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黑云血灾-野望
“这是什么??”黎应晨问。
“……”
黑袍人不答。细瘦的指尖碰到黎应晨的眼睛,竟然些微融合在了一起。
黎应晨立马明白了:“这是你的一部分?”
——邪祟吃掉了她的一部分。
——邪祟用祂的一部分还?回?来了。
正因?为有着一部分在,黎应晨现在并不算一个完全的人类。她才不再会在祂面前融化。
黑袍人微微颔首,盖过眼底晦暗的光。
猩红色的眼瞳里,藏着浓郁到近乎迸裂的…阴戾的杀意。
或者说,食欲。
在他的背后?,几根团块一样的触须伸了出来,悄悄抵上黎应晨的后?心。
黎应晨托着腮,感受到了那柔软而致命的触感。猎物的直觉让她汗毛倒竖,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仰起脸来,嘿嘿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他沙哑地说。
“没有那种东西。”
“是吗……”黎应晨说,“也是呢,你是邪祟啊。”
然后?她笑起来:“那就起一个好啦。我总得知道怎么?称呼你吧。”
自从?第一次见星空起,黎应晨的脑海里就一直回?荡着一句古词——
【我觉山高,潭空水冷,月明星淡。】
天地造化之大,有些不能为人所认知的东西存在着……人类寄存在渺小的一隅,在视线范围之外,山高水冷,月明星淡。
正是这深不见底的星空与潭水,一直吸引着黎应晨。直至此?刻。
她笑吟吟地歪着头问:“我能叫你谭星吗?”
深潭与星空,此?刻就在她的面前。
邪祟没有想到拒绝的理由。他沉默一会儿?,说:“可以。”
黎应晨一拍手:“那太好了!你好,我叫黎应晨。”
她快乐地打了个响指:“现在,我们就交换过名?字了哦。”
“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谭星微微偏头。
“这意味着我们是特?殊的!现在,对于我来说,你不再是几块分辨不清是谁的红色小蠕虫;对于你来说,我也不再是一盘子吃下去都一个样的套餐。我们交换过名?字,我们知道如何称呼彼此?——在我们的世界里,对方?是特?殊的。”
“这就是名?字的意义。”
黎应晨探起身子,指尖触摸到了他的头发。乌黑顺滑的长?发十足冰冷,泛着一股阴森之气。
如果是平常乍一碰到这样的东西,一定会打个寒颤吧。
很明显,这并不是人类的身体。这甚至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头发与**,更像是什么?东西拼接在一起,努力地模拟出了人类的样子。
祂的存在本身就代表着某种危险。
但是黎应晨什么?也没管。少女?柔软的手贴在那长?发上,轻轻地顺一顺。
一个狗胆包天的摸摸头。
在永无止息的妄念与杀意之间,无形者的思维短暂的空白了一瞬。他抬起头。软且热的**覆在他的头顶,他好像感觉到了鲜血在那薄薄一层肉皮下流淌,烫的他无从?遁形。
这个人不能随便杀掉。
在他心底,这个念头在纷杂的杀意中破土而出。
她和?所有生灵都不一样。她是特?殊的。她有祂的一部分。
她是黎应晨。
黎应晨向后?一仰,靠在虚空里。她像一条鱼一样,在水中翻了个身,看到了那根伸到她背后?的触须。现在黎应晨看清楚了,那是一片黑色的液体,掺杂着一些鲜红的血丝,表面浮着一层油膜一样的扭曲金彩,很难用语言形容它的外观。
她觉得有趣,不知死活地戳了一下——戳起来触感像水,半胶质。
谭星猛地抬起头,眼睛红的像是要滴下血。那触须顿时克制不住,一下子扑上来,胀大,铺天盖地一样涌过来,把黎应晨整个裹了进去!
黎应晨笑眯眯地提醒:“一次把东西都吃完的话,以后?就再也没得吃了哦。”
嗯……虽然这种柔软湿润的包裹感,还?挺舒服。
触须疯狂翻滚着,近乎沸腾的蠕动了许久…
慢慢收回?去了。
“乖,乖。”黎应晨拍拍他。
“……”邪祟说不出来话。他抵着头颅,黑发披散,红眼睛近乎偏执地盯着黎应晨触碰他的手,只觉得这指尖真是软的不像话。
嚼碎了的话……也会这么?软吗?
“话说回?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软乎乎的黎应晨一无所知地问。
谭星说:“罅隙。”
“嗯?”黎应晨一愣。
“空间与时间的罅隙。在人间与界外之地的夹缝处。”谭星说。他好像在努力适应着“说话”这个行为,嗓音哑而干涩,像是一捧摩擦在一起的砂砾,慢慢地加入一些水。
“这里是…我的领域。”
黎应晨露出有点蒙圈的微笑:“虽然听不太明白,但是姑且当做随身空间这类的?好黑啊。”
谭星颔首。
“你吃完之后?还?把剩饭装进随身空间吗,连吃带拿的!”
剩饭黎应晨大声抗议。
谭星看着她,歪歪头:
“你不喜欢吗?”
“也不能说不喜欢……”黎应晨抱起手来,嘀嘀咕咕,比比划划,“你吓到我了,这地方?至少得有点内容物吧…”
话音未落。周遭的黑暗如潮水一般褪去。星星点点的光芒自他们的周身开始,一点一点向外扩散开去。
一丛接着一从?的光点亮起,交错,旋转,交相辉映。光芒在流淌。
黎应晨瞪大眼睛。
金红双色的瞳孔中,映出了一片梦幻般的深空。
这是……
星海。
漂亮到她一时失语。
“还?不喜欢吗?”
谭星沙哑的嗓音响起。带着一点微妙的失落。
黎应晨回?过神?来,快乐地一拍大腿:“没有,超漂亮!我很喜欢,谢谢你!”
邪祟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些光怪陆离的触手轻轻摇了摇,看起来心情?不错。
黎应晨顿了顿,看着他说:“就只是……你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星空呢?”
谭星回?答:“这是我来的地方?。”
他说:“我出不去。只能在罅隙里与你见面。抱歉。”
那些无形的触手又开始有些狂躁了。
黎应晨脸上颜色未变,笑的见眉不见眼,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她的猜想是对的。
谭星就是当时触碰到她的那颗星星。
祂真的是星辰上的生物!
或者说真的是生物吗?这种东西真的能用“生物”这种词汇概括吗?很明显,现在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黑袍男人形象只是一场视觉模拟,就像是伪装成枯叶混入树上的猎食者。
话又说回?来,谭星看上去没有什么?外伤,但是周身黑衣布满血色,瘦骨嶙峋。
哪怕是拟态,这样的姿态也过于奇怪了。在黎应晨的面前拟态是为了讨黎应晨欢欣,为什么?不拟态成一个健康帅气的年轻雄性人类呢?
——有没有可能,这些伤都是真的?
“没关系。”
她轻声说,指尖试探着抚摸上谭星的颈侧。
祂盯着黎应晨。
在黎应晨的掌纹下,有一片狰狞破裂的伤口。粘稠的鲜血捂在黎应晨的手心里。在那黑袍的遮掩下,恐怕还?有更多吧。
“……会痛吗?”黎应晨问。
谭星停顿了两秒,似乎在反应“痛”具体是个什么?东西。黎应晨试探着轻轻掐了他的肩膀一下。告诉他就是这种感觉。
半晌,祂说:“会?”
顿了顿,又补充道:“……比这个,千百倍的。”
黎应晨愣住了。
她还?没忘记系统让她在桥上看见的画面。
谭星被锁住四肢,牢牢地捆在一片火海里,猩红的瞳孔盯着天空。
系统说……祂在昆仑宫。
一个诡异的猜想刺进了黎应晨的脑子里。
昆仑宫的那些“仙人”……
囚禁了一颗星辰?
这个思路一出,一切豁然开朗。
喂,喂喂喂……黎应晨盯着谭星,瞳孔缩成一线,星光和?水光乱颤。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她还?以为,自己租借吊死鬼的上吊绳,让生桩童来守城,已?经够疯了呢!
昆仑宫的老前辈干的比自己狠多了啊!!
之前还?在好奇昆仑宫的仙人们力量来源是什么?,怎么?变得那副样子?为什么?修仙竟然是一件那么?有风险的事情??连苦那么?有天赋一个夜卜人,竟然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已?经成鬼了。
答案这不就出来了吗!
你把一颗连观测都会死掉的星辰从?天上摘下来,囚禁压榨,利用祂的力量增强自己,那可不是一件与虎谋皮的事情?吗!
你都这么?对星星了,用力量的时候其它星星多看你两眼,这也太正常了吧!
连苦是个夜卜人,之前就经常与星辰星海打交道,很多星辰说不定已?经脸熟了这个小人儿?了。跟人家把关系打好了,再去用这种力量,其它星辰能放过你吗?
从?入门到暴毙只需要一秒钟。
虽然知道修仙本就逆天而行,但是前辈们逆天的程度未免也太强势了一点。
怎么?敢的啊?!黎应晨看着谭星满身的血痕,五体投地,心悦诚服。
好逆,下次不要再逆了。
只是……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黎应晨肉眼就能看见,谭星现在极度饥饿,十分狂躁的状态,明显不正常。绝不是一颗健康的星星。
如若不是他被困成这个样子,黎应晨也决计没有和?他套近乎讲条件的资格。若不是饿狠了,谁会把自己的身体补偿给被吃掉的食物呢?还?起名?字呢,大脑融化的那一刻已?经是她的死期了。
——那些人是怎么?把一个生活在星海中、超脱人类理解的未知生物,变成现在这样的?
这世界上有多少修仙门派?大家囚禁了很多很多的星辰生物,还?是只有谭星这一颗?
如果说“灵场”就是星辰生物的力量本身,那五年前爆发的邪祟,现在进行中的血灾,和?面前的谭星,又有什么?关系?
……不论怎样,谭星现在能与她交流,还?有失联的昆仑宫,传闻中的“天地灭法”,都证明了一点。
谭星失控了。
现在的谭星看起来尚算稳定。黎应晨猜测他一定还?有更不稳定的形态。
【系统】是什么?,在这之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想问的事情?还?有很多。黎应晨坐在星海里晃晃小腿,正要开口,却听到了一个……微小的声音。
窸窣窸窣。
有什么?声音在响。
纷杂混乱,宛如低语,听不清的杂乱气声。
这声音小到黎应晨近乎听不清。面前谭星却突然脸色骤变。
下一秒,他开始沸腾。
黎应晨吓了一大跳,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咳…!”
邪祟挣扎着蜷缩起来。身上,脸上,血肉片片尽碎。鲜血淋漓的涌出来,又在一瞬间焦糊,蒸发成气。在血肉的深处,熟悉的黑色团块在翻涌着气泡。
“黎,黎应晨……”
就连崩溃的声音都已?经消散于无形。
在混乱繁杂的颤动中,邪祟的人形寸寸崩坏,很快就变成了不可辨识的一团肉块。破碎的沙哑嗓音夹杂着尖锐的爆鸣,难以分辨。
沸腾的邪祟挣扎着,徒劳地伸出触须,想要抓住黎应晨的手臂,不停地重复着几个含混不清的音节。
黎应晨没敢过去,听了半晌,才从?那尖利的鸣叫中,分辨出滴着血的三个字——
他说:
“活下去。”
第32章 黑云血灾-主巢(修)
周围绚烂的星空如同玻璃一般片片破碎。无限的空间消弭于无痕之中。不?知不?觉间,黎应晨回到了泥土如同血肉的井底。
黎应晨的右眼里,井底只剩一片诡异的安静宁和,什么也看不?见。
黎应晨的左眼里……
以谭星为中心,不?知名?的红色血腥气像黑海一样炸开。无形的红雾铺天盖地,向四面八方涌起。
黎应晨丝毫不?带犹豫,扭头拔腿就跑。
邪祟志在发烫,黎应晨一边疾奔,一边抖手抽出来一看,上面就写着两行字:
【主巢失控】
【活下去】
说?得轻巧!
黎应晨几?个?冲刺就来到了井口,顿时心跳漏了一拍。
那些从湿润草蔓中生出来的胳膊,此刻不?再搭起来做梯子,而是挣扎着伸出来,激烈地舞成一片,在虚空中拼命地抓着。密密麻麻的手臂布满了从上到下整个?井壁。
这怎么上去?
身后红雾马上就要来了。
黎应晨尝试在系统里呼唤自己的邪祟们,没有任何结果。再没有别的路了。黎应晨被?逼无奈,一咬牙,试探着踩上了一只手。
所有的胳膊停顿了一瞬间。
下一秒,脚下的胳膊蓦的反手,一把握住了黎应晨的脚腕!就像是一个?信号,所有手臂都疯了一样动起来,水花乱甩,几?十只手从周围伸过?来,死死地抓住了黎应晨,力道之大,白皙的皮肤上很快就起了洇着血的淤青。
被?困住了!
黎应晨暗骂一声,回头一看,狭窄的井口内,红雾翻滚填充,马上就要涌来了。
“还主巢呢,塞这么一个?枯井里,算哪门子的主巢啊,好歹多给点出口啊!”黎应晨气的锤墙,吱哇乱叫。
——等等。枯井!
黎应晨灵光一现。
她一把抓住一只胳膊,扯着身上的手大喊:“你?想回水里吗?”
所有手臂的动作一顿。
黎应
晨再没有废话,直入主题:“送我出去!这井已经干了,你?还能活多久?三里路外有条山河,把我送出去,我带你?去!”
那些手停顿几?秒,迟疑着松开了黎应晨。
红雾已经几?乎要舔舐到黎应晨的发尾。黎应晨来不?及跟它客气,揪住一只手,蹬在脚下的手身上,蹭蹭往上爬,速度极快,像是轻功一样,几?乎是在飞跃。
左右眼所见的东西差别太大,看得人眼睛晕眩,黎应晨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来捂住了右眼,努力适应着视角。
一定有什么现象正发生在她的身体上。只是现在来不?及多想。
黎应晨爬到外面,只见周围已经铺满了湿润的黑发。从黑发中伸出来无数手脚,密密麻麻。
这些黑发没有拦她,但是再远处的周围,已成一片火海。
火海之后,是密密麻麻的人虫。
身后红雾也在慢慢涌出井口。
黎应晨已经能听到那些声音了。那些窸窣的,细碎的语声。隐约从红雾中传来。
无数人悬在她的身后,附在她的耳畔,低语着无意义的音节。
她有预感?,等她能听懂这些语声在说?什么,一切就已经无可挽回了。
这就是所谓的血灾:【主巢失控】
血一样的灵场彻底爆炸。自黑云血灾爆发起,他们所有对抗过?得邪祟一起暴动,将她团团围在这里。
湿发,火海,人虫交杂,竟然找不?到一丝生路。
我的祖宗啊。你?当?活下去这么容易吗?
黎应晨举目四望,苍穹已经变成茫茫血幕,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她竟然生出了一丝迷茫。
诸般冤屈的邪祟恶鬼,认知之外的星辰生物?,笼罩一切的血幕乾坤,自食其?果的虚假仙人……第一次黑云血灾只是仙力潮汐,已然是如此绝境。那春分之后,那真正的仙人归来呢?
这片天地……真的还有救吗?
=
半个?时辰前。
翻腾的火舌滚滚升起,灼烧在姜堰的身上。
她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焦黑的一片轮廓,就像贴在壁炉上被?烤糊的一张薄皮。已然连面容都分不?清了。
连苦狠狠地扯开一具焦尸,笑道:“若果我们是一篦子烤肉,你?一定是最容易糊的那个?。”
姜堰咬着牙发抖:“你?还有心思玩笑?”
连苦身无实体,并没有沾染上什么血。但是她此刻已经近乎完全透明,眨一眨眼睛就要消失在滚烫的热浪里一般。她却不?惧,一派温和从容:“若是过?得苦就无心玩笑,那我这辈子也露不?得一个?笑脸了。”
姜堰瞟她一眼。
连苦身形闪烁之间神出鬼没,每一次闪现都会带走?一具焦尸。但是姜堰清楚,作为一个?以术法占星见长的邪祟,连苦现在与焦尸们近身搏斗,这本身就代表了一种极其?糟糕的状况——她赖以为生的怨力已经近乎枯竭。那绚烂的流星飓风,很久都没有再出现过?了。
姜堰自认没有这个?心性,却不?得不佩服。她不服输地跟了一句:“那烤你的人最后只能吃到一嘴空气,属实悲惨。”
连苦笑起来。
她知道,姜堰也濒临油尽灯枯了。她只是想让这孩子心里轻松点。
因为绝望是没有用的。尽人事,听天命。这是连苦的一贯信条。
半刻钟之前,一道红雾从深林古井的位置炸开,如月东升,直冲九天,冲进?血色的天幕里。
自那一刻起,无数的焦尸从深林尽头持续涌现,这火也像是暴走?一般,不?要命似的烧了起来。之前的火势还能说?一场普通的山火,那现在的情况则足以称得上焱焱地狱。炽烈火焰随风卷到十几?丈的高?空,火焰的中心甚至已经出现了刺眼的天蓝色。
姜堰和村里人打过?铁,知晓那是火中之圣的颜色,代表着极致的光和热。就连钢铁都会在这样的炽焰下融化成流动的水。
她与田恕己交流过?,得知东南城墙那边的情况相差无几?。在同一时刻,肿胀之女也突然暴走?,黑发挣脱束缚,裹着腥臭水浪淋漓掀起,逼的田恕己也无法可施。
……最重?要的是,姜堰的血已经要流尽了。
针也好,血也罢,邪祟的能力不?是无限的。而是与她生前死后的怨力挂钩。当?她的怨力消耗殆尽,她就只剩下一张乌黑的皮了。
……一张皮谁也保护不?了。
阻止火势的针血减少一点,火焰立马就扑上来了。
火舌丝毫不?给喘息的机会,卷裹向前,呼的一下舔舐上了城墙。
“啊!——”
“救火!救火!”
“好烫!好烫啊!”
身后的城楼上,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姜堰从这沙哑凄厉的喊声中分辨出了一些熟悉的女声。那些个?姑娘曾经亲手为她绣衣,看着她掩面轻笑,声音像是被?水浇过?的铜铃。这些惨叫像箭一样贯穿姜堰干瘪的心脏。她猛地回身,吼:“全都下去!!”
“墙上的人不?能撤走?。”很快,负责交流的柳阿公那里传来了林济海的回应,“他们必须保持齐射,不?然你?们两个?会被?那些焦尸吞没的。”
“我们无所谓!左右多撑一会儿的事……”
“不?可。济海后生猜测,那些焦尸就是移动的火源,断断不?可放进?来。”
姜堰和连苦拼尽全力守护村民们,村民们也在用性命守护她们和自己的家园。
姜堰如何能不?知道?
那些漂亮的姊妹,那些可爱的姑娘。那些笑盈盈围着她,拉着她的手,让她以后把这里当?家的人。
与世?长辞几?百年,当?姜堰恢复心智的之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她认识的人了。害死她的主管,与她夜谈的友人,殷殷叮嘱的父母……无数仇敌旧友,现如今都已经埋在了黄土之下。千般恩怨一笔勾销,只留下苍莽深山,和一个?迷茫地望着深山的人。
是黎应晨将她拉回人间。
是黑凤村的姑娘媳妇们,给了她第二个?家。
那些嬉闹的早晨,飘扬的白裙,一起绣缝的黄梅花,组成了她如今生活的全部意义。
黎应晨生死不?知,她流尽血泪,却分身乏术,无可奈何。
那现在呢?现在就在她身后的那些姑娘媳妇们呢?
姜堰咬咬牙,大喝一声,身体如一张纸片一样膨大起来。
连苦问:“你?做什么?”
姜堰道:“连苦姐,我一直有个?疑问。”
“我们的力量,我们的存续……都来源于我们死时的怨与恨。他们都说?,邪祟本身就是憎恶与怨毒凝成的实体,没错吧?”
连苦说?:“是的。”
“那…我生前的怨力决定了我现在的等级和力量,现在我死后的怨力,又?当?如何呢?”
不?知不?觉间,姜堰已经双目血红。
现在的她,是一张焦黑人皮上开着两颗充满怨毒的血色眼睛,说?不?出的邪门诡异。
“谁也没同我说?过?…邪祟不?能再死一次吧?”
连苦轻笑一声,微微垂眸:“不?必说?什么再死一次。现在支持你?的,可不?是怨力。”
“那是什么?”
“希望。是想保护别人的决心,想要过?好日子的希望。”
连苦向后一步,身形闪烁。
“试试看吧。做你?想做的。从前从未有过?邪祟有过?这样的希望。这也许是一个?奇迹也说?不?定呢。”
这就是一个?奇迹。
在黎应晨出现以前,从未有过?想要“守护”什么的邪祟。邪祟的世?界中只剩下憎怨与绝望,邪祟的力量也来源于此。
那么……有希望的邪祟,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其?实姜堰也不?知道。在她鼓起人皮的那一刻,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女孩们温柔的微笑,和黎应晨软趴趴地赖在床上打滚的样子。日光洒在暖融融的被?子上,空气中飘荡着细小的尘埃。
就是这样平凡的早晨,值得她为之倾尽一切。
姜堰身上焦黑的人皮一寸寸脱落,身后的铁针涌荡,闪烁几?下,铁色一寸寸褪去,竟然泛起了血色。
灿烂的血红光点如星般亮起,那流淌的血也变成了一根根四散的红丝,漂浮膨胀,在姜堰身后冉冉升起。
城墙上,一个?脸蛋烧伤的女孩趴在墙头,戳戳旁边的人:“快看,是……”
她绞尽脑汁半晌,想要说?太阳,又?觉得也没那么夸张,最后灵光一现,喊出来:“是灯啊!”
当?然不?是太阳。姜堰毕竟是邪祟啊。
太阳升起了吗?还没有。
但是,假如阳光还未升起,血灯也可划破沉郁的夜幕。
一丛丛血光在火焰之中像液体一样流淌,尚不?能挡住火势,却一丛丛的缠住了那些焦尸。
她还记得,只要焦尸被?牵制住,城墙上的人就可以安全的撤下来了。
姜堰自己也变成一片模糊的红色轮廓。
那样子不?像是血肉人皮,甚至没有任何的内容物?,更像是一片纯赤色的光。
连苦仰头看着这片景象。
能让邪祟恶鬼产生希望,那姑娘真是个?神奇的人啊。她想。
现在,村民们可以走?了吧?
紧接着,城墙之上降下了一根根绳索。
连苦蓦然回头,只见一群群守城的村民,浑身湿透,牵着绳子,从城墙上速降而下。
“你?们在干什么?不?回去吗?”连苦一惊。
“不?回去!”那村民嚷着,“我们回去了你?们怎么办!”
有人壮着胆子说?:“放心吧,这块是我们的田,地方我们熟!”
“刚才?那火真吓人啊,火势稍微弱点,就能开干了。你?俩等着。”
“山火是要这么治的!”
所有人倾巢而出,扛着铁锹和锄头,围绕着麦田……
挖起了沟。
咔啦,咔啦。
老?槐树的枝杈根须默默伸展着,替村民们顶起松动的土。
姜堰还在空中支撑着,控制着火源。却止不?住蔓延的火势。
而那山火的火舌卷到壕沟边上时,竟然卷不?动了。
因为没有东西烧了。
这是山民们自古以来防范山火的方式——砍树,挖沟,环绕着火势,切一条没有东西可烧的地方出来,火自然就会停滞。
林济海的话响在频道里:“用人类的方法治邪祟,是不?是挺奇怪的?”
连苦忍不?住笑:“很大胆。”
但是……竟然很有效。
“别小看人类哦。”林济海说?。
一时之间,姜堰连苦和村民们一起动手,虽然没有能完全根治这些火焰,却也立马维持住了平衡。
不?会再死人,城破的危险也暂时解除了。
城西的山火,就这样被?压制到了一个?安全的位置。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只是,在挖隔离带的途中,毕竟也会有鬼火的灼烧。这些人是怎么在火焰边缘站起来的?
连苦定睛一看,却愣了一下,随即释然地笑起来。
第33章 黑云血灾-黎明(修)
“找到?了!”
一声高喝撕裂了古井边寂静的空气?。
黎应晨猛地回?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柳阿公。
小老头子早就已经死了,现在只是一具被?针女缝起来的尸体,身上?布满了不显眼的线痕。他的手?中高高举起一捧湿润黑发,发出兴奋的喊声。
在他的身后,一个一个村民?走出火海,站起身来,摘下披在周身的黑发。
“找到?了!黎小姐在那里!”
“我就说?,小仙人绝对没事!”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别?废话了,快过去!”
整个队伍约莫十来个人,都是黑凤村的村民?。他们冲出火海,欢呼着,一窝蜂一样,向黎应晨涌过来。
——不是姜堰,不是连苦,甚至不是林济海与柳承柳武。那些村子中最特殊的人中龙凤,现在都在努力?保护他们的家。
出现在她面前的,就是普通的村人们。
这些人都如同柳阿公一样,黎应晨见过他们,眼熟他们,但是没几个能叫出名字的。他们或许在大宴上?向黎应晨敬过一杯酒,或许曾经冲向麦田将黎应晨抬起来欢呼,或许租借过姜堰的长针农具,或许曾经守在草屋外面等着黎应晨醒来……
他们是生活在黑凤村,过着自己?日子的村民?们。
村民?们叽叽喳喳地将黎应晨围起来,有人替黎应晨披上?衣服,有人给黎应晨拿来一捧湿润的黑色长发,罩在黎应晨的脑袋上?。他们一个个被?鬼火熏得焦黑,身上?还沾着湿润的发丝,眼睛被?火光映的晶亮。
“黎小姐,先?委屈委屈,您披上?这个将就下。”
一个女子说?着,替黎应晨整理好?避体的湿润黑发。
“二柱子发现了,只要披着这个水鬼的头发,那些手?脚就不会攻击我们了!”
“湿不采采的,还能短暂的抵抗城西那些火嘞。”
“久待肯定是不行的,但是一下下没事,我们一路过来都没被?发现。哈哈!那些邪祟也是二杆子嘛!”
“济海后生差我带着他们几个来接您,可算是接对啦。还好?您没事。”
领头的柳阿公笑着说?:
“小仙人,跟我走吧。”
——跟我走吧。
当年?,黎应晨正是用这句话引柳阿公回?家的。
现如今,他带着人来,接黎应晨回?家。
时空在这一瞬间划成了一个圈。当年?随手?种下的因,不知不觉间已经结了满树的果。
黎应晨看着他们,感受到?了一种无声的震撼。
直至身后的细语逼近,她才回?过神来,一招手?:“走,有什么话回?头再说?,我们先?离开这!”
村人们七嘴八舌的簇拥着黎应晨,向着远离红雾的方向跑去。他们踏过洇湿的长发,裹着黑发冲进山火。冲破灼热的地狱之火,夜间的林风裹着熙攘的人声,在路的尽头,有一处巍峨的城墙。
那是他们的家。
队尾,一个矮小的姑娘从人堆里挤出来,把一个东西塞进黎应晨的手?里。
“哈啊……哈…我做好?了!希望有用!”
她一遍喘息一边用力?点点头。她跑的那么努力?,脸蛋通红,额头布满汗珠。
黎应晨低头一看,是一个木质的手?柄。
这手?柄和她印象中的样子不太一样,但是做的无比细心,每一个关节零件都打磨光滑,互相嵌合,妥帖的没有一丝异物感。制造者没见过真正的弹簧,也不懂什么街机轴承。她用砂纸打磨每一个滑轮,用邪祟的针做弹力?装置,生生的用最原始的榫卯结构,给黎应晨拼出来了一个符合人体工学,轻便中空的手?柄。
在手?柄的握把位置,描着一棵在石缝中蜿蜒向上?的花。
那是生命的气?息。
黎应晨终于笑了起来。
她夹在村民?们中间,一只手?握着手?柄,一只手?扶着这别?出心裁的庇护所,边跑边笑,笑的直不起腰。
她出村时,由连苦来送。
连苦腾不开手?,这些人们也能想到?别?的办法。
这片天地真的还有救吗?
怎么没救!
远处的城墙上?,传令官仍在坚守着呼和。他的嗓音早已沙哑,气?势依然如故。一桶桶滚沙和箭雨,自墙头上?倾斜而下。
田恕己?已经回?到?了前线,经过休息的他恢复了伤势,更加灵敏有力?。
黎应晨知道,在城墙里,还有无数的人。他们奔走穿行,保护老弱,救治伤者,调整编队,补上?牺牲者的位置,乃至于冒死出城来找她。
小女孩可以出村救母,孝子可以为了保护村子镇魂亲父。最胆小的人也可以站上?城墙守护老弱,在咳血的人也可以站在高台之上?,迎着猎猎秋风,殚精竭虑到?最后一刻。
这些人前赴后继,永不止息。
黎应晨是他们的领袖,昆仑宫是他们的仙人。但是归根结底,真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还是这群可爱的人们。
没有玄之又玄的仙力?,没有神奇特殊的系统。
他们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本身。
黎应晨不是救世主,也从来没有什么神仙皇帝。昆仑宫会倒下,黎应晨会迷茫,但是他们永远都会伫立在这里,拼尽全力?地活下去,直至世界毁灭的前一秒。
辛苦你们了,所有……撑到现在的人。
“来!”黎应晨大笑着,在战场前方蹲下身,摸索着什么。
很快,她就眼睛一亮,退后一招手?,左右吩咐起来。
她
的身后,那支小队的人们领命四?散开去,一个个披着头发,穿梭在战场上?。
=
见所有人成功落位,黎应晨握住手?柄,志得意满地笑:
“邪祟志,别?搁那报丧了。来,答题!给说?明,给题干。”
离开了这么久,解决了问题的根源……
现在,她该干活了。
在血灾中一直沉寂的邪祟志,在走出古井后终于有了反应。它微微发热,响应了她的呼唤。
系统终于不再装死,叮咚的提示音响起。
【S级邪祟-荒水】
在黑凤山的角落,有一条蜿蜒的山河。
百年?之前,被?逼婚的少女,打伤了夫家,就这样被?当做河神的新娘,扔进了山河之中。
呜呼,河神的新娘随水而去,没有回?来。
河上?的哭声啊,从未消失过。
自那以后,再也没人能活着从那河中走出。
问:
【“祂”因何而死?】
【祂因何而“活”?】
“……”
该说?不愧是黑云血灾吗,黎应晨微微摇头。
这是她见过最不知所云的一个邪祟篇目。
邪祟志经常打码,那其实是一件好?事。黎应晨可以从被?打码的内容来判断,邪祟志究竟想隐藏什么。那往往就是关键信息,以此为突破点,来寻找正确答案。
但是这一整个篇目,竟然没有一个不可阅读的文?字!
信息根本不够做出任何推断。偏偏问题又极度不知所云。
可谓是真正做到?了,每个字都认识,但是加在一起就不理解什么意思了……
黑云血灾没有给她捷径。如果她不去古井走那一遭,对着这样的篇目也只能抓耳挠腮罢了。
但是此刻的黎应晨,轻轻笑了一下。
早在黎应晨身居高塔之上?的时候,她就已经有疑问了。
为什么这个水鬼邪祟出现之前,是黑发先?行呢?
直到?一丛一丛的黑发将整个地面铺满了,那巨大的肿胀之女才姗姗来迟。后续那些被?泡了的残肢才一点一点爬出来,跟着黑发一起进攻。
肿胀之女看样子就知道是一个溺亡的女鬼,也不怎么缺胳膊少腿,那剩下的残肢断体怎么回?事?
她的行动又为什么如此缓慢诡异,就像一个人偶?
起初黎应晨也不明白。直到?在那口枯井之下,黎应晨看到?那些与肿胀之女形态近似的人手?。它们泡的青白肿胀,从布满草蔓的井壁中伸出来,急迫地抓着什么。
形态怎么看怎么眼熟。
她一下豁然开朗。
——那是溺水的人拼命想要抓住救命稻草的样子。
而拴住那些手?的,并?不是黑发,而是……
井壁上?摇曳的草蔓。
她情?急之下,说?了将那些手?臂移到?水中,手?臂们竟然愿意答应她,行个方便。更加验证了黎应晨的猜想。
如果是溺死的人变成了邪祟,这些邪祟怎么可能还愿意回?到?水中接着被?淹呢?还淹出感情?了咋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真正的邪祟根本不是溺死鬼,而是……
卷住过路人,害它们溺死的水草!
井下的这一株草蔓,与东南城墙口的那一株,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体,但至少是同一种东西。
黎应晨刚刚蹲下身,就是在扒开黑发查看下垫面。果然,如她所想。在黑发遮掩的地面上?,爬满了一根一根交错的植物藤蔓。
想明白邪祟的本体,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第一个问题,【“祂”因何而死】,“祂”带引号。指的是河神的新娘,故事里唯一死去的小姑娘。因为现在她已经成了水草的伥鬼,所以用“祂”。
第二个问题,【祂因何而“活”】,“活”带引号。指的是这种怪异的水草,依靠将人拉入水中,吸取活人的怨气?和身体,成为了死活相间的邪祟之草。
黎应晨如是说?:“那女孩因被?水草缠身,无法挣扎,溺水而死。那水草引人类怨气?与身躯做养料,又操控着诸多溺水者的尸体做伥鬼觅食,以此而活。”
【叮噔噔噔~恭喜您全部答对!】
【[S级邪祟-荒水]、被?捕捉啦!】
剧烈的白光一闪,所有的攻势顿时终止。
田恕己?正在攻击肿胀之女,一个没收住,差点把自己?砸进地上?。
“姐姐?!”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又惊又喜地喊道。
这边的危机解除,黎应晨却来不及同他叙旧,只是舔着嘴唇,推动了摇杆。
她还记着呢,姜堰正在城西受苦。
在战场之上?,所有村人按黎应晨计划到?达了自己?的位置,将一根根银针插入了那湿润黑发之下。
——在铺满地面的黑发之下,是一根根蠕动的水草。
此刻,它们服帖地趴着,被?穿在了针上?。
来吧,早就想试试了!
撕拉——撕拉——撕拉——
庞大的水草,裹挟着湿润的黑发,拔地而起。
占满了整个城外空地的,超大一捧水草黑发,随着肿胀之女臃肿的步伐,一路滴答着水汽,向城西进发。
城西,姜堰还浮在半空。披着湿润黑发挖沟的村人们,退在壕沟后,正在商议下一步的做法。
所有人脸上?都很凝重。
突然,一个拄着锄头的村民?大声叫起来:
“看!那是什么!”
姜堰与连苦齐刷刷的回?头。
只见一大团遮蔽整个天空的,巨大的湿润黑发,蠕动着,蠕动着,径直向这里涌来。
二女对视一眼。
姜堰从那样通身血红的状态恢复,摇晃两下,坠下半空。连苦连忙飞身接住她,向后撤去。
只见密不透风的水草黑发,带着汹涌的水,调整一下位置,毫不客气?地整个扑在了火焰之上?,将那些焦尸,结结实实地盖住了!
嘶啦——
蒸腾的水汽腾空而起。
火焰挣扎,盘旋,焦尸与水草拧成一片。四?处是飞溅的火花与滚烫的黑发。
众人一时震撼,叹为观止,顺便赶忙快跑两步,带上?连苦和姜堰,一起飞快的撤回?了城里——
我的天,谁敢在这待啊!
这神仙打架,不要命了啊!
虽说?赶紧后撤,但谁也不敢离得太远。大家重新回?到?了城墙上?。有村民?拍着大腿说?:“这一水一火的俩妖孽,非要夹攻,我早就想看这一幕了!”
“肯定是小仙人回?来了。蛙趣,畅快!”
“加油啊!小仙人!额,小仙人现在控制的是哪个来着?”
“笨啊你,肯定是水啊!刚才那火还燎老子呢。”
姜堰身体虚弱,被?几个熟悉的姑娘围在中间,靠在她们身上?,听到?这些吃瓜的乐子,捂着嘴笑起来。
她仰起头,看到?远处的天穹泛起了微白。
这场战斗持续了很久。
其实那山火一点也不小。水草虽然是湿润不可燃的,但毕竟没有带多少水。
只见那水草有如神助一般,在火焰和焦尸中间穿行,庞大又灵活至极,好?像一丛丛飞燕。又有浮肿的残肢断体冲向焦尸,踢起土壤,遮蔽视线。各种组合技巧层出不穷,动作精密稳定,反应极快,好?像是一场狂乱的舞蹈,又那么有秩序,每一个操作都条理清晰。
这真的是草能做出来的动作吗?所有人在城墙上?咋舌。
小仙人这是何等神通啊!
在焦土之后,黎应晨眼睛发亮的搓着手?柄。
哇靠,带感!
好?久没打游戏了,手?痒!
来,让你们看看华国速通记录保持者的含金量!
这场战斗打了不知道多久。
最终,以一个飞扑的大脚作为结尾,最后一个焦尸也被?按在了土地上?。
自此,所有的焦尸都被?水草缠住,动弹不得,就这样慢慢变成了灰烬。
“……结,结束了?”有人呢喃。
“结束了!”另一个人笃定地说?。
无尽的血灾于此时走向终结。天空中的黑云缓缓散开。在山的另一边,赤红色的朝阳探出头来,一线金光刺破了天穹血幕。
远山之上?,飞鸟盘旋。
长夜已尽。
初生的旭日跳动着,黎明已然到?来。久违的阳光升起,照亮一片狼藉的战场,也照亮每一个流着血与汗的人们。
城墙之上?,有个眼尖的少年?看到?黎应晨,大声叫起来:
“看!小仙人回?来了!”
黎应晨握着手?柄,站在麦田边缘,一身是血,笑的温柔灿烂。异色的瞳孔光华流转,微微闪着一点水光。
“嗨。”她说?,“早上?好?啊,大家辛苦啦。”
“——天亮了。”
第34章 礼物
“黎小姐!我就知道黎小姐会回来的!”
“结束了吗?结束了吧!”
“我们赢了吧?我们活下来了?”
“我们……赢了!”
下一刻开始,欢声雷动。
还活着的人们雀跃地?抱在一起,跳动着欢呼。也有人早已脱力,心里?那根弦一松,就倒在了城墙边,再也挣扎不起来。
白莹将?手中的铲子一扔,才觉得已经腰手酸软,疲乏地?手都抬不起来。她靠在城墙上,全无之前仪态文雅的样子,却笑?的止也止不住。
“我们赢了!我活下来了,我活下来了!”柳武喜不自禁地?跳起来,随手抓过一个旁边的战友,狠狠一抱:“兄弟,你看啊!我们都活下来了!”
“痛!痛!你这个力大无脑的莽夫!!”被他勒住的战友险些呕出一口血来,气的狂锤城墙。
众人定?睛一看,竟然是临伍的老李。不由?得都笑?起来。
这家伙嘴上损得很,平时没少嘲笑?柳武胆子小。单是在战斗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说了不少柳武的闲话。结果开战之后,上弦速度被柳武甩了八条街,方?才偃旗息鼓,把嘴闭严。
但是,刚刚与肿胀之女的混战中,正是老李护在了摇弦的柳武身?后,为他挡了一脚。
老李揉着腰骂骂咧咧:“神?经!若不是看在你比较中用,谁稀得救你!”
“对?不起,别气别气,别气别气。谢谢你啊,回头来我家,给你烧大鹅吃。”柳武赶忙放下来,给他顺了顺脊背。结果这一巴掌又把他拍的一个踉跄。
众人哄堂大笑?。老李差点一口气没倒上来,回头一看柳武,柳武捂着脑袋愧疚地?嘿嘿笑?,一派憨厚纯良。
……这人到底是真缺心眼还是故意的!
田恕己落在城墙上,高高举起木马,混入人群:“赢了!耶!”
众守军语笑?喧呼,哪能容小将?军这样低调,纷纷拥上来,一下把田恕己围将?起来:“恭迎小将?军凯旋!”
“哎呀,辛苦了小将?军!”
“真是威风凛凛啊,多亏了你,不然我们都惨啦!”
“还好有你在,你刚刚救了我的命,小将?军可还记得啊?”
一帮糙汉围着那小孩逗了起来,有胆大的抱起他来,一抛一接。又有妇人笑?哈哈地?过来扯扯小脸,摸摸小将?军的头,踹两脚闹得过火的。大家滚成一团,嘴上嘻哈闹着,眼神?里?都是最?纯粹的喜乐和崇敬。田恕己枉死了几百年?,心智与真正的小孩相差无几,哪里?见过这等场面,此刻又喜又臊,竟还害起羞来,小脸通红,捂着眼睛不知道如何做声,只是那嘴角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没有人知道,现在这一幕,他已悄悄渴望了几百年?。
只是,此刻田恕己的心不全在这。他在城墙上走了一圈,就赶忙跳进墙里?,被吐在了瞭望塔上。
“姐姐!”他从城楼顶上冒出来,猴急地?跳下来,“姐姐!姐姐回来了吗!”
“哎!”黎应晨笑?眯眯地?接住他,像是抱猫一样,放到地?上。
田恕己高兴极了。一把扑到黎应晨怀里?:“我就知道姐姐没事!”
他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姐姐没事吧?”
在他面前的黎应晨,一身?杂乱血迹,一双杏眼左红右金,下意识地?揉揉耳朵——曾经流过她脑浆的地?方?。
“安心,一点事没有。”黎应晨笑?的志得意满,一派从容镇定?。
田恕己才安下心来。
周围,这场战斗的指挥班子全在这里?。林济海怕黎应晨不舒服,建设时期就把瞭望塔上铺满了兽皮地?毯,此刻大家七倒八歪地?摊成了一片。
这点逞强话,骗骗田恕己还行,骗吊树影和林济海,就有点太小儿科了。
姜堰坐在地?下抱着黎应晨,吊树影沉默地?笑?,林济海伏在案上,担忧地?看着黎应晨。
之前好长一段时间,林济海都是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现在乍一松下神?来,只觉得头疼骨软,上下眼皮打架,连脑子都昏沉了起来。唯一撑着他的,就是黎应晨的状态。
“你真的没事吗,小仙人?”
黎应晨探过身?,笑?眯眯地?帮林济海盖上眼睛。
“安心啦安心,我心里?有数。”
“睡吧,辛苦你操心一切啦。”
“还有……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这话怎么该您说呢。林济海混混沌沌地想。我们能活到今天,都是您的功劳,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他想这么说,只是实在太累了。柔软的手盖在他的酸痛至极的眼睛上,令他失去了旁杂的语言能力,就这样一头栽进了黑甜乡。
好温暖啊……
林济海的最后一个念头如是想着。
黎应晨悄悄对大家竖起一根手指。嘘,不要吵醒我们的指挥官哦。
久战过后,重要的是庆祝和歇息。至于别的事情,等睡一觉起来再说吧。
晚些时候,村人们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城墙上爬下来。黎应晨也回到白家,和白莹母女一起,拿出之前准备的大木桶,一起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泡的全身?毛孔都张开了,洗的干干净净。
然后裹着干发毛巾回房间,扑咻一下栽倒在柔软的床铺上。
啊——被子,床,枕头,你知道我在外?面讨生活的时候有多想你们吗……她抱着软乎乎的鸭绒被拼命蹭蹭,舒服到整个人都融化了。
蹭着蹭着,也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好好睡一觉吧,现在是休息的时间啦。
=
黎应晨这一觉,舒舒服服地?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
一夜无梦,她睡的相当踏实,连看东西都带着重影。黎应晨不以为意,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支起身?子,揉揉眼睛,那重影仍未消失。
与此同时,见她醒了,一个久违的塑料提示音终于响起:
【噔噔噔咚!主线任务-阶段二:保护黑凤村度过第一次黑云血灾。顺利完成!】
【任务奖励:异能池抽卡机会*1。昆仑山地?图。已经发送至您的背包!】
系统给的奖励到账了。
“……”
于是黎应晨知道了问题所在。她彻底清醒了,坐直身?子。
对?了。还有这茬呢。
黎应晨尝试了一下,现如今对?于邪祟们的联络已经完全回归正常。系统的装死完全结束了。
她积压了一大堆的问题想要问系统。
在井下之时,为什么我与邪祟的链接全部断了?
主巢是什么意思,意味着这山中横行的邪祟都是出自谭星吗?
系统为何要替谭星谋食物?
在这场滔天大祸中……系统,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对?此中的大部分问题,系统的回答依然如旧:【权限不足。】
唯有一点,它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解释:
【我不能被祂发现。】
【在祂周围时,我与你的链接会受到影响。】
黎应晨气极反笑?。你处心积虑地?坑我,又是推销抽卡又是布局谋划,不就是为了给祂赚吃的吗?怎么,你竟然不敢被祂发现?那卡池又是怎么回事?
【那只是祂的一部分。】系统说,【一小部分。尚不如祂放在你身?体里?的那些。就如同汪洋大海之中用滴管取了一滴水。你可以将?之当做一个口器。】
“这么说,你只是与口器合作,并不接触祂的本体?”
系统默许了这个答案。
怪不得给孩子饿成那样。黎应晨明白过来。
系统其实一直在提醒她远离谭星本体。它建议黎应晨不要滥用灵视,放水让连苦成功抗命拉住黎应晨跳井,重复播报让黎应晨退出井下。算得上很努力。
系统对?谭星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清,真不一定?是朋友,也未必很尽心
地?喂他。真正一直引导着黎应晨下井的,是邪祟志上的红字。也就是谭星的“口器”。
怎么说呢……
你已经是一张成熟的嘴了,要自己给自己找吃的哦。
黎应晨哭笑?不得,扶额摇头。
不过不管如何,她最?初的目的达到了:越过系统,直接建立和谭星的联系。
“那现在你还有什么用呢?”黎应晨笑?眯眯地?问,慢条斯理,充满威胁,“毕竟收服控制邪祟的能力,应当也是谭星的吧。”
“现在我拿着邪祟志,能够收服邪祟,自己也能看见卡池……那我还要你做什么呢?”
系统立马给出了回答。
显然,在黎应晨跳下古井的那一刻,它就以及做好准备了。
【系统能成为你控制躯体的钥匙。】
“解释解释?”黎应晨眼前一亮。
她怎么可能忘记,自己的左眼和大脑都融合了一部分的谭星。诸多变化存在于她身?上,都只是在潜意识中。而她自己只有模糊的概念,并没有办法一一用出来。
系统不负所望,立即给她将?所有的身?体异变都归纳成了直白的天赋。
这一下,足足增加了三?个新天赋。
首先是她的左眼:
【UR级天赋-灵视之眼】
祂们看见你,祂们认同你,祂们就是你。
现在,你完全能够看见灵场,灵场完全也能够看见你。
你们相视一笑?。
是那只来源于星辰的鲜红瞳孔。
现在,得到了谭星认可的黎应晨,不再是一个观测星辰的小人物,而是星辰的朋友,乃至于星辰本身?。
虽然评级只是一个UR能力,但是这东西的实用性相当不错。她的左眼现在拥有完全的灵视视角。没有任何负担,也丝毫不会头痛。她能够清晰地?观测星辰,不会再被精神?污染,也能够看见自己身?边的灵场浓度。
这样精确的观测与系统模糊的提示不可同日而语。她再也不会碰见吊桥上那样“不知不觉走进邪祟陷阱”的倒霉事了。在邪祟周围时,灵场浓度会有肉眼可见的提高。哪些邪祟的领地?范围有多大,她现在也完全能够看到。
最?重要的是,系统非常爽快的给了黎应晨关闭灵视的选项。
只要跟它说一声,就能在灵视和正常视野之间来回切换了。而且,在附近灵场发生变化的时候,也会有是否开启灵视的讯问。
真是太省事了。不用担心以后都要满眼重影了。黎应晨欣慰不已,果断地?关了灵视,觉得脑子里?这聒噪的玩意儿还是可堪一用的。
然后是她的身?体。
【SR级天赋-非人之血(10%)】
你的血液中流动着未知的力量。你不再是一个羸弱的人类。
你的力气更大,反应更快,更加敏捷,也能够短暂地?克服地?心引力。
现在的你,相当于一个话本子里?的武林高手。
温馨提示:你的血浓度只有10%,只是普通眷族水平。
如果依仗于此执着作死,想必也是能够死的很有艺术感的。
“……”
你不夹枪带棒就不会写?这个说明了是吧。黎应晨气鼓鼓。话说眷族又是什么东西?算了,问了系统也不会说。
不过这个能力本身?还是很有趣的。黎应晨兴致勃勃。她想起了自己从井下踩着胳膊们爬上来的时候,那种?身?轻如燕的感觉。之后跟着大家跑了那么久的路回到城里?,她连大气没有喘几口。
不用锻炼就能获得超好的身?体,这种?感觉真是不要太好!
以及这个克服地?心引力,是不是代表着……自己能飞了?
黎应晨干什么都有严重的拖延症,唯独买买买和拆快递除外?。她当即跳起身?来,出屋试验了一下。
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
现在,只要黎应晨自己愿意,她一下可以跳出三?四层楼的高度。从这样十几米的高空坠落也是一样的平稳落地?,并不会被摔伤。她还可以短暂地?滞空,大约五六秒的时间。就连平衡性也不用操心,黎应晨可以轻松地?在半片残瓦上站稳,她猜想现在自己就连一苇渡江都不在话下。
真的和话本子里?的武林高手一样。再不济也相当于一个守望O锋的法老之鹰。
小死宅从来没这么膨胀过,黎应晨在心里?泪流满面。
后面被吃的太惨烈了,黎应晨自己都忘记之前还给井底喂不少血了。但是谭星没漏下,连这些血也给她补上了。黎应晨感动的扑回床上滚来滚去,你小子真是不吃白食,每一个细胞都死得其所啊!
好啦。眼睛和身?体的异变黎应晨都清楚了,那么第三?个天赋是什么呢?
黎应晨定?睛一看,顿时呼吸一滞。
第三?个天赋,竟然是一个【SSR】级的天赋。
第35章 焦土
【SSR级天赋-辰星之脑】
如是所见,如是所闻,如是通晓。
你的絮语仍在他们耳边回?响。
没了?。说明就这?两行字。
黎应晨不明所以。
在此之前,她的SSR级天赋只?有一个,那就是是黎应晨的安身立命之本,赶尸天赋。按理?来讲,另一个SSR级天赋也不会差才对。
她试探着打开了?这?个天赋。
刹那间,周围的一切在她的脑海里展开。
前屋里,白莹正在教导白凝春如何熬汤,她柔软的裙摆在风中飘扬,织物由三种丝线叠压编制而成;厨房里,柴火烧的正旺,气流自石孔中涌动,裹着原木一点一点破碎;石缝之中长着嫩绿的草苗,冬眠的蚯蚓藏在土地深处,小小的身躯微微蠕动……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视角。黎应晨曾经短暂的感受过?它。在井底, 第一次看到肉眼不可观测的谭星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的感觉——
洞察明彻,全知全能?。
【如是所见,如是所闻,如是通晓。】
这?不是人类只?能?看到表象的视野,而是无所不知的……星辰所见。
当时?,她的头脑里一下被?塞进了?整个黑凤山,以至于大脑承受不住,直接融化。
而现在,系统为她特地圈定了?一个能?够承受的范围——方圆五十米。
这?五十米之内,没有任何信息量能?瞒过?她。
话说回?来,血灾爆发,自己爬出井口时?,周围火势绵延遮天盖日,自己是怎么看到火海之后还包围着人虫的?
……之前情况仓促,黎应晨完全没意识到这?些。
这?可是个相当不错的好东西。黎应晨点点头。只?是,她隐隐觉得,仅凭着五十米的视野,或许并?不值得一个【SSR】的评级。
【你的絮语仍在他们耳边回?响。】
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黎应晨想了?想,端水洗漱了?,告过?白家母女,走到村外的一个地方去。
坟岗。
农民的坟岗大多安置在他们耕作的土地上,一户成群或者零星散落。整个麦田都给山火烧过?了?,剩余的麦秆全都成了?焦炭,横七竖八尸体一样倒伏着,透着一股漆黑的死气。现下田里没什么人,黎应晨走到一处坟岗前蹲下,开启辰星之脑,轻声说了?两句话——
“黑凤村活下来了?。”
“黑凤村会一直活下去。”
话音落下,她面前的坟岗里,微微涌动了?起来。咕嘟。那压实的土包就像是缓慢沸腾一样,轻轻地冒了?一个泡泡。黎应晨闭上眼睛,感受到了?一股温暖而模糊的感激之意。就好像有谁在轻抚她的灵魂。
没有刻骨的怨憎,没有邪祟的阻留,人死去即会消散在天地之间。普通逝者的意识其实是很模糊的,接近于消融,只?有一些朦胧的本能?。
现在,黎应晨可以和这?些逝者对话了?。他们能?听懂一部分,也能?回?馈一部分。
……可是这?有什么用呢。黎应晨闭目沉思。或许那些未被?收容的邪祟也能?听懂,她决定试一试。
正当她站起身来,身后缓缓走来一队村人。
“呀,小仙
人怎么在这?!”为首的那汉子正是铁匠鲁望,此刻笑着招呼道:“您休息的可好啊!”
黎应晨笑:“睡得可香了?。”
她顿了?顿,又看周围一片死地,漆黑一片,观之不祥,问道:“你们不在村里做活儿庆贺,来这?做什么?”
鲁望笑了?:“我们就是来做活儿的。”
他嗤一下将锄头插入乌漆嘛黑的地里,将一片土壤翻了?个个。
在那一片烂糟的焦土下面,是干燥蓬松的新土。
“别看旧战场黑黢黢的,这?些麦秆烧过?的灰可是绝好的肥料。我们把土松一松,翻一翻,就可以播秋冬季的种子了?!烧的这?么彻底,来年?保准丰收。”
鲁望笑着说。在他的身后,村人们招呼过?了?黎应晨,各自四散开去,开始做活儿了?。
农时?紧要?,许多农民闲不下来,安全之后,马上就要?开始新一轮的耕种。
这?片焦黑一片的战场之上,再一次布满了?辛勤劳作的人们。他们唱着山歌,挥舞着锄头,汗水滴入焦炭之中,在土地上溅成八瓣细小的水珠。
再过?几?个月,嫩绿的新芽就会顶破焦土,再一次将这?里变成生机勃勃的田野。
有许多人永远倒在了?这?个长夜里,但剩下的人会活下去,在坟岗边上劳作,在焦黑的土地中高歌。
她不需要担心他们。扎根在这?里的人们,自有蓬勃的生命力?。
黎应晨不再打扰他们,微笑着退回?了?城内。
战后的善后工作由村长婆婆来做。老太太被连苦抱着,强硬地夺走了?林济海手里的册子,要?他滚去好好喝药,好好休息。林济海这几天熬得生死不知,乍一躺下,睡得尸体一样沉,现在都没醒来。
没关系。满满一屋子书分毫未损,就留在他的屋子里,醒来就能?看到了?。
得益于他出色的组织调度,这?场战斗的伤亡人数并?不多。战前村中人口共计七百二?十四人,其中五百三十三名青壮参战,竟然只?有四十五名牺牲者。这?样的数字虽然已?经超出了?一般的战损比例,但是远远小于黎应晨的预料。
毕竟对手压根不是人啊。
“多亏了?林济海的指挥,也多亏了?田恕己!”白凝春说,“所有失去行动力?的人都会被?城墙吞下去,直接送到城内,再由医行搬到安全的地方。有村长婆婆的医术和仙药,大部分人都能?活下来。”
伤病者的抚恤自有人做。除去村长婆婆的拨款,姜堰做主,将自己多余的针慷慨分了?出去,帮助失去壮劳力?的家庭耕种。周围的邻居也会帮忙。让那些牺牲者们用生命守护下来的亲人们,都能?衣食无忧的过?一生。
在这?场战斗之中,要?说最让黎应晨意外的人,是白凝春。
白凝春一直活跃在救护伤员的第一线。在农家,十二?岁的女孩已?然不算孩童了?。在危急时?刻,她爆发了?惊人的勇气与创造力?。
她人小,行动敏捷,主动担任了?救护行伍与战场一线的沟通责任,穿梭在致命的尸体与黑发之间,传递了?一次又一次至关?重要?的信息。
在此期间,她注意到了?一件事。
“我发现了?,那些被?黑发捆住的人,他们的伤口流血反而会变得很少。”白凝春认真地说,“捆得越紧,流出来的血就越少。并?且并?不需包扎住伤口本身,只?要?紧紧勒住伤口上方的肢体,就能?迅速把血止住。”
她第一时?间宣扬了?这?个方法,在战场的军医行伍中迅速推广,救了?不少人。
黎应晨听得直愣。
我去,战场救护的雏形!
“你说得对,特别对!你是天才!”她一拍大腿,“剩下的人在哪里?来!我们把这?事儿唠清楚!”
黎应晨把立下大功的医行叫来。因为男子多半被?调到城楼之上拼杀,在这?里的医行成员无一例外,全都是女子。这?些姑娘媳妇们许多都跟着村长婆婆学过?医,此时?扎起头发,挽着袖子,救了?不知道多少父老乡亲的性?命。
黎应晨自己对医学也一知半解。她哔哔叨叨,灌输了?好多好多模糊不清的东西——
人血是通过?血管运输的,静脉血管和动脉血管的血液流向不同,可以通过?颜色区分;伤口需要?经过?清理?涮洗再上药包扎,会大大减少死亡率;救助伤员之前需要?先洗手净身,所有给伤员使用的布条都应该先在开水中煮沸……
一通说法下来,讲的她们一愣一愣的。识字懂书写的白凝春,奋笔疾书地一条条记着。
“总之,原理?我也不清楚!”黎应晨摆烂地一锤定音,“先听我的,然后你们再慢慢摸索就完事儿了?!”
“嗯!”白凝春用力?点点头。
仙人能?够传输这?些东西,她们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只?是,这?也不是仙术,为何会如此呢?白凝春咬着笔头,默默凝思着。
为什么呢?
现在的她和黎应晨都还不知道,这?场谈话和这?四个字会成为一颗种子。
一切的研究与探索都起源于这?个最本初的疑问。好奇心?,洞察力?,再加上一点点启迪,它们将打开一扇渊博无尽的门。
许多功臣都在这?场战斗中得到了?表彰。
首先是被?村长婆婆选为继承人的林济海。经此一役,那些不服后生仔的声音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所有村人都默认了?他的领袖身份。
其次是东南城墙上的一位传令官。在田恕己下城墙之后,他以一己之力?率领大家顶住了?荒水的进攻,还曾经舍身忘死,扑上去用身体抓住肿胀之女的手,为齐射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他叫典胜旗,外号胜大胆,生的孔武有力?,皮肤黝黑,有一双铜铃一样的豹眼。农闲时?在村子里做杀猪匠。
典胜旗在战斗中受了?伤,黎应晨去看过?他一次。胜大胆轻伤不下火线,一点也没有虚弱的意思,大笑着开口问小仙人好,那洪钟一样响亮的声音炸起来,差点没把黎应晨震趴下——
好家伙,怪不得叫他当传令官呢!黎应晨龇牙咧嘴地揉揉耳朵,这?嗓门,半条街都听得见!
文弱书生,纺布姑娘,杀猪匠,木匠女儿……当危机到来,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最平凡的这?些人,都能?成为守护一切的英雄。
村人们的事自由村人们去操心?。黎应晨回?过?头来,检视起了?自己的邪祟队伍与巢穴系统。
这?一眼看下来,可谓是收获颇丰。
第36章 雅舞
首先就?是在这次战斗中收服的两个邪祟。
【S级邪祟-荒水】
生长在荒山水域的野生水草。
曾经只是普通的水草,直至那一日,泼天的怨憎与鲜血从上流源头直冲而下,将整条河流淹没。
祂在品尝,祂在生长。
祂爱着人?类。
[能力?-我的孩子]
每一个死在荒水手下的灵魂,都是水的孩子。
荒水可以?驭使它?们去做想做的事情。
孩子们想要伙伴变得更多。
但是,如果只拿到一部?分的话,孩子也是残缺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能力?-流淌]
荒水是水。
祂可以?无征兆地出现在任何一处有水的地方。
实?在没有水的话,若此地在十二时辰内,曾经被水浸润超过半刻钟,也可以?侵入。
只是一根在杯中微微摇晃的茶苗罢了。
请祈祷你的口腔完全干燥。
[能力?-河浪碎月]
翻滚的草梗揉碎了波光粼粼的红河。
连同河上跳跃的血月一起。
水草自有水草的力?量。
不过水草只是草罢了。草在缠绕你而已。若说?什么精妙的技巧,还是不要期待为好。
“嗯……”黎应晨摸摸下巴,笑起来,“这东西还挺有用的嘛。”
[我的孩子]简直就?是泛用性最高的能力?,没有之一。不管对上的是强大个体还是无数群体,都能起到很好的效果。虽然“孩子”是有限的,但是击溃“孩子”对本体几乎没有任何伤害,还可以?混淆视听,起到保护本
体和黎应晨自己?的效果。
一些人?虫这样的小型邪祟,好像也可以?容纳进“孩子”的范畴啊。因为个体弱小且收服麻烦,那一批一批人?虫黎应晨都没动?,下次碰到可要试一试。
它?的本体很巨大,但是[流淌]给予了一定程度的瞬移和突袭能力?。用的巧妙的话,一定会成为一支奇兵。
荒水最大的缺陷,就?是本体被发现之后,以?水草的小脑袋瓜(它?有这东西吗)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抗,只能被一一拔除。
但是这一点?,有了手柄和针女的配合,完全不算什么问题,甚至是一件好事。
它?没有什么本能之外的心眼子,就?像一个可操作游戏角色一样,上限和下限都取决于操作者黎应晨本人?,是黎应晨自己?能完全控制的最强力?量。
要比格斗游戏的话我可是不会输的。黎应晨笑得志得意满。
她没忘记自己?情急时许下的承诺,探明白?了枯井下的水草正是荒水的旁支,便把它?们一起拢了,走了三里地,放在了那条大家抓鱼的河里。
她看着在河流里舒张枝叶,悠然自在随波乱漂的水草,耐心地谆谆教诲:
“对,对,不能伤人?,可以?抓鱼。每天都要叫孩子们运点?鱼回村里去哦。虾米也可以?。柳阿公?会告诉你有谁需要的。”
“这水质挺好的不是?你就?在这里生活吧。有需要我会叫你的。”
水草愉快地摆一摆草叶。黎应晨就?当它?知道了。
说?来……这水草完全不知道这里有条河啊。黎应晨轻轻蹙起了眉。说?明荒水的原生地不在这里。
她记得,荒水是自村庄东侧的深渊下爬上来的。
【生长在荒山水域……泼天的怨憎与鲜血从上流源头直冲而下,将整条河流淹没。】
【祂爱着人?类。】
这描述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在悬崖之下有一条山河,而那山河的源头,曾经被海量的鲜血淹没。这其中蕴含的怨憎,甚至足以?让下游的一棵普通水草成为邪祟。
深渊之底发生过什么?那里又是同何处链接的呢?
黎应晨思考一会儿,觉得最有可能的,还是昆仑宫。
……昆仑宫的仙人?到底干了什么啊?
接下来的邪祟是山火。光是看到名?字,就?让黎应晨挑了挑眉。
【S级邪祟-雅舞】
它?们在歌唱,它?们在奔跑,它?们在舞蹈。
怨憎的心渴求每一滴水。
请你也来一起舞蹈。
[能力?-绵延]
雅舞不止,山火无终。
只要仍有一个人?在跳下去,火就?不可能停止。
所有为终结火势所做的努力?都是徒劳的。
[能力?-不尽]
火非一人?所有。
一个人?,乃至一个种族的怨恨与恐惧,都不足以?支起如此凶猛的山火。
那是无数在山火中丧生的生灵,无数嘶吼的抽搐的燃烧的奔跑的融化的绝望的声嘶力?竭的……灵魂的共鸣。
【雅舞】是帝王用于祭祀祖先,天地,以?及朝贺宴请时的舞蹈。
将山火中燃烧的生灵们抽搐挣扎的样子比作舞蹈……可真是恶趣味啊。
黎应晨翻了个白?眼。
但是……这真的只是普通的恶趣味吗?
算了,没有任何信息,盲目猜测也没有意义。
山火是一个很明显的群攻邪祟。在面对人虫那样的群体小邪祟的时候,想必会相当强势。
总的看下来,黎应晨简直不能更满意了。她的队伍目前有两大缺陷:没有范围攻击,没有可以?供黎应晨自己?操作防身的力?量。这一次黑云血灾下来,基本完全解决。
我承认你作为敌人?的时候是很强,但是只要我打?赢了,你就?是我的了!
这种感觉还真是爽的可以?啊!
除此之外就?是……
在西线战场上,情急时刻,姜堰好像发生了很奇妙的变化。
黎应晨去找姜堰的时候,姜堰正躺在床上,被她的姐妹们围着缝一条裙子。
不同于往常,这样的爆发好像格外消耗体力?。姜堰已经卧床很久了,天天都有人?来看她。女孩们围着她坐在一起,绣花讲活儿,嬉笑打?闹。还有人?从外面摘了秋花,别在姜堰头上。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姜堰无奈地笑笑,“只是……那时候我想着一些事情,力?量自己?就?涌上来了。”
“那感觉很奇妙。好像我的整个身体都发生了质变一样。我记住了那种感觉。只要所行之事不违背我的信念,我可以?随时再进入那种状态。”
确实?是质变。黎应晨打?开菜单,只看到姜堰的名?字高高地放在邪祟榜首,标注着【A+级邪祟-姜堰】
原本B级的评级直接上调了一级半,变成了A+。并且,灵名?不再是针女,而是姜堰。
名?为姜堰的女子,终于走出了那天晚上贯穿她的针海。从此之后,这些针不再是她的噩梦与憎怨,而是她守护亲友的武器。
“是吗……”姜堰笑着躺回被子里。一向?不善言辞的她并没有说?出什么意味深长的话,酝酿半晌,也只是温柔地笑起来:“嗯……很好啊。”
是的,很好啊。
黎应晨笑着摸摸她的头。就?像姜堰经常对她做的那样。
她们决定给姜堰再做一条裙子。原本那条当做见面礼的白?裙早就?被山火点?燃,烧的片甲不留。但是没关系,大家都还在。裙子会有的,好日子也会有的。
话说?回来,姜堰可以?进化,那么其它?邪祟是不是也可以?呢?
不过那就?是遥遥无期的事情了。黎应晨摇摇头,可遇不可求啊。
接下来就?是村子的整体建设了。
离开了战时状态,黎应晨打?开沙堡模式,帮大家一起加工这些城墙。
首先当然是每方城墙都开了一扇门出来,方便大家的日常出入。
在每扇门外,林济海又指挥村人?们多加盖了两层瓮城。
瓮城是一种形态类似于泡泡的附加小城,会将城门整个扣上。这样一来,每座城门外面就?多了一座护门小城,城墙上也可以?站人?。人?们出入需要经过瓮城的城门与大城门,才可以?进入城内。
如若有外敌入侵,攻破了瓮城城门,进入瓮城的泡泡内,守军就?可以?关住瓮城外门,登上瓮城城墙,形成以?高打?低,包围陷阵之势。
“我说?现在这地方真是越来越不像个村子了。”黎应晨摇头感慨,“好一个军事重镇啊。”
“谁也不知道这世道会走向?何处。我们必须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做好准备。”村长婆婆笑着说?。
与此同时,村长婆婆也规定了民兵训练期。所有十四?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村民统计造册,按家庭轮换,在农闲时期参与兵伍训练。
他们训练的样子很有特色。并不像是一般的士兵一样从队列开始摆阵,而是和田恕己?聚在一起,练习活体城墙与人?类民兵的适配程度。他们规定了操作城墙变幻的暗号。只要在城墙上画一个符号,这一段城墙就?会骤然升起来,像是血肉壁垒一样将此人?团团围住。或有陷坑,或有推梯,或有防止坠落的保护措施,或有推栏攀爬的墙壁设计……
铁匠鲁望领头,为这活体城墙新添了不少阴险狡诈的好东西。
在人?类与邪祟合作共存之后,这里的军事科技树走向?了奇怪的方向?。
在综合考虑其本人?性格,并且争得了家属的同意后,十位牺牲在黑云血灾里的村民被复活,成为黎应晨手下所驱尸体。
这些尸体并不是邪祟,没有独立思考能力?,意志朦胧。但正因如此,他们能够分毫不差地接受指令——将自己?所听到的声音传递到黎应晨的链接里。
相当于一个巨大的群聊。不限距离,实?时交流,可以?分布在每个小队里。好使得很。
他们说?的内容,黎应晨一开始还听的津津有味,听了两天就?烦不胜烦了。虽然只有几百人?的群体,但是平时的组织协调交流,人?员调度,属实?是繁琐枯燥,没什么爆点?。她一向?散兵游勇热爱自由?,真不知道林济海和村长婆婆平日里怎么受得了这样的事务。
黎应晨直接给他们单划了一个频道,自己?屏蔽消息,自此耳根清净,
爽哉。
除了田恕己?需要跟随防务之外,其它?邪祟大多有样学样,嘱咐柳阿公?有事给自己?传信息就?好。唯有吊树影是个例外。这小子笑眯眯的,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却一直关注着这些建设调度。他不常说?话,但是一旦开口,必然是一个极好的建议,点?拨的林济海豁然开朗,拍案叫绝。
几天下来,林济海甚至直接请柳武做了个宴,拜了吊树影为恩师。
黎应晨隐隐觉得,吊树影身上应当有很多谜团。
精通奇门八卦,可使夜卜问天,又无比擅长行军布阵与城务建设……这生前得是干什么的人?,才能有这样的知识储备啊?这样的人?,又为何会枉死在黑凤山这荒山野岭里,被缝上脸皮,成为一个弱鸡一样的邪祟呢?
吊树影不想说?,黎应晨也不打?算强行问。她冥冥中有种预感,觉得阿吊虽然有自己?的想法,但左右不会害她。
就?这样如此闲适地度了几日,黎应晨想起来,自己?完成主线任务的奖励还没用呢。奖励一共有两项,抽卡机会可以?先囤着,她准备看看那张去昆仑宫的地图。
正当她打?开地图,准备看的时候,门突然被拍开,风一样冲进来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白?凝春。
小姑娘跑的很急,面色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爹……爹爹……”
她喘匀了一口气,抓着黎应晨的袖子,喊出声来:
“爹爹他们传回消息来了!他们还活着,他们找到了昆仑宫!!”
第37章 峭壁
等黎应晨赶到的时候,村长家已经围了一群人了。
村人们或兴奋或疑惑,都在窃窃私语着。唯有林济海站在桌前?,低着头,脸色苍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黎应晨来了,大家纷纷让出一条路,引她进屋来。
房间中央,村长婆婆手持一张纸鸢。正是这?张纸鸢从悬崖上飞下,传递了白成峰的信息。
黎应晨打眼一看,上面用墨汁写划着几行符号,笔画大开大合,刚劲有力,却看不出是什么字。
村长婆婆解释:“这?是老身?与亡夫在村中推广的简化讯号,用于猎户刻在林中交流。只有黑凤村的人能看懂。”
这?符号一共五行,表达了如下意思:
【我们已经找到昆仑宫。】
【崖壁之上无任何?危险。】
【天上的大人庇佑着我们。我们应当幸福。】
【我们无比幸福。】
【请立刻倾村举家尽己?所能前?来仙境。】
“有问题。”黎应晨立马下了判断。
“为什么这?么说?”田恕己?趴在桌上问。
回答他的却不是黎应晨,而是姜堰。姜堰点了点最后一行字:“建议倾村举家搬迁,这?代?表着他在建议黑凤村放弃那些无力攀爬岩壁的老弱。白成峰余下的所有亲人,妻子女?儿,都在此列。”
哪怕他认为这?样残酷的决策是必须的,也不应当用如此轻松的语调来说。
林济海摇摇头:“我相信白大哥。他爱极了白嫂子和凝春,绝无可能放弃她们。如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一定会将我们带上仙境,然后自己?与白嫂子在此地同死。”
“问题就在这?里。”村长婆婆轻道,“这?篇纸鸢的字迹,绝对出自白成峰本?人之手。”
众人一时无话。
一股挥之不去的违和感?凝固在寂静的空气里。
啪。黎应晨的拍手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
“想这?么多也没有用。”她笑眯眯地伸出一根手指,“去看看不就好了?”
众人皆是一惊:“黎小姐!”
“小仙人,这?事可冒太大险了!”
“万一有什么问题,这?……”
“安心安心~”黎应晨背起手来,少?女?稚嫩的脸庞上笑容灿烂,好像在和长辈们撒娇一般,说的话却让人心惊胆战,“万一白大哥真的变成邪祟和我狭路相逢,谁生谁灭还?不一定呢~!”
众人汗颜。
“况且,就算有一丝希望……”
她微微垂下眼睫,轻笑一声。
“我也想把白姐姐和凝春的亲人带回来,还?给她们。”
就当是那软乎乎的特制床铺的谢礼。
说干就干。黎应晨从系统里调出昆仑宫地图。那是一张和邪祟志材质近似的卷轴,她打开一看,表情顿时凝固。
十几秒过去了,黎应晨的脸色越看越古怪,最终凝成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问号。
“……”众人面面相觑,沉默一会儿,村长婆婆方才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黎应晨收起卷轴,环视一圈,沉默两秒,重新笑起来,仰着脑袋摇摇头:“……嘛,没什么,我心里有数咯。”
众人不敢再问。
入夜。
一盏盏灯火浮现,整个村庄在夜色中亮起,一片华灯辉煌。
原始山村灯油金贵,但?邪祟之火却不一样。只需要一只焦黑的小虫做烛芯,雅舞就可以点燃百年不灭的火。这?些飞舞的小虫被关在沙堡系统铸造的小笼子里,在村子道路两旁高高支起,也挂在每家每户的窗台下。
林林总总,将黑凤村照的光明?通透,千家灯火错落。
黎应晨靠在窗前?,伸出手,放在血红色蠕动的团块中,轻声道:“抽卡。”
她不敢托大,既然要走,那当然要做全准备,把赠送的抽卡机会用掉。
伴随着一阵细微的刺痛,系统的声音响起来:
【恭喜宿主,抽取到[SR]级天赋:龟甲灼卜!】
【[SR]天赋:龟甲灼卜!】
【天赋说明?:用火灼烤龟甲,龟甲会发出噼啪的响声。人们将之称为神明?指引前?路的痕迹。这?是封建迷信,也是传承上万年的卜筮古法。哎呀,你是相信概率学,还?是相信命运呢?
不管你相信哪一边,你都得知?道一件事:
乌龟他娘的什么也不想信。】
【效果:心中默念着将要去做的事情,说一声“且问吉凶”,你的面前?就会出现龟甲与火。将龟甲丢进火中灼烧,甲壳形成的裂纹将为你带来答案。】
【快去使?用吧!】
黎应晨眼前?一亮。
好东西?!她正要去探索崖上完全未知的空间,干什么心里都没底。这?个天赋简直是瞌睡了送枕头,不能更合适了。
只是……她的运气有这么好吗?黎应晨在心里嘀咕。
她想了想,决定先用一次探探虚实。在心中默念:我欲爬悬崖,上山寻仙访昆仑。“且问吉凶?”
嗡。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团漂浮在空中的火,以及……
一只四肢扑腾着的,绿色乌龟。
黎应晨:“……”
小乌龟巴掌大,龟嘴尖尖,眼角顶着一撮儿红,黑眼睛半眯起来,透着一股睿智的气息。
【不管你相信哪一边,你都得知?道一件事:乌龟他娘的什么也不想信。】
不是,怎么呢?
她双手捧着乌龟,一下懵逼了,无所适从。
谁家好人龟甲占卜丢活乌龟啊!!
乌龟蹭蹭她的手心,靠着她的指尖趴下了。
……小东西?好像识得好坏,还?挺信任她。
黎应晨哭笑不得。她收起能力,火焰消失,乌龟还?在。她把乌龟放到肩膀上,无奈地想:罢了罢了,左右现在爬山都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等真碰到了生死攸关的决策,再用这?能力不迟。
最终,黎应晨的系统界面如下所示:
【欢迎搭载抽卡系统v.3.25!】
【下午好,辰星的眷族~】
承载天赋:[SSR]天赋:赶尸人、[SR]天赋:小孩的沙堡!、[UR]天赋:灵视之眼、[SR]天赋:非人之血(10%、[SSR]天赋:辰星之脑、[SR]天赋:龟甲灼卜
装备:C级法宝-铃菱镯(左手手腕)
【新手引导】[二阶段已结束]
【[[NEW]]优惠酬宾大卡池!!】
【邪祟仓库】
[A+级邪祟-姜堰]
[D级邪祟-吊树影]、[A级邪祟-瓶女?]、[S级邪祟-生桩童]、[S级邪祟-荒水]、[S级邪祟-雅舞]
【邪祟图鉴
】
【昆仑宫地图】
【巢穴-黑凤村】
【当前?剩余收入:10034】
这?就是征战昆仑宫的小队了。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黎应晨与一众送行的村人就站在了崖壁之前?。
村人们面色严肃,心有戚戚。气氛一时凝滞,透着一股悲壮的气息。
就在刚刚,黎应晨力排众议,将大部分的邪祟留在了黑凤村,只将吊树影与连苦带在身?边。
毕竟,只要默念名字,邪祟就可以瞬间被召唤出来。她还?不放心黑凤村,不能撒手不管——毕竟如果上去冒险一趟,回来发现老家被人偷了,可就完犊子了。
“小主公这?样也好,只是要记住,在进入S级以上邪祟镇守的区域前?,一定要选定好当下的伙伴哦。”吊树影笼着袖子笑眯眯地说,“S级以上的邪祟常有自己?的领域,就如田恕己?的吊桥和雅舞的火场一般,经常有隔绝空间传送的能力。涉险之前?,请一定想清楚。”
黎应晨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这?是何?意?”吊树影问。
“收到的意思。”黎应晨笑,“明?白咯。谢谢你,D级邪祟吊树影。”
吊树影故作无奈:“不带那个前?缀的话,小生会更感?激的。”
众人忍俊不禁。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只有林济海仍旧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黎应晨注意到了。自从收到纸鸢开始,林济海就一直这?幅样子。屏息凝神,心事重重。直至此刻临行,也没等到他说些什么。黎应晨索性挑明?了,走过去推了一把林济海的肩膀。
林济海吓了一大跳,惶然抬头,就要向后躲。
黎应晨不管,按住他的肩膀,担忧地偏过头问:
“怎么了?我的小里正。”
村长婆婆推了林济海一把。林济海下定什么决心似的,一咬牙,向黎应晨作了一揖——
“黎小姐。如果黎小姐能够到达昆仑宫,不知?……不知?是否有缘,能够见到一位叫做顾潮平的仙人。”
“如若能够找到他,希望黎小姐能…能帮我问一件事。”
黎应晨一愣。这?对话一下超出了她的预料:“问什么?”
林济海伏身?一礼:
“就问……”
“当年他究竟为何?,要把我送给黑凤村。”
——是的。
林济海是一位昆仑宫仙人送来村庄的婴儿。
那时村长婆婆的丈夫还?健在。在一个寒风凛冽的清晨,一位仙人长身?玉立,白衣烨然,自云中飞下,手中抱着一个刚满月的男婴。
他自称顾潮平,将手中的婴孩递给了村中最健壮的猎户,也就是村长婆婆的丈夫。
他嘱咐这?对没有子嗣的夫妇,这?孩子以后就是他们的儿子了,希望他们能好好照顾这?个孩子。
村长夫妇突逢大喜,两眼发蒙。猎户抱着婴童追出村子,遥遥地问,这?孩童可是仙人子嗣,要如何?供奉?
那谪仙回头,眸色温润。他垂下眼睫,声音轻柔:“不是什么仙人子嗣,更不必谈什么供奉。别让他碰修道一途,将他当你们的亲子养育照管,过个幸福平凡的百年一生,我便感?激不尽了。”
“还?有……若孩子是这?块料,教?他多读些书吧。”
村长夫妇这?天赐的孩子视如己?出,取名林济海,随猎户姓。
眨眼之间,二十年弹指而过。
当年的婴孩已经如约长成了一个玉树临风的青年。他被养的很好,品性高洁,满腹经纶。他将村长夫妇视为亲生父母一般奉养送终,经历了很多事情,也过了不错的半生。
只是他始终想不明?白这?件事情。
我的生身?父母,究竟是何?人,此刻又在何?处?
自己?又是为何?,会被仙人交给村子里呢?
黎应晨早看出来林济海不简单,但?也没想到竟有这?样的往事。她在频道里听完了这?一系列往事,不禁咋舌:如果邪祟没爆发,这?简直是少?年漫主角的标配身?世啊。
她果断一点头:“不敢包票。但?我会尽我所能,去找找这?位顾仙人。”
……不说别的,她也好奇啊。
林济海再拜,感?激不尽。
于是,挥别了村人们或感?念或担忧的眼神,黎应晨携带了村长婆婆的介绍信,检查妥当干粮和水,拴上吊树影的绳子,正式开始攀登。那小乌龟就趴在她的行囊里,探了个绿色的小脑袋出来。
壁立千仞,陡崖绝谷。
开始作用的时候才知?道,【非人之血】的天赋是有多么好用。黎应晨扎起红裙,轻轻一跃,便能跳到下一个抓握点,一只手就可以悬挂起自己?的整个身?体。这?不像攀爬,几乎可以说是飞身?而上,和之前?那阿宅的体魄不可同日而语,甚至不需要如何?节省体力。
就算跳失手了也不要紧。吊树影永远在黎应晨上面几尺挂着,是根非常靠谱的安全绳。
没过多久,黎应晨就已经登进了几十尺高的云雾中,再也见不到村里人了。向下望去,只能看见茫茫的云海。
到此为止,一切看上去都很轻松,只是黎应晨仍旧面色凝重,并没有半点放松的意思。
她的攀爬跳跃,行动路线可谓十分诡异。
——她并不一直向上,而是不停地上下挪动,螺旋向上,仿佛在绕弯一样,像一个个在岩壁上盘桓的……圈。
第38章 桂花
【昆仑宫地图守则】
1、你将前往昆仑宫。
2、昆仑宫是由三?千万■■组成的,■■■■的构筑物。昆仑宫终年飘雪,不见?日月星辰。
3、昆仑宫位于极乐峰顶,乃苦修圣地,是苦痛与哀泣之所。
4、哀泣是安全的,请保持哀泣。
5、幸福是危险的。一旦感到幸福,请即刻用锐器切开?自己的脖颈十五次,保持每次切割刀刃入体三?寸以上,并将头颅浸入天池潭水中,持续二十四时辰。
6、前往昆仑宫的路途没?有直线。请远离任意直线。
7、前往昆仑宫不能够依靠视觉。
8、前往昆仑宫不能够依靠听觉。
9、在前往昆仑宫的路途中,不可使用腿脚,也不可使用手臂。
10、昆仑正视,昆仑正听,昆仑永存。您不必前往昆仑。
11、不管你因何踏上这段旅途,都祝君武运昌隆,得偿所愿。
昆仑永不遗忘世人,正如世人永不遗忘昆仑。
……
以上,就?是系统所供【地图】的全部内容了。
不是,你有毛病吧?!
黎应晨的面容扭曲,在脑海里狂掐系统:这算哪门子的地图!你从哪个?文明来的,管这种东西叫地图!你就?靠这玩意儿吊我完成主线任务?!
系统的塑料音还是那么平静:
【系统已经尽力提供了所有能提供的重要信息。】
好……好吧。黎应晨皱着眉。
细细想来,她认为系统不会在这点上坑害她。这并不是因为这个?地图有多么的靠谱,而是因为底层动?机有冲突。
已知昆仑宫囚禁了谭星,姑且可以将谭星与昆仑宫看做对立的两个?阵营。她身上搭载着【口器(邪祟志)】与系统。这其中【口器】隶属于谭星,而系统的站位则明显更倾向昆仑宫一些?。这一点从很?多地方?都得以体现:在吊桥上的明示,新手教程的奖励指引,希望黎应晨入世对抗血灾和?主巢失控,又?不希望黎应晨接触谭星……
系统一直都在引导她前往昆仑宫。
因为一些?未知的不可抗力,系统不能透露太明显的信息。但是已经写出来的这些?,应该没?有故意骗她的东西。
至于系统说的信息太重要也太玄乎了,以至于真的上路了不知道往哪走这件事……
黎应晨选择先爬上悬崖再说。
第七到第十条规则,写的实在玄乎,让人根本无从下?手。不能依靠视觉,不能依靠听觉,不可用手和?脚,不必前往昆仑……真要完全按着字面意义照做的话,黎应晨现在应该躺在床上睡大觉。无奈,黎应晨只能先忽视它们。
如果这些?规则是有用的,它们一定有一个?特殊的起效场合。
但是第六条规则【前往昆仑宫的路途没?有直线。请远离任意直线】,则暧昧的多。
如果将“开?始攀爬”当做“路途的起点”,一般的攀爬路径,显然是直线向上的。就?算偶有迂回,也不会太过波折。黎应晨决定谨慎一点,就?从这里开?始,一路都要走曲线。
好处是确实保险,坏处就?是……
吊树影彬彬有礼地说:“小主公,这样显得您头脑有恙,而且很?像吗喽。”
黎应晨额头青筋直条:“从今天开?始,我们的小队不养闲人,B级以下?的邪祟不许上桌吃饭。”
吊树影看得很?开?:“好在小生一直在房梁上吃饭。”
……给你能的!
就?这样,黎应晨一路在云雾中绕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约莫爬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她口干舌燥地停下?来喝了好几次水之后,总算看到了崖壁的顶点。
在云海之上,通天高崖已至尽头。
黎应晨扒住石块,翻身上地,一个?翻滚趴在了地上。
在她的面前,是黑凤山的山顶。大抵是海拔太高,这里几乎是融在云雾里的,弥漫着一层及腰的薄雾,缓缓飘荡着。
一座巍峨雄伟的青色宫殿赫然伫立在这流淌的云雾之中。
青砖琉璃瓦,百转千回云,高耸的白玉外墙闪着金光,从奶白色的云雾里耸立而出。哪怕隔着这么远,也能感受到那巍峨雄伟的气势。
在那大门的正中央,有一块牌匾。上面写着什么东西,在这里看不清楚。
在那宫殿周围,是一圈繁茂的森林。植木高大青翠,疏密得当,昂扬着生命力,向远处铺散开?去。
——如无意外,这就是昆仑宫了。
黎应晨看向身后的悬崖,只见?云海缥游缭绕,远山苍然青渺,在血幕天穹之下?,围成绵亘千里不绝的山脉。
群山向东北方向绵延连片,秋色琳琅。而在西南方?向,层叠的青色山脉之外,隐约透着惨白色的大地。
穿越这么久以来,黎应晨第一次看见?黑凤山脉以外的世界。
她依稀记得,村长婆婆曾经对她说过,黑凤山在整个?世界的远东极北之地。当年的戏班穿过广阔的冰原冻土,才踏进了这座山清水秀,四季分明的山。
也就?是说,山外有冰原,冰原外才?是中原大地。
现如今黑凤山几乎成了一片死城,也不知道中原情况如何了。
“好累。”黎应晨痛苦面具,“虽然身体不是很?累,但是想到我做了四个?小时的高强度体育锻炼,死宅之心就?已经开?始累了……瞅见?这地方?偏的鸟不拉屎,就?更累了。”
“白成峰人呢?邀请信都发出来了,好歹派个?人在崖口守着啊!”
吊树影看着悬崖下?万仞高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黎应晨无话,异色的双眼微微眯起。一金一红两只瞳孔,不知何时蒙上一层金光。
——灵视之眼。
整个?山顶,都弥漫在浓郁的灵场内。自从她踏入山顶的这一刻,灵场浓度就?已经超过了田恕己的吊桥,直逼那口古井周围。
……而在山林的深处,有一处异样的空缺。
在浓郁的灵场范围内,那一小片区域,几乎没?有半点灵场。
——正是那座宫殿周围。
“有点奇怪。”黎应晨轻声?说,“昆仑宫周围怎么可能没?有灵场呢?”
她拍拍身上的土,站起身来:“走,过去看看。”
反正只要进到五十米之内,任何幻象都瞒不过她。
她踏入茂密的丛林中。
这丛林茂密繁广,地上铺着细细的一层草,其中的树木也很?有趣。有的宛如松柏一般插向空中,有的蜿蜒佝偻,旁支繁茂,上挂着琳琅的藤蔓。不同?种的树木彼此交杂错落,一同?生长在云雾之中,竟然无比和?谐,宛如人间仙境。
好湿润啊。黎应晨想。好看归好看,这满眼的水汽,熏得她都有点睁不开?眼睛……
正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刺痛传来。
黎应晨偏头一看,竟然是[龟甲灼卜]带来的那只乌龟。乌龟不知何时从包裹中爬了出来,爬上她的肩膀,轻轻咬了一口她的脖颈之侧。
“怎么了?”黎应晨问。
乌龟不答——呃,倒也正常,毕竟想让乌龟回答什么也不太容易。
她鼓捣一阵,不明所以,往前走了两步。乌龟没?事。于是她放下?心来,又?往前多走了两步——
嚓!
乌龟又?咬了她一口。
“你没?完了?”黎应晨皱着眉把乌龟拔下?来,不想接受自己一时心软于是变成了龟饲料的命运。她把乌龟放到旁边的树上,手突然一顿。
等等。
黎应晨眼睛一亮。
自己临近的这棵树,正是一棵宛如老人松一般的弯曲木料。乌龟趴在树上,安然地曲起四肢,缩进了龟壳里。看起来很?舒服。
她又?拿起乌龟,走了两步,靠近了一颗身姿挺拔的松柏。
乌龟探出头来,有气无力的眼睛瞪大,啊呜给了她一口。
……没?使劲咬,但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龟饲料黎应晨把龟甲放回肩膀上,点了点头,看明白了。乌龟不想让她接近那些?规整向上的松树。
【6、前往昆仑宫的路途没?有直线。请远离任意直线。】
原来是这个?意思!这里的“直线”指的是这些?如同?直线一样,向上直挺挺插入天空中的松柏。
龟甲自有卜筮能力。不管规则,在林子里乱走一通,这样的行为是【凶】之兆。
黎应晨大为惊喜。这条规则本身倒是不难发现,就?算没?有乌龟,她和?吊树影走两步路也能反应过来。但这至少代表了一件事——
“原来你小子有用啊!”黎应晨快乐地摇晃乌龟,“你除了吃饭睡觉竟然还能干别的耶!”
……真是失礼的评价。
乌龟伸出绿脑袋,一口咬住黎应晨的指尖。
黎应晨带着乌龟,一路沿着那些?曲折的树进发,避开?那些?整齐直挺的松柏。很?快,她就?发现了规律——这些?树的排列就?如同?它们的形态本身一样,毫无规律,也丝毫不整齐,这样前行的路,正是蜿蜒曲折的。
就?这样在林中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桂花林。
眼前全都是密密匝匝的桂树,再没?有一棵杂树掺在其中。翠绿色的树海之上,高矮错落的金色桂花铺满了这片天地,纷杂的黄色花朵压弯枝头,一簇一簇地挂在树梢上。纷杂的落花随云摇晃,波澜轻动?。
金秋桂子,十里飘香。
实在是太漂亮了。金色的花丛映在黎应晨眼里,美得她都有点走不动?路。
……黎应晨都做好准备看到尸山血海了,但自打爬上山顶,这一路的场景,简直阳间到不像话。
“这里的灵场太稀薄了。”连苦捏着眉心说,“……我有些?喘不上气…先回你的背包里去吧。”
黎应晨试着踏入这篇桂花林,乌龟懒洋洋地靠在她身上,没?有阻止的意思。
于是黎应晨向前走去。越往桂花林深处走,灵场就?越稀薄。直至看不见?边缘的位置,灵场已然趋近于零。甚至于连D级的吊树影都开?始有些?不舒服,也回到了她的背包里。
也就?意味着,这里基本没?有可能再出现邪祟了。
眼前的桂花林终于走到了尽头。
在鎏金一样的落花背后,是一个?质朴祥和?的村落。
那就?是一个?最正常的村子。茅草屋顶,夯土围墙,屋檐下?挂着干辣椒和?蒜头,篱笆卷着鸡鸭。遥遥地传来家畜打闹的声?音与村人的交谈声?。
——天高云淡,背靠着远处庞然的昆仑宫,这里是桃花源一般的仙境。
黎应晨愣在那里。
从那村子之中,走出来一个?衣着齐整的中年男人。那男人扛着一把锄头,穿着一身粗布短打,衣物旧而干净,粗眉豹眼,肩膀宽厚,一身正气。他?发现了黎应晨,眼前一亮,遥遥地打了一声?呼喝,向她走来。
“这地许久不见?生人了!”他?高兴地挥挥手,“小友贵姓,打哪路来?”
“这外面世道这么乱,舟车劳苦,进了林子就?是有缘。大家就?是一家人。小姑娘,要不要来村里坐坐?”
男人靠近的姿态过于坦然,看起来没?有任何防备心。若是在和?平年代,这自然正常,毕竟黎应晨看上去只是一个?身形苗条的少女。但正是在此末世之中,越是独行外人,越应该保持警惕吧。
黎应晨满心凝重,摸不透轻重,也不敢妄动?:“免贵……姓黎?大哥怎么称呼?”
男人笑道:“我名白成峰。看你年纪不大,叫我白大哥就?好。”
第39章 仙境
黎应晨坐在茅草屋里,两眼发直。
当她?拿出?来村长婆婆的?信,整个村落都沸腾了。几十个精壮的?汉子从?田间地?头房屋里跑出?,一股脑地?涌上来,惊喜交加地?传阅着。有人在念,有人在笑,有人拍着墙称快,还有人感动?的?笑着抹眼泪。
其?中一个汉子从?这喜悦中挣扎出?来,跑去后厨,热情地?给黎应晨端来几份糕点:“黎小姐,您吃,您吃!”
黎应晨满腔“我要进副本了”的?雄心壮志,被?这一片欢乐的?海洋直接碾压过去了,只觉得?气氛和画风都不是很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她?接过糕点,放在桌上:“呃……谢谢?”
她?咬了一口,眼睛一亮。是桂花味儿?的?绿豆糕,甜糯可口,干干沙沙,好?吃的?紧。
……虽然知道这种地?方的?东西能不吃就不吃,但她?还是没控制住,多炫了两块。
反正自带的?干粮也不够长久生活的?,既然一时留在这里,早晚要吃的?。
味道真不错,就是有点噎得?慌。
白成峰坐在黎应晨的?对面,克制不住激动?的?嘴角:“我们走了这许久,却?没想到村里发生了这么多事!好?歹有黎小姐相助,否则黑凤村已成齑粉。”
他说着就撩起袍子,拦也拦不住,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给黎应晨行了一个大礼。
“多谢黎小姐救我全家之恩!”
好?么,和白莹白凝春真是一家人!
黎应晨不得?不搬出?来这句已经好?久没说过的?拒绝三连:“别别别别,起来起来起来,不至于不至于不至于……”
白成峰被?她?扶起来,坐在椅子上,激动?问道:“那,那村长婆婆可曾说过,何时开始搬迁?虽说已然不急,但也要尽早动?身才是。我们也好?准备准备团圆。”
黎应晨一顿。
村长婆婆的?信里不是已经写了,村里现在自给自足,老弱各有所养,怎么还惦记着扶老携幼爬墙搬迁呢?
“还未曾呀。”她?不敢刺激白成峰,心内警惕,脸上却?一派亲融地?笑起来:“这不是差我来探探路嘛?白大哥可得?给我好?好?介绍介绍这边,我回去才好?交差,劝大家来啊。”
白成峰一拍脑门,大笑起来:“看我这糊涂!是我草率了。”
“几个月前,我带着大伙径直爬上山壁,翻上了悬崖,就看到了昆仑宫。我们不敢贸然闯进去冲撞仙人,正在盘桓犹豫之际,便有仙人前来接引,带我们在昆仑宫的?脚下?,找到了这个村子。”
“仙人说了,这正是给我们开辟的?地?界。等其?它?村人来了,还有别的?礼物相赠,要我们好?好?耕地?,来年还来收麦子呢!”
“这里田屋瓦舍,一应俱全,田里一大片黄澄澄的?麦子,有豆有菜,长势喜人,屋舍里堆着成捆的?丝布,村后还有一大片桂花树。”
“吃穿无忧,安全静好?,当属最最幸福的?极乐仙境。”
白成峰笑,躬身低头,举起双手并拢,将十根手指拢成半弧状,点一下?自己的?额头:
“最重要的?是,在仙人庇佑之下?,任何邪祟无从?遁形,这里是只属于人类的?仙境!”
“……你这是什么手势?”黎应晨问。
“这是向仙人致意的?仪态。”白成峰的?声音跃快,“是仙人指引我们做的?。是一种入门的?修行。应当一边修虔诚心,一边行此?缘法。做的?愈多,业障愈解,愈发能与天地?沟通,得?到仙人的?喜爱,还有机会入道。”
他又不好?意思起来,赧赧地?挠一下?头,声音温柔的?不像样子:“我也想着……若是我有了些本事,就能把莹妹和凝春接上来了。免得?她?们受累。”
提起自己的?妻女,这个大汉的?眼神便一下?子柔和下?来了。他讲“莹妹”这两个字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嗓音轻的?要命,就好?像提到什么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唯恐怠慢珍宝。
白成峰的?眼睛亮晶晶的?,里头全是向往:“仙人说过,我离入道不远了。”
黎应晨谨慎地?问:“那仙人是哪一位?可知如何称呼,怎么拜访?”
白成峰笑:“仙人有需要自会来找我们。”
“——他正是昴宿星君,顾潮平。”
=
白成峰说,仙人嘱咐了他们,外面危险,他们不可随意出?去走动?。有几个伙伴不听,结伴想要下?去接人,消失在了外面的?林海之中,再无下?文?。剩下?的?人便想了各种方法,想要将消息传递回村里去。
那张纸鸢便是其中一样尝试。
现如今能重新与家里取得联络,人人脸上沾着喜气,要去设宴款待黎应晨。
黎应晨虽然吃了很多绿豆糕,但或许是体力消耗太多了,此?时仍然有些饿,欣然答应了。
一些人去做饭,更多的?人纷纷来问黎应晨家里现状如何,可有消息。黎应晨哪里记得?那么多人,只得?挑着回答了几个,诸如尤清尤二娘,史老爷子和史耘等。
一个矮胖的?汉子,蓄着络腮胡须,热泪盈眶的?长跪在门口,双手拢在一起,十指点着额头:“仙人保佑,仙人保佑,我老父幼子平安无事!”
他便是村里原本的?木匠。是史耘的?父亲,史老爷子的?儿?子。
“可不是什么仙人保佑,是大家自己挣出来的活路。”黎应晨摇摇手柄,“这机扩便是史耘为我做的?。你那几个徒弟都没有她争气。”
“她?很想你,但是她?自己也过得?下?去。”
史木匠欣慰地?笑起来,眼角闪起泪花,赶紧低下?头,用黑乎乎的?袖口拭去:“当该如此?。二丫头一直是我的?骄傲。”
接着他又絮絮叨叨起来,夸自己这位女儿?如何优秀聪颖,从?几岁就晓得?削木块,多小就刨得?一手好?花样。没完没了,听之甚烦。黎应晨赶紧趁机跑路了——她?这辈子听不得?一点晒娃。
她?走在村里小路上,周围杀鸡宰羊,热闹成一片,端得?一副桃园景象。黎应晨捏捏眉心:这地?方看起来太过正常了。正常到怎么看都觉得?不正常。
不知所措的?时候,她?就会在心里默念:吊树影,出?来商量商量。
吊树影即刻给了回应:“小生在。”
“小主公,可否发现一点诡异之处?”
他的?声音沉着冷静,带着一点凉薄的?笑意,一下?把黎应晨从?这其?乐融融的?氛围中拔出?来了。
黎应晨心照不宣。她?说:当然。你是说……
喔喔喔喔——
突然响起的?鸡鸣打断了她?的?思路。一只扑腾的?山鸡飞到了黎应晨的?面前。
一个村人追着飞走的?鸡冲出?来,一把将鸡按在那里。
“见笑了,见笑了。”他手里拿着鸡,讪讪地?给黎应晨点头。他看起来怪不好?意思的?,有种在客人面前丢丑的?感觉,随即狠狠地?捏住鸡脖子,低头骂叨了两句。
就是这么一副极其?生活化的?画面,黎应晨看得?瞳孔骤缩。
——他手里拎着的?那只鸡,没有头颅,正在玩命的?扑腾着。
在那伤口的?断面里,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黎应晨后撤一步:“这鸡……这鸡怎的?无血?”
村人拎着鸡,正要往回走,闻言停住脚步,挠挠头:“啊?”
“这鸡怎么了吗?鸡不就是这样的?吗?”
黎应晨突然想到那碟糕点。是了,第一次见面的?客人,迎到屋里,左右该上一杯茶才对,怎么会给她?端上来几碟干噎
的?糕点,连水也不给一口?
她?招手让村人过来,拿出?自己的?水壶,轻轻地?往地?上滴了几滴。她?指着淋漓的?水花说:“你们记不记得?这东……”
“啊啊啊啊啊啊啊——!!”
话音未落,村人突然爆发了激烈的?惨叫声!
黎应晨吓一大跳,连忙向后一退,那村人比她?反应更大。他就好?像突然看见什么恶鬼似的?,满脸扭曲的?惊恐,转身连滚带爬地?狂奔而去,没跑两步,被?路上一块石头绊倒,刺啦一下?栽进地?里,抽搐两下?,不动?了。
“哎!”黎应晨顿时一紧,赶忙过去,扶住那村人的?肩膀,将他拉起来,“你有事……”
吗。
这个尾音没说出?来。
黎应晨倒吸一口凉气。
那村人趴在地?上,支起身子,脸上被?粗粝的?土地?擦得?一片巨大伤痕,鲜血淋漓,血肉模糊。但他脸上再不见一丝惊恐,唇角高高扬起,眼睛眯成弧线,是一个巨大的?,极度舒心的?笑容。
村人缓缓扭头,将这张血肉模糊的?极致笑脸对准了黎应晨。
他笑得?温柔又亢奋:“当然没事。没有任何事。”
“我非常幸福,无比幸福。这里这么好?,如此?令人满意,我会有什么不满的?事吗?”
他眼睛眯的?弯弯向上,只剩一条缝:“……您觉得?,我有事吗?”
黎应晨:“不…不,没有。”
她?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真是太好?啦!能有什么事呢?才不会有事的?!”
村人脸上夸张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他嘿嘿笑着,挠挠头,又恢复了那种有些羞赧的?正常样子,给黎应晨道过歉,拿着鸡走掉了。
黎应晨看着他的?背影,脸垮下?来:“……”
黎应晨想起什么,弯腰去看这村人刚刚摔过的?土地?。地?面上石头还在,但全部?干干净净,土壤干燥,没有一点沾血的?迹象。
吊树影在频道里说:“看来……此?地?无水。也不可以?感到不幸福。”
黎应晨皱起眉:“这算什么?”
吊树影说:“规则冲突。”
昆仑宫地?图守则第五条:
【幸福是危险的?。一旦感到幸福,请即刻用锐器切开自己的?脖颈十五次,保持每次切割刀刃入体三寸以?上,并将头颅浸入天池潭水中,持续二十四时辰。】
这条规则完全就是在引人自杀。
幸福的?人都要死。
“……这里是世外仙境,人们都很幸福。”黎应晨低下?头,捏着眉心,缓慢思考着:“同时,这里也没有水。”
吊树影说:“还记得?那个白成峰丢下?来的?纸鸢吗?上面写着……”
黎应晨背出?来:“【崖壁之上无任何危险。】
【天上的?大人庇佑着我们。我们应当幸福。】
【我们无比幸福。】”
吊树影沉思一会儿?:“是了。这里不正常。早在您刚刚爬上来的?时候,我就有疑虑了。”
黎应晨刚刚爬上悬崖的?时候,吊树影站在悬崖边,凝望着万丈云海,就意识到不对劲。
黎应晨有辰星强化过的?血脉,尚且爬了两个时辰,虽说弯路走得?多,但也不会差的?太过。那……当年的?白成峰,和白成峰一起来的?人们呢?
村里人从?未看见过从?崖壁上摔落的?人。
就算再怎么长于此?道,三十余个普通村民,四五个小时的?漫长登高中,怎么会一个都没掉下?去?就没有一个手滑,没有一个疏忽?
黎应晨翻身坐起来:“阿吊啊,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她?顿了顿。
“……白成峰他们,在悬崖直线向上爬的?时候……只爬了很短的?一段距离,就’到顶‘了?”
吊树影颔首:“很有可能。如果这样,也可以?解释白成峰为何传纸鸢来,要村中扶老携幼前往。”
黎应晨说:“刚刚他提起来白莹母女的?时候,说的?也是不想她?们受累,而不是担心她?们根本爬不上来。”
——因为在他眼里,这段距离并非不可逾越的?天堑,只是“受一点累,冒一些险”而已!
吊树影说:“不知小主公是否注意到,他对方位描述也很奇怪。”
【我带着大伙径直爬上山壁,翻上了悬崖,就看到了昆仑宫……村后还有一大片桂花树。】
黎应晨眼睛一亮:“我们从?崖壁爬上来,应该是先找到这个村子,再继续走才能到昆仑宫,并且桂花林在村子前头。”
再加上,无论吃多少糕点也没有饱腹感,和地?上消失的?血迹。
吊树影颔首。他看起来心情很好?,非常喜欢和黎应晨这样的?聪明?人对话,笑道:“综合来看,小主公此?时想必已经有想法了。”
黎应晨说:“我们虽然互相看见,互相接触,但其?实,很可能……根本就不在一个地?方!”
空间打一开始就是错乱的?。
黎应晨和吊树影在频道中默默无言。
我们在山顶,那,他们在哪……?
“不知道。但,不管如何,我们应该正在一条岔路上。”吊树影说,“前往昆仑宫的?路上,不需要这些极度幸福的?人。”
“那现在怎么办?”黎应晨摊手,“我已经进来了。”
吊树影说:“乌龟没有示警,这里应该不是死局,甚至可能是必经之路。小主公,可要记好?与之对抗的?地?图条目。”
不肖他说,黎应晨也记得?。
昆仑宫地?图守则第四条:
【哀泣是安全的?,请保持哀泣。】
黎应晨点点头:“不错。我们暂时应该没有危险,先记下?就好?,继续观察,随机应变。”
“只是,有件重要的?事情,我不得?不提一下?。”
吊树影微笑:“小主公请讲。”
“阿吊啊。”黎应晨轻声说,“你有没有觉得?……刚刚那个村民脸上的?笑容,有些眼熟呢?”
第40章 天池
吊树影:“……”
他沉默下来。
事已至此,任谁再?否认都是无意义的?。
村人那?张淋漓的?诡异笑脸,与吊树影被丝线缝起?来的?笑脸,简直一模一样。
黎应晨靠在墙边,凝视着?远方缥缈的?昆仑仙宫。
过?一会儿,她冷不丁地开口:
“编好了没?”
吊树影苦笑:“……不,没有。小主?公?……”
黎应晨体贴关切:“再?给你点时间,继续编?”
“不。真的?没有在编。”
吊树影迅速地说,不再?做作地自称小生。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吐字几乎是急迫的?,那?是一种黎应晨从未见过?的?掏心掏肺:
“我这一辈子,生前死后骗过?无数人,唯独从来没有想过?要骗您!小主?公?。”
黎应晨微微一愣。
她听出来。在那?理智的?声音之下,藏着?一点隐晦又刻骨的?委屈。就为她这一瞬间的?怀疑。
吊树影说:“我什么都记不得了。当真记不得。”
“还记得您问姜堰生前事的?时候吗?姜堰也记不清楚自己生前究竟遇到了什么,只记得自己的?死。”
“我的?情况比她更严重。越是低级的?邪祟,在起?祟之后,越容易被怨恨与本能吞噬,失去?理智与交流能力。”
“姜堰只记得自己是如何死的?,因?为枉死曾经是她的?执念。而我不记得我是如何死的?,生前的?印象也很朦胧。只有一件事,我记得非常清晰。”
“我记得我的?脸是如何变成这样的?。”
黎应晨小声问:“…是如何?”
吊树影的?声音平静而冰冷,让人如坠冰窟:“——是我自己一针一线缝上?去?的?。”
沉郁的?夜色之下,穿着?长衫的?年轻人挑起?油灯,摆好铜镜,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举起?长针。
针尖刺过?苍白的?皮肤,一针一线划过?鲜红的?血肉,凝固成一个巨大的?微笑。
——他还
活着?。
他是在活着?的?时候……亲手将自己,变成这样的?。
他对这件事情的?执念甚至重过?自己的?死。
=
稍晚些时候,等到玄月升起?,大宴就开了。
黎应晨坐在欢歌一片的?宴席中央。白成峰特地将每一盘菜都放在了她的?面前。尽是些不需要水做的?好菜,如干煸腊肉,油焖童子鸡,奶酪桂花糕等等。看着?相当不错。
黎应晨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她夹一筷子腊肉,笑问:“这可是下面带上?来的?,白莹姐晾的?腊肉?”
“是啊。走前给我拿上?的?,一直没舍得吃。”白成峰笑,声音里多少自豪,“小仙人已经吃过?莹妹做的?菜了?”
“天天吃!”黎应晨欢呼,“白莹姐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
周围热闹的?紧。这群村人都是壮年劳力,豪爽大气,有使不完的?劲。这场宴席也充满了呼喝与美酒。篝火旁边有人在吆喝着?角力,旁边一群人酒上?兴头,勾肩搭背跳起?了舞,布鞋踏在地上?,肌肉的?曲线充满力量感。
他们强健又脆弱,但凭肉体凡胎,全无仙术异能,就踏上?了这一程旅途。明知此行九死一生,却仍愿意用生命替村里人探一探生路。
这都是谁家的?父亲兄弟,又是谁的?丈夫儿子?
黎应晨咀嚼着?本来应当是空气的?腊肉,在喧闹的?人群中央,打开了【辰星之脑】。
——嗡。
一瞬之间,整个会场都消失了。喧腾的?篝火,潇洒的?汉子,大笑着?举起?酒杯的?父亲兄弟,瞬间湮灭在月光里。
在桂花林外,是一片孤寂的?空地。
平坦空旷的?土地上?,唯有零星石块镀着?月光。
黎应晨拿出自己的?干粮,就着?水塞进嘴里,抬头望去?。只见一轮巨大的?圆月高悬,落于远处的?昆仑宫背后,柔光辉煌,照的?满天星斗,一片月白光彩。
真实的?世界里面,他们没有一个人到达山顶。
如果?黎应晨愿意,她现在就可以?走了。这些幻象不会再?拖绊她的?脚步。
“……有点不落忍啊。”黎应晨仰着?头呢喃。
她仰头喝几口,收起?水壶,关闭了【辰星之脑】。
一瞬间,热闹的?人烟又回来了。
“怎么了,小仙人,发什么呆?”白成峰笑,“这么些好吃的?,还啃饼子?”
黎应晨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糊不清地说:“羡慕吗?临走前莹姐姐亲手烙的?。”
“你这丫头!”白成峰拍大腿。
众人哄笑起来。空气一时热络。
过?了一会,晚席进行到高潮的?时候,白成峰走下座位,将开席前早已收好的菜端出来。
他们找了一张桌子,放到月光下,将那?些菜摆在上?面。
那?是每份大菜中最精华的?部分——最中间洒满糖蜜的?桂花糕,中央肥瘦得当油润适口的?腊肉,浸在油里的?肥美鸭腿……那?腊肉晶莹油润,干香扑鼻,坐在这里就能闻到一股腊肉特有的?干香味;桂花糕像白玉一般轻轻晃动?,闪着?迷蒙的?光泽,浸糖粒和蜂蜜里,摆了精致的?盘,上?面还放着?几颗小黄瓜做的?果?雕。
不仅用料,而且用心。
所有村人全体起?立,面向月亮,十?指并拢,躬身点额头。
“请仙人吃!”白成峰躬身道,仪态标准虔诚。
“请仙人吃!”众人齐声道。
黎应晨坐在众人身后,端着?一碟桂花糕,静静盯着?那?桌子。
只见月光下的?黑暗里,缓缓伸出一只……
……怎么说呢,那?东西似乎像是手,又似乎不像。扭曲干瘪的?皮肉粘滞在骨头上?,将骨节的?形状完完整整地勾勒出来。皮肤就像是老树皮一般,皱缩着?黏在一起?。
它缓缓端起?一碟腊肉,缩入黑暗里。
白成峰等人对视一眼,如释重负地笑起?来。他们见了那?不似人形的?手,却没有丝毫怠慢的?意思,那?姿态甚至也不像狗腿。更像是纯粹的?高兴。史木匠小声地笑:“我就说仙人肯定会喜欢腊肉!这下多少能吃点了。”旁边的?人赶忙小踹他一脚。史木匠立马闭上?嘴,嘿嘿一乐,眼观鼻鼻观心。
黎应晨半坐起?来,意识到,这好像不是什么哪路邪神一般的?信仰,而是……敬仰。
白成峰他们,在拜这位“昴宿星君顾潮平”。却不是拜神的?拜,更像是打心底里的?信服和感激。
她很熟悉这种眼神。
黑凤村里的?人们,就是这么看她的?。
白成峰他们又等了一会儿,再?没有别的?动?静了。“仙人”只拿走了一盘菜,剩下的?都未动?。
他们习以?为常,等到白成峰直起?身子,点点头,才熙攘着?上?前去?,把其他好菜拿回来,也不避讳,就这样端回桌上?,大家一起?吃了。他们笑着?彼此小声交谈,为“今天仙人又吃了点供奉”而感到高兴。
黎应晨一路同他们闹到席散,随着?白成峰来到收拾出来的?住所中。
白成峰举着?一盏油灯,灯芯明灭,自下而上?照出他的?脸:
“小仙人,被褥都准备好了,您这几日就在这歇息歇息。”
黎应晨点点头,坐在床上?。白成峰盯着?她,下一句话,让黎应晨陡然一紧——
“——您并不相信昴宿星君,对不对?”
黎应晨心里一突,面上?却不显,轻声“嗯?”了一声。
“没有啊?从何说起??”
白成峰的?眉眼无比平静,俯视着?黎应晨,逆光的?阴影迎着?灯火明灭:“您不必同我演戏,小仙人。”
黎应晨:“……”
白成峰道:“大伙推举我来做队长,我虽不才,也自有一番我的?本事。”
“小仙人,我一介尘民,不懂你们弯弯绕绕的?东西。只晓得一件事情。”
“您救了黑凤村,而昴宿星君救了我们。”
“昴宿星君对您没有任何恶意,我也一样。”
“您救了人,又能来传信,我们已经无比感激了。您可以?尽情看您想看的?东西,不管您发现了什么,都希望您能如实传达给村长婆婆和林济海。是否要来,由他们来做决定。若是命里无时,我们也不强求。”
“独有一点,恳请您记住:“白成峰的?瞳孔里火光闪烁。
“水边是绝对的?禁地。”
“不管您要做什么,都绝不可到水边去?。”
黎应晨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仰头盯着?白成峰的?眼睛,握着?被子,下意识地捏捏那?棉花。蓬松柔软,干燥厚实,明显是特地为她的?到来晾晒拍打过?的?。
半晌,她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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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时,黎应晨从床上?坐起?来,沉默地打开【辰星之脑】。
嗡。
眼前的?幻象一散而空。
她一边喝水一边想:白成峰知晓“水”的?概念。他对自己的?境遇知道多少?
……水边又是哪呢?
无论如何,都要积极地探索起?来。坐以?待毙是不行的?。
第一步,自然是要去?那?巍峨的?昆仑宫方向看看。
黎应晨走在月光下的?土地上?,抬头看着?满天繁星,想到了【昆仑宫地图守则】的?第二条内容——
【昆仑宫是由三千万■■组成的?,■■■■的?构筑物。昆仑宫终年飘雪,不见日月星辰。】
“这里绝对不是正常的?昆仑。”黎应晨喃喃,“那?它在哪呢?”
这里离得已然不远了。
一步步走近巍峨秀丽的?昆仑神宫,黎应晨看到了……
湖面。
走近才发现,一片湖将昆仑宫整个团团围住了。广阔的?,寂静而宽广的?巨大水平面,像是镜子一般,映照着?绚烂的?星空。它无波无澜,将整个昆仑宫承托在上?,留下清澈的?倒影。
星空,仙宫,湖面如镜。如果?不是这诡异的?情况,这里称得上?相当好看了。
在昆仑宫门口的?正大门上?,挂着?一个牌匾。
在那?牌匾之上?,写着?一行鲜红的?字。
黎应晨站在湖边,放眼眺望,却是一句:
【一微尘里三
千界,半刹那?间八万春。】
【辰星之脑】告诉她,这些不是幻象,都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嗯……?”
黎应晨呢喃。
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字风骨遒劲,潇洒自如,力透石板,一看就非出自凡人之手。写的?是一句看似玄妙的?诗,笔画飞舞期间,却有一股爆裂隐怒之意。
什么情况下,会含着?愤怒写下这句诗呢?
她身后传来了吊树影的?声音:“这里不像是昆仑宫,更像是另一个地方。”
离开那?片灵场近乎为零的?桂花村,吊树影也能现身了。
黎应晨在看着?满池琳琅星辰,轻声说:“天池。”
好像将整片天空搬下来一般,真漂亮。
吊树影颔首。
【幸福是危险的?。一旦感到幸福……将头颅浸入天池潭水中,持续二十?四时辰。】
正因?如此,“水边”才是禁地吧。
黎应晨猜测,那?昆仑宫维护自己规则的?时候,想必也不会只依靠那?白纸黑字苍白的?文字。指不定会有什么强制力。
她现在摸不清自己的?情况,便不敢贸然靠近那?湖。只是沿湖畔慢慢地走,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
果?然,在不远处,很快出现了一块石碑。
黎应晨眼睛一亮,快步走上?去?,在看到湖边石碑上?写着?的?文字时,心跳却陡然漏了一拍。
原因?无它,上?面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昆仑叛徒顾潮平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