏娃闻言手一抖，“刺啦”一声把围裙撕了个两半,然后在其余三人的注视下以手扶头做苦恼状嘟囔：“哎呀，这这这买东西贪便宜就是质量不好啊质量不好”
“不是！不是！我们别讨论这个话题了，快给我安排点活儿干吧！”但在莉莉丝的死亡注视下，亚当心里叫苦不迭，直恨自己当初心太大话太飘,倒反天罡大逆不道，现在可好了一天三顿打指定是挨上了
说是领活儿,但这么多年来亚当已经摸清了元卓的喜好与习惯,所以根本也不用他多费心,就很自觉地拽着另两位女士开干了。
元卓望着他们三人的背影，看着亚当蔫巴巴地不知道又说了什么，被冒鬼火的莉莉丝一个飞踢踹出八个前滚翻爬起来冒着泪花扑回夏娃的怀里，竟没来由地自心底生出一股子熟悉的幸福感
巴莱克是瓦莱第一大盗——自封的。
他隶属的布巴巴强盗团伙，是瓦莱第一黑恶势力,他在里面说话也算是有那么点重量。
这身份也是他凭着本事自己挣来的：会抢劫的不如他情商高，情商高的不如他会抢劫。
今天他就靠着奇高的情商,按惯例捧着刚偷来的高透宝石项链，准备把一顿马屁大拍特拍，却正撞见老大暴跳如雷骂人的场面。
一切都是因为他们团最近碰上了一根硬骨头。
新搬来的年轻富豪，家底丰厚，人丁稀少，远在郊外，本是个完美的作案目标，却令十数名兄弟铩羽而归。
“那庄园很邪门啊！”受伤惨重的强盗们鼻青脸肿地哭诉道。
巴莱克不这么想。
他可是拥有比这群平庸的强盗们更加强烈的美好品质——高位者的运筹帷幄。
这富豪在岗搬来的时候他是偷偷见过的，不就是把小骨头吗？这都拿不下来？
看来我得教教你们怎么干活了。
就像2024年很多根本没实际干过活却喜欢随口指点江山让手底下的员工大加其班的傻【】领导一样，即便已经看到了惨烈的前车之鉴，巴莱克也认为这些小喽啰们攻克不了这个庄园，不是庄园的问题，是同事的问题。
所以在这月黑风高夜，巴莱克自己摸进了北郊亚当斯庄园那朴素的大门。
……上帝啊。
门廊前站着一个女人。
一个很美很美，美到不真实，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女人。
那女人甚至都没有露出全貌，只是斜斜地倚在那根已经被风吹得有些许褪色的罗马柱上，精致的肩膀和绝伦的侧脸就已经让巴莱克神魂颠倒了，他甚至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无法迈动脚步，移开视线。
直到从天而降一锤头把他直直地凿进草莓田。
“呼，现在的孩子都学坏了！”夏娃将巨锤放在一边，用新买的小围裙擦了擦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难为你看着这样的脸也能把他称之为‘孩子’。”莉莉丝满脸嫌恶地用脚尖踢了踢巴莱克盖满了土的头，“他都是这个月的第几批了？有完没完啊，快让亚当想想办法解释这草莓苗怎么又烂了。”
在他们三个的分工是这样的：莉莉丝和夏娃挑自己喜欢的做，剩下的工种属于亚当。
于是亚当蚂蚁挑大梁，以一己之力担任园丁管家清洁工和狗等等职位……
想象着亚当脸上那款天塌了的表情，莉莉丝又开始头疼了。
“没事，管他干啥。”夏娃只是开朗地一拍脑门，掏出自己的传家宝——用来给小饼干雕花的浮雕大理石擀面杖，“要不咱俩今天去把这件事解决个干净？”
……
远近闻名的布巴巴强盗团在这天夜里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清早。
元卓：“为什么这么快就又把贮备食材吃空了——不是上周刚买的吗？！？最大的马车，整整一车，一周就四个人？咱们是不是只有四个人？”
“……”莉莉丝替正在大快朵颐的夏娃圆场：“每次运动完会很饿，所以去厨房吃一点零食也是有情可原的吧。”
昨天还满满当当的厨房仿佛遭了劫，元卓看着地上散落的干瘪的五十斤装面粉袋，脑袋一阵眩晕：“不是哪个好人家吃零食能把面粉都吃空啊？这也能叫零食吗……夏娃！你还好吗，身体还受得住吗？还有亚当是怎么回事他已经对着门口那块草莓地哭了一早上了”
储备粮吃空了，当然要去城中心补买，但亚当今天状态不佳，元卓又实在放心不下两个“娇弱”的女孩子单独出门，只好把亚当留下来看门，剩余三人一起，在镇子边缘租了一辆马车，赶往商贸行。
今天的瓦莱异常热闹。
主干道旁数百名乐师排成队列，穿着华贵的衣衫，以诗琴演奏着早已编排许久的赞歌，笛子和号角间或穿插吹响更为激昂的乐段，人们聚集到街边，捧着颜色艳丽的鲜花和丝带，贵族们将改造得高大的马车停在商铺旁，品着下午茶和点心，颇有种高人一等的气势，但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人们脸俱是翘首以盼的欢喜神情。
“今天是有什么重大活动吗？”夏娃拉开马车上的小窗帘，询问站在车旁的少女。
“今天是莫兰回城的日子呀！”少女激动到几乎是在尖叫了。
元卓好奇道：“莫兰是谁？”
这话一出，四周的本带着好奇眼神打量着他们的人群立刻满目狐疑：“还有人不知道莫兰吗？”
“不可能吧，那可是金光闪闪的大骑士”
刚才回答夏娃问题的少女向马车里张望一番，视线落在了元卓的脸上，突然醒悟：“哦！这稀有的发色，你是那个新来的庄园主吧？”
人们这下就又明白了：“原来是那个在庄园里种草莓的贵族土包子”
“那就不奇怪了”
元卓：“”
“你知道莫兰是谁吗？”他转过身，偷偷问莉莉丝。
从刚进城起，这女孩就异常安静，甚至像是在灵魂出窍的样子，元卓叫了她好几声，手在她眼前挥了又挥，她才微微一震，眼睛恢复了清明。
莉莉丝：“什么？”
元卓又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
莉莉丝蹙眉：“不清楚。”
看来大家都不是瓦莱的原住民呢！
元卓让车夫将马车停好，把他们三个放下来看看热闹，丝毫没注意到一只半透明的夜莺自莉莉丝身上腾飞而起，在空中盘旋一圈，有目的地飞往某处去了。
方才与夏娃交谈的那位少女蹭了过来，进行了一番自我介绍。原来她叫尤妮丝，是艾铂赫侯爵家的小女儿，今天偷偷溜出来混在平民里，一睹大英雄莫兰的风华英姿。
夏娃咦了一下：“贵族家里不都是有更好的观赏位吗？”
“是的，但是我家”尤妮丝叹了口气，反问道，“你们相信天国的存在吗？”
夏娃与莉莉丝面面相觑：“相相信吧？”
“国王影响了很多人。”尤妮丝挑眉，很是唏嘘，“我父亲是少数对天国论点不赞同的贵族之一。国王因此对我父亲有很大成见所以我家是没有观赏位的呢。”
夏娃：“所以搞得这么隆重，只是为了看一眼那个叫莫兰的孩子吗这得有多好看呀。”
尤妮丝摇摇头：“国王坚信，传闻中的五色鹿能够让他与天国取得联系，所以派了莫兰带着军队翻遍了五湖四海去找，骑士长可是走了五年呢。”
夏娃了然：“他抓到了五色鹿，就能够回城了。”
尤妮丝点点头，眼睛中划过了一丝担忧：“但是谁知道传闻是不是真的呢？”
演奏的声音陡然洪亮了起来，远处的人群传来一阵阵掌声和欢呼，花束和织纹精美的手帕被抛上天空，一辆比任何马车都要高大的、镶了金的四轮马车，带领着长长的行军队伍，在视线的尽头缓缓现出身影。
马车上的青年长了一张被阳光亲吻过的脸，神色平淡地站在兽笼旁，戴着象征着胜利的金叶月桂花冠，拽着金色的缰绳，在扎满了玫瑰与紫罗兰的马车上，仿佛是神话中掌管美丽与力量的神明一般高不可攀，可当他看向面前真心欢欣的人们，眼底的暖意又将他拉回了凡间。
走近了才发现，这队伍处处透着违和，领头的马车极近豪华，后面跟着的军用车队却是用鲜花绸缎也遮不住破落凋敝的气息，莫兰身上穿的明显是赶工制成的不合体礼服，其余士兵可就没这个待遇了，褪色的陈旧鞋子上满是泥土。
“那辆马车是国王的，大概是为了游行仪式借给了他们吧。”对此尤妮丝这样解释。
元卓咋舌：“你们国王对勇士的待遇也不咋样啊！”
尤妮丝冷笑一声：“那个吝啬鬼只对自己大方。”
说话间，车队已经到了眼前，身边的人群沸腾着一拥而上，试图摸到骑士长的衣角。
“哎！哎！别挤！”元卓整个人被推得东倒西歪，脚尖挨着脚跟，眼见一个趔趄——
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他的胳膊，向外一拉，将元卓抄进了自己怀里。
“妈啊太可怕了谢了哥们。”元卓捏把汗抬头，撞进了一双冰川色的眼睛里。
这一刻身边喧闹的音乐声、尖叫声都褪去了，他屏住了呼吸，这高大美丽的男人完全占据了他的视线。
心跳得太快了吧，元卓想，我天呢这是这就是一见钟情吗！
第083章 被爱情奴役的傻瓜
帅帅帅……好帅啊！
男人头上的兜帽滑落下来,那张脸俊美中带着冷漠，冷漠中带着阴郁，但偏偏又像宝石一样耀眼,帅得十分复杂,怎么形容呢总之是一种游历大陆几十年都没见过但一看就知道很符合他口味的帅
卓要喘不上来气了,深刻体会到了自己之前是个纯正土鳖，游历了这些年都没见识过这么好看的人，早知如此当初他就应该直奔瓦莱嘛！
白白错过了二十年,这要是亚当斯一入土他就跑,没准能从小把这帅哥看到大，玩一下养成啊
“没受伤吧。”那双湖水色眼睛的主人有些许担忧。
好好听的声音,咦但是怎么这么熟悉……管他的呢！
元卓心里有一摞话想问，比如帅哥姓甚名谁从哪里来到哪去芳龄几何有对象没，然而一张嘴——
“你头发怎么变成这样了？”
话一出口，不仅仅是帅哥愣了神，连元卓自己都傻了,恨不得当场扇自己两个耳光。
不这样能哪样啊！
人家这头发多好看！
飘逸铅灰，清爽喷香有光泽,说的这是什么话啊好像你和人家很熟似的！
元卓尴尬地想原地转圈：“不不不我在说什么啊哈哈别理我……”
“很丑吗？”男人垂眼看了看自己的发梢,“本来不是这个颜色,发生了一些事。”
“？帅爆了好吗！！丑这个词怎么会出现在你的人生词典里呢！”元卓表演了一个浮夸的震惊表情，顺势拉住男人的手上下摇了摇，“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元卓。”
“雷曼。”没察觉他的揩油小心思，男人的眼睛弯了弯,似乎揉了万丈情深，与冷酷的长相十分不相符。
这时,被冲散的另外三个姑娘扒开人群，终于找到了元卓。
看到他身后的男人，尤妮丝失声惊叫：“公爵？”
元卓&莉莉丝&夏娃：“公爵？！”
雷曼垂眸，若有似无地瞟了尤妮丝一眼。
女孩悚然一惊，忙低头行礼道歉，看到左右无人听到她的失言后，暗暗松了一口气，乖乖站好。
元卓转头问雷曼：“公爵在这里是什么头衔来着，你很厉害吗？”
雷曼无奈地拍了拍他的头。
这大逆不道的语气令尤妮丝心惊胆战，目光忍不住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最终还是没忍住八卦之心，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之前认识吗？”
元卓摇摇头，“刚刚雷”他本来想说雷公爵——丝毫没察觉自己这与众不同的断姓方式有什么违和——但察觉雷曼不想暴露身份，就直接改口了，“雷公拉了我一下，避免死于踩踏事故了嘛，我正表示感谢呢。”
雷曼点点头，也不在乎元卓怎么叫自己，紧紧盯着身边的青年，好像怕一眨眼人就飞了似的。
就瞎编吧，尤妮丝心想，说什么第一次见面，你俩这种外人根本插不进话的氛围骗不了本小姐鹰一般的双眼！
这下一切都很好解释了，伊卡罗大陆哪有隐藏的富豪哪有暴发户啊，不和贵族沾亲带故，怎么能在瓦莱落脚扎根呢。
还在这装不熟呢？！是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吗？
尤妮丝兀自纳闷着，直到一只小手拉了拉她的袖口。
她转头，对上莉莉丝和夏娃那欲言又止且意味深长的神色，霎时间福至心灵！
进化缓慢的男人之间沟通需要把话说出口，但女人不用。三个人类女孩快速地以眼神和微表情交流，在这短暂的四五秒，尤妮丝为了掩盖住自己扭曲的脸色捋了七八次刘海，脑补完了元卓从一个朴素小农夫进化成贵族小男宠的一生
关系匪浅！深藏不露！
怪不得这雷曼公爵日日神出鬼没举止古怪一年半载见不着一回，原因竟是在外面养男人！
呃呃啊，尤妮丝不寒而栗，被发现这惊天大秘密，不会过来被灭本小姐的口吧！后悔死了，今天就不应该溜出来看莫兰的帅哥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啊！
事已至此，聪明的尤妮丝很快调整好心态，挽起一抹贴心的微笑：“说起来，我和亚当斯庄园的两位小姐颇为一见如故，想要邀请她们去我家坐坐。”
元卓：“可是我们一会儿还要去市场上买粮食”
夏娃立刻表明态度：“没事，今晚我们在尤妮丝家吃饭。”
“明天再买也来得及吧？”莉莉丝已经站到了尤妮丝身边，看这三个人架势，好像立刻就要私奔。
元卓：“那亚当明天自己在家饿一天呢。”
莉莉丝和夏娃异口同声：“他又饿不死！”
还没等元卓反应过来，三个女孩手拉手，裙子一撩奔上了马车，骏马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车轮扬起飞灰绝尘而去。
“你们把马车开走了我怎么办啊”元卓对这变故惊呆了，“行吧，你们三个人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
转过头，雷曼还在用他那能溺死人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雷曼：“需要什么就去我的庄园里拿吧。”
元卓：“不太好吧，咱俩非亲非故的。”
他的色心在知道面前这人是公爵之后其实是有所收敛的——这身份可不太好惹啊！
“每年秋收后，整个伊卡罗大陆的粮食，会挑选最精细、品质最好的部分上贡进皇宫，皇帝也会按照惯例，分给公爵与将军们——这些都是在市场上买不到也见不到的东西。”雷曼循循善诱。
没见过也没吃过的这算是摸到元卓的脉了，他的爱好挺多，刚刚好吃饭是最重要的一个。
察觉他的动摇，雷曼轻描淡写道：“公爵的份额很多，你不需要，只好到时间将剩下的扔掉了。”
元卓：“走！现在就出发！”
吃软饭！又怎样！浪费是可耻的！
三个小时后，元卓被雷曼扶着胳膊，走下了那辆精美绝伦的豪华大马车。
与国王那辆明显是平时精心呵护，重要日子拿出来显摆一番的面子型壕气马车不同，雷曼这辆不论是在用料还是做工上都更加昂贵、精细，造型雅致，车辕上以金子和螺钿镶嵌着多种造型的天使和圣心百合，能看出来一些较新的使用痕迹。
而雷曼即将用造价如此昂贵的马车，来帮元卓拉米拉面拉肉拉水果。
公爵的财力由此可见一斑了。
来都来了，当然要参观一下公爵大人的庄园啦。
“真是不得了了”元卓喃喃道。
这装潢风格简直是比照着元卓的审美建的！
别看雷曼本人萦绕着冻人的肃杀之气，他的庄园却是花影烂漫，雕梁画柱，元卓拿起一个士兵铁皮偶摆弄了半天，连摆满了奇形怪状的小物件这一点都这么符合他的胃口！
元卓眼睛里都在冒心：“你这花园你这门廊你这”
“喜欢吗？”雷曼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你可以随时住下来。”
元卓流泪：“”
这叫什么啊难道这就是灵魂伴侣泼天富贵喜从天降天生一对吗？
公爵庄园的后厨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墙上挂满了冰层，温度极低，珍奇食材堆得到处都是，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走到仓库的最深处，竟然有个与墙齐高的巨大海水缸，圈养着鲜活的海味。
虽不能完全辨认，但元卓也看得出，这些已经超出了认知范围的昂贵食材并不是普通人类能够靠渔猎获得的。
更像是由什么非人类生物专门跑去蹲点捞来，统一堆进这个大冷库，就为了眼巴巴等待某个饕餮大驾光临
想到眼前这些闭眼水煮都不会难吃的大牛排大龙虾会被慢慢被运进自己家，元卓简直心花怒放，上窜下跳地指挥着雷曼把自己看中的那只红蟹捞出来，非要在这给自己先开一顿小灶，丝毫不认为这伺候人的让公爵大人来做有什么不妥，关键是公爵大人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指哪打哪，听话得很。
元卓美滋滋抱着螃蟹在厨房翻了一圈，终于发现了诡异之处：“你这庄园厨房这么大，怎么没有厨师呢？”
也不仅仅是厨师啊！
整个庄园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雷曼顿了顿，神色自若地瞎扯：“王宫里今天举办宴会，都调过去了。”
元卓点头：“喔。”
然后又环顾一圈，茫然道：“厨师没有倒也没关系，餐具呢”
雷曼：“”
面对如此明显的纰漏，雷曼身周的气息狂躁地迸发了一瞬，然后在元卓发现之前赶紧低头压了下来，沉默片刻后继续瞎扯：“也借走了。”
也不管偌大一个皇宫，连个厨子盘子碗都备不齐，有多穷酸多可怜多不合理。
元卓镇定道：“原来是这样！”
雷曼：“”
元卓：“”没错，哥面对美色就是智商减半，哥听不出你话里的漏洞，哥就是被爱情奴役的傻瓜
第084章 小炒黄牛肉
元卓此时已经陷入了贴心年长者的人设里不能自拔了,看出来雷曼不擅长说谎，便默契地跳过了吃饭的话题，若无其事地踱到酒柜前,试图打破沉默：“你家藏酒倒是挺多的哈？”
“嗯,”雷曼闻言走他身后,胸膛抵住元卓的肩，长手一伸，将酒柜最内侧那瓶珍藏了许久、光看瓶身就知道绝不一般的白葡萄酒拿出来,递给了元卓,“要尝尝吗？”
“我酒品可能不太好。”元卓嘴上犹豫着，却捧着瓶身看了又看,“唔？这是哪年产的？还有产地怎么什么都没标明？”
“特供。”雷曼轻轻从他手里将酒瓶抽走，拿起一支高脚杯，倒了一个瓶底给他。
“哎呀你说你这多让人不好意思这酒不便宜吧破费了么这不是”元卓迅速接过来，也顾不上自己脸上的笑容是否虚伪是否油腻了，一仰头将美酒牛饮而尽
桌上那瓶来自天国的珍藏窖酿已经见了底。
都说好酒不醉人,但经元卓亲身判定，说出这句话的人绝对是没喝过真正的好酒
他绝壁是喝醉了。
他管不了自己的嘴了。
元卓沉着脸：“雷曼,我是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
雷曼托着下巴望着他,眼睛里罕见地出现了一丝迷茫的神色。
“对不起我总觉得说出这句话之后就能立刻获得白富美小狗男朋友一枚”元卓立刻哭爹喊娘着道歉。
“你想要男朋友？”雷曼带着笑意问道。
“别装糊涂了你懂我我懂你,你把我拉过来就是目的不纯”元卓斜着眼把酒杯往桌上狠狠一撂，越过桌子去够雷曼，却被他顺势拉住胳膊，松松地圈进了怀里。
“确实。”雷曼点头。
元卓忧伤地坐在了雷曼的大腿上：“但我们不能在一起”
雷曼：“为什么？”
元卓擦泪：“我们年龄相差太大了”
雷曼脸色有些发黑：“你不是已经忘记了么？”
“你不懂，”元卓叹气,“我比你大几十岁呢！”
“这不是妥妥的老牛吃嫩草么！”他挪了挪，坐到更靠近雷曼大腿根部的位置,扒着雷曼的领子往里看，边看边赞叹，“虽然这根嫩草好香好茁壮啊”
雷曼用一只手圈住他的后背，防止他一不注意仰面摔倒，另一只握住元卓的手，放到自己的脸颊上蹭了蹭，轻柔的动作之下似乎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身躯都在微微颤抖。
他仿佛爱极了这来之不易的亲昵，用唇触碰着元卓的手腕，那神情里有万分珍惜：“为什么这么说？”
“这些年自己怎么过来的，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元卓心里告诫着自己，不能将他的特殊之处告诉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但是当抬头与那双冰绿色的眼睛对视时——
元卓：“那就让哥来告诉你哥的惊天大秘密”
这场长达将近三小时的叭叭，从有记忆起开始唠，什么狗屁倒灶大仇小恨大事小情陈芝麻烂谷子都拿来掰了一遍，月亮都到脑袋顶上了才开始讲到亚当斯土遁，也真难为年轻的公爵能够沉默地、一字一句地认真倾听。
“所以这么多年你与亚当以父子相称，直到他回天国之前才告诉你真相。”雷曼漠然点头，似乎发出了一声冷笑，但脸上依旧是平淡中带点温柔的神色，令元卓怀疑自己听错了。
元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村有几个兔崽子一直欺负我，他们分别叫家在你记住没？”
“记住了。”雷曼道，“把你逼下悬崖，想让我怎么惩罚他们？”
“还能怎么罚啊现在他们都七老八十的了”元卓惋惜极了，“你说你怎么不早生几年呢！我就可以狐假虎威在把他们家的猪都抓去卖了”
“我也想早些。”雷曼顺着元卓脖子上的细麻绳拎出了藏在胸口的黑曜石吊坠，“它被封住了，我感应不到。”
元卓：“”
元卓尖叫：“你掏我胸——”
雷曼惊愕地停住了动作。
下一秒元卓色眯眯地扒开他的领子把手伸进去：“那我就礼尚往来一下吧，哦这是年轻小伙子的肉|体吗，果然年下也有年下的好啊”
“你认真的？”雷曼上半身反射性一躲，抬手攥住了元卓的手腕。
“再扭捏就不像话了啊”元卓发出邪恶地低喃，“别装了别装了别装了”
雷曼：“”
眼下的这个场景怪异极了。
只看下半部分，雷曼岔着大腿，元卓侧身以一个陪酒女郎的姿势坐在他的大腿上，雷曼玩得大，算雷曼赢；只看上半部分，元卓流着口水以一个老色狼欺辱良家妇女的姿势，把咸猪手伸向欲拒还迎的雷曼的领口里，元卓玩得大，算元卓赢
雷曼僵直着身躯，由着这个任性妄为的青年将罪恶的手指爬自己的进胸口，微微扬起下巴，眼睛紧紧盯住元卓的下唇，一副任君采劼的样子
元卓：“”
元卓：哥今夜兽性大发——
他扑上去“嘿”地撕开公爵那本就系的很松垮的衬衣，这一刻雷曼就像终于等到了猎物的食人花，将元卓死死地锁在怀里，一脚踹开了卧室门。
这一夜元卓感觉自己就是锅里的黄牛肉，被翻来覆去的炒翻来覆去的炒炒到最后他已经受不了想爬出锅沿逃走，还要被拽回去接着炒
最后筋疲力竭倒在已经餍足的雷曼怀里，半睡半醒地试图扒拉开压在腰间的手，却被搂得更紧。
“要去哪？”雷曼的声音很清明，仿佛根本没睡一样。
“我翻个身。”元卓根本睁不开眼，嘟囔着有气无力地推雷曼的胳膊。
雷曼轻轻将胳膊抬起来，垂眼看着元卓迷迷瞪瞪地换了个姿势躺好后，又将胳膊搂了回去，甚至比之前搂的还要更紧。
怀里的青年又开始哼唧了：“热啊。”
雷曼轻柔地将元卓的手放到被子外面降温，然后连被子带人一起囫囵裹在自己的怀里，这是一个充满了占有欲又十分缺乏安全感的姿势，元卓也没力气再调整睡姿，只能由他锁着，陷入了睡梦中。
然后做了一宿噩梦。
梦里他被蜘蛛怪包了一层又一层的丝，挂在网上，眼睁睁看着蜘蛛怪后背上长了一对鸟翅膀
等元卓从蜘蛛网上挣脱逃命成功之后，正午的阳光已经晒到了他的眼皮上。他闭着眼回忆昨晚混乱且离谱的行为，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
本来只是在口嗨，怎么一顿酒喝下去生米煮成熟饭了！
元卓啊元卓！你说你做什么不好！做贵族的男情人啊虽然很爽很爽真的很爽
可是你现在已经失去尊严了虽然他的腰扭得很劲很有力
你说说你这是一夜情还是卖身！你这老处男找谁一夜情不好你找公爵那是你惹得起的吗虽然惹了也不亏那可是公爵啊
一会儿他就要高贵冷艳地把钱摔在你的脸上让你拖着疲惫的身躯闭嘴走人了虽然一定不会少给吧
“醒了？”头顶上方传来公爵低沉微哑的声音。
元卓一个哆嗦：“你怎么还没走！”
“”雷曼沉默了一下，“我走去哪？”
“不是应该在我枕边放上一箱金币然后命令管家什么的塞住我的嘴把我送回家吗”元卓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其动作十分利索，精神抖擞，根本不像刚经历了一整夜翻云覆雨的正常人类——从这点看，他的特殊体质是利大于弊了。
雷曼看着大喇喇裸奔的青年，安静地将提前备好的华丽新衣为他披上，边帮他系扣子边答道：“喜欢金币，想要多少自己拿。”
“我是被包养了吗”元卓新奇地踢了踢小皮靴，“咦，你的衣服我穿着还挺合适？！”
雷曼的手顿住了：“你觉得我们是包养关系吗？”
元卓小心翼翼瞄他：“呃我觉得也可以不是”
那要不然是什么关系来着呢，难道是情人？以他的角度来讲不论是什么关系都不错都不吃亏就是了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雷曼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走吧，和我一起进皇宫。”
“我进皇宫做什么？”元卓奇怪道，“我不能回家吗？”
雷曼：“因为我需要去一趟。”
元卓：“或许我们可以分开行动”
雷曼就觉得很果断：“不行。”
元卓：“”
元卓认真道：“你放心，虽然是你炒我但我会负责的，不会始乱终弃的”
雷曼：“那也不行。”
元卓急眼了：“我总得回家吧？！”
“离开皇宫后我会陪你一起回去，你可以当我不存在，但从今天开始，我不可能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了。”雷曼严肃道。
元卓：“”
他这是惹上了个什么人啊？！
第085章 神鹿不神
在雷曼的坚持下,最后元卓还是选择了屈服，随着他爬上马车。
马车上轻薄的手织蕾丝窗帘飘动着，窗外的风景由庄园变为树林、田野和闹市区,最终停在了皇宫外的一条秘密通道口处。
雷曼将他扶下了车,沿着通道望去,可以看见皇宫妆点精美的庭院和恢弘雄伟的大门，雕阑玉砌，画栋飞甍。大门处一辆辆马车川流而入,仆从们将身着风衣长袍的贵族与陷在巨大丝绸裙摆里的贵妇人接下了车,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惴惴不安的神色，但当他们在宫里挺胸抬头地行走时,都将这神态从脸上抹掉了。
站在廊前的骑士似乎与雷曼相熟，迎接他们时低声道：“陛下今天心情不太好。”
元卓等着被他拒之门外，谁知这骑士长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便放行了。
“你们这皇宫谁都能进吗？”元卓迷茫道。
雷曼点点头：“差不多。但我能带你进来是因为他们看不到你。”
元卓没咋明白“他们看不到你”，怎么个事呢，活生生一个大小伙子站在这能被完全忽视了？
为什么啊？因为公爵长得太帅,被他的光环掩盖住了吗？
雷曼的手仿佛长在了元卓身上一样，松松地搭着元卓的腰,二人并排站在大殿前方,等候皇帝大驾光临。
简直不要太诡异了好不好把他带来有什么用啊？
元卓把雷曼的手扒拉下来,他抱回去，扒拉下来，他抱回去，扒拉下来抱回去扒拉下来抱回去
雷曼今天穿了一件宽大带有勋章和流苏的暗绣披风，身形修长挺拔,高贵的身份加上逼人的气势，大多贵族根本不敢仔细盯着他看,所以自然没有人发现他稍显怪异的举动——有也不敢说就是了。
“不是，你们贵族圈是流行什么带男宠上朝的风气吗？咱就非得在这个场合做这样的事吗？玩点刺激的？”元卓服气了。
“一般人看不到你，我在你身上施了一点法术。”雷曼解释道，“幻术。”
元卓对此很惊异：“你会法术？你是男巫吗？”
“”雷曼瞥着他，似乎对此身份有些抗拒和不快，忽然伸手过去，推了推元卓的额头。
元卓捂着脑门：“不是吗？普通人类怎么会法术呢？那我们现在说话他们听得到吗？”
“你再大声些就听到了。”
元卓耸耸肩，压低声音：“这样？”
雷曼点头，沉默片刻，低声解释，“我不是男巫。我不想对你撒谎。其实我不是人类。”
元卓：“你不是人类？”
雷曼严肃道：“我是来自天国第九天，神圣级炽天使雷米尔。”
元卓抽搐着嘴角：==
雷曼：“这是什么表情。”
元卓：“少年，哥明白你对国王的崇拜，哥也尊重你们的信仰，每个人都有喜欢幻想的时候但我看你这长相吧，你也有二十五六了，一般男的在这个年纪，已经能够分得清幻想和现实了。”
“我说的哪个字听起来像幻想？”雷曼简直要被气笑了，声音中带着一丝焦躁，“你信男巫的存在，却不信天使？”
元卓本来想回答“哪个字都像”，但好在下一秒他想起来了自己温柔包容的年上者人设：“好吧，好吧，我信你，信你了哦！其实哥生下来是全伊卡罗大陆最难被洗脑的人，活了这多年，啥都不信，唯独信你，可以不，满意了吧。”
“……这话题改天再聊。”雷曼无奈叹息一声，那神情比起妥协，更像认命。
“——这破集议怎么又要开！天天开！开开开有什么好开的？！”
门口传来某位勇士的破口大骂。
原本在窸窸窣窣小声聊天的贵族和议会大臣们齐刷刷一顿。
“将军怎么还是……”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位明目张胆大逆不道的将军满脑门冒火，大步流星闷头走到冲着雷曼旁边的位置——国王身边的核心圈——一站，披风呼啦一甩，糊了元卓一脸。
“呸……”元卓膈应地抹掉脸上的灰，心里暗骂了一声。
这黑得像烤焦了的全麦薄饼似的将军抬着下巴斜斜瞥了他一眼，然后骄傲地撇过头。
三秒后猛地转回来，瞪着眼睛，脸上的表情像见了鬼一样不敢置信：“你怎么在这里？！”
元卓：？
元卓：我吗？
那黑脸看看他，看看雷曼，再看看他，说了一句完全让元卓摸不到头脑的话：“你终于找到了？”
雷曼沉着脸把元卓拉到了离这焦饼脸较远的一侧，没搭理他。
元卓探出头，好奇道：“你看得到我？认识我？我不是被下了幻术么？”
将军闻言一怔，仔细用眼神把元卓沿着轮廓描了一遍，有些恍然地问雷曼：“你的幻术怎么……”
这么弱了。
“萨麦尔。”雷曼出声打断他。
不知为何，元卓竟然在这位名叫萨麦尔的人脸上看到了一丝遗憾和难过。
他又转头去看雷曼，公爵深绿色的眼睛毫无波澜，泰然自若地提醒道：“陛下到了。”
话音刚落，一顶敞盖轿子被四个强壮且洁净的光脚奴隶慢慢抬了进来。
整个大殿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国王的名字叫奥列沙。当然了，不会有任何人能够当着直呼其名。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那肥胖虚白、泛着水肿，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开的手臂，手臂上长满了浅色的长毛。别看奥列沙的奴隶们一个个将四肢剃得溜滑，他自己却十分喜爱这野蛮的体毛，也不知这庞大的身躯，需要奴隶们每天花费多少精力去清洁。
他喘着粗气，在未及盛夏的凉爽天气下，穿着薄如蝉翼的丝织羽衫，却还是一副随时要被热得昏厥的样子。层层叠叠的脖子和下巴上托着小小的眼睛和嘴，疲惫的面孔，贪婪的神色，整个人都透露出一副比恶魔还要恐怖的怪异感。
就像一块干涸的蛋糕坯上挤多了的、几近融化的软塌塌的烂奶油。
如果元卓还有以前的记忆，他一定会震惊大喊“快看啊活的肉山大魔王”，但他的记忆被封锁了，绞尽脑汁也只能将他做出如上比喻。
国王踩着奴隶的背，被扶下了轿子（看到这一幕元卓就明白为什么国王奴隶都如此强壮了——一般体格的人遭此酷刑也就废了），挤在王座上喘息了片刻，才表明了今日将各位贵族朝臣聚集于此的来意：
神鹿不神。
尤妮丝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莫兰跋山涉水找回来的五色鹿，并不像传说中那样，能够让奥列沙触及天国的入口。
其实这坨白花花的肥肉确实试图骑上五色鹿，只不过他刚刚迈上了一条腿，纤细灵巧的神鹿就被压得站都站不起来了
可能需要狠减肥一通再尝试登天吧，但奥列沙已经胖了二十年了，让他减肥到能被鹿载着跑，比让他长两个翅膀还难
但奥列沙绝对不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的，看着哀叫的鹿，一气之下将这口大锅只能咻地一下甩到小白花莫兰身上。
于是悲惨的莫兰，在武将最黄金的年纪，燃烧五年青春为奥列沙找寻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在鲜花锦簇中还宫，还没过夜就直接被打进了大牢。
奥列沙有些心腹，无一不是好拍马屁耍嘴皮子抢功劳的佞臣，他们之中甚至有一些人不是贵族，只是因为得了国王的欢心，就被挂上了国王心腹的牌子，养在大殿里装疯卖傻。
这些人现在表现出一副群情激奋的模样，叫着号地要把莫兰这个彻头彻尾的庸才、骗子、坏蛋，放到十字架上游街，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烧死。
元卓惊得说不出话。
当下的伊卡罗大陆并没有形成系统的消息传递系统，他在宁静淳朴的乡下游游荡荡几十年，大家对奥列沙的印象仅仅停留在“伊卡罗的国王”这标签上，不知道他们城里人已经这么会玩了。
“啧。”萨麦尔看着眼前耍浑的小丑们，不耐烦地吸了口气，但他欣赏莫兰的为人与武艺，所以破天荒忍着火开口劝慰道，“陛下，骑士长深得大众喜爱”
“喔，”奥列沙不等说完就将他打断，声音沙哑虚弱，语气不屑道，“平民们的喜爱？”
“低等贱民喜好如何确实不该是陛下考虑的事，”说话的这位贵族男士冲着萨麦尔使了个眼色，“只是昨天莫兰刚抵达瓦莱，立刻就将其送上刑车，这显得陛下反复无常，有损陛下英名。”
“这是昨天那女孩的哥哥。”雷曼轻声为元卓介绍道。
确实五官上兄妹两个有相似的影子。元卓点点头，为这位出头的贵族担忧。
“那我该什么时候罚他比较合适？”奥列沙似乎来了点兴趣。
贵族青年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很快展开，微笑着提议道：“骑士长虽然被恶魔迷惑了心智，为了回到瓦莱享受荣华，指认普通花鹿为神鹿，蒙骗陛下，确实该罚。但陛下也是个重情重义的明君，念着骑士长自小在宫中长大侍候的情分，不如将惩罚改为测试，再给莫兰一次机会如何？”
这一顿高帽给奥列沙戴得满意了。
“倒也不错，让我看看他是否还有保护王宫的能力。”白胖子点点头，眼睛里闪着险恶的光。
三天后，针对骑士长莫兰的，有史以来最大的车轮战在锣鼓喧天声中拉开了帷幕。
第086章 决斗日
这是一场美名为决斗,实为满足奥列沙的凌虐私欲的表演。残暴的国王借称骑士长亵渎神明，为他举办了一场“证明信仰”的测试，而广召天下武士轮番对其挑战,莫兰则需有战必应。若能侥幸撑到最后,视为得到了神明的原谅,若是死在比武台上，那么这位被神明抛弃憎恨的叛徒就要背上千古骂名了。
说是比武台，其实这场地曾经是个斗兽场,大到可以容纳将近五万人,每人只要支付20金币就可以进场观看这场表演。国王高高在上地坐在观景最好的位置，也不知道这肥硕的身躯是怎么挤进那把细伶伶的椅子的。华盖为他投下一片阴凉,身材姣好的女□□隶将冻好的牛奶敲碎成冰沙，与蜂蜜和水果搅拌在一起，端着餐盘跪坐在他的脚边。他最欣赏的那一批官员坐在他身边，为了保证这场表演的观赏性，最先上场的就是这些官员府上扶养的死士们。
天之骄子,少年英雄；一朝天堂，一朝地狱。
莫兰戏剧性悲惨的人生,在这些日日酒池肉林的富贵老爷们眼里,也只是一潭死水的生活中的某个小趣味罢了。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殊,那就是能够在这漂亮完美的躯体上亲自烙上印记，刚好能满足他们心里阴暗的趣味与欲望吧。
在这些老爷们带着恶意的讥笑与讨论声中，莫兰被解开了镣铐，带到比武台边缘。
看着穿着粗布麻衣却依旧俊秀出尘的莫兰，奥列沙眼睛中闪过浓重的、阴晦的情绪,其中有几分是美梦破碎的愤恨，几分是对这漂亮身躯的嫉妒,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贵族观赏区在国王的台阶下方两侧，雷曼作为万众瞩目的钻石王老五，身旁特地预留的空位自然也成为了八卦的焦点之一。
与他一空之隔的萨麦尔扭着头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怎么都看不出空椅子上是否有个套了层幻术壳子的人影，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打探道：“看起来你这次发挥得还不错？”
“不，是因为他没在这里。”雷曼深绿色的眼睛望着低处的平民观赏席，淡淡地回答道。
人群中的元卓察觉到斜上方投来的视线，没好气地抬头翻了个白眼。
雷曼无奈地收回目光，努力压抑着如同神经质一般的不安感，身体紧绷，无意识地不停整理着自己的手套。
那天集议结束后，元卓本来是要回去亚当斯庄园的，谁知坐在马车上，突然一只气势十分强悍的夜莺一翅膀扇开他的窗，以睥睨群雄的气势递给了他一封信
信上是莉莉丝的笔迹，其大意是她与夏娃新交的知心姐妹尤妮丝小姐因突闻莫兰入狱的噩耗而痛哭不已迫切需要她们安慰，遂二女回家煮好狗饭后（亚当：？）连夜拎包串门，现已将元卓的人身安全托付给雷曼公爵，望他自重。
于是还没明白“自重”二字含义的元卓当天晚上糊里糊涂又顺理成章地再次被带进了公爵府。
洗净，起锅，备菜，烧火。
或许是第一夜的元卓太过主动，给雷曼传递了错误的讯息，以至于雷曼只要和元卓在一起就面具一撕，不做公爵做主厨！
三天，连炒三天。
就好像那有个什么未竟的事业未圆满的执念一样，以惊人的毅力和体力，把元卓在炒锅里颠来颠去颠来颠去
这就是铁肾都经不住啊！身体素质再好也禁不住这么折腾吧！
元卓嗓子都哑了，汗流得虚脱，数次挣扎求救无果，最终大怒之下反客为主，一骨碌坐在雷曼的腹肌上，抓起枕头试图谋杀公爵。
“我说停停停！你是不是聋啊！怎么的！是把我当成了什么奇怪的工具吗！”元卓咬牙切齿，破有种兔子急了也咬人的架势。
枕头说话闷闷的：“没。”
“我们就是熟悉的陌生人，懂吗！我才刚认识你几天！你就应该保持基本的礼貌！”深喘几口气，“我说，难道你遇到我之前对其他人也？
元卓的音调有点危险了：“说看着我的脸的时候你在想着谁”
枕头还是那句话：“没。”
安静了会儿，又补了一句：“没有其他人。”
“有其他人你公爵府早就被查出来凶杀案了。”元卓听到这句话，气消了一点，把压住雷曼的枕头扔到了一边。
然后与雷曼对视。
公爵头发散乱，五官完美到几近圣洁，神色中隐隐还有未消的激情余韵。
元卓探身，伸出手，拽拽那铅灰色的长睫毛。
明明刚才展露出强悍且几近失控的攻击性，现在又温顺得不行。
也不知怎么的，心底忽然就生出来了一股子施虐欲，元卓收回手，抬脚就踹在了公爵这张无暇的脸蛋上！
别装！给爷破功！
其实这一脚很轻，主要他还是没出息，怕雷曼生气，只是贴了一下就迅速就拿开了，并左顾右盼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
雷曼握住了他的脚腕，手心温热，深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看我做什么。”元卓的声音有点虚。
“我有时候会恍惚，这是不是真的。”雷曼低声道，“是我们真的找到了你，还是幻境再一次骗了我。”
“什么幻境？”元卓皱眉道。
“但现在确定了。”修长的手指竟然挠了挠他，“幻觉不会踢我的脸。”
“说的话我全都听不懂。”元卓镇定地倒进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一只蚕蛹，“时间不早了，你不是今天要去看那什么决斗吗，快走吧。”
雷曼轻松地就把他从蛹里拽了出来：“和我一起去。”
“你是不是人啊？”元卓惊呆了，“我都快碎了还让我出门？我其实是老人家的！和你比不了的！”
“乱说。”雷曼开始给他套衣服。
……谁能拗得过公爵呢。
憋了一肚子火的元卓只能扶着腰颤颤巍巍地穿裤子，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囔：“完全不想看什么血淋淋的决斗现场好不好那个叫莫兰的人类看起来人不错的，就不能我对他留个好回忆吗”
“他不会有事。”雷曼道。
“你又知道了。”元卓不想理他，“谁看不出来似的，你们那猪头脸国王就等着他今天死无全尸给大伙看呢。”
雷曼偏头回忆了片刻：“按照历史轨迹来说，他今天会消失。”
历史轨迹什么的这种疯话，元卓不想和他较真，毕竟这公爵能说自己是天使长，脑子不算是太正常……
元卓自选的这个位置能清晰地看到莫兰那苍冷的侧脸轮廓。骑士长看起来在牢里也没少被“招待”，身上遍布青紫的伤痕，却依旧肩背挺拔，腰线劲瘦，面色沉静地站在比武台前，那冷漠又波澜不惊的神色元卓总觉得在哪见过，反射性瞥了一眼主观赏台的公爵……
“艹了，这张脸和他怎么这么像啊”
我靠，元卓心想，这是他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脱口而出了吗，但是怎么这声音听着不像他的声音呢
“长成这样一定很能打吧？”那声音隐隐有些跃跃欲试的激动。
元卓看向发出这句感慨的男人，那男人察觉到身边投来的视线，转头对他挑挑眉，英俊桀骜的眉目间流露了几丝匪气。
“台上这人叫什么？”男人非常自来熟，顺势就拉着元卓聊了起来。
“现在知道他的名字有什么用，马上他就……”前方的姑娘忍不住回头怒斥，从方才莫兰一入场她就开始抹泪，正是满腔怨愤无从发泄的时候。
那男人被怼得一愣，似乎没有遇上过类似情景，反射性有些面色不虞，但对上女孩那通红的眼眶后这神情就消失了，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莫兰，他的名字。”元卓回答道，受到这位姑娘的感染，他此刻的心情也有些沉郁，但还是在努力打圆场，“你刚才说他像谁？”
“像我一个朋友。他俩长得不像，气质像。”男人点头，“一看就是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款式……我听说今天谁都可以上台比划两下？我也可以吗？”
前排的姑娘闻言一噎，连眼泪都被气蒸发了。
“哥们儿，虽然公告是这么张贴的，但我认为你还是最好别这么做。”元卓努力让自己的措辞显得很委婉，以避免一场激情杀人案的发生，“莫兰人缘还不错，很多人都希望他今天能够活下来。”
“活下来？”那男人摩挲着下巴，“也就是说他今天有可能会死？”
“多不公平啊！”前方传来女孩大声的啜泣。
元卓艰难道：“是的，他并没有获得与付出相匹配的回报，即便是你想要和他来一场正经的较量，也要等着那些贵族和官员们过了瘾才能”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男人垂目思索着，就在元卓以为这是自己的劝说在发挥效果的时候，那男人突然一拍巴掌：“那我可以等他下地狱了再去找他么！”
“莫兰即便是死了也一定会上天堂的！”姑娘发出愤怒的尖叫。
男人不屑撇嘴：“哪个好人去那地方啊。”
“你是不是有病？！”那女孩再也忍不了了，冲上来就想干他丫的。
没等台上开始决斗，台下就已然是一片混乱。
“算了，算了，你别理了，咱们还是多看几眼莫兰吧”元卓这个和事佬挨了几下乱拳，顾不得疼，边抽出手帕帮情绪崩溃的姑娘擦泪边谴责，“能不能懂点说话的艺术啊？怎么别人讨厌挺啥你说啥？”
那男人饶有兴致地托着腮看着元卓忙活：“我们恶魔都是这样的。”
“你说你是什么？”元卓以为自己没听清。
“恶魔。”男人微微扬起下颌，黑发微卷，五官英俊而阴郁，声音沉厚，气势凌人，“吾乃七十二柱魔神之首，魔族的帝王，巴尔。”
元卓：“”
这怎么这么快就又遇上个脑子不正常的！！
第087章 神迹
巴尔对于元卓的反应很不满意：“你为什么是这个表情。”
哥还能什么表情,哥感慨人生之多艰啊，而且怎么随便什么人都来问问他的表情，他的表情管理有这么差吗？
元卓努力抚平自己的五官：“好的,那我叫你什么,叫你魔帝行吧……魔弟啊,既然你不要做人了，那就注意一下身份，别和我们人类交流了,你自己好好看决斗,大家都会开心些，行不。”
你犯贱。哥挨打,这都什么事啊！
巴尔的回答十分坚定：“不行。”
元卓：“……为什么。”
巴尔不爽道：“因为我是魔弟……魔王，只能我拒绝别人，轮不到别人拒绝我。”
元卓：“……”
那姑娘在沉默后拍了拍元卓的肩膀：“算了，我不生气了，长得挺帅,脑子不好，也是件惨事。”
“渺小的愚蠢人类。”巴尔冷哼一声。
看着面前这桀骜的傻子,元卓提出诚恳建议：“一会儿我给你介绍个人认识吧,你一定和他特别有共同语言。”哥还认识一个人说自己是天使呢。
很有傲骨的魔弟扭头不搭理他了。
决斗场。
莫兰的第一位对手来自德容大公的家族。这位高大的武者对着他先是行了一礼,然后做了个较量前的挑衅动作。两位战士均披甲戴胄，但略通武艺的人有眼就能看得出来，这些铠甲不论是在材质还是制作工艺上看，都是天差地别。
甚至到了会怀疑莫兰身上的那套铠甲是否能起到应有的保护作用的程度。
双方选择了场上的武器，随着一声令下,计时的沙漏倒转，尖锐的兵器碰撞声响起,须臾间已过了近十个回合。身经百战的武者似乎从未想过面前这瘦削苍白的小子能够有这般实力，动作逐渐急躁起来，试图以狂猛如骤雨的攻击逼出对方的破绽，一时间刀光剑影，观众席上的叫好声此起彼伏。
很可惜的是，习武上最讲究天赋，这正是莫兰最不缺少的东西。
最小的沙漏还未流尽第一轮沙，场上的胜负已分。
负伤的高大武者向国王所在的方向遥遥鞠了一躬，退下了比武台。
奥列沙的脸上已经挂不住微笑了。
“你看，我就说他身手差不了。”
为了更清楚地观赏战况，巴尔靠着他强壮的肘子硬生生在前排挤了两个位置，此时对着元卓摇摇头，惋惜道，“要不是看你们这些小铁片太难用，我也上台去和他打一轮。”
对着正在给旁边人努力道歉的元卓哪还有力气理他，瓦莱民众也喜欢捏软柿子啊，被抢位置的怒火全都集中在他自己身上了！
“不过从气息上听得出来，他体力流失得不正常，上台前被喂药了吧？”巴尔的语气中透着漫不经心且怪异的喜悦，“估计很快就撑不住了……哈哈，你们人类啊，有的天生就是恶魔胚子。”
场上的武者被接二连三地击败，观众发出一浪又一浪的呐喊声，有叫好的，也有唱衰的。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地，有人注意到了莫兰愈发缓慢的动作。
莫兰明白自己坚持不了太久了。
与他对战的武者们正值全盛时期，可他这几年四处奔波，懈怠武艺，回城后还未能休解疲惫便经受了牢狱之灾的折磨，再加上刚刚被强迫服用的药物，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的胸腔正发出像风箱一样的剧烈喘息，视线也开始昏花了。地面在转动，四周的声音突然化成尖锐的嗡鸣。
尖锐的刺痛传来，莫兰微微低头，眼睁睁看着精铁制的骑士剑穿过铠甲的缝隙，没入了他的小腹。
这样就结束了？
接到任务初出皇宫时的意气风华与深林中战友们惨烈的死相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从没想过会以如此荒诞的方式，埋葬在这个残暴的庸君手里。
下一瞬，裹挟了千钧之力的当胸一脚将他生生踹退数米，随着剑尖抽出，空气中喷溅出一串血花。
人群发出更加激动的嘶吼！
还没等莫兰稳住身形，那武者已再次欺身向前，“当啷”一声，头盔被轻佻地一剑挑飞——
重重落在了元卓的脚边。
四周的观众们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静止如希腊神雕塑一般的骑士长微微偏头，瞥一眼那残破的头盔，视线快速地略过这些或亢奋或恐惧的人们，在元卓的方向停留了数秒。
发丝被冷汗浸湿，贴在瘦削却坚毅的颊边。
血水混合着汗水，滑过额头，于眼睫毛上汇聚，被轻轻眨落。
淡色的眼瞳里燃烧着晚霞的火焰。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巴尔：“”
巴尔深吸了一口气。
握紧双拳。
“咻”地站了起来！
“竟然妄图凭借肮脏下作的手段控制决斗的结局！卑劣！卑劣如恶鬼！”
元卓被他的动作吓一哆嗦：“？”
巴尔痛心疾首：“我绝对不允许这样有失公允的赛事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真正的强者不应遭受如此待遇！”
“不是，你刚才不还很轻松地说风凉话……”
元卓顿住了。
视线下移。
花容失色。
元卓：“兄弟！你这……这这，这不好吧！”
巴尔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围栏就要爬上台。
“兄弟，时机不对！时机不对！现在不是这时候！你得用头思考……是用脖子上的那个头啊！！兄弟！！！”元卓拼命拦巴尔未果，手一滑改为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袖，像个挂件一样叮里咣啷被拖了十来米到台边——
“我巴尔，为正义献身。”
万丈英雄神光在巴尔头顶泄下，在元卓惊恐的眼神中，他将两根手指抬到斜飞入鬓的浓眉前，潇洒一挥！
转身，“库嚓”就把袖子扯断了！
“…………”元卓攥着那片断袖，望着巴尔邪魅登台的款款背影
你为叉癖献身啊！！
台上的武者本打算对莫兰施行致命一击，然后美美回去领功，自然是对这个阻拦他仕途的不速之客感到十分不满，想走上去训斥几句。谁知刚迈出半步脚还没落地，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巨力将他高高扇上了天空，然后稳准狠地重重拍在了国王面前！
一片哗然声中，巴尔冲到莫兰面前一把搂住美人腰，自己隔着盔甲在心里品了又品，美得脑袋冒泡，喜笑颜开地转头，对着奥列沙打了个响指——
尊贵的国王身上所有的衣服都不翼而飞！
国王发出了杀猪般的尖叫声，奴隶慌乱地拿起餐盘为国王遮羞，奥列沙的那些心腹们在呆滞过后，急忙脱掉自己的外套试图为他们的好君主穿上，可惜都低估了他们与国王的身材的差距，更是乱上加乱，混乱里透着滑稽，不难想象未来一段时间里街头巷口的八卦中心是什么了……
不远处的雷曼公爵似乎预料到了这一幕，早已远离了混乱的中心，此时正双手撑在栏杆上，精美的蜥蜴皮手套手指轻点，面带思索地遥遥望着决斗场中心的两人。
幻境的建立基础，是神力与记忆。
神力构建框架，记忆丰满血肉。
这里的天国汲取众多天使、堕天使的记忆；人界汲取了莉莉丝，或许还有亚当夏娃两位人类始祖的记忆。
但他们之中不论是谁，都对巴尔与莫兰的相识细节知之甚少。
那这段记忆又是怎么回事呢，幻境竟然有如此强大的补全能力吗？
还是说面前的巴尔
可他明明在那人类将领魂飞魄散之后自毁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莫兰也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搞懵了。
巴尔温柔道：“哦我亲爱的，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情……”
看着这位强行把自己搂在怀里的陌生男子，莫兰脸上出现了片刻的空白：“……你又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我是你的谁才重要……”
巴尔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简直恨不得抱回老窝啾啾啾藏着亲，只可惜美人苍白虚弱，有伤在身啊。
那就只好先疗伤了。
巴尔带着莫兰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浪漫的双人转，消失在了空气中。
人类哪见过这个。
整个决斗场都安静了。
“神明不忍看到骑士长莫兰受苦！”直到年轻的贵族打破了僵硬的气氛，他站起来激动地喊道，“我们见证了神迹！是神使将莫兰接走了！是神使！”
正是之前为莫兰争取到决斗机会的尤赫·阿尔梅达，尤妮丝的好哥哥。
“天啊，我竟然看到了神迹！”
“真的有神在保佑着莫兰！”
上千年来第一次目睹了神迹的发生，人群轰动了，沸腾了，甚至有忠实的信徒直接大哭着跪了下来。
徒留早已被遗忘的国王在前后左右的保护拥簇下愤而离开。
这场兴师动众的决斗就这样盛大开幕，草草收官了。
至于大家都关心的问题，“神使”把莫兰救去哪了呢……
公爵府。
雷曼：“不行。”
巴尔：“行。”
雷曼：“我说，不行。”
巴尔：“你说不行也得行。”
雷曼：“……”
元卓：“……”
雷曼：“你听不懂话？”
元卓偷偷拉了拉雷曼的衣角。
“他这里确实有点”元卓指着头，解释道，“他之前还说他是魔帝，人类不能拒绝他。”
雷曼冷冷的：“但我不是人类，我是天使。”
元卓：“………………”
忘了，忘了这茬了。
他们家这个脑子也不好用！
巴尔对于雷曼的冷酷十分不满：“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我求过你什么事没有？这点小忙都不帮？”
雷曼：“你求过很多次。”
巴尔：“我求什么！”
雷曼：“求我和你打架。”
“这里我就认识你一个，你不帮也得帮。”巴尔优雅地翘着脚，他是个有宗旨的魔王。
宗旨就是“软的不吃来硬的，硬的不行玩赖的。”
后面这招很少用的上，因为这世界上也没几个能硬得过他。
不巧的是面前就站了其中之一。
“不走我就打到你走，你自己知道你什么水平。”雷曼下了最后通牒。
第088章 做天使，大度点
“我都不用你来治他,就是借个床啊！咱俩这对话……到底我是天使还你是天使啊？”
或许巴尔是这声质问太愤怒太迫切，导致元卓的和事佬本能立刻发作，开始跑到他俩中间搅浆糊：“……也对的,人命关天啊,莫兰又没地方去,要不你就让他借住一下吧……”
不过他的浆糊很快在雷曼的冷风下被冻上了——“当然你的房子你说了算……算算，算了，你还是当我说话是放屁吧。”
“借房间。”雷曼扯了扯嘴角。
他面无表情问巴尔：“你刚刚把他放在了哪里？”
这个“他”自然是指莫兰。
“最大的那张床上。”巴尔傲然一指。
元卓顺着他的手看向主卧：“……”
雷曼赞赏般拍了拍手：“有灰,有泥,有锈，淌着血。”
“做天使呢,大度点。”巴尔眉平目和地劝道，“你懂的，在不染尘埃的灵魂光辉下，一切污浊都是虚妄啊。”
“大度到让你闯我房子，睡我的床,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我去哪睡？”
巴尔惊奇道：“你这么大的宫殿居然没有备用的次卧吗？”
雷曼：“……”
………………
之前元卓说，没有人能拗得过公爵。
然后被光速打脸了。
不过通过这件事他也明白了两个道理, 第一是说话不能太绝对, 第二是只要脸皮够厚,就没什么事办不到。
活生生的例子就在摆眼前，你看连公爵都能被鸠占鹊巢呢。
不同于雷曼日积月累的烦闷情绪，元卓这几天倒是过得很开心，巴尔和莫兰一来，对雷曼的心理没好处,但对元卓的健康大大有好处！
腰不酸了，腿不痛了,一觉睡到大天亮！
说来也是怪，家里进了别人，雷曼迅速抛弃了厨子的身份，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清汤寡水啊。
以上被解释为怕巴尔听墙角。
那语气好像巴尔真能听得到似的
他们四个现在，一对住宫殿东，一对住宫殿西，地平线的两个端点也不过如此。
所以元卓每天都要走很长很长一段路去找莫兰。
为什么要找莫兰呢姑且就当是元卓的恶趣味吧。
莫兰离宫时年纪还小，雷曼又行事低调，所以还没有人注意得到他俩的相似之处，但凡有一个人注意到，那些不可说的宫廷秘闻就要翻新个风流版本了
就这张小脸蛋摆出来，你硬说他和雷曼没点血缘关系谁信啊！
这俩人站一起简直就是亲哥俩好么！
你看这薄情冷峻的线条，你看这冰凉的小眼神，你看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像啊！太像了！”元卓抚掌，啧声叹道，“美啊！别有韵味！”
“”莫兰沉静地揪住被角。
如今他负伤在身无处可躲，只好逼着自己回视元卓——奈何对方目光过于直白，过于热辣！
于是迅速退败，僵硬地红了耳朵根。
爽死了，爽死了！太好玩了！
这就是元卓每天狂走五里地的意义，把腿走细了都看不够啊！
没错，虽然是神态酷似雷曼，但与那个初次见面就亮剑毫无羞耻之心的情场老手（元卓封）完全相反，这个在深山老林里做了几年野人的骑士长嘴拙、敏感、喜欢避人；比武台上临难不惧器宇轩昂大战三百回合，比武台下与陌生人对视三秒就会枯萎。
“你不是真正的冷漠~你的冷只是你的保护色~”
最近总是有些别人没听过或听不懂的歌啊，词啊，突然蹦进他的脑袋，但元卓并没放在心上，每日一爽后哼着小曲悠悠离开了房间。
然后在走廊上被魔弟堵了个严严实实。魔弟居高临下，眼底冒火——一半怒火，一半□□。
“别找我撒气啊，你自己没把握好建立高大第一印象的机会怪谁啊？”
“我救了他，”巴尔现在连笑容都阴阴的，“你知道这行为对恶魔来说有多怪诞吧？我违背了恶魔的宗旨和本能，很有可能因此遭到诅咒”
元卓心想你都当魔了还怕个屁的诅咒什么逻辑啊：“所以你要我做什么？”
“人类，告诉我他拒绝的理由。”魔弟威严极了。
元卓：“你衣服穿得太薄。”
魔弟呆了：“嗯？”
“你，本来不是天雷开局。虽然他不喜欢男的，但你救了他，也是对你充满了感激之情的，本想把你当做知心兄弟相处”
“谁知你三天内对着他in了十次。”
“我在直面欲望，有什么错吗？”巴尔的语气充满了真诚的疑惑。
元卓：“他伤得坐都坐不起来，你还总跑去病床边站着盯他看。”
巴尔搓了搓下巴：“他那个模样很美。”
“你变态啊！”元卓骂道，“你是看美了，给他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啊？”
你内心层面直面欲望，他现实层面直“面”欲望，这一扭头看到的场景多可怕啊！
甚至跑都跑不掉！
忍到现在只表达了不愿和你交往没迸发潜能一刀给你阉了都是他太善良好么？！
“难不成还要先爱个刻骨铭心再钻被窝？那不是天使才做的事么，我是恶魔啊。”巴尔有些怀疑魔生，“所以你和雷米尔谈了很久感情？”
元卓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雷曼。
这怎么还特地起了个昵称呢，你别对他才是真爱吧？
强攻不成，爱而不得，跑来找人家莫兰当替身？！
声东击西，还来打听哥的感情状态！个诡计多端的死渣男……仗着自己脑子有病做点不干净的！
哥难道会告诉你除了打炮之外哥和他都没好好说过几句话吗！
“对啊，我们人类就是讲究感情基础，讲究灵魂的和谐……我和雷曼那可是爱了很久很久很久……到现在还没那个呢。”元卓硬着头皮，“所以你真喜欢人类就要尊重人类习俗啊。”
空气里一阵尴尬的寂静。
元卓被巴尔看毛毛的：“怎么了？”
“你知道我们恶魔的嗅觉都很灵敏吧。”巴尔似笑非笑的，“比野兽还要灵敏数十倍”
“所，所以呢。”
“所以别撒谎了，那天雷米尔在你身上留的味隔着五百米我都闻得见。”
元卓傻了，竟然会有人说出此等低俗露骨之词，吓得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落荒而逃
“必须让他搬走，就是打也要把他打走！道德低下，败坏家风！留下莫兰咱们三个把日子过好就行了。”元卓将巴尔的恶行一五一十讲给雷曼。
“恐怕很难。”
面对元卓雷曼并不想说谎，“虽然之前威胁他他不走就打到他走，但真的打起来，如今的我并不一定能赢。”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没边界感的人啊？”元卓愁得直挠头。
雷曼抬头望着天空，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再等几天，等几天能打得过他的就来了。”
几日后。
元卓在马车上远远地就看到看到一个人影，正在公爵府前探头探脑。
“你找谁啊？”元卓把脑袋伸到马车外对着那人打招呼。
阳光在灿金色的发丝上跃动，碧蓝的双眼清澈犹如湖泊，在与元卓对视时，原本的茫然一扫而空，变成了像找到失落宝盒一样的惊喜神色。
“元卓——！”那少年快乐地大叫一声，眨眼时间就瞬移到了马车旁，速度快得简直不像人类。
这声音像是一只手拨动了元卓内心深处的弦，让他反射性地微笑起来。
“你让我们找得好苦好苦啊到底被藏去哪里了听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难道连我也不记得了吗——”金发少年哭爹喊娘地一把拽掉马车的车门，把元卓从里面“啵”地揪出来，抱着他的腰兴奋地又甩又转，全然不顾脆弱的人类是否能承受他这样大的热情。
等他反应过来时，元卓已经奄奄一息地躺倒在地，青白色的双唇间缓缓吐出一缕死不瞑目的魂
“相信我啊，我们是很好很好最最好的朋友。”那少年认真道，“我和你，比你和亚当还要好。”
片刻后，元卓和这位名叫米迦勒的少年促膝长谈，马车已经只剩一扇门了，风簌簌地吹。
“我相信，我相信。”人的内心是最诚实的，眼前这极致耀眼的美少年给他的熟悉感非同寻常，而相似的感受，在前几天他跌进雷曼怀里的时候就已经发生过一次了。
“在找我这种话，雷曼也说过。”元卓思索着，“但因为他个人偶尔就胡言乱语，我没太当过真……所以，我确实失忆过？”
“你的记忆被封住了。你消失后，我们一直在各界寻找你的下落最后是亚当在人界发现了你。但他这人怎么回事啊，到底怎么想的！”米迦勒简直越说越气，“也不能关于我们的事一个字都不提吧？！他就是想独占你的友情自私！自私的人类！”
“亚当斯吗？他对我很好。”元卓挠头，“即便不是亲生的我也是把他当做父亲看待的。”
“”米迦勒惊呆了，兀自消化了很久，最终目露同情（对亚当的），缓缓道，“你最好恢复记忆后，还能把这句话心甘情愿地重复一遍。”
第089章 介质
皇宫内。
“德容。”
“我在这里,陛下。”
“带走莫兰的那个装神弄鬼的小子，查得怎么样了？”
德容望着纱帐内的庞大身影，额角渗出细细的汗：“陛下,近一年的入城文书都查了,还没有眉目但是找到了和那罪犯发生争执的一对男女,那男人还在罪犯上台前努力阻拦，十分可疑。”
纱帐里没有动静。
德容仿佛看到了那双阴冷的眼睛一下一下地剐着自己的皮肉。
奥列沙痛恨那天的“神迹”说。
什么神能让一国之主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出丑？
是恶魔，是男巫,就应该被驱逐出瓦莱城——不,不止，应该绑在十字架上活活烧死,连着与他一伙的莫兰，这被蛊惑到无可救药的凡人一起，赐予他们最严酷的刑罚。
“那男人的身世我们打听到了，是前几个月刚刚搬进瓦莱的亚当斯家的男主人，一个孤儿。他家长辈在瓦莱城存了一笔资产,足以让他在瓦莱最富足的区域扎根，但他偏偏选在了城郊——陛下,亚当斯必定是莫兰与那男巫的同伙啊,还有那个把男巫说成神明的阿尔梅达家的臭小子,也摆脱不了干系！”
“既然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份，我为什么还没在审讯室里看到新成员呢？”奥列沙语气平静地问道。
“陛下，我们派人去他的庄园里准备缉拿他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提前卷铺盖逃跑了，庄园里一个人都没有”
“那就封闭全城,下通缉令。”纱帐里的国王打翻了手边的白玉托盘，酒水洒了一地,奴隶蜷缩着，整个寝殿连个敢大出气的人都没有。
“德容大公，我把你扶到这位置上不是让你吃白饭的。给你十天时间，抓不到的话，你就去给他们顶罪。”
汗滴“啪”地落在了地板上。
“是，陛下。”德容艰涩地应道，“我会加大全城的搜索力度，不会放过任何一点动静的。”
元卓并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从新晋贵族变成通缉犯了。
他将这位第一次见面的旧友迎进了公爵府，快乐地在仓库里翻出了（雷曼）珍藏多年的咖啡豆，准备在天色将黑之际真诚地为米迦勒手磨了一杯特浓咖啡。
“所以你也是住在瓦莱城的贵族吗？”
“不，我住在天上，听到找到你的消息之后立刻就赶过来了”米迦勒的苦水终于找到地方吐了，“要不然我更不可能下界了你知道吗，这些年为了找你，奥贺蔚宫都空了一大半，雷米尔回去的日子屈指可数啊，工作全堆给耀星殿，我们每天忙都忙崩溃了！很崩溃的你懂不懂！”
“别激动，别激动”元卓赶紧安抚他，“你刚才说你来自天上”
“其实我们的身份是需要对人类保密的但对你就不用了。”米迦勒神秘地凑近他，“其实我是天使啊。我和雷米尔哦，雷曼，都是天使。”
元卓抖着手故作镇定地将热水冲进刚刚磨好咖啡粉里。
看来雷米尔不是什么爱的代称，而是某种组织的代号。
这组织真是专找喜欢幻想且长得好看的傻子，给他们安排个奇奇怪怪的身份，什么天使啊恶魔的，到底有什么目的啊！
不会是骗钱的吧？！
是不是还要安排个上帝来收他们的上贡啊！
感觉自己隐约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元卓眉头紧锁，也没心情等着咖啡过滤好了，干脆把滤纸里的水连着咖啡渣一股脑倒进杯子，塞进米迦勒手里：“你给我讲讲，你怎么就认为自己是天使，谁告诉你的？”
米迦勒迷茫了：“谁这还用谁告诉我吗，我生下来就是天使啊”
“不是的亲，”元卓耐心道，“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你也是你妈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你妈说你是个天使，指的是你是个天使一样美丽善良的人，不是说你就变种族了！就长出翅膀来了！”
“天使，对咱们人类来说一般是形容词，不是名词！真的服了你们瓦莱城的有钱人，怎么大家年纪轻轻的脑子就不好用了呢！”
米迦勒很想解释，但想到在元卓失忆的状态下，怎么掰扯都掰扯不清，这口气在心里可给他憋得啊，索性端起咖啡就是猛灌一口！
咖啡渣连着滚水一起进入口腔，疯狂地殴打他的味蕾，米迦勒活了两千多年，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苦……
一歪头全部喷在了刚迈进门的巴尔的脸上。
“”巴尔坚强地抹了一把脸，想骂一句哪个不长眼的傻叉不讲功德乱喷又怕张嘴会吃到陌生人的口水，好不容易睁开眼定睛一看——
一柄重剑携着难以想象的巨力当头劈来！
巴尔侧身躲过，重剑伴随着元卓的惨叫重重砍在了地面上！
元卓：“哪来的剑——这不是我的房子啊——”
“元卓小心！”米迦勒挡在元卓身前怒吼，“魔族——！胆敢出现在这里——！受死罢！”
重剑如同切豆腐一般将地面戳出了一条深约半米的整齐的刀口，被米迦勒单手轻松拎起，对着巴尔发起连续攻击，一道又一道月牙形的剑风将宫殿内的长桌桌腿被齐齐斩断，椅子劈碎，然后嵌进墙里留下长长的刀疤。
“你这小子有点意思”巴尔不断地闪身躲避剑气，眼睛里迸发出久违的战意，长臂一伸，自虚空裂缝中拉出自己的长枪。
元卓本想抱着头直接逃命。
但想到这巨力小神经病是自己迎进公爵府的，这房子出点什么事卖了他也赔不起啊！
硬生生停下脚步，回身冲这两个不速之客嘶吼：“要打出去院子里打——！”
话音刚落，被巴尔一枪挑中后脖子上的衣领，惊恐地在半空中划出一条圆弧——然后结结实实被扔进了院子，里，滚了三圈，后脑勺“铛”地磕在大理石喷泉盆上
壁炉前的青年微笑着：“正好，我有点事要找你。”
元卓：“”
元卓：“我就这么被磕死了？！”
家里来了两个神经病，一个自称天使，一个自称恶魔，一言不合就打架结果把他打死了？！
天理何在啊这世道？！
青年顿了顿：“要怎么界定你的死活呢？其实死亡和睡眠很相似，只是灵魂脱离于躯体的一种手段而已”
“不对不对先别讲这虚的！”元卓隐约是要崩溃，“你是上帝吗？求求了你的事急不，不急就先放我回去吧！我还没活够啊我刚遇到个天菜对象还没谈成呢！”
“你没死，你只是昏迷了。”青年无奈地安抚，“我也不是上帝，我是弥赛亚。而且你那对象这还叫没谈成，要怎么才算谈成啊？”
“吓死我了！”闻言元卓松了一口气，倒在了沙发里，“那就好，那就好”
元卓出神地休息了良久，四处打量这间小屋，怎么看都有种熟悉感。
脑子里似乎有什么要冲破迷雾，但左突右撞，不得章法。
弥赛亚耐心等待着，直到元卓迟疑道：“我失忆前见过你的吧。”
“是的，朋友，而且远不止如此。”弥赛亚笑道，“是我将你的记忆封印起来的。”
“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要保护你。”弥赛亚纤细的手指捏着小银勺，将蜂蜜在红茶中搅拌开，轻轻推给元卓，“原本你会被扔出这个世界，但我的赐福将你藏在了时间中，所以你一直无意识地旅行，直到时间将旅程结束。”
“只要他想，就能听到一切信徒的声音。如果你还记得天上的事，一定会想尽办法回来，被他杀死。我只是他的第二位格很难在不被他发现的情况下保护你两次。”
“那我现在安全了吗？”事态似乎很严重，元卓也不得不认真思考了起来。
弥赛亚面容严肃地摇头，但即便是这样的神情，在他脸上也很有亲和力。
“这些年里，我瞒着他，缓慢地将神力分到你身上。幸运的是我成功了。”
“所以我这刀枪不入的体质是你的功劳喽。”元卓上下拍拍自己年过古稀却依旧年轻硬朗（）的小身板。
“不止如此。”弥赛亚又笑了起来，“我还给你留了一份礼物，如果运用得当，也会变成你的武器。”
元卓的眼睛亮了：“真的吗！在哪里！”
“也是一份神力。你是人类，想要使用它，需要一个介质。”
元卓伸手：“好好好，没问题，给我吧。”
弥赛亚：“别别急，这介质我在一千年前就藏到了伊卡罗大陆呃，现在我也不知道它在哪了，需要你自己去找。”
元卓：“”
元卓：“你要不想给就直说。”
为难人呢么这不是？！上哪找去，一千年前！
早就碎成渣渣了吧！
元卓：“你就给我个新的不行么，老大一个天国没别的东西可以用了么？！”
“没办法啊，现在天国氛围很紧张的，他很认真在监视我呢！我不论做什么他都察觉的到，他可是上帝的第一位格——事实上，就连我们这次谈话，都是在你的意识里进行的，做不了物品交换，想给也给不了你啊。”弥赛亚无奈道。
“那怎么办？这都什么事啊，那要不这样吧，你把我的记忆解封一下，我去找找。”元卓开始讨价还价。
弥赛亚汗颜：“也，也没办法，我把解封的福音放在介质里了”
元卓：“”
元卓服气了：“你就玩我吧！那我什么都不要了，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我本来也活得很好，就这样赶紧散了，哥要回去谈恋爱，一会儿雷曼要回了。”
“别啊，万一没那么难找呢！”弥赛亚赶紧从长袍中抽出一张草纸，“你先看看它长什么样呢！”
元卓接过草纸，上下左右地看，沉默了半晌，迟疑道：“这是什么啊一个碗？”
弥赛亚的嘴张张合合，元卓却听不清他讲的是什么，眼前的场景像被石头打破的水面一样开始扭曲、波动，耳边传来低沉的谈话声。
“睡我的床，砸我房子，打我爱人。”雷曼的声音即便是暴怒的状态下也是这么好听，“觉得我力量弱了，真的不敢对你动手了？”
第090章 介质2
耳朵被微温的掌心盖住。
携着电光的两道巨雷蓦然在身旁炸响,把元卓震得一个哆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仰视视角下公爵那立体到令人震撼的下颌线和鼻尖。
他这是躺在美人怀里了。
元卓蹬鼻子上脸地想，大腿的躺感有点硬，其实可以再长点肉的。
缓缓转头。
砖瓦落石,满地碎片,如同遭受了地震般倒塌成残垣断壁的房子
和两个劈成焦炭的人形物体。
“醒了？”原本盖在耳朵上的手轻轻抚摸他的额头,把碎发捋到耳朵后面。
元卓努力辨认那个矮一点的碳块：“米迦勒？”
小碳咳出一口黑烟，点点头。
“这是你俩刚才打架闹出来的动静吗”元卓颤颤巍巍地指着满地狼藉。
小碳目露羞愧。
“你是有多大本事能把宫殿拆了啊！”元卓要窒息了，“人类能做出来这种事！？”
小碳声音都被雷劈哑了：“我就说了我是天使啊”
“当天使就可以砸别人家的房子吗？！”
“天使,”大碳闻言嗤笑抬手在他头顶比划一下,“天国最近产能差到需要雇佣童工了？”
米迦勒目露凶光，反唇相讥：“那也比地狱需要第一魔王出来要饭强一点儿吧。”
巴尔黑着脸：“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要饭？！”
米迦勒：“两只眼睛都看到了,你这个强迫天使收留你的流浪汉……”
巴尔现在像是个糊了泥却马上要爆发的火山口。
元卓突然感觉到雷曼放在他额头上的手指轻轻点了两下。
元卓抬眼：“？”
被雷曼回以一个平静从容的眼神。
再次看向那两块碳，已经僵硬笔直低头呈罚站状。
死一般的安静。
直到雷曼淡淡开口：“米迦勒，多年未见，说话的功夫进步不少。”
米迦勒吭哧半天：“元卓说过一句话叫‘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么，这不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想他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练练练着练着”
雷曼点头：“日积月累。”
米迦勒羞赧地笑笑：“那也不及他功力的万分之一”
雷曼垂目：“确实。”
元卓：“你俩真的是在夸我吗？”
某方面上来看，巴尔还是很体贴的
别看他对元卓下手没个轻重,他却能在面对米迦勒如同狂风骤雨的攻击时,将莫兰所住的那间小屋保了个全须全尾。
你看,这样到了冷静下来该谈正事的时候，大家就不需要黑灯瞎火、幕天席地啦，还有个地方能落落脚。
请大家为如此先见之明的巴尔先生鼓鼓掌。
于是一人、两天使、一恶魔顶着互看不顺眼的低沉气压，推开了莫兰的房间门
当初雷曼为自己设计卧室的时候，私心之下只放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床,和一个很——长很长的床前凳。
这卧室特别适合睡觉，特别不适合开会,而且这会议聚集了魔神、现任天使长和前任天使长，谁都不可能盘腿坐在床上嗑瓜子唠嗑，更不能在凳子上排排坐吃果果……
于是他们呈四堂会审、四足鼎立状，各占床边一角。
……四个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聚焦在了坐在正中间的莫兰脸上。
目前并不方便下床逃跑的莫兰：“………….”
元卓抱歉地向莫兰笑笑：“我们需要聊点事这样聊，你不介意吧？”当然了，介意也没用
被迫加入聊天的莫兰镇定道：“不用管我，请自便。”
“可他是个人类，”米迦勒蹙眉，“我们的存在不是需要对人类保密吗？”
元卓：“可莫兰已经知道巴尔是个恶魔了。”
米迦勒责怪地瞪着巴尔。
魔王耸肩：“那是你们天国的规矩，我们地狱可从来没这个说法。”
其实按理说，地狱的规矩是归他这个第一魔王制定的，可是地狱结构比天堂复杂多了，除了恶魔巫师还有投奔恶魔的兽人、鬼魂，各族恩怨纠缠，鸡零狗碎杂事堆一起，理都理不清。
所以能当上第一魔王的，但凡有点野心，都得殚精竭虑打点关系，然后再盘算盘算怎么一桶天下，做大做强——比如被巴尔揍得很惨的上任魔王阿加雷斯。
但巴尔不太一样，巴尔是这么想的：
爷就是和你们这群菜鸡打架一不小心打了个第一，居然还要给你们当爹管你们吃喝拉撒？
笑话——谁爱管谁管反正我不管！
于是群魔拥立新任大王后，喜提没爹没妈的无主状态，魔与魔之间比没有物质的爱情还要像一盘沙。
所以几千年后的今天，伊卡罗大陆上的人族能发展到成为大陆之主的规模，巴尔这个放养大王绝对是功不可没的。
因为多年来拥有丰富经验的妖魔鬼怪们，作恶的时候想的不是“痛苦吧人类让你们见识见识俺们地狱的厉害桀桀桀”，而是“我没有太高调吧！？那个傻叉不会发现吧，别又听说有架能打找上门来打我啊。”
比起地狱大祸酿不成，小祸天天有的状态，天国就要严格很多了。
耶和华甚至颁布了一条法案，规定非他允许情况下，天使不可以暴露在人类面前，违者重罚。
“好奇怪啊，耶和华为什么要这样要求天使们？”元卓对此很是疑惑，“传说里天使难道不是会帮助人类抵抗魔鬼么。”
“话是这么说”米迦勒犹豫地瞥了一眼雷曼。
“耶和华需要坚定的信徒。而当人类遭受无法自救的苦难时，信仰之力才最为深刻。”雷曼冷冷道，“他希望在恐惧、悲怆、崩溃的包围之下，由他引导迷失的灵魂获得真正的光明。”
“所以苦难是信仰的必备条件，耶和华本来就不想让你们人类过什么好日子，要不然上哪显他能耐去。”巴尔笑眯眯撩了撩莫兰的发梢，“你们国王那种日子本来就过得滋润的，不符合耶和华收徒标准，折腾一辈子也是白搭。他看好的反而是你这种小可怜，可惜被我截胡了，懂了不。”
人类骑士长因刚刚他们这番惊世骇俗的对话而陷入沉默，都没给巴尔半个眼神，于是巴尔屈着腰玩得更起劲了。
沉思片刻后，莫兰郑重道：“感谢你们对我的信任，公爵对我有大恩在先，我以生命起誓，今天你们说的话，我绝不会透露半个字。”
“你说了也不会有人信的。”雷曼淡淡地摆手，让他不必介怀。
“都没问题我就开始讲正事了啊，哎，站得腿都酸了。”
元卓并将梦境如实叙述了一遍，然后找来纸，趴在床上将弥赛亚所说的“介质”画了个大概：“也就是说，我想要拿到之前的记忆，就得找到这个被称之为‘介质’的东西，而且他说他在里面给我放了点猛药”
“这是什么，一个碗？”米迦勒在天上飘着，左看右看，“这这这，圣子也真是的，怎么不找个结实点的东西做介质啊，在人间要放千八百年呢，万一被谁手滑摔碎了去哪找啊”
“不会像你们想的那样脆弱，”雷曼的声音很沉静，“弥赛亚找这个机会找了很久，不可能拿这么重要的东西当儿戏。”
米迦勒：“可这东西太常见了从哪开始找呢？挨家挨户翻？”
他这天使真是越当越不像话了，先是砸人家房子，现在又要私闯民宅
“绿色的碗。”元卓补充道，“或许是玉石材质？我画一下啊，上面刻的纹路大概是这样的好复杂啊我也画不好。”
米迦勒安慰他：“正常的，既然是天国扔下来的，肯定不是凡品。”
“千八百年前扔下来，那时候又是打仗又是穷，普通人家肯定留不住，在贵族家里当藏品的可能性比较大。”元卓顺着他的话推断。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抱臂站在一旁的雷曼。
“我与其他贵族交往不深。”雷曼道。
“哎，”米迦勒惋惜极了，“我们几个当中就属你在人间时间最长，连你都不知道，那就真是一点线索也没有了。”
“我似乎见过，”莫兰突然道，“就在皇宫里。”
元卓&米迦勒：“真的吗！”
莫兰犹豫着点点头：“可能是陛下的藏品。我曾经负责过他的藏宝阁，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你说这是绿色的，我才有了一点印象。”
“那你也一定知道国王的藏宝阁在哪里了？”元卓快乐地道，“这样我们就可以先去确认下到底是不是‘介质’。”
“普通人很难进去。”莫兰皱眉，“藏宝阁连着刑狱间，与奥列沙的寝宫相邻，在皇宫最隐蔽的角落，有数百名骑士近卫看守着。”
“你们人类国王怎么回事，”奥列沙的变态程度连巴尔这个第一魔王都匪夷所思，“这环境下他能睡好吗？”
元卓：“现在带你回去皇宫里，你还能不能认路啊？”
莫兰点头：“应该没问题。只是需要再等我恢复一段时间，我现在行动上有些滞碍，怕拖了你们的后腿。”
元卓：“这屋子里有两个天使呢！还用得着担心这个？”
“两个天使，但一个治愈系都没有”米迦勒从兜里掏出一面小镜子，“等等我，我叫个外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