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野回卧室和大林他们汇合。
他背上登山包,扣好胸带和腰带,戴上黑色的防滑露指手套,跟在大林后面走出了房间。
离开宫殿的过程非常顺利,没人阻拦他们。
江野觉得墨恩斯大概是根本不在意他们的去留,就像不在意他们的死活一样,他是彻彻底底的旁观者。
直到他们走下最后一阶台阶,墨恩斯都没有露面,只有不知何处而来的风琴声为他们送别。
“有点儿像丧乐。”大林稍微点评了一下乐师的演奏。
江野:“能不能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陈小东都快哭了。”
陈小东确实哭丧着脸,垂头丧气地跟在他们后面,大大的登山包压在他矮小的身体上,感觉随时能把他压垮。
他们很快就看到了来时的花林,这里还是老样子,比几人环抱还粗的树木高耸入云,藤蔓像帘子一样垂到地上,溪流从突起的气根下方潺潺而过。
江野拿出指南针,仔细辨别了方位,才和同伴一起走进了花林。
一踏进花林,几乎就看不到天空了,头顶被密集的树冠遮得严严实实,光线成束打下来,照亮了空气中的灰尘。
大林嘀咕道:“这地方太怪了,大部分树都照不到阳光,没枯死就算了,居然还长得这么壮。”
江野是个植物白痴,不懂什么光合作用什么疏密种植,他只顾着低头盯着指南针,怕走错了方向。
“不对劲儿,都中午了,怎么还走不出去?”
江野停下脚步,往前看,是树,往后看,也是树,总之四面八方全都是这个品种的花树,根本看不到出口。
“墨恩斯带咱们进来的时候,好像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吧?”江野拿出手机来看时间,“咱们已经走了三个小时了。”
不知何时起了风,大量细碎洁白的花瓣从上方飘落,层层叠叠地铺在地面上,好像下了一场大雪。
大林挠了挠脖子,拍掉身上的花瓣,“我们可能迷路了,先停下休息会儿吧,你把指南针给我,我看看。”
江野把指南针给他,他看到大林脖子上抓出几道红痕,“你对花粉过敏吗?”
“没有,可能是被虫子咬了,有点儿痒。”大林又抓了下脖子,拿着指南针四处研究了起来。
江野坐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从包里拿出压缩饼干,掰了一半给陈小东,又问大林:“你不吃吗?”
“我不饿。”大林埋头修理着指南针,他怀疑这东西坏了。
江野就坐在石头上,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和昨晚的夜宵相比,压缩饼干啃起来简直是在啃土坷垃,江野感叹道:“山羊不想吃草,就像人不想吃压缩饼干。”
“你嘀咕什么呢?”大林刚把拆开检查过的指南针组装好,就听见江野在那里叨叨。
“墨恩斯跟我说的,他问我山羊为什么不吃草。”
大林还不知道杀死赵辰的怪物形似一只山羊,他半开玩笑道:“山羊不吃草,难道要吃肉吗?不过你知道吗,其实山羊是杂食动物,它平时只吃草,纯属于没那个吃肉的条件…”
话音刚落,江野猛地跳了起来,给大林吓得一抖,险些把指南针扔出去。
“你没事吧,被蛇咬了?”
“不是,我就是好像明白了。”
江野脸色很差,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山羊不吃草,是因为它吃肉,这里的树不需要阳光也能活,难道是因为…”
大树能长得这么高,开那么多花,必然有它的营养来源,要么是水,要么是土,要么就是——肉。
陈小东也听懂了,他哆哆嗦嗦地靠过来,“是…是食人树吗?”
江野抬头看去,原本诗意的雪白花冠和墨绿藤蔓,现在看着都阴森可怖起来了。
他伸手触摸花树粗糙的树干,低声道:“如果真是食人树,那藤蔓可能就是它们攻击的手段,我们小心一点儿,不碰到藤蔓应该就没事,毕竟它们也没长眼睛,肯定是靠触觉捕食的。”
“这地方不宜久留,还是赶紧走。”
大林把陈小东的背包拿来,将里面一半的东西放到了自己包里,减轻对方的负担。
“我帮你背一些,你这个小身板,万一摔一跤,摔到那些藤蔓里就完蛋了。”
陈小东感激道:“谢谢,等出去了我一定会报答你。”
大林爽快地笑了起来,“行,出去了请我吃饭,小江也来?”
江野正在前面探路,头也不回地道:“不是五星级我不去。”
大林笑骂:“你小子,五星级没有,只有路边八块钱的麻辣烫,你爱来不来。”
江野正想接话,忽然听见大林疑惑地嗯了一声。
他回过头,看见大林站着不动了。
不过他身边并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几米外的藤蔓也没有任何动静,江野问道:“怎么了?”
“鞋不知道被什么粘住了,动不了。”大林用力抬了抬左腿,脚死死黏在地上,纹丝不动。
江野以为他是踩到了松脂之类带有粘性的东西,便在他身前蹲下,拿出弹簧刀插进鞋底与地面的缝隙中,用力往上一撬。
“我靠!”江野倒抽了口冷气,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他看见密密麻麻的白色根系从地里长出来,钻进了厚厚的橡胶鞋底里,与鞋子难舍难分,难怪大林觉得脚被粘住了。
“这东西怎么会突然长出来,还正好钻你鞋底里了?”
江野回过神来,用弹簧刀把树根都切断,大林才得以脱身,往前走了几步。
他耸耸肩,“谁知道呢,可能是下面埋着速生种子?不过这也太速了,跟瞬发地雷似的。”
江野用刀从土里挑出几条树根,又觉得不对劲儿。
这些根系太短太浅了,往下挖几厘米就能全部挖出来,而且越往下就越细,露出地面的反而更粗一些。
所以与其说它们是从地里长出来的,更像是正在往地里扎根。
“大林!”江野已经意识到不好,他猛地回过头,“快把鞋脱了!”
大林不明所以,“不用吧,我没感觉疼,树根应该没钻进去。”
“不是,我感觉不对,这些树根…”江野迟疑了几秒,“好像是从你身体里长出来的。”
“?”
大林虽然觉得荒诞,但还是坐在石头上,脱掉了登山靴。这时候他才发现袜子已经被鲜血浸湿了。
大林再把袜子脱掉,陈小东在旁边惊恐地瞪大眼睛,用力捂住嘴,强忍着没惊叫出来。
只见大林脚底破开了十几个小血洞,细长的树根从肉里钻出来,疯狂向外生长。根系前端像虫子一般四处试探,似乎在寻找土壤。
“我的天啊…”
别说陈小东了,连江野都惊得目瞪口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情,树根从活人身体里长出来,简直是匪夷所思。
“你…你完全没感觉吗?”江野看着那些血窟窿都觉得痛得要死。
大林眉头皱着,“只是有点儿痒,我还以为鞋里进沙子了。”
江野脑子一团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他从包里拿出急救箱,本想用纱布先把伤口包扎起来,可是那些树根连鞋底都能刺破,纱布肯定没用。
他又想用镊子先把树根拽出来,但这些树根扎得非常深,江野甚至觉得大林整条腿的血管和筋络都被树根代替了。
“算了吧,反正也不疼。”
大林脑子知道这件事非常恐怖,非常危险,可不知怎么回事,他心里异常地平静,或者说有点儿麻木。
他见江野急得团团转,还主动开口安慰,“我们还是先出去再说吧,这事儿不严重,说不定用除草剂泡泡脚就好了呢。”
“……”江野很抓狂,“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你都快变成植物人了!”
“因为不疼嘛,身体也没什么异样,反而还挺有劲儿的。”
大林很利索地站了起来,试图展示自己其实屁事儿没有,可是脚底的树根一接触到地面,就像久旱逢甘霖,疯了一样往土里钻。
它们拼命地想要扎根,而且不止左脚,连右脚都出现了相同的症状。
江野二话不说,把自己的背包丢在地上,只拿了少量的食物和水,以及那把弹簧刀,放在随身的腰包里。
“你不能再走路了,我背你。”
大林看看地上的登山包,“这些东西呢?”
“不要了。”江野干脆地说道,“卫星电话在陈小东那儿,等出去了,我们就叫人来接应,不用担心下山的问题。”
他就不信现在科技那么发达,去大医院还治不了这个怪病,而且像大林这种特殊情况,国家肯定愿意组织专家来研究。
所以只要能出去,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可是…”大林有些烦恼地抓了抓脖子,“我可有一百五十多斤,你背着我走在这种地方会非常危险,不小心摔一跤都有致命的风险。”
江野脸色一沉,“所以呢,难道要我们把你丢在这里不管?”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滚。”
“?”
“你想想,只要脚不沾地,这些树根就很老实,所以我只要滚着往前走就可以了。”
江野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神经吧?”
“好像是有点儿。”大林扶着额头,“我的脑子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比如说我现在觉得周围的树都特别亲切,空气也很清新,土看起来很好吃,有点儿想永远留在这里。”
江野:“???你清醒点儿!”
太怪了,真的太怪了,大林好像不止是身体发生变化,连思想都趋近于一棵树了。
真是的,姓什么不好偏偏姓林,现在真要变成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