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墨恩斯所说,花树之间可以通过信息素来交流,消息比网络还灵通,所以几乎所有花树都知道这个“人类种群”中已经有三分之一的个体被寄生,为了让他们能繁衍下去(花树似乎无法分辨猎物的性别),就不会再袭击江野。
江野很顺利地进入了花林,他找了一块平地,准备在这里布置捕鸟陷阱。
从那张简笔画来看,刺木鹰长得像鸡,但尾羽和爪子更长。
江野猜测它的体型应该比正常鸡大一些,但是这鸟靠喝树汁为生,没什么营养,估计也大不到哪里去,最多就是孔雀那么大。
他用登山绳做了一个简易陷阱:先在地上挖一个三十厘米深的坑,绳子用活扣挽成一个绳圈,放在坑边。装着花树汁液的水杯放在坑里,绳子另一端握在江野手中。
刺木鹰想喝树汁,就得把头伸到坑里,到时候只要江野这边一拽,绳索就会套住它的脖子。
江野矮身埋伏在一旁的灌木丛中,屏气凝神地盯着陷阱的方向。
风将新鲜树汁的味道送了出去,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头顶传来扑簌簌拍打翅膀的声音,江野抬头看去,一辆小鸟缓缓降落…
江野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量词就是“辆”,因为眼前的刺木鹰足足有小轿车那么大!
样子倒是和墨恩斯画得大差不差,头顶长着暗红色肉冠,身披金黄色的羽毛,长长的尾羽上有黑色的斑点,双脚如同鹰爪般锋利。
可这体型实在是超乎江野的预料,光是它拍打翅膀产生的风,就几乎把他藏身的灌木丛掀翻。
刺木鹰落在陷阱旁边,低下头张开嘴,一根肉色的、像吸管一样的舌头伸了出来,探进杯子里。
江野心一横,用力一拽绳子,绳圈瞬间缠住了它的舌头。
刺木鹰一惊,猛地张开翅膀飞了起来,它舌头上覆着一层滑溜溜的粘液,轻易便将绳子甩开了。
江野骂了一声,甩手扔掉绳子,掏出匕首打算上去干架。
他少年时可没少跟街头混混们打架,功夫还是有的,可跟一只巨大鸡打架还是头一次。
他估摸着该用匕首捅对方的喉咙,一矮身躲过对方扇过来的翅膀,快步冲过去,反手握住匕首狠狠地捅向它的脖子。
只听铮的一声,火花四溅,江野震惊地瞪大眼睛,刺木鹰脖子上竟然覆盖着坚硬如铁的鳞片!
一只鸡!鸡!身上怎么可以长爬行动物的鳞片?!你们阿尔兰蒂斯完全没有生殖隔离吗?
匕首和鳞片相撞的冲击力非常大,江野从手指到肩膀都被震得发酸,匕首脱手而去,不知道掉到了什么地方。
刺木鹰发出一声愤怒的长啸,一翅膀将江野拍飞出去十几米。
江野重重地撞在树干上,脑袋嗡的一声,头晕目眩,耳边响起尖锐的嗡鸣,视线顿时变得模糊,嘴里冒出浓烈的血腥味。
他大概能感觉到自己的伤势:
肋骨好像断了两根,压迫着肺部,所以他连喊都喊不出来,只能发出模糊的气音。
后背疼得厉害,一定被撞得血肉模糊了,脑袋可能有脑震荡的症状,因为江野现在看东西有非常明显的重影,而且视野天旋地转,连站都站不起来。
江野没想到对方只是翅膀一扇,自己就伤得如此凄惨,这样悬殊的力量差距让他感到绝望,却又不肯就此放弃,仍然睁大眼睛死死瞪着这只怪物。
刺木鹰抬起爪子,用力踩住他,锋利的指甲噗嗤一声刺穿了他的左肩和腹部。
“咳咳…”江野呛咳出一大口血,他抓着刺木鹰的爪子,拼命地往外推。他感觉对方正在慢慢施加重量,自己已经完全无法呼吸了,再过几秒就会被活活踩死。
就在这时,江野忽然感觉左臂一阵发热,最开始他以为是鲜血流到了那里,但很快就意识到是那把弓与濒死挣扎的自己产生了共鸣。
他竭力抬起左手,一把漆黑的长弓从雾气中显出形来,刺木鹰明显被这把弓上的气息给震住了,它仰起脖子,向后退了几步想要逃走。
江野咬牙忍住全身剧烈的疼痛,颤抖着拉紧弓弦,一根黑箭凭空而出。
他瞄准了刺木鹰的心脏,突然又想起大林,于是手一偏,黑箭朝着刺木鹰的翅膀射去。
江野本以为能在对方翅膀上开个洞,可他低估了黑箭的威力,这支细长的箭直接射烂了刺木鹰的整只翅膀,它大叫一声,轰然倒地,就这样死掉了。
江野心里一阵后怕,幸亏没射它的胸口,否则心脏也会像它的翅膀一样,烂得连根羽毛都没剩下。
弓无声地消失了,江野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灌丛里寻找自己的匕首,准备取出心脏带回去。
天快亮了,他没时间休息,即使浑身是血也没工夫去管。
很快他在草丛里发现了自己的匕首,正要弯腰去捡时,一抬头,幽暗的树林里亮起了密密麻麻的红光。
江野愣住了,不知何时,周围已经落满了刺木鹰,有的站在树枝上,有的落在岩石上,无一例外全部拿那双发光的眼睛盯着江野,视线冰冷刺骨。
冷汗刷得一下冒了出来,江野僵硬地转动眼珠,看了眼不远处还新鲜的刺木鹰尸体。
人赃并获,捉奸在床,这是被人家家属逮到作案现场了。
这次是真完蛋了,江野已经没有力气再召唤出黑弓,更不可能从重重包围之下逃出去。
事到如今反倒平静了,也可能是失血过多让他的大脑变得迟钝,总之他坐在地上,打算趁死之前写封遗书。
陈小东…现在所有希望只能寄托在那倒霉孩子身上。
刺木鹰就算弄死他,也应该无法把同伴的尸体带走,江野希望等会儿陈小东能找过来,捡个现成,把心脏带回去救大林。
然后就是他存的私房钱,他得抓紧时间把卡号和密码写下来,万一陈小东能回去呢,这笔遗产得确确实实交到江北手里才行。
江野的手哆嗦得厉害,沾着血在背包上画了好几下,也难以写出一个清晰的数字。
体型最大的刺木鹰发出长鸣,这是进攻的信号,眼见着几只大鸟朝他扑来,江野下意识闭上眼睛。
想象中的疼痛并为到来,耳边反而传来刺木鹰的惨叫。
他试探着睁开眼,只见一名身穿黑袍的高大男子站在他面前,背对着他。
黑袍男子手一挥,便有一道蓝紫色的鬼火扑面而来,刺木鹰被烧得死的死,逃的逃,没一会儿就散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地烧焦的尸体,空气中都是糊味。
然后黑袍男子才转过身,弯下腰,关切地向江野伸出手,想拉他起来。
江野吓坏了,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对方的斗篷下面是一颗森白的骷髅头,与此同时他也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和来意:
死神!毫无疑问这是阿尔兰蒂斯的死神,他就是来收割自己的性命的!
江野不甘心就这么死了,不得不说,他的求生欲爆发起来是真的强,死亡进度条都涨到百分之八十五了,竟然还有力气去反抗。
他拼命地往后躲,用脚去踹他,用手去推他,然后手指头就阴差阳错地戳进了对方空洞的眼眶里。
江野也是慌不择路了,直接就是一个拿保龄球的标准手势,把对方的骷髅头从黑袍下面拽了出来,抡圆了手臂用力往外一扔。
他气喘吁吁地大骂:“滚…滚开!我还没死!”
黑袍骷髅:“……”
他默默地站起身,很迷惑地站在那里。
他现在的状态就是标准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脑袋被江野丢走了,所以斗篷也塌了下来,落在了脊椎骨上,看着有些滑稽。
过了会儿,黑袍骷髅决定先去找头,他蹲在地上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到了自己的脑袋,抬手把它安回自己的脖子上。
“我…”黑袍骷髅指了指自己,“大人,派我来,救你,不要,怕。”
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器官发声的,总之声音粗哑难听,比指甲挠黑板还要刺耳。
江野也终于意识到对方没有恶意,身体一放松,各处的疼痛就全涌了上来,疼得他眼前一黑,差点儿昏过去。
黑袍骷髅俯下身,用手捧起江野的脸,将一瓶味道微苦的药水喂进他嘴里。
他手上戴着深棕色的皮革手套,所以接触起来并不硌人。手套下面露出一截苍白的腕骨,说明他的手也是一样的骷髅。
这瓶药水不知道什么成分,效果奇好,江野立刻就感觉疼痛减轻了不少,呼吸也顺畅了。
他虚弱地张了张嘴,声音沙哑,“谢谢…”
黑袍骷髅没有答话,又从袍子下面拿出第二瓶药以及一些绷带。
这瓶药是粉末状的,他将药粉倒在江野肩膀和腹部的贯穿伤上,用绷带包扎好,还细心地绑了一个蝴蝶结。
“我,抱你。”黑袍骷髅伸手搂住江野的腰,打算带他离开这里。
江野挣扎了一下,手往刺木鹰那边伸,“等等,心脏还没有拿。”
黑袍骷髅回头看看,走到一只被鬼火烤熟的刺木鹰尸体旁,伸出挖出了一颗焦香扑鼻的烤鸡心,向江野示意,“这个?”
江野:“不不不,熟的不行,要生的。”
黑袍骷髅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似乎是觉得江野事多。不过他没有肺,所以叹气也只是肋骨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找到被江野杀死的那只刺木鹰,掏出了它的心脏,用布包起来,交给江野。
江野很珍惜地放进自己的背包里,这才彻底放松下来,任由黑袍骷髅把他抱起来,向宫殿的方向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