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周翊叫了声江檀心，要给他吹头发，神清气爽的，还顺手摸了把他湿漉漉的大腿，见他不动，又顺手将他搂在怀中，低头看了眼手机，笑出声，“咱儿子免费了。”
江檀心转头看他一眼。
“……”周翊不笑了。
周小池的这两条消息咋咋呼呼的，很难看出他到底是认真想离家出走还是在开玩笑。
江檀心手机上除了周小池的消息，还有几个方月君的未接电话，没打通，对方只好给他发了条短信：江先生，小池今天提前回家了。
高中生有自理能力，一般不会像幼儿园随时追踪学生的去向，但周小池是第一天去，还是校长特意叮嘱照顾的对象，再加上他走的时候很生气，方月君听说后有些放心不下，还是选择告知了江檀心一声。
谁知道这两个不靠谱的父母只顾着自己荒唐，也没及时看到消息。
江檀心给周小池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发消息也没回应，眉心跳了下。
“我来。”周翊见状拿过手机，将吹风机塞到他手里，“先把头发吹干，我们再去找他。”
周翊去一边打电话，江檀心边看着他边吹头发，热风开到最大，很快将头发吹得半干，“接了吗？”
“小池没接。我给方老师回了个电话，她说他走的时候说着要回家。”周翊走过来捋了把他的头发，微微湿润的触感让他皱起了眉，“好了？”
“嗯。”江檀心说，眉心从刚才看到周小池的消息起就一直在跳，“先去找小池。”
今天天气好，周翊见他实在放不下心，就没催他再去吹会头发，穿好衣服，两人一道出了门。
这次换周翊开车。
“别担心。我们先回家看看。”周翊瞥见江檀心一直皱着眉心出神，伸手放在他的腿，温热的掌心隔着轻薄的布料熨着他，他看着前方路况，还不忘分出心神安抚他，“说不定他已经回家了。”
江檀心回过神，“嗯”了声，眉心却还是没舒展，右手手肘撑着车框，揉了揉额角，“我在想另一件事。”
“什么？”
“前两天你走了之后，我看过小池在练舞。”江檀心说，在周翊回来之前他从来没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小池他好像……没有继承我的天赋。”
“他那么喜欢我，我不可能不会尽心尽力培养他。”他轻声说，“小池也很努力。”
周小池脚上的伤痕足以证明他的刻苦，但那天他在三楼练舞室见到周小池，以及之后旁观他练舞，却发现他的水平远远低于他的预料。
看起来的确是没有遗传到他的天赋的。
周小池似乎也并没有意识到，未来的他们大约怕他伤心，也没有告诉他实情。
“完了。”周翊倒吸冷气，“看来我的基因惹出大麻烦了。”
·
快乐小狗再也不会快乐了。
周小池离开学校之后很久眼睛都还是红的，他只要想起爸妈骗他就伤心得掉眼泪，一路走一路抹眼泪。
从从学校出来没看到江檀心的车他就已经反应过来，不止爸爸在骗他，妈妈也是帮凶。
江檀心明明知道他爸在撒谎，还不拆穿他。两个人合起伙来一起骗他！
周小池气死了，一气之下把他爸所有联系方式拉黑了，拉黑江檀心的时候抹着眼泪犹豫了好久，还是没舍得点下去，结果更伤心了，打开静音把手机丢进书包，决定离家出走，当只流浪小狗。
反正他们都没有那么喜欢自己，硬要要骗他离开，他再也不想回去了。
周小池一路暴走，走到最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儿去了。
天都黑了。
周小池走得脚痛，刚才哭狠了，喉咙也痛，索性在附近的广场找了长椅坐下，哭得太久脑子有点发懵，没注意到不远处的车流中秦家的车。
秦渡看向车窗外，周小池的身影只在他的眼底烙下浅浅一层，没有激起任何波动。
交通信号灯很快转绿，车开走了。周小池低头揉脚踝的淡薄身影从他眼底彻底消失不见。
周小池直起身，莫名转头看了眼车流，撇了撇嘴，站起身转了个方向走了。
饿了。
周小池摸了摸空空的肚子，乱走了好一会，终于意识到自己走到有点偏僻的地方去了，这里显然没有便利店，周小池刚打算离开，忽然听到了一声颤巍巍的呜咽。
“？”
***
周小池真的离家出走了。
家里没人，学校附近也没找到人。
于梦冉将当时的情况告诉了江檀心，江檀心猜到周小池多半是因为他们两个大人迁怒了她，没告诉她周小池离家出走的事，免得小姑娘担心内疚。
周小池在这块儿人生地不熟，一直不接电话，到最后手机直接关机，周翊报警查了附近监控，只追踪到一段踪迹，有一段路的监控坏了，周小池从此消失在监控中。
眼见天都黑了都还没找到周小池。
江檀心眉间的担忧越来越多。
他们还不怎么了解周小池，对他会去哪儿没有一点头绪。
“会找到的。”周翊握住他的手，语气没那么沉重，“咱俩养大的儿子，你还不放心么？肯定舍不得你担心那么久。”
不等江檀心说话，他又说，“都生气到离家出走了，还只拉黑了他爹我，这还不明显么？再生气也不想让你伤心。”
“咱儿子都这么大了，自己一个人出门也不会捡地上的垃圾吃，别担心。”
“小池听到你这么说，又要生气了。”江檀心无奈说。
他知道周翊也在担心，只是习惯性先安抚他的情绪。江檀心垂眉，反握住周翊的手。
他俩从小一块儿长大，从来不会去拆对方的台，周翊诓周小池的时候他也习惯性没有拆穿他的话，导致周小池发现他也在帮周翊骗他。
周小池回来后几次打断他们的性生活，他和周翊多少都有点阴影，现在他们这么处理这件事伤到了周小池的心，估计未来习惯了做周小池父母的他们会更妥善处理这件事。
毕竟周小池出生后，他们不可能没有性生活，周小池还这么单纯，估计从来没想过父母要过性生活。
但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周小池。
周翊的手机响了。
两人以为是周小池有了消息同时看去，备注却是秦知遇。
秦知遇从学校那边听说了他们在找周小池，特意打电话过来问怎么回事，“小池怎么了？我怎么听说你们到处在找他？”
秦知遇和他们私交都说不上差，周翊也没瞒着他，“我惹到他，生气离家出走了。”
“…………”秦知遇沉默了片刻，最后无语说，“把照片和身高这些发给我，我让人帮你们找找。”
“谢了。”
秦知遇挂了电话，他难得这个时候在家，坐在楼下沙发里在平板上处理公事，听见别墅门口的动静，知道是接送秦渡上学的车回来了，佣人去接他。
司机已经习惯了秦渡这段时间的沉默和冷漠，心中记得秦大少爷的叮嘱，兢兢业业关注着他的状态，但直到车驶进了秦家大门，秦渡依旧保持着上车时的动作和表情。
司机在心中叹了口气，他是在秦渡车祸之前就来秦家的，之前那个秦二少虽然也沉默，却远远没有现在这么冷漠，至少在家人和朋友面前还有个笑脸。
那个时候的秦渡是少年天才，如今却面临着巨变，不仅有可能再也站不起来，还有可能从此告别职业生涯，谁见了都会觉得他可怜。
佣人推着秦渡进门，叫了声秦知遇，“大少爷。”
秦知遇穿着家居服，冲淡了眉眼中的严厉，放下手里的工作站起身，从佣人手中接过轮椅，问司机，“二少今天怎么样？”
司机低声说，“还是老样子。”
秦知遇听完让她先下去，客厅里只剩下他和秦渡。
“今天见到周小池了吗？”秦知遇推着他去沙发边，“他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
秦渡记忆中闪过那个站在讲台上眼睛纯澈、下来之后被团团围住的漂亮少年。
没得到他的回应，秦知遇自顾自说，“周翊和江檀心还在找他，说是下午从学校离开之后就离家出走了。”
“听说人刚来申城，人生地不熟的，好可怜。”
“……”
秦渡垂着眼眸，声音带着许久未曾交流的低哑，“我看到他了。”
秦知遇的手一顿。
·
周小池原本是想走的，结果莫名其妙顿住了脚步，挠了两下腮帮，开始找这个声音的来源，最后在一个灌木丛中找到。
灌木丛不知道被人泼了什么东西，黑色的，脏兮兮的，周小池有点嫌弃，正犹豫着要不要把手伸进去的时候，灌木丛忽然晃动了一下。
周小池吓了一跳，伤心都忘了，睁大眼睛，如临大敌般盯着它。
灌木丛又动了一下。
周小池差点原地蹦起来。
直到灌木丛里费尽全力钻出来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是只全黑的小狗，只有两三个月大，浑身湿漉漉的，脸上都是脏东西，睁不开眼，张着稚嫩的小嘴，可怜兮兮发出呜咽，“呜……”
周小池怔了怔，蹲下身戳了戳它的小脑袋，感觉到指尖的湿，抬手瞅了眼，发现指尖都变黑了，嘀嘀咕咕，“……啊？你怎么还掉色啊？”
小狗听不懂，“呜……”
它看起来好像快死掉了。
周小池心说，刚打算找东西垫一下手把它抱起来，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好几个男人的声音，“那小畜生还没死吗？”
“妈的，它妈吃一口火腿肠就死了，它淹都淹不死，早知道一脚踩死了。”
“狗呢？”
周小池抬头，见是好几个又胖又壮的男人，又低头看眼小狗，顾不得脏不脏，抱起它就跑了。
几个男人并没有发现他，还在那里找。
周小池跑出好远才停下来，低头看怀中的小狗。
他们家以前也养了一只小狗，叫小懒，身体是白色的，两只耳朵都有一小撮黄毛，体型不大，不是什么品种狗，只是一只小土狗，但是很可爱。小懒在他出生之前就来他们家了，而且非常喜欢他，老是喜欢舔他的手指。
小懒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狗。
但他十岁那年小懒就走了。
他抱着小懒的遗体哭得天崩地裂肝肠寸断，连江檀心都哄不好他，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发誓再也不养小狗了。
“真可怜啊。”周小池想起小懒更伤心了，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狗抽了抽鼻子，小狗身上的黑色液体把他昂贵漂亮的衣服弄得脏兮兮的，他吧嗒吧嗒掉眼泪，“你是流浪小狗，我也是，呜呜。”
小狗奄奄一息，还伸出舌头舔舐他的手指，热热的，“呜……”
周小池单手抱着它，抹了下眼泪，脸蛋也变得脏兮兮。他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想导航去附近的宠物医院，却发现手机没电关机了，只好出去找人问路。
结果刚走出那个偏僻的地方，就发现两百米远的地方就有家宠物医院。
他小跑过去。
半个多小时后，秦家的车停在路口。
秦知遇推着秦渡站在路灯下。
没多久，另一台车在路边停下，周翊和江檀心一前一后下车。秦知遇突然告诉他们有周小池的消息，他们刚好在附近，直接开车过来了。
见他们到了，秦知遇手按在秦渡肩上，“我弟回家的时候在这附近看到了，我叫人先过来找了，暂时还没消息。”
江檀心稍微放下心，弯起唇对秦渡说，“谢谢小秦，今天帮我们大忙了。”
秦渡掀眸看了他一眼，瞳仁漆黑，其中酝酿的情绪让人琢磨不透。
“你弟真傻了？”周翊转头问秦知遇，两人站远了点说话。
秦知遇无语翻了个白眼，“我弟现在只是不爱说话。滚。”
周翊笑了笑说，“这次是我们欠你一个人情。”
“不用。”秦知遇偏头看了看秦渡，压低声音说，“可以的话，就让你家小池陪他多说说话。”
“这样不好吧，秦大少。”周翊轻笑了声，语气还算温和，“我们欠你人情，和我家孩子可没什么关系。”
这句话可以说有点不顾交情了。
“我们小池之前听说过你弟弟，来之前还挺喜欢他的。”周翊看着秦渡的背影说，“他乐意，我和心心都不会说什么。”
“但他是我们周家和江家的孩子，被我们惯坏了，只有别人哄着他的份，你看连我惹他不高兴，他就直接离家出走，害得我和心心到处找。换成你弟弟，万一出事，我和心心责任就大了。”
他言语之间都是无奈，但话里话外都是维护。
——周家和江家的孩子可学不会热脸贴冷屁股。
他的态度很明显了，他们在其他方面还秦家人情可以，唯独这件事不行。
秦知遇并不清楚周小池和周翊江檀心真正的关系，见他这样说，也不好强行要求。所幸两人关系并不差，被拒绝也没有恼。
这件事是他想岔了。
只是秦渡拒绝和他们交流这么久，今天是第一次和他们说话，还是告诉他周小池的去向，他有点病急乱投医了。
秦知遇在身上摸了两下，想点烟，却发现忘记带烟了，只好有些烦躁作罢。
“我们先去找小池。”周翊拍拍他的肩，抬步走向江檀心。
江檀心低头看了眼手机，进来了个陌生电话，接通后还没说话，听筒里传来周小池急切激动的声音，“妈妈！我、我好像找到小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