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村
盛夏烈日炎炎, 蝉鸣阵阵。
七八月的桃子?杏子?一出来,叶惜儿就约上了两个姐姐去山上摘野桃子?。
姥姥向春花所在的桃花村,是百花镇下辖的一个?大村。
也是柳媒婆的娘家。
向春花在今年这个?夏季, 大办六十五的大寿。
所有小?辈都回?了桃花村祝寿,包括在春荣镇的大姐一家。
叶惜儿和魏子?骞也带着给向老太买的寿礼回?了桃花村。
魏子?骞还从流光阁特意选了一块上等黄玉,让玉雕工匠专门打了一块玉佛吊坠,给那位让他留下了深刻记忆的老太太作为贺礼。
一大堆亲戚齐齐欢聚在桃花村,摆席面都摆了十几桌,加上来贺喜的同?村村民,那场面, 说笑声可?以掀翻柳家的屋顶。
柳媒婆自然是里面说笑声最?洪亮的一个?,她是向春花的小?女儿,也是唯一一个?女儿, 上头五个?哥哥, 从小?在家就是受宠的那个?。
在家受宠, 娘又是周围几个?村子?的媒人,自己本身?的性子?又是大方爽利的,在村子?里的人缘自然就好,村里的姑娘们都争先与她做手帕交。
如今那些手帕交们都到了做奶奶的年纪, 也不耽误老姐妹们之间的感情。
柳媒婆一回?到熟悉的桃花村,仿佛就像是回?到了花果?山的山大王,来到了自己的主?场,如鱼得水, 风生水起。
谁都认识, 谁都能停下来聊两句, 周围围着一圈的婶子?大娘们,有着说不完的话, 从她们的表情能看?得出来,这些人聚在一起是真开心啊。
叶惜儿在旁边听了一会她们聊天的内容,从这些婶子?们口中听的八卦果?然劲爆过瘾。
虽然那些主?人公的名字她都不认识,但也不妨碍她脑补出各种精彩的画面。
隔壁村的王二狗,后山沟的刘麻子?,为了争抢一个?桃花村的寡妇,打得头破血流。
王二狗和刘麻子?都有各自的媳妇,还有娃。
最?刺激的还在后面,这两家的媳妇见自家男人为了别的女人在外面又是花钱又是打架的,打架受伤了回?来还得要她们照顾。
她们被气的呕血,也不干了,撕下脸上那张没用的皮,也出去外面找了同?村的汉子?。
外面的野汉子?比屋里的倒霉男人好多了,不但每次给铜板,说好听话,还会时不时给买二两肉送上门。
只要不在乎脸面和名声,日子?过得不要太滋润。
说着说着,正热火朝天时,柳媒婆发现那死妮子?坐着一旁偷听,连忙就把人赶走了。
叶惜儿只好遗憾离开,婶子?们的圈子?,她挤不进去。
今日的主?角向春花,穿着一身?斜襟的枣红色新衣,喜庆的不行,精神头十足,衬得气色根本不像是六十几岁的老太太。
她无疑是个?有福气的人,婚姻和谐,儿孙满堂,事业一干就是一辈子?。
开席前,向春花坐在堂屋的上座,所有后辈们都挨个?上去送出寿辰礼,并送上祝福。
先是柳媒婆他们这一辈的,后是叶惜儿他们这一辈的。
礼品堆在八仙桌上,满满当当的。
向老太是个?一眼看?过去有点凶的人,尤其是不说话的时候,板着一张脸,让人以为她在生气。
是传说中的生气脸,没有亲和力?。
跟柳媒婆那种圆润,喜庆,和善的风格一点不像。
叶惜儿瞄了瞄坐在另一边上座的柳老爷子?,瞬间破案了,这笑眯眯胖墩墩,看?起来脾气就很好的老头子?,柳媒婆是随了她爹了。
向春花此刻被儿孙们围绕,衣着崭新,发髻绾得一丝不苟,干净利索,笑得满面红光。
叶惜儿知?道?,这个?姥姥只是看?起来凶,对外战斗力?强悍,其实?是个?极其护短的人。
轮到她和魏子?骞上前送祝福的时候,叶惜儿笑盈盈地说着祝贺词:“我最?美最?厉害的姥姥,外孙女携外孙女婿前来给您贺寿啦!”
“祝姥姥笑口常开,身?体安康,松鹤长春,年年都有今朝!”小?夫妻一同?开口,女声脆甜,男声清越,十分有默契。
叶惜儿与魏子?骞两人在私下偷偷排练过,所以此刻的声音重合在一起,显得喜庆又和谐。
向春花看?着这一对小?夫妻,笑得见牙不见眼。
养眼啊,真养眼啊,光是看?着就觉得心里舒畅!
尤其这外孙女还很争气的继承了她们媒婆的衣钵,她看?着就多了几分慈爱。
外孙女婿也是个?眼明心正的好儿郎,依她做了一辈子?媒人的老道?眼光来看?,甭看?这外孙女婿长得一副艳色风月的皮囊,可?眼睛里干净。
眼睛干净的人,心里就是干净的。
向春花就喜欢看?这些颜色好的小?辈,像那朝阳下含着露水的花儿,鲜艳又有活气气儿。
所有人说完贺寿词,紧接着就是一起开席。
叶惜儿第一次吃这种村里摆的露天宴席,很是新奇。
柳家请了专门做红白喜事的掌勺师傅,做出来的菜,比想象中的好吃。
菜色很丰盛,量大扎实?,硬菜齐全。
看?得出来,柳家着实?是花了些银钱买食材的。
叶惜儿与姐姐们一桌,饱餐了一顿,期间时不时看?向魏子?骞那一桌,被叶玉儿逮到,又被当场拿出来嘲笑一番。
吃完了饭,舅舅,表哥,姐夫,还有魏子?骞,所有男人们都上山去打猎了,说是要猎些野味回?来加餐。
叶惜儿在他们出发前喊住魏子?骞,悄摸摸的拉住他说话:“相公,你帮我抓一只活兔子?回?来吧,我想养着。”
“兔子?狡猾,活的可?不好抓。”男人蹙眉,故作为难。
“相公你肯定可?以,你那么?厉害。”叶惜儿摇晃着他的手臂,嗓音娇娇,桃花眼水润润。
“行,我试试。”魏子?骞见她这娇滴滴的撒娇做派,弯眸闷笑出声,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白皙的脸蛋。
“你去摘桃小?心些,别摔了,把你的水壶拿上,多喝水防中暑。记得跟紧了她们,不要一个?人太入迷就跑远了。”
“好,我知?道?。”
“你注意安全,我要红眼睛的白色毛兔子?”
魏子?骞被表哥们喊走了,叶惜儿还追了两步喊道?。
叶玉儿和几个?表嫂们见了,夸张的大笑:“哎哟哟,人都走老远了还追呢,要不你跟着他们去算了,别跟着我们去摘桃了。”
叶惜儿不理?她们,刚想回?屋子?里换件适合上山的衣裳,就被柳媒婆叫进了向春花的屋子?。
“娘,姥姥,咋了?”
柳媒婆拉着她坐下,把她从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个?遍,而后回?头看?着她娘,摇摇头疑惑道?:“娘,我看?着不像啊?”
“这丫头能吃能喝,没见有什?么?反应啊。”
向春花人老眼神精,又仔细看?了看?外孙女,还是坚持自己的眼神。
叶惜儿见两人打哑谜,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
柳媒婆不回?答,而是觑着眼睛反问?她:“惜儿,你也成亲快两年了,怎的没点动静?”
“啥动静?”
“肚子?啊,怎的还没怀上?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娘带你去杏林堂看?看?去,那家的坐堂老大夫看?妇人生娃可?有一手了。”
叶惜儿瞳仁呆滞一瞬,好家伙,敢情是在这儿催生呢。
她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转,表情一变,当场就捂着嘴干呕了一声。
声音夸张,动作神情到位。
把向春花和柳媒婆虎了一跳。
柳媒婆当即眼睛一亮,乐得眉毛一弯:“娘,您还真没看?错,这丫头是有了,都开始孕吐了。”
“这丫头,咋说来就来了啊”
“哎呀,快喝口水压一压。”
叶惜儿见她娘面露欣喜的要端着水来喂她,她赶紧起身?就跑到了门边,然后回?头冲柳媒婆做了个?鬼脸,笑嘻嘻道?:“我骗你的,哈哈哈你们慢慢聊,我摘桃子?去咯”
“哎哟,这个?死丫头,就是不让人省心”
叶惜儿一溜烟就蹿出了上房,赶紧叫上人往后山走去。
桃花村后面有座桃花山。
上面有许多天生野长的桃树和杏子?树。
一到开花的时候,漫山都是粉红的桃花。
一到果?子?成熟的时候,山头挂满了野桃野杏子?,就是小?孩子?最?高兴的时候。
现下这时候主?要是桃子?多些。
几个?表嫂,还有叶家姐妹,加上叶小?弟,几人背着背篓一起上山。
原本叶文彦是想跟着男人们去打猎的,无奈柳媒婆不允许,他就只能跟着姐姐们去摘桃子?。
一行人从桃花山的山脚下进山,表嫂们熟门熟路的在前面带路,她们每年都会上来,所以知?道?哪里有更甜的野桃。
这些桃树基本不是成片生长的,东几棵西几棵,还得慢慢寻慢慢摘。
走了没一会儿,她们寻到了一处附近有五棵桃树,三棵杏子?树的地方,虽不是在一处,但都散落在不远。
“就这儿吧,这些摘完,都够我们几人背的。”
野桃的个?头很小?,还有毛,叶容儿摘了几个?让叶文彦去一旁的小?溪边洗洗拿过来。
叶惜儿看?见积极跑腿的叶小?弟,扑哧一声笑了。
心里庆幸,还好叶文彦跟着来了,不然那个?跑腿洗桃子?的岂不是成了自己?毕竟除了叶小?弟,她就是这里面最?小?的。
野桃子?个?头小?,长得还不好看?,可?是味道?却不错,桃子?清甜中带着三分酸,是天然的果?酸味。
叶玉儿还摘了一些杏,也让叶小?弟去洗了。
比起桃子?,杏子?更酸些,至少比她从街肆上买来的酸多了,酸得众人都不喜欢吃。
叶惜儿却很是喜欢吃,两口一个?,很快就吃下去四五个?。
看?得叶玉儿胃里直泛酸,拿一种古怪狐疑的眼神瞧着她。
叶惜儿吃得不够,还让叶小?弟去帮她洗。
就这样,她在山上吃桃吃杏吃了个?半饱。
一个?多时辰后,一行人把几个?背篓都摘满了才慢悠悠的下山。
每个?人背上都背着一背篓的果?子?,包括叶小?弟的。
叶惜儿背着她那一背篓的杏,跟在后面吭哧吭哧的下了山。
头顶的烈日明晃晃的,把叶惜儿的脸颊晒得红扑扑的,像是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衬得白嫩肌肤更加的白里透红。
山风一吹,一阵桃子?的清香和草木香钻入鼻尖,这是夏天的味道?,也是自由的味道?,令人闻之精神愉悦。
怀孕
从?桃花村回来没几?日, 家里做饭的马婆子买了条鱼回来做水煮麻辣鱼。
这也是叶惜儿喜欢吃的一道菜。
然而今日刚上桌,夹起一筷子鱼,还没送到?嘴边, 叶惜儿闻到味道就干呕了起来。
她以?为?自己想吐,跑到?耳房,吐了几次都没吐出来。
这一动静可把魏母和魏香巧吓得不轻。
“娘,我是不是吃错东西了?好想吐,又吐不出来。这鱼今日好大的腥味呀,闻了难受。”叶惜儿出来拍着胸口,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嫂子, 去?看看大夫吧。”魏香巧一脸的焦急。
魏母原本也担忧,但随即就若有所思起来。
她隐隐有些猜测,却也没说出来, 只道:“下午骞儿回来, 让他陪你去?看看大夫。”
“不用, 我待会自己就能去?,他还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那让巧儿陪你去?,巧儿,看着些你嫂子。”
下午, 从?医馆出来的叶惜儿看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懵了,一旁的魏香巧也懵了。
可尽管懵了,她还记得要牢牢搀扶着嫂子。
“巧儿, 我没做梦吧, 那大夫说的是我怀孕了?”
“是, 是说的怀孕,一个多月了, 身体很康健。”
“我还以?为?天?气太热,月事推迟了”叶惜儿喃喃出声,后?知后?觉的喜悦在心中升腾而起。
她有孩子了?她和魏子骞有孩子了?!
她有魏子骞的孩子了?
她在古代有孩子了?!
这种感觉好神奇!
“走,巧儿,我们去?买些好吃的回去?庆祝庆祝。”
——
夜幕降临,月明星稀。
叶惜儿在魏子骞回来进屋的第一时间?就扑过去?抱住了他。
女子在他怀里蹭啊蹭啊,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魏子骞,你知道今日有什么喜事吗?”
魏子骞搂住她的腰,见她笑的开心,他的心里也跟着开心:“今日又来人找你说媒了?”
他心里也有些疑惑,方才一回来,他就感觉到?母亲和巧儿都洋溢着一种莫名?的喜气。
“哎呀,不是”
叶惜儿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她也没耐心让人在那里猜来猜去?都猜不中,她得急死。
于是她干脆利落的揭了秘。
“我今日去?看大夫了,我怀孕了,我要当娘了,你要当爹了!”
女子的眼?睛仿若明珠生辉,光彩熠熠,笑如春花般的看着他,似乎觉得还不够,又重复一遍:“魏子骞,你要当爹爹咯”
魏子骞的眸光震颤,黑色眼?睫上下轻轻扇动两下,心里掀起一股波浪,心脏霎那间?提到?了嗓子眼?,又重重的落了下去?。
琥珀眼?眸就那样定定地看着眼?前?笑得喜悦的女子,他滚了滚喉结,消化?着这几?句话的信息。
片刻后?,男人眼?底划过一丝奇异的色彩,星光流动,似浸染了满是星辉的月华。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眼?里早就溢出了点点笑意,眉梢眼?角皆是掩藏不住的春风。
“魏子骞,你想笑就笑”
叶惜儿见他那明明就很开心,却还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就更加好笑了。
这不是跟她刚得知消息时候的傻样一个样吗?
她的话音刚落,就感觉自己被腾空抱了起来,她赶忙搂住男人的脖子,仰头?笑得花枝乱颤。
“惜儿,咱们有孩子了?”男人的声音清越上扬,含着不可思议的兴奋。
“是啊,一个多月了。”
“当真?”魏子骞小心翼翼地把女子放在床榻上,眼?睛看向她的肚子。
他无法想象,这般平坦纤细的肚子,竟然会有一个孩子在里面?
“哈哈哈哈魏子骞,你好像有些紧张?这才一个月多呢,看不出来什么的。”
叶惜儿在烛火下眉眼?弯弯,肌肤如玉,面若芙蓉,美得让人心动神摇。
“大夫还说了什么?”魏子骞眼?里潋着无尽的柔情,声音都放低了些,好似怕惊扰了腹中的胎儿。
“没说什么,就说身体很好,脉象也好,吃好喝好,不必那么紧张,安胎药都没开。”
“今日怎么发现的?怎的想起来去?看大夫?”
“马婶子做了鱼,我闻不得鱼腥味,不舒服,反胃了。”
“现下呢?好些了吗?”
“好了,不闻就没事了。”
“好,以?后?家里都不做鱼了。”
魏子骞像个求知欲突然爆发的学子,事事都要问?个清楚,末了还道:“明日我们再一起去?找大夫瞧瞧,还得问?问?平日里得注意什么,可还有什么不能吃的。”
刚开始叶惜儿还理解,毕竟心情激动,她也激动了一天?了。
可现下实在是她才不要又去?一趟医馆呢!
叶惜儿原本有些不耐烦想发脾气,可见男人眸子里一直带着的笑意宛如一汪春水,睫羽下的琥珀眼?瞳盛满了星辰,让人为?之心软。
她转了转桃花眼?,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相公,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咱们的孩子,我都喜欢。”
“那你想要几?个孩子?”
“一个。”
“你们魏家不是几?代单传吗?你就不想多有几?个孩子?打破单传?多子多福?”
“老祖宗们都只生一个,我为?何要去?打破?咱们也只生一个。”
叶惜儿扑哧一声笑了:“你怎么不问?问?我的想法?万一我想生两个呢?娘都生了两个,一儿一女多好。”
“你这会儿倒不怕疼了?”魏子骞拿眼?睛好笑的瞧着她,可一点不信她的话。
就算他没经历过,也知道女子生孩子时,危险又疼痛。
叶惜儿被他说得缩了缩雪白的脖子,翻过身去?不说话了。
魏子骞见她这样,心下柔软又不忍,有些后?悔提及这个话题:“惜儿,你别怕,到?时咱们请城里最好的稳婆,还有大夫。”
“我才不怕呢,既然孩子来了,就得出来看看这个世间?的色彩,总不能让他一直在我肚子里不出来吧。”
“哼,我可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我才不会被这点困难吓到?!”叶惜儿的声音闷声闷气,又含着一股坚定。
她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娇气的叶惜儿了,她现在可厉害了!
魏子骞从?后?面抱住她,大掌轻轻的放在女子平坦的肚子上,嗓音轻缓:“惜儿,现下无需想那些,我陪着你,孩子也陪着你,你心情愉悦最重要。”
叶惜儿也觉得,现在想这些都是徒增烦恼,她现在吃好喝好睡好心情好才是最要紧的。
“嗯,那我明日想吃酸酸的蜜饯,你多买些回来。”
“好,我去?买。”
窗外,月影打在树梢,清如流水的光辉倾泻到?人间?,整个大地静谧入夜。
——
叶惜儿怀了孕也没打算停下工作,过了前?面三个月后?,胎像坐稳,她就又开始接单了。
原本魏母和魏子骞都很担忧不赞成?的,但叶惜儿坚持,并保证会照顾好自己,他们也拗不过她。
叶惜儿骑着驴走在十里八村,最心惊肉跳的,就是跟在她身边的安福了。
原本魏子骞还要买上两个人跟着她,被叶惜儿拒绝了,她是去?说媒的,带上那么多人,像什么话?
所以?看护好她的这个重大责任就落在了安福身上。
安福被他家少爷拎过去?当面嘱咐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注意事项都列出了满满一页宣纸。
他现在都已经对关于如何照顾有身孕的女子这件事了如指掌了。
甚至能将那一页宣纸的内容倒背如流。
叶惜儿见安福骑着驴跟她跟得紧紧的,神情也很紧绷,眼?睛盯着她,像是时刻在警戒似的,不由有些好笑。
“安福,你放松些,这驴已经跟了我一年多了,我俩都有默契了,它不会把我摔下来的,是吧皮蛋?”
“你这样很累的,我带你出来可不想让你这么累。”
“我哪有那么脆弱,大夫都说了我身体很结实呢,脉象壮如牛。”
叶惜儿这时的肚子还不那么明显,腰肢还是那么纤细,穿着秋季的衣裳还真看不出来她是个孕妇。
“少奶奶,您累了吗?前?面有个茶摊子,我们去?歇歇吧。”安福听了是听了,可没听进心里去?,若是可以?,他恨不能时时刻刻搀扶着少奶奶走路。
叶惜儿:“”
若是没记错,他们这才走了没多远吧,在上一个茶摊子才歇了脚,又歇?
照这个速度走下去?,他们啥时候才能到?客户家里啊?
叶惜儿额头?三根黑线,可见安福那关切的眼?神,还是点头?同意了。
他们骑着毛驴到?了茶棚子处,停下来休息。
向茶老板要了一碗茶,一碗糖水,茶是给?安福喝的,叶惜儿喝糖水。
叶惜儿一进去?,就看见了一张桌子旁坐着一张认识的脸。
陆今安。
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袍衫便服,斯文?俊秀,气质温雅,可看着似乎比书生又多了一丝凛然。
在这种郊野之地偶遇认识的人,叶惜儿很意外,她惊喜的喊道:“陆今安!”
她走过去?与他同桌,笑盈盈地小声道:“不对,我应该叫你一声陆县令。”
陆今安在这儿看见她也很意外,唇边泛起一丝笑意,挑眉问?她:“你这是要去?哪儿?”
“白云县啊,这条道不是通往白云县嘛。”叶惜儿又反问?他:“你要去?哪里?”
“回城。”
叶惜儿哦了一声,见他身边还带了一个随从?,便好奇道:“你们走着回去??”
陆今安唇边的笑更浓:“自然是骑马。”
叶惜儿转头?往四处看了一圈,果然在一棵树下看见了拴住的两匹黑马。
而她的毛驴正好被安福拴在了高头?大马的旁边,显的十分没有气势。
叶惜儿:“”
有马人士就是不一样。
“你去?白云县做何?”
说到?这个,叶惜儿可就来精神了。
“当然是说媒了,我现在可是知名?媒人,人家专程来锦宁县请我去?的。”
她的神情有些骄傲,又有点得意,柳眉向上飞扬。
“我的水平很高的,你要不要试试?”
“需不需要我帮你说个媒?你娘没有催你成?亲吗?”
“赵婶儿现在是不是很开心?你考上举人,又做了县令,她应该很为?你骄傲吧!”肯定特别扬眉吐气,一个人带大的孩子,顶顶出息了。
陆今安回避了成?亲的话题,只回道:“嗯,我娘很开心,现下每日就躺摇椅上晒太阳,喝茶听戏。”
叶惜儿心道,这真是理想中的老年生活了。
“你是不是很久没写话本子了?我每次去?书铺子淘新书,都没看见有你的,你是不是因为?马甲掉了,悄悄改笔名?了?”
陆今安见她很是疑惑的模样,心下好笑,也没瞒着她:“以?后?都不写了。”
叶惜儿闻言略略遗憾,不过也能理解:“也是,你现在公务繁忙,肯定没时间?写了。”
两人就这样在秋日的野外茶摊子上坐着聊了一会儿天?,喝完了一杯茶,就各自启程上路。
他们要去?的方向正好相反,叶惜儿骑上毛驴向他挥挥手:“陆今安,我走了,再见。”
陆今安点点头?,站在原地,看着女子坐着毛驴的身影消失在了官道的转弯处才收回了视线。
他敛下眼?帘,利落上马,向着另一条道路飞驰而去?。
秋日温和的光打在前?路,山明水秀,一片坦途。
田府
叶惜儿与安福一路歇歇停停, 终于?走到?了白云县。
她说白云县有人来请她可不是?瞎说的,她之前想通过马家两兄弟的亲事打入富商圈子的想法?,终于?有点见成效了。
这不, 这次请她过来说媒的可是白云县有头脸的人家,比马家的生意?还要大。
叶惜儿特别高?兴,她也总算是在富人之间挂上名号了。
若是?这一单也成了,那她的名声就更远了。
叶惜儿欢欢喜喜的到?了客户家,田府。
她被田府管家恭敬的请进了前院花厅,本以为会和以往一样的流程,她和客户一家人坐下来, 和风细雨地聊聊成亲的要求和想法?。
结果,坐下来是?坐下来了,茶也上了, 客套话也寒暄了。
可她屁股还没?坐热, 话题还没?和田老爷田夫人正式开?启。
就被突然冲进来的一个姑娘火爆打断了。
那姑娘一身石榴红的宽袖衣裙, 好看又亮眼,可叶惜儿却没?时间欣赏。
因为那火红的姑娘一进来就直奔她而?来,指着她的鼻子,横眉怒目的骂道:“滚, 滚出我田府大门?!”
叶惜儿干这行以来,也不是?没?被骂过,难听话也听了不少,甚至还经历过舆论的暴力。
所以这在她眼里是?小场面。
她只是?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安福, 果不其然, 安福抿着唇, 眼里喷火,死死盯着那个忽然冒出来的人, 双手捏着拳,恨不能?上去梆梆就是?两?拳。
他的脚步更加靠近少奶奶,眼睛紧盯着那个疯女人,似乎对方?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要不客气地把人踢飞出去。
叶惜儿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目前这姑娘还只是?动动嘴,还没?到?动手的地步。
“你?是?哪儿来的野媒人?你?们这种人是?不是?最爱赚黑心钱?”
“也不管别人是?否愿意?说亲,你?就巴巴的上门?来,是?看中我田家的钱多?好赚?”
姑娘的声音很好听,可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刺耳。
“你?赚这样的黑心钱,干这这样缺德事,夜里睡得着觉吗?”
“你?也是?女子,你?还有没?有心?不知道女子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昧着良心想把我嫁给我不欢喜不认识的陌生男子,就为了那几两?碎银?!”
“用我的婚姻大事换取那几个银子,你?哪来的脸呢?你?是?有多?穷酸?你?们这些贫民是?不是?为了铜板什么都做得出来?!”
叶惜儿看了一眼在她面前张牙舞爪的红衣女子。
圆脸圆眼睛,长相娇俏可人,唇红齿白,看起?来是?个很讨喜的姑娘。
怎的性子这般刁蛮?嘴巴这般厉害?
叶惜儿没?说话,也不与她对上,她把视线转向田老爷田夫人,想看看他们是?什么反应,就不出声制止一下?
可这二位的反应也是?出乎人意?料。
田老爷气得脸红脖子粗,手指颤抖的指着跑进来出言不逊,恶语伤人的女儿,看起?来很是?愤怒,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田夫人更是?直接拿着帕子捂着脸呜呜就哭了起?来,不顾还有叶惜儿这个外人在场,也不顾当家夫人的形象和面子,仿佛她比被指着鼻子骂的叶惜儿更伤心更委屈。
叶惜儿:“”
这是?怎样的一个家庭?
唱大戏给她看呢?
女儿对着客人一通破口大骂,老爹气得抖成帕金森,老娘哭成一朵白莲花。
她只是?一个来说媒的,不是?来看戏的,也不是?来挨骂的
叶惜儿刚想说两?句告辞走人,算了,这富人圈子的门?槛,暂时还是?不迈了吧
看来这家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大稳定,田府的门?槛,不迈也罢。
但叶惜儿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场景更加的戏剧性,简直惊掉了她的下巴!
那红衣田姑娘像是?骂她骂够了,一转方?向,就把矛头对准了坐在上首的二老。
“爹,娘,我说了我不相看,我绝对不嫁给别人,我只想嫁给杜表哥!”
“你?们的耳朵是?坏了还是?旧了?怎的听不懂我说话?为何?还要叫媒人上门?给我相看?”
“你?们是?不是?见不得我好?我要怎么说你?们才同意?我与杜表哥的婚事?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们才能?明白我的心意?!”
田珊说到?最后,声嘶力竭的大吼起?来,红着眼睛气得胸脯上下起?伏。
叶惜儿眼睛都瞪大了,原来这姑娘不止来骂她,连她的爹娘也要骂,完全?就是?无差别攻击。
叶惜儿不合时宜的感到?了一丝诡异的心理平衡。
“杜表哥风度翩翩,才貌双全?,为何?你?们就是?看不上他?他们杜家不就是?比不上田家的富贵?”
“娘,你?也姓杜,你?也是?从杜家出来的,杜家是?你?的娘家,你?凭什么看不上杜家,看不上你?的侄儿?”
“你?们简直就是?嫌贫爱富,势利眼,眼里只有利益,连孩子的亲事都要算计,有你?们这样狠心的爹娘吗?”
“你?们是?不是?想逼死我?是?不是?想逼我去死?还是?想逼我与杜表哥私奔?!”
整个花厅都充斥着这位田姑娘的叫喊声,仿佛积攒了很久的怨气要在这一刻全?部发泄出来似的。
叶惜儿不是?不想走,也不是?想留下来看戏,而?是?根本没?找到?空隙与田老爷夫妻说一声告辞。
安福已经从她的身后站到?她右手边了,身体姿态时刻护着她,生怕那姑娘发起?疯来动作太大波及到?他家少奶奶。
叶惜儿以为经过这一番,她这单媒肯定是?说不成了,又是?来白跑一趟的。
可没?想到?,就在这时,局势忽然有了变化。
原本只顾着哭泣的田夫人,被女儿这一通骂之后,像是?同样也积攒了许多?的怨气,眼泪一收,手帕一甩。
站起?来蹭蹭几步就到?了田姑娘面前,迅捷一抬起?手就是?一个大耳光,扇在了田姑娘的脸上。
空气中啪的一声脆响,响在在坐的每一个人耳中。
叶惜儿与安福同时往后撤了撤身子,眼里都是?不可思议。
花厅里只安静了一瞬,就响起?了田夫人的声音。
“逼死你??私奔?你?去啊!你?现下就走!府里的一针一线你?都别想带走!”
“我看不起?我娘家人?我那是?看不起?杜家吗?我那是?看不起?你?的杜表哥!”
“杜家那么多?好儿郎,你?偏偏看上个花言巧语的,我该如何?评说你?的眼睛?还说我们的耳朵坏了?你?有没?有教养?有没?有尊卑?”
“早知道你?是?这个德行,把我和你?爹气成这样,我当初生下来就该把你?送走!”
“还知道拿命来威胁我们,若我们不是?你?爹娘,你?看看你?的命在我们眼里值几个钱?你?看看你?的命在你?风度翩翩的杜表哥眼里值不值钱?”
“你?若不是?田家人,你?看看他会不会多?看你?一眼,你?看看他会不会花心思哄你?这个蠢货!”
“我是?势利眼?我只看利益?拿你?的亲事拿去算计?”田夫人越说越觉得自己养的闺女就是?一场笑话。
平日里闹闹小性子也就罢了,她万万没?想到?就因为一个男人,这妮子什么恶毒的语言都能?说的出来。
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她就忍了,想着孩子不懂事,教教也就好了。
没?想到?她是?越来越过分了!
田夫人想着想着,眼泪又要出来了。
一时间,花厅里的骂声,从田姑娘的变成了田夫人的。
后面越演越烈,直接变成了母女俩的对骂声。
那场面,好一出富商之家的大戏。
看得叶惜儿和安福这两?个外人目瞪口呆。
“你?去死?我也去死!大家都去死,全?部都去给你?陪葬!”
“你?看看我们田家都死绝了,那杜榆会不会陪着你?去死,会不会掉一滴眼泪!”
“啊!娘!不准你?这么说杜表哥!你?是?不是?想把我逼疯!”
“疯了老娘陪你?疯,老爷,拿白绫来,今儿我们一家人就吊死在这里!”
“”
“够了!”田老爷突然一声大吼,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全?场终于?安静了。
叶惜儿看着这个疯魔的发展,觉得她之前的世面还是?见少了,果然,客户千人千面,什么样的人都有。
在她今后的职业生涯里,还得多?学多?看多?积累经验,否则遇到?这样的场面,她就得像现在这般,懵得很彻底。
试问你?的客户当着你?的面,当场大吵了起?来,还要死要活的,上吊割腕的,这谁受得了?
田夫人与田姑娘吵得似乎精疲力尽了,各自扭头坐下了。
这时候田老爷像是?终于?想起?了厅堂里还有她这这么个媒人在了。
猪肝色的脸扯起?了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对她道:“让媒人看笑话了,今日夫人与小女的情绪不稳,这媒怕是?说不成了。”
“让媒人白跑一趟,实属田家的过错,田某会让管家备上一份薄礼,为此次小女的无礼赔礼道歉,还望媒人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今日闹成这样,实在是?他没?想到?的。
原本他也是?听说马家的两?位公子成亲,都是?这位锦宁县的媒人说的媒。
那马三公子就不说了,马二公子的婚事可是?他们白云县都出了名的艰难坎坷。
可就在今年开?春,马二公子的婚事竟然顺利说成了,还是?府城富贵人家的姑娘。
所以他这才动了心思,想着女儿这个令人头疼的情况,看这位媒人能?否有什么法?子。
可他真没?想到?,会有这般的闹剧,还让媒人看到?了,这媒人若是?传出去,那逆女的名声坏了,她的婚事就彻底艰难了。
只希望这媒人收了这份礼,不会把今日之事传出去吧!
叶惜儿回?过神来,面对田老爷那疲惫的笑,还能?说什么呢,只能?也扬起?一个笑,回?道:“没?事,没?事,田老爷还是?先处理家务事吧,我这就不打扰了。”
她又看了看互相不看彼此的田夫人和田姑娘,两?人显然还气得肝肺疼。
父母想让她为女儿说亲,可女儿自己却有心意?的人,打死不愿意?相看别人。
双方?的意?见没?达成一致,这媒,她说不了。
可即使说不了这单媒,她也不忍心看见一个花季少女对那男子执迷不悟。
虽然这姑娘无礼任性,还对她恶言相向,但叶惜儿觉得,这都不足以让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子以自己一生的姻缘作为代价。
她还是?想提醒她一句,不能?让渣男毁了女子珍贵的情感。
且就算不是?渣男,也尽量不要近亲成婚。
“田老爷,田夫人,田姑娘,我有一句话,想提醒一下你?们”
方?才她听到?田夫人嘴里提到?的杜榆,好奇能?让这姑娘死心塌地的人是?什么人,就随手搜了下。
“你?们说得杜榆杜公子,也就是?田姑娘的杜表哥,他虽然还未成亲,但已经有一个儿子了,现下一岁多?了”
陈捕快
秋去冬来, 十二月深冬,冷空气席卷整座城池。
叶惜儿的肚子已经六个多月大了,穿上冬日的厚袄也能看出凸出的肚子。
她看着窗外被一场大雨打落的山茶花花瓣, 散落在院子里,艳色躺了满地。
尽管过了三个月了,叶惜儿想起在田府那日的场景,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还记得当时她说出田姑娘的杜表哥已经在外有了孩子时,田家三人脸上各不相同的精彩表情。
田姑娘得知这个消息,比跟田夫人对骂时的神情还要疯魔两分。
高亢尖锐的反驳声?和叱骂声?,充斥着叶惜儿的耳膜。
若不是安福跟黑面煞神一般的站在她身?边, 估计那?姑娘的手?都要指到她眼?睛里了。
而田夫人一个劲的催问她,还知道些什么??那?野孩子的娘是谁?
田老爷直接愤而站起,又摔了一个茶盏, 直言要去找杜家人算笔账。
对于田家人的种种反应, 叶惜儿都不在意, 她只是想?做个好心人,而后功成身?退。
从田府出来后,她就没再关注后续了。
最近天?气不好,不时还会下雪, 雪天?路滑的,骑着驴出去怕摔了。
魏子骞和魏母都很?担心她外出时出点什么?意外。
所以叶惜儿索性就不出去了,她这几个月都只打算接锦宁县城的单子。
在城内不用骑驴,走着去就成, 当然, 只要她出门, 安福必然还是寸步不离。
正?午时,魏子骞回来, 跟打猎归家的猎人似的,手?里提了很?多东西?。
有小?食,水果,干果点心,布匹,婴儿用的东西?,小?玩具。
这是他新添的一个习惯,乐此不疲的往家带东西?。
现在家里连小?孩用的小?金碗金筷子都买齐了。
说是等孩子一生下来,就给孩子用上,还摔不坏。
叶惜儿从刚开始的惊讶好笑?,到后来的习以为常。
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地翻看他带回来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有时看到稀奇的东西?,还会称赞他两句。
“惜儿,柳儿胡同王记刚出炉的芙蓉荷花酥,还有八宝莲子糕,快来尝尝。”
魏子骞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进屋来,扑面而来的馨香暖意,让他浑身?都放松了下来。
叶惜儿放下手?上的书,立即就下了矮塌,高兴的扑过去就要抱他。
被男人伸出一只手?阻止了:“我身?上带了寒气,别激着你。”
魏子骞看向她的脸色,粉扑扑的,气色血色都好,心下放心,却还是问道:“今日几时起床的?起来吃了什么??有没有不舒服?”
“辰时,吃了鸡蛋羹,鸡丝面,春卷,马蹄糕,茉莉羊奶”
叶惜儿对于男人这些每日必问的问题,很?是熟练的把?自己?上午吃的东西?都一一数了出来。
“没有不舒服,都很?好,马婶子今日还买了羊肉回来,炖了汤呢。”
她一边说话,一边去看他带回来的那?堆东西?。
“哎呀,这个仙女娃娃好漂亮。”叶惜儿看到一个手?工捏的娃娃,脸蛋圆嘟嘟的,色彩鲜艳,眯着眼?睛笑?得憨态可掬,一点都不仙,反而很?萌。
“这是买给我的吗?还是买给孩子的?”
“还有一个呢,你和孩子一人一个。”
叶惜儿欢快的在男人脸上亲了他一口,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谢谢相公,你最好了!”
魏子骞去耳房用热水洗漱了一番,换了身?在屋里穿的棉质外裳。
“今日怎的起来这般早?是不是睡不着?”他走的时候还特意看了,明明睡得很?香。
“唉,本来是想?多睡会儿的,可有人上门找我了。”
这么?冷的天?,被窝里这么?暖和,她也不想?八点钟就起床了。
“魏子骞,你知道今日来找我说媒的人是做什么?的吗?”
“他是捕快诶,我还是头一次给衙门里的捕快说媒,真新鲜。”古代?的公务员诶,她现在也真是有些名气的媒人了,连公务员都找她说媒了!
叶惜儿一边吃着男人递到嘴边的莲子糕,一边同他分享有趣的事。
“他来的时候,还穿着捕快的服饰,我还以为衙役上咱们家来做什么?呢。”
“那?人叫陈大金,父母都没了,所以没人给他张罗婚事,今年二十了,见他那?些同僚们一个个都成亲生子了,他也着急了。”
“没有媒人给他介绍吗?”魏子骞问她。
“有,他可受媒人们的喜欢了,给他介绍了好几个呢。”
“但他说他去相看了,一个都没看上,我才听出来这人的要求可高了。”
“他喜欢容貌俏的,身?段好的,温柔小?意的,还要煮饭好吃的,家里还不能太拖累的。”
叶惜儿也是头一次遇到要求提的这么?具体的。
有正?式工作,领稳定俸禄的人就是有底气,在亲事上的市场就是吃香。
“还说不能太矮的,将来影响他孩子的个头。”
叶惜儿觉得,这些条件看起来不算什么?,可加在一起,比给天?煞孤星的郭猎户还难寻对象。
怪不得那?些个媒人一个个都败北而归。
如今陈大金的婚事落在了她的头上,该轮到她去头疼了。
但也不是没有好处,陈大金说若是她给说的媒成了,就把?他那?些同僚们都介绍过来,衙门里还有好多没娶媳妇的捕快呢。
打入衙门内部,就靠陈大金这个敲门砖了。
所以叶惜儿很?有干劲,她一定要把?这个挑剔男拿下!
——
关于陈大金的婚事,肯定是要在锦宁县城内找的。
毕竟人家第一个的要求就是必须是城里人。
所以这范围一缩小?,加上各种条件必须满足,能和陈大金配上的姑娘就只有两个。
一个是城北王挑夫的大女儿。
一个是城西?刘木匠家的二女儿。
叶惜儿先让陈大金选出他更中意的人,她才好上女方家说媒去。
“小?叶媒婆,这王姑娘与刘姑娘,哪个容貌更甚?”陈大金一身?衙役服,腰间配着大刀,身?强体壮,粗声?粗气。
若不是叶惜儿的职业素养,她都想?当场翻个白眼?。
“你放心,我是按照你的要求来的,两个姑娘都不错。”
“那?我肯定更看重城西?的刘木匠家,比那?个什么?挑夫好多了。”
“好,我尽快上门去帮你说和,若是女方也愿意,就安排你们相看。”
陈大金很?是自信,咧嘴一笑?:“对方一听我的身?份,定是一百个愿意的。”
“只希望小?叶媒婆这次给我找的姑娘不要让我失望才好,我可是专程打听了你的名号才找上你的。”
“好。”叶惜儿没有多说什么?,若是她找的人陈大金都看不上,那?他这辈子也别想?得个好姻缘了。
其实她真想?提醒他一句,别笑?得太早,这感情的事,一物降一物,有你被收拾的时候。
你自己?选的刘二姑娘,以后可别想?起今日时,就想?倒回来给自己?一巴掌。
这刘木匠家的二姑娘可不是什么?逆来顺受,温柔和顺的。
人家从小?跟着他爹到处去各家做木工活,有见识有主见,还不得把?你这憨子大块头拿捏死??
叶惜儿在心里哼笑?一声?,并不理会他狂妄的笑?声?。
——
叶惜儿来到城西?的刘木匠家时,刘家人都在。
刘家住在城西?的乌衣巷,还算是很?齐整干净的一条胡同。
住在这里的人家,一般都是有门手?艺的手?艺人,养活家人没问题,日子也好过。
她敲响刘家的门,开门的是个女子。
叶惜儿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她今日要找的女子,刘二姑娘刘姝娘。
刘姝娘年芳十七,长得一副好相貌,弯眉大眼?睛,翘鼻花瓣唇,身?姿丰盈窈窕,前凸后翘,单看外表,是个很?柔情的女子。
叶惜儿心里更加确信,就刘姝娘这幅容貌,不得把?那?陈大金拿得死?死?的?
她说明了来意后,被引着坐在了堂屋里。
此时刘家人都在堂屋齐齐坐下了,就想?听听这登门的媒人要给姝娘介绍个什么?样的男子。
姝娘已经十七了,也该说亲了,不少的媒人上门来说亲,他们已经习惯了。
所以今日这媒人上门,他们也没感到多惊讶。
只是媒人一报自己?的名号时,他们才略略有些吃惊。
“小?叶媒婆?是那?个做媒很?是有些本事的年轻媒人?”刘家人看着叶惜儿的年纪和相貌,说出的是问句,可心里已经确定了。
刚才就应该猜到的,锦宁县就只有这么?一位年轻的媒人。
听说这位小?叶媒婆行?事风格很?独特,说媒不按常理出牌,却次次都能让媒说成,还能让双方都满意。
尤其是那?六十几岁的寡妇老太太再嫁,简直让人惊掉了下巴。
所以刘家人丝毫不怀疑小?叶媒婆的能力,还为她能上自家的门感到惊喜。
她为姝娘说的媒,定是一个好人家。
且看样子这媒人正?怀有身?孕,这般冷的天?气还出来说媒,真真是有诚意了。
“对,我就是那?个小?叶媒婆。”
“我要给刘二姑娘说的这个男子,姓陈,年二十,锦宁县人士,在衙门做捕快,有房屋,有稳定月银拿。”
“陈捕快父母都没了,家中也没个兄弟姐妹,家里人口简单,所以刘姑娘若是嫁过去就是两人独门独院过小?日子。”
“陈捕快身?体康健,性子憨直,不会弯弯绕绕,说话心直口快,没有什么?不良嗜好。”
“你们若是还满意,可以相看相看,其余的可以相看后再谈。”
刘家人一听,都有些讶异,这男子的条件,在普通老百姓眼?里,真心算上乘了。
尤其是捕快的身?份,多少跟衙门沾上些关系,有个这样的女婿,轻易不会受人欺负。
有正?当的稳定营生,吃喝不愁,且还没有公婆,女儿嫁过去也不用伺候公婆。
刘家人心下很?是满意,没有过多犹豫就同意了相看。
刘姝娘也欣然同意相看,这媒人的风评好,她也愿意相信这个怀着孕还勤勤恳恳出来说媒的年轻媒人。
读故事
雪花飞舞, 腊梅怒放,年节将近。
陈大金与?刘姝娘的婚事很快就敲定?了下来。
不出叶惜儿所预料的那样,陈大金这个?直男颜狗, 相看那日瞧刘姝娘的第一眼就看上了人家?姑娘。
咧着嘴,笑容就没落下来过。
迫不及待的要让小叶媒婆在年前就把两人的婚期定?下来。
哪怕只能在来年开春成亲,也要马上去下聘定?下来才安心。
叶惜儿见他这幅急不可耐的模样,前后变化?太大,心里好笑不已。
你还是那个?挑剔万分的陈捕快吗?不是要厨艺好的嘛?还没试过人家?做的饭菜,怎么就不管不顾的要娶回?家?了?
万一做饭不好吃你也受得了?
叶惜儿把这件事笑着讲给魏母和魏香巧听,两人都?觉得这陈捕快有趣, 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管怎样,陈大金和刘姝娘的婚事就这样很顺利的定?了。
叶惜儿也把算出来的成亲吉日送过去了。
——
鞭炮震天,爆竹声声。
又是一年除夕夜。
“崽崽, 新年快乐。”
叶惜儿拍了拍自己的西瓜肚子, 跟里面的崽贺新春。
她的肚子已经八个?多月了, 应魏子骞的要求,基本每个?月都?要去医馆让大夫把一下脉。
大夫都?已经认识他们了,说没见过有哪个?孕妇跑这么勤的。
都?说了不用来不用来,大人小孩都?没问题。
可一到?下个?月, 两人又准时来了。
叶惜儿也愿意陪着魏子骞去跑这么多趟,能让他安心,他晚上才能睡得着觉。
他经常半夜睡不安稳,起来查看她的模样, 她也挺心疼的。
“崽崽, 明年我们就一起过年咯。”
叶惜儿听到?外面有放烟花的声音, 挪到?窗户边的矮塌上去看。
“魏子骞,放烟花了, 快来看,你还没洗完吗?”她回?头冲着耳房喊道。
“来了。”魏子骞立马应声,随即就披了件长袍,湿漉漉地走?了出来。
“你快看,那边。”叶惜儿招呼他快过来,不然一会儿就没了。
魏子骞立即坐过去,坐到?她身边,窗户大开,有冷空气?灌入。
他先摸了摸女子的手,缓和又软乎,不放心,又给她披了件斗篷,这才抬头望向窗外的烟花。
“崽崽,你明年就能看到?了,别?着急啊,待会儿叫你爹爹给你读故事。”
“魏子骞,他踢我了,你快跟他说说,别?那么兴奋。”
魏子骞的手掌轻轻抚上那圆滚滚的肚子,感受到?掌心的一点动静,眼角眉梢荡开了笑意。
男人的声线轻缓,低垂的眼睫上落了一缕烛光:“崽崽,明年爹爹带你去放烟花,你安静些。”
说着他拿起了一本游记,轻轻慢慢读了起来。
“诶,真管用,你一读故事,他就老实了,哈哈哈挺好骗的。”
叶惜儿觉得好笑,这一招真的百试百灵。
这家?伙,真好哄。
等?魏子骞读完了几页,外面的爆竹声也停歇了,他放下了书?,去梳妆台拿来了桃花润肤油。
“惜儿,去床上躺着,抹了油该睡觉了。”
“慢些,别?着急。”他看着女子转身就下塌的那利索劲儿,心下就是一紧,两三步就跨过去扶住她。
叶惜儿见他这慌张的模样,笑盈盈的抱着男人的脖子亲了一口:“相公,你别?这么紧张,我又不是陶瓷娃娃。”
她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一脸得意道:“你看,我和崽崽都?很强壮!”
“崽,没睡就给你爹爹瞧瞧,你有多厉害,免得你爹整日担惊受怕的。”
话音刚落,两人就眼睁睁看到?高耸的肚子动了一下,两下
“哈哈哈魏子骞,他太好笑了”还没出生,她就已经预料这孩子是妥妥的显眼包了。
也不知道随了谁,肯定?是随魏子骞,招眼。
叶惜儿躺在柔软暖和的床上,魏子骞把她肚子上的衣服掀起来,露出圆实的肚子。
女子怀了孕,肌肤依然白皙如玉,光滑细腻,高高的肚子像一颗粉光若腻的大珍珠。
魏子骞最喜欢为?她抹油的环节,双手倒上油,手掌搓了搓,到?掌心温热时,便熟练地一寸寸抹在她的肚子上。
一开始是女子告诉他要抹油的,说是为?了肚子不长纹路,后来成了他每日主动必须要做的一件事。
每日必做的事情除了给肚子抹油,还有脚部按摩。
魏子骞仔仔细细抹好了油,将女子的衣服放下来,便换了个?位置,握着她的脚,揉捏了起来。
“睡吧惜儿,我把灯灭了,闭上眼睛。”
男人的声音很低很柔,在黑夜里像一股最滋养的暖流,流进了叶惜儿的心窝里。
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徜徉在温泉里,每寸肌肤都?舒展开来,舒服的她闭上了眼睛,很快就陷入了美梦中。
——
年节刚过完,冰雪还未融化?,通判大人方家?就请了媒人登上魏家?的门了。
替方家?小儿子方逸年向魏家?的女儿魏香巧提亲。
魏家?的人都?有心理?准备,两家?心照不宣,所以?并不惊讶。
去年一年,方逸年不知跑了魏家?多少次。
来拜访恩人家?,名正言顺,但?其中真正的目的,是个?人都?看出来了。
他也不做什么过多的举动,就只是逮着机会与?魏香巧说两句话,再以?各种名义送上一些新鲜玩意。
叶惜儿觉得,这小子就是在喜欢的姑娘面前刷好感。
不得不说,方逸年回?到?自己亲生父母身边的变化?太大了。
不再是那个?沉默可怜的打?柴少年了,也不再是那个?被欺负了也忍气?吞声的瘦弱少年了。
他长高了,也长结实了,性格开朗外向些了,做事也主动,思想也逐渐成熟了。
且就算他如今成了官家?子,一跃成了上层阶级的人,依然保留了心中的质朴醇厚和真诚善良。
也许以?后他会跟着他的父亲学着圆滑,学着人情世故,但?只要心中向善,这些都?无可厚非。
虽然两家?都?有意,但?订婚前夕,叶惜儿还是去了巧儿的卧房,想与?她聊聊。
“嫂子,你慢些,快坐下。”魏香巧赶紧又垫了一块软垫在玫瑰椅上,扶着她嫂子坐下了。
“巧儿,你在画什么呢?”
“我想给做个?小老虎的口水兜给我的侄儿侄女,在画老虎头呢。”魏香巧笑得一脸的憧憬,她很想快些看到?小宝宝出来。
“巧儿,通判大人的小公子,向你提亲,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吗?”
魏香巧闻言放下手中的小老虎,微微低下头,耳根有些红了。
“嫂子,我没什么想法,你们觉得好就行。”
“那你对方逸年有什么看法?”
魏香巧原本有些害羞,对这样的话题羞于启齿,但?她跟着嫂子相处这些年,多少受到?了些影响。
人该直面自己内心的时候,不能逃避。
于是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方逸年整个?人,还有与?他的相处的一些片段。
“嫂子,我觉得他挺好的,跟他相处时,我觉得很自在,我也不害怕。”
且被一个?人欢喜时,怎会没有感觉?
“他虽是方大人的公子,但?他在乡野间长大,并无官家?子的傲慢与?俯视,他身上有种像土地一般的真实感,这种味道让我很安心。”
“那你喜欢他吗?愿意嫁给他吗?”
魏香巧的脸更红了,她转过了头去,没回?答,只轻轻点了下头。
“巧儿,你要去方大人府上,以?后在那里生活,你怕不怕?”
“嫂子,我知道你在问什么,咱们家?是商户,方家?是官宦人家?,自然是比不上的。”
“但?我不与?任何人攀比,我只做好自己的本分,与?夫君的相处在我心里才是最重要的。”
“咱们魏家?也不差,我也是从小诗书?礼义没落下的,可不会因为?我的出身就放低自己。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若是看低自己,也是看低自己未来的夫君,那样只会更加令别?人瞧不上眼。”
魏香巧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透亮,神色认真,显然是自己心里真实所想。
“巧儿,你真的成长了好多,你的想法很棒。”叶惜儿满眼的赞赏,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自己的见解。
再也不是三年前那个?思想不成熟,险些被人哄骗了去的小姑娘了。
还记得她刚来的第一年,这姑娘为?了改善家?里的困境,还动了用自己的婚事去交换的念头,结果被魏母狠狠骂了一顿,还被打?了一耳光。
果然,十五岁和十八岁的心智,很不一样,所以?嫁人这件事真的不能太早。
她很高兴巧儿有如今的变化?。
“巧儿,你很勇敢,也很清醒。你说得对,你完全不用害怕,魏家?也不差,我们永远是你的底气?,你哥哥不是善茬,你嫂子我也很厉害。”
“你若是去了方家?,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可以?先告诉方逸年,让他去周旋。若是解决不了,你再回?来告诉我,别?报喜不报忧,这长期以?往,会把自己憋坏的。”
“还有,你真的无需过多担心,你也知道我的本事,我帮你们都?算过了,你们很相配,你与?方逸年的日子不会差,你会过得好的,巧儿。”
“夫妻一条心,多沟通,多聊天,多交换信息。”
叶惜儿想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给这个?她喜欢的姑娘。
她从来到?这里,已经三年了,她们一起度过了很多时光,经历了很多事,感情越来越好。
巧儿成长了,她也成长了,她很高兴在魏家?有这么个?陪她一起成长的姑娘。
“知道了嫂子,我会记住的。”
“我会好好过好我自己的日子的,还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
说到?这里,魏香巧的眼圈悄悄有些红了,她很舍不得娘和哥哥嫂子。若是可以?,她想一辈子都?呆在家?里,不想与?他们分开。
可她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她得去过自己的人生。
她也向往一份属于自己的感情。
她想与?未来的夫君,过着如哥哥嫂嫂一般的日子,有着像他们一样珍视彼此的感情。
嫂子今日与?她说的这番话,让她更加有了信心和底气?。
也更加有了勇气?去面对今后未知的生活。
文弱书生
又是一年春天来临,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吹拂的微风散去了寒冷。
叶惜儿在怀孕最后一个月的时候还在说媒。
无他,有人找上了门。
她现在的业务基本都是人家主动找上?来的, 她已经很久没有像刚开始那样出去物色客户了。
客户踏破她家门槛的光景,她终于是盼到了。
最初的这个愿景,现在已然实现。
小叶媒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需要自己跑业务的小媒婆了,依她现在的名气,完全不缺客户。
经过她兢兢业业的说媒,说良心媒,成的新人越多, 她那些老客户自发的一传十,十传百,她的口碑已经很?好了。
之前被抹黑的名声也扭转了许多。
她快成为锦宁县说媒界的新风向标了, 人们?对隐瞒式说媒, 谎话式说媒, 盲婚哑嫁式的婚事已经不再满意、不再买账。
但凡是对婚事有真?实需求的,他们?像是有了某种意识,拒绝媒人添油加醋,拒绝媒人美?化不良事实, 只想?要得到对方的真?实信息,而后根据自己的需求逐一筛选。
这一度导致其他媒婆在某段时间里的工作进行的非常困难,在他们?手上?成对的新人数量骤降。
令那些老油条老资历的媒婆对她怨念颇深。
但她们?再也不敢对这个年纪轻轻的丫头片子做些什么。
之前那件事的后果还?历历在目,媒婆圈的人都在暗中?细细看在眼里。
好几?个媒婆一起出手, 闹得城内沸沸扬扬, 加上?还?有江家在背后做靠山和推手, 都没能把人摁死,可想?而知, 这丫头有多难搞。
基于那次的前车之鉴,没人敢再轻举妄动。
一个丫头片子她们?是看不上?,是不足为惧,可她身后的人都不是好惹的。
这丫头命好,娘家人,婆家人,两家都不好惹。
尤其她是魏家的少奶奶,魏家现在可是不敢轻易得罪的。
连当?初庞然大物的江家都能被斗下去,她们?又有多大的能量来与日渐强盛的魏家较量?
——
这次来海棠小院请叶惜儿说媒的是个文弱书生。
叶惜儿好奇的打量着对方,这是她的头一位书生客户。
难道她的市场将要拓展到读书人群体了?
她按下心里的激动,十分有职业感的正经走流程:“请问?你?叫什么?年岁几?何?”
孟时章还?微微有些出神,他没想?到这媒人长得这般年轻貌美?,如枝头上?艳绝的桃花,更没想?到她的肚子这般大。
他略微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是不是来的不合时宜?人家正怀着身孕呢,定是不方便为他说媒的。
听到问?话,出于礼节,他先回答了媒人的话:“在下姓孟,名时章,年十八,在青竹学院念书,只考取了童生,还?未考中?秀才。”
随后又问?道:“我今日来的是否有些冒昧?若是小叶媒婆不方便,在下可以改日再登门。”
叶惜儿闻言愣了一下,不方便?哪儿不方便?她很?方便啊。
反应过来,她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肚子,随即就笑开了:“没事儿,方便得很?,我这不耽误给你?说亲。”
“对于你?的亲事,你?有哪些要求,或者有什么想?法?”
说到这个,孟时章突然有些难以启齿,他的面颊微微红了,像是很?羞愧,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你?别不好意思说出口,你?对另一半的需求你?自己最清楚,你?喜欢什么样的,不喜欢什么样的,都可以提。这样才能让我更加精准的找到你?满意的。”
“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要找一个与你?相?处一生的妻子,现在这个环节就得重视起来,就得大大方方的说出心里的想?法,不能因为今日的矜持,而让明日后悔。”
叶惜儿见他似乎有些放不开,她理?解,读书人自持,心里的包袱要重一些。
片刻后,孟时章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开口道:“在下偶然听说了城北长石巷的一位仁兄,姓陶,他先前的身子很?不好,成亲后,身体却逐渐康健了。”
“是啊,他成亲约莫两年多快三?年了吧,现在与正常人无异了,听说今年都准备要个孩子了。”叶惜儿点头。
“不瞒媒人,我一直未考中?秀才,不是因学识还?不够,实在是”
“实在是因为身子不争气,每每在考场上?都体力?不支,无法支撑我写完策问?”
孟时章说起这就很?是懊丧,摇摇脑袋失落的低下了头,脸上?神情?尽是落寞。
“你?的身体不好吗?”
叶惜儿仔细的观察了两眼,这位孟书生穿着青色的书生长袍,身量还?算可以,身形的确稍显瘦弱,这样的长袍穿在身上?显得弱不禁风。
他的脸色也不红润,看起来没什么血色,嘴唇有些苍白,像是中?气不足,气血两亏的模样。
这人打从进来,不咳嗽也不痛痒的,看着就是文文气气了些,叶惜儿一时间还?真?没注意到这些。
现在仔细这么一瞧,确实有些羸弱。
“大夫说我没有具体的病症,就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孱弱,平日里时常感到体力?不济,头晕眼花。”
“加上?读书着实耗费心血,就越发力?不从心。”
“每年汤药倒是喝了不少,却没见有一丝作用。”
“我想?要拥有康健的身体,不想?要一副做些什么都气喘吁吁的破身子。所以我也想?如陶公子那般,找个与我相?辅相?成的娘子。”
“不知我是否有这般的幸运?”孟时章这句话说的有些小心翼翼,也有些惭愧。
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他也不会想?用这样的方式,甚至都不知是否有效。
在这之前,他若是听到哪位同窗有这样的想?法和念头,他定是要唾弃一番荒谬又愚蠢的。
且带着目的的成亲,本身就是对婚事,对另一半的亵渎。
孟时章心里愧疚又难受,可这事已经折磨了他十几?年,哪怕有一点微弱的希望呢?
拥有康健的身体和考取功名都是他一生梦寐以求的事。
现在有一条路摆在他面前,只要踏上?去,或许就能同时拥有这两者,他没办法不来找上?这位似乎拥有奇异能力?的小叶媒婆。
叶惜儿闻言有些意外,却又没有太大的惊讶。
她听懂了这位书生的言下之意。
这竟然是个想?来复刻陶康安经历的人。
他的身体孱弱,陶康安的身体也不好,但陶康安通过成亲的方式,彻底好转了。
这书生也想?复刻这条路,通过成亲来改变自己的身体状况和科举的命运。
叶惜儿点点头,表示已经了解到他的需求了。
“我必须先说一句,那位陶公子的情?况很?特殊,并不是每个人都具备他那样的命格的。他能通过婚事改变,也是他命中?带来的。”
那可是她当?初专门选出来打招牌的对象,能不特别,能不典型吗?
好的姻缘固然能帮助人改变运势,但若是人人都能像陶康安一样,病的吊着一口气还?能翻身,那岂不是这世上?的病患们?都不找大夫了?
“他的命运是他的,你?的命格是你?的,这两者相?差太大,这个方式并不能说效仿就效仿的。你?想?通过婚事改变你?的体质状况,还?得看你?的命里带不带。”
“那还?有劳小叶媒婆仔细的帮我看看若是实在不可,在下也无任何怨言,只当?是天命如此罢了,至少我来找过你?,也少了几?分遗憾与不甘。”
“行,那你?报上?你?的八字,稍微坐坐,待我算好了再告诉你?。”
一炷香的时间不到,叶惜儿就有答案了。
她其实早就有答案了,只是还?在为孟书生挑选适配度最高的姑娘。
两人契合度越高,他的需求就越容易达成。
叶惜儿把范围不再局限于锦宁县之内,而是扩大范围到州府之内。
既然他的需求是改命,那么一切都以姑娘的八字为准,至于其他的外在条件,什么地域家庭背景外貌年纪的,都得往后稍稍。
“你?接受比你?大的女子吗?也不是大太多,约莫大三?岁。”叶惜儿中?途停下了笔,抬起头问?那位端坐地十分板正的书生。
她见此情?景,其实想?说一句,身体不好就别坐得那么有仪态了,背脊笔直,能舒服吗?
孟时章正克制自己的心态,耐心的等?待。
原本他的心情?是十分忐忑不安的,他看着那小叶媒婆执笔写写画画,他看不到她在写些什么,但莫名就觉得他的命运正跳跃在她的笔下,令他感到十分的紧张。
可多年的读书科举生涯,早就磨练了他的心性,他可以克服内心的焦躁和急切。
突然听到媒人有此一问?,他愣了一瞬,而后立即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他不知道为何她会这样问?,但他本能的觉得只有回答不介意,他的可能性才会提高。
事实上?他也的确不在乎这个,他的师娘年岁就比夫子大了两岁,两人照样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他觉得年龄有些差异可以接受。
又过了一会儿,叶惜儿放下了笔,又看了一眼宣纸上?的内容,说了一声:“好了。”
“如何了?”孟时章稍稍屏住了呼吸,他也不想?如此心切的,但此刻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比头一次上?考场还?难熬。
“孟书生,你?很?幸运,你?有一个与你?十分相?合的姑娘。若是你?俩能成亲,彼此相?得益彰,相?生相?成,各方面运道都要顺一些。虽不及陶康安那般直接显著,但也有很?大可能缓解你?的身体孱弱。”
“这位姑娘姓夏,隔壁漳县人,年十七,比你?小一岁,家中?父母健在,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
叶惜儿在这个姑娘和另一个大三?岁的姑娘之间考虑了许久,最后罗列了各方面的优劣势,综合考虑下来,还?是决定选择了这位漳县的夏姑娘。
无他,那位大三?岁的姑娘所在的地方还?要远一些,且家里人把她拖到了二?十一岁还?未嫁人,定是有某种打算的,婚事或许很?难相?商。
叶惜儿觉得,一个外县的书生上?门去提亲并不占优势。
所以,还?是得选个成功机会更大的,才不会白白做无用功。
孟时章听到小叶媒婆的话,眼睛瞬间就亮了,他那平时跳得半死不活的心脏此时强有力?的怦怦怦跳动起来,像是要跳出胸腔。
媒人说他很?幸运,他很?幸运
叶惜儿面对孟书生灼灼的明亮目光,对接下来的话突然有些卡顿,也不知道他一个文气读书人能不能接受。
“夏姑娘长得弯眉杏眼,笑起来颊边有梨涡,是个很?活泼的性子,阳光爱笑,开朗灵动。绣活和厨艺都平平,读过书认得字。”
“夏姑娘的爹,也就是夏父,他在漳县的衙门里做差事,是个拿大刀做刽子手的”
“由?于这个营生的特殊性,别人看他们?带有一些偏见,认为是一种不详的差事,所以他们?家的人缘不太好。”
“但其实夏家一家都很?正常,不然也养不出夏姑娘那样的性子了,夏父就是看着凶相?了些,令外人看起来是不好惹了些,但他对家人都挺好的。”
“夏家的这个情?况,不知你?是否介意?”
夏家一家人,除了夏姑娘长得娇俏可人,其余夏父夏母,还?有夏家的两个儿子,都随了夏父,长得能止小儿夜啼。夏家大儿子还?准备接替夏父的差事,正跟着夏父身边练手呢。
若是这柔弱的书生踏进夏家,会不会犹如一只受惊的小白兔踏进了黑熊圈?
那画面,叶惜儿不敢想?有多精彩。
果然,孟时章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后又咳嗽了起来,咳得脖子都红了。
他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方才燃起的希望之火,被这些话浇灭了一大半。
刽子手的女儿?
他有福消受吗?
那是砍脑袋如砍冬瓜的人啊!
这样的岳父,他如何面对?
“这这”
叶惜儿赶忙给她倒上?一杯茶推过去,安抚他:“你?也不用这般害怕,这样的人家,只是听名头听起来有些吓人,但其实也没那么可怕,那只是人家的差事,砍的都是罪犯。”
“不去衙门上?差的时候也跟其他人一样正常生活啊。”
“你?若是与夏姑娘成亲了,你?就是夏家的姑爷了,他们?对待自己家人都是极好的。”
“且你?最想?要的不是身体康健起来吗?夏姑娘与你?的八字真?的很?合,这是我能为你?找到的最合适的了,一定对你?有益处。你?与夏姑娘成亲,也是与她过日子,你?们?在锦宁县过日子,又不是日日能见到夏父。”
“夏姑娘本人真?的挺好的,被左邻右舍区别对待,被人用奇怪的眼神看待,她也积极乐观,还?凭借自己的性格交了两个手帕交。”
“孟书生,你?俩各方面都很?适合,你?见了夏姑娘也一定会喜欢她的,你?俩的日子以后绝对不差。”
孟时章认真?听进去了媒人说的话,这会儿也能冷静思考了,方才实在是一时间被对方的身份惊到了。
他自己本身的需求就是想?找个好的姻缘,改善自己的体魄,从而有精力?考上?秀才。
现下媒人已经为他找到了,他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且媒人说了,这姑娘是个好的,他更无甚好挑剔的了。
至于未来岳父与两个舅子,他以后不惹他们?总能行吧?
对娘子好些,他们?看在娘子的面上?,应是不能对他做甚吧?他又不是犯人,总不能无缘无故砍他的脑袋吧?
他自己身子孱弱,于读书一道上?也只是个童生,家境不显,说起来,他也无甚拿得出手的。
孟时章想?到这忽然又提起了心,夏家和夏姑娘能否看得上?他?
他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在下对夏家并无介怀,只是不知这夏家能否看得上?我?”
叶惜儿听罢笑了起来:“你?别担心,这件事交给我,你?只管准备相?看时拿出最好的状态,别被夏家人的外表吓到,人家对你?的印象也会好很?多。”
“好,那就劳烦小叶媒婆了。”孟时章松了一口气,同时为有这般自信又负责任的媒人给自己说媒感到无比庆幸。
他很?庆幸自己今日跨出了这一步,登了小叶媒婆的门。
否则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缘与时运。
“孟书生,我现在情?况特殊,必须先与你?说一声,快的话我这个月就去漳县走一趟,慢的话就要过两个月才能去了,你?别着急。”
因为她不确定魏子骞能不能答应她现在这时候去漳县走一趟,即使是坐马车去,恐怕机会也不大。
没想?到孟时章一听这话,吓得急忙摆手:“小叶媒婆,在下不急,您还?是别在这段时日外出了。”
若是因着为他说亲,小叶媒婆和她腹中?的孩儿出了什么好歹,那他将懊悔莫及。
叶惜儿点点头,送走了孟时章,让他放心,她一定把他的亲事办好。
等?魏子骞回来时,叶惜儿把这事一说,果不其然,被他严词拒绝了,毫无商量的那种。
其实她现在还?有差不多近一个月才生产,完全不用担心。
但她可不会与他争辩,他不同意就不同意吧,不让去就生了孩子再去。
反正那书生也说了,他可以等?。
“魏子骞,你?别不开心了,你?说不去就不去呗,我保证听你?的,现下不跑出去,好好在家呆着。”
“那书生也不想?我这时去,他一听我现下就要走这一趟,当?即可吓坏了,哈哈哈”
“你?看你?这般凶,吓着你?的孩子了怎么办,赶紧笑一笑。我这不也是怕万一那夏姑娘就赶巧在这两个月订亲了嘛,若是她被别人订走了,那孟书生可如何是好?”
叶惜儿凑近他,在男人唇上?亲了一口,笑吟吟地冲他弯了弯眼睛。
“相?公,你?今日出门,我和崽崽今日都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我们??”
魏子骞见她这幅撒娇耍赖的模样,眉眼便不自觉软了下来,托着她的腰身为她省力?:“怎会不想??”
他现下都不想?外出了,就想?在家里时时刻刻都守着她,出门时也时时刻刻想?着早些回来。
在外时,他会忍不住的去想?女子在家做什么?有没有吃东西?吃了什么?如厕时行动方便吗?睡觉时安不安稳?
“这段时日都不能出门了,咱们?得仔细些,过几?日我请的稳婆就住到家里来,也提早做些准备。”
“好的相?公,我都听你?的。”
魏子骞垂眸看女子乌发雪肤,明艳娇媚,一双桃花眼潋滟水润,盈盈动人的冲着他笑如星辉。
他心弦不禁一动,低下头来吻住了女子香软的唇瓣。
夜幕降落,清凉如水。
天边几?颗星子乍现,忽明忽暗,闪烁其幽幽光芒。
全文完
四月初, 鲜花春盛,馥郁香气流转人间。
这日半夜,叶惜儿?正睡得香甜, 睡梦中她感觉到一阵憋不住的尿意,生生被迫醒来。
脑子里的困意正浓厚,她抬手揉了揉眼?睛,盖在身上的锦被滑落,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随即身边的人?就有了动静,黑暗中,男人?的声音轻柔又关心的响在耳边。
“惜儿?, 怎的了?想?喝水还?是想?如厕?”
“如厕。”女子?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男人?却?听懂了,立即翻身而起,顾不上套件外裳, 一手托着女子?的背脊, 一手穿过她的腿弯, 将人?抱了起来,半分不耽误的大?步往耳房走?去。
回来时,叶惜儿?刚准备接着睡,可?她又感到一丝不对劲。
她无意识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 小声嘟囔:“崽,睡觉,还?没天?亮呢。”
“惜儿?,怎么了?”
“没, 他?不肯睡觉。”
“又踢你了?”
“好像是, 又好像不是。就是有些疼”
魏子?骞的心猛地一下提了起来, 怦怦响如擂鼓。
“惜儿?,莫不是要?生了, 我叫李稳婆来看看。”
说完,他?就随意扯了件外衫套上,出了屋去喊住在西厢房的李稳婆。
叶惜儿?见?男人?话音一落,动作极快的就转身出去了。
她想?张嘴喊住他?都没来得及,她细细感受了一下,好像又不疼了,哪用得着这般兴师动众,火急火燎的,大?半夜的还?要?把稳婆喊起来。
没一会儿?,西厢房就亮起了烛火,李稳婆跟着魏子?骞来到了上房东屋。
紧接着魏母和魏香巧屋里的灯也亮了起来,一家人?都知道叶惜儿?生产的日子?就在这几日,所以格外上心,夜里睡觉都警醒着动静。
“惜儿?,怎样了?李稳婆来了,肚子?还?疼吗?”魏子?骞几个跨步,先一步走?到床边,借着烛火的光细细打量着女子?的神情。
随即他?就看到女子?的眉头皱起,脸色不太好,额头也有些薄汗。
“方才不疼了,现下又疼起来了”
“稳婆,快,快给看看,惜儿?喊疼。”魏子?骞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李稳婆沉稳老练,上前摸了摸女子?的肚子?,点点头语气平缓:“是要?生了,烧热水。”
一句话把魏子?骞吓得不轻,他?脑子?一瞬间空白了,却?本能的开?口安抚女子?:“惜儿?,别怕,别怕”
“相公,我”
叶惜儿?也听见?了她这是要?生了,心慌了一下,下意识有些想?哭,但?她看见?魏子?骞面上镇定,眼?圈却?红了的模样,又觉得有些好笑。
嘴巴刚瘪了瘪眼?泪花还?没出来,就吸吸鼻子?咧嘴笑了出来,情绪这么一打岔,倒是忘了害怕。
魏香巧还?没走?进屋里,在门口就听见?了稳婆的话,立即脚步慌乱的就去厨屋点火烧热水。
魏母脚步没踏进屋里,也转身走?了,她得赶紧去泡参茶,给儿?媳妇端去。
稳婆在准备要?用到的东西,干净棉布,剪刀,高度酒,婴儿?包被,这些老早就是备好了的。
魏子?骞理了理女子?颊边的发丝,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沙哑着声音道:“惜儿?,别害怕,缓缓呼吸,听稳婆的话,我陪着你”
“相公,我不怕,我不要?你陪,你不能在这里看着。”
一切准备就绪,稳婆也把他?往外赶,男子?可?不能在里头。
叶惜儿?催促着让他?出去,魏子?骞也没法子?,只得一步三回头,脚步虚浮地出了房门。
他?站在房门前,看着黑透的夜幕,双眸似蒙上了一层雾气,心里的鼓点响彻到了极致。
生产的过程是叶惜儿?意料之外的快,也是意料之外的疼。
她疼的恍惚间觉得自己就要?这样回到现代了,回到了大?学的宿舍,回到了大?教室的公开?课,回到了她自己家的别墅里。
现代的一切场景,那么熟悉又那么遥远,家人?的笑脸在半梦半醒间那么真?实?。
叶尘飞依然十分欠揍的直呼她的大?名?:“叶惜儿?,你看起来好像胖了。”
她把包一甩,蹬掉脚上的高跟鞋径直往里走?,横了他?一眼?:“叫姐姐!不然我叫你姐夫来揍你!”
“我啥时候有姐夫了?”
叶尘飞跟在她身后来到冰箱前,见?她要?拿冰水,伸手就制止了:“爸妈说了你不能喝冰的,让我看着你。”
他?倒了一杯椰子?水递过来,叶惜儿?接过来喝了一口,得意的瞥了他?一眼?:“你姐夫可?好看了,打马球可?厉害了,写字也好看,我特别喜欢他?”
叶尘飞古怪的看着她:“你不是说喜欢那种给你轰动表白的吗?”
“那多浮夸,叶尘飞,你别那么土行不行?”
“啥时候带回来?你认真?的吗?要?跟他?结婚吗?”
“我当然要?跟他?结婚了”叶惜儿?语气肯定又骄傲,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后来他?们站在岛台边还?说了什么,叶惜儿?不记得了,因为她在意识朦胧中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哇哇哇的嘹亮昂扬,像是要?划破长夜,瞬间让她的神识回笼。
而后她就听到李稳婆的声音:“恭喜恭喜,母子?平安,孩子?很康健。”
叶惜儿?在昏睡过去前,精疲力尽的想?,魏家单传,那就继续单传,单传好,到她这里也要?单传。
她是再也不要?生孩子?了!
——
叶惜儿?月子?足足做了差不多两个月,不是她想?的,是魏子?骞那男人?非要?过了两个月才肯放她出去。
说是生孩子?伤元气,得仔细养回来才行。
她出了月子?第一件事就是去漳县把孟书生与?夏姑娘的婚事给定了下来。
其中的过程是有些曲折,不过结果是令人?欣喜的。
这日半下午,她刚去送了两人?的成亲吉日回来时,就发现魏子?骞已经在家了。
他?正在院子?里抱着孩子?晒太阳。
春末夏初的阳光温和不刺眼?,刚好可?以把两个月大?的孩子?拿出来晒晒。
“相公,我回来啦!”
“鹤儿?没睡觉吗?”
“睡了,刚醒来,方才他?还?在四处看,找你在哪儿?呢。”魏子?骞熟练地把孩子?调了个方向:“小子?,你娘回来了,快看。”
“惜儿?,你累不累?渴不渴?”
“不累,一点不累,我还?带了杨梅荔枝饮回来,是那个石甜匠非要?送给我喝的。”
“石甜婶今年开?春时怀上孩子?了,他?们一家人?高兴疯了,两人?成亲十六年,如今三十三岁了,终于有孩子?了。”
“我看石甜匠那高兴的样子?,好似恨不得把他?那糖水铺子?都搬空送给我,哈哈哈我和安福各拿了一罐糖水就赶紧走?了。”
“再不走?,他?得把他?铺子?里各式各样的糖水都给我打包上。”
叶惜儿?说着凑近一大?一小两人?,先在男人?脸颊上亲了一口,又在宝宝脸颊上亲了一口。
“鹤儿?,有没有想?我呀,娘今日出去赚银子?了,赚银子?给崽崽买金手镯。”
“当然了,也得给你爹爹买个金手镯,你俩戴亲子?款的镯子?,很好看的”
女子?的笑容明媚,弯起漂亮的眼?眸,眼?波柔软的逗着男人?怀里抱着的孩子?。
白嫩嫩胖乎乎的小婴儿?发出咿咿呀呀的回应声,似乎很是高兴。
“惜儿?,我有礼物给你,在书房。”魏子?骞眸子?浅笑的看着女子?。
“真?的?我去看看。”
叶惜儿?很惊喜,迫不及待的就跑进了书房。
一进去就看见?书桌上静静放着一卷画轴。
她走?过去,拿起来展开?一看。
目光顿时就亮了。
只见?画卷上是一副色彩明艳的人?物图。
风和日丽,天?空澄澈,远处的山峦层层叠叠,春光灿烂,花红柳绿间,一个女子?骑着一头毛驴,优哉游哉的走?在宽阔的官道上。
女子?穿着一身明黄衣裙,明媚娇艳胜过春日繁花,灰色毛驴的脖子?上挂了一个红绳系的铃铛,驮鞍上挂着一个小清新碎花布包,旁边还?有一个藤萝紫的莲花水壶。
她手上摇晃着一支嫩绿色的柳树枝,迎着金闪闪的骄阳,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弯起,唇边漾起笑容,整个人?生动又耀眼?。
叶惜儿?都看呆了,这不是她平日出去说媒时骑着毛驴走?在路上的样子?吗?也太形象具体了些!
整幅画好几个色彩,却?并不显得杂乱拥挤,反而和谐舒展,相互呼应,画面美好又自然。
她的心怦怦怦跳了起来,心里是难以描述的感动和欣喜。
她没想?到会收到这样一份礼物,画出这幅画的人?显然是很用心,细节处的爱意她透过颜料笔和画纸能够清晰明了的感受到。
被人?爱着和珍视的滋味,美妙得让叶惜儿?像枝喝饱了春水的桃花,绽放出明艳动人?的光彩。
“相公,你什么时候画的?我怎么不知道?”这两个月,男人?每日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早,甚至有时候都不出门,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带孩子?了。
哄睡,换尿布洗尿布,洗澡,讲故事,与?孩子?互动,除了不能喂奶,其余他?什么都做。
叶惜儿?有时候看他?抱着孩子?轻轻晃悠的样子?也挺惊奇的,她之前完全想?象不出,一个从前玩世不恭的纨绔公子?哥,有了孩子?会是这个模样。
她经常看着看着就入迷了,认真?的男人?很迷人?,认真?带孩子?的男人?更迷人?,她简直无法抗拒这个男人?的魅力。
尤其是他?还?用低缓温柔的声音哄孩子?睡觉,叶惜儿?觉得,听着这个声音,她能比孩子?先睡着。
叶惜儿?一下子?就扑过去抱住了刚踏进书房门的魏子?骞。
这时孩子?已经没有在他?怀里了,估计是抱去给魏母看着了。
“相公,你怎么把我画的这般好看?我好喜欢这幅画。”
叶惜儿?紧紧的抱着男人?的脖颈,仰着头,桃花眼?里璀璨晶莹,爱意灼灼的望着他?。
男人?眸子?里分明的笑意浮动,眼?尾弧度上扬,眉眼?生的极好看,黑色眼?睫下琥珀色的瞳仁里倒映着女人?的脸颊,像是落了一颗永恒不灭的星光。
他?低头,轻吻女子?温热柔软的唇瓣:“惜儿?,我想?你了”
男人?的嗓音暧昧炙热,烫地叶惜儿?的耳尖发红。
两人?呼吸交缠间温度逐渐上升,女子?的身体发软,眼?里噙着一汪春水。
“魏子?骞,别在这里,回卧房去”
女子?娇.喘间话语断断续续,大?白天?的,还?在书房,她想?想?就受不了
室内的门窗紧闭,空气中弥漫着令人?脸红心跳的味道,男人?身上那混合着花香和欲望的气息几乎将女子?淹没。
“魏子?骞我好喜欢你”
缠绵交颈间,女子?眼?神迷离,在男人?耳边无意识的呢喃出声。
——
春日迟迟,春景熙熙。
满目青山秀色,满城春花开?尽。
转眼?崽崽已经五岁了。
魏辞鹤午睡起来,揉了揉眼?睛,自己穿好衣服,哒哒哒就往他?爹娘的屋里跑。
“爹,娘,你们起来了吗?鹤儿?想?进来。”魏辞鹤站在门外,小小一个人?儿?,粉雕玉琢,抬起小手敲门。
他?娘与?他?说了,不能随意进别人?的房间,爹娘的房间也不行,进去前必须礼貌的敲门问询。
“进来吧。”
魏辞鹤一听见?他?爹的声音,高兴地就蹦跳着进了爹娘的屋子?。
“爹娘,咱们什么时候去府城的姑姑家?我想?去找封表弟和兰表妹玩儿?。”
“你上月才去了,你姑姑给你装的零嘴都还?没吃完,又想?去了?”
“娘,带我去嘛,我好想?封表弟,我还?答应了他?下次给他?带我画的风筝呢。”
“过段时日吧,娘这几日忙,还?要?去说媒呢。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找娘说媒的那些哥哥姐姐们可?多了”
“我知道,娘是最厉害的大?媒人?,要?帮哥哥们找娘子?,帮姐姐们找夫君。”
“今日天?气好,你爹说带你去千鸟湖学凫水。”叶惜儿?见?他?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先与?他?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魏辞鹤顿时惊呼起来,一双桃花眼?亮起满天?星辰,琥珀色的瞳孔里全是喜悦的光。
他?转头就去看正在收拾外出备用衣物的爹,跑过去抱着他?爹的大?腿,眨巴着大?眼?亮闪闪的问:“爹,是真?的吗?你要?带我去玩水?”
“不是玩水,是要?学凫水。”魏子?骞腾出一只手去捏他?肉嘟嘟的脸颊,低头看见?那双与?他?娘相似的桃花眼?,心里就一片柔软。
“那娘要?去吗?”
“当然了,你娘凫水可?厉害了,比你爹厉害。”
“祖母呢?”
“你祖母不去,你快去与?她说一声,我们晚饭时再回来。”
“好耶。”
魏辞鹤转身就跑出了爹娘的屋子?,跑去了他?祖母的卧房。
“祖母,祖母,您起来了吗?我要?进来咯。”
小娃的声音欢快又清脆,听得魏母不自觉就笑弯了眼?。
“鹤儿?,进来吧。”
魏母笑得慈祥,把跑进来的小娃抱在怀里。
魏辞鹤抱着祖母的脖子?,高兴道:“祖母,爹爹说带我去玩水,晚饭时再回来。”
“你在家要?乖乖的,我会给你带糖葫芦回来。”
“玩水?鹤儿?可?得小心些。”
“知道了,祖母,我出去玩也会想?您的。”
魏母听着孩童暖心的话语,哈哈大?笑起来,只觉心里软成了一团。
——
千鸟湖位于锦宁县北郊的一座山谷里。
上山的路四处可?见?繁花盛开?,阵阵香气扑鼻。
春莺燕语,山雀儿?的叫声响在山林间,能听见?春日的好时光,为其增添了一分野趣。
三人?到达千鸟湖时,入目的是一片清澈见?底的湖泊,春风吹皱湖面,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晶莹。
山谷里不见?人?的踪影,静谧的只听得见?鸟啼,环境很优美,周围还?摇曳着各种颜色的小花。
湖面不大?不小,水也不深,刚好可?以让小孩在这里凫水。
魏辞鹤一看到湖水,就迫不及待的要?往下跳。
魏子?骞长手一伸薅住了人?:“把衣服脱了,换了这件衣裳再下去。”
叶惜儿?在里面穿了一身特意做的比较贴身的衣裳,脱了外面的春衫,头发高高挽起,率先下水里去接孩子?。
“魏子?骞,你快下来,水不凉,温度很适宜。”
叶惜儿?在水里像一条灵活的小鱼儿?,眉眼?飞扬,欢畅地游来游去。
魏辞鹤被娘托着在水上漂,同样开?心的扑腾着双脚。
“爹,爹,我游走?了,我游起来了,哈哈哈哈”
小孩兴奋地使劲划拉手臂,感觉自己化身成了一条鱼。
叶惜儿?见?他?如此自信,恶作剧般的放了手,方才还?扑腾地正起劲的小孩瞬间就落入了水里。
这下子?换叶惜儿?大?笑了:“哈哈哈哈魏子?骞,你看他?,还?以为自己学会了呢”
魏子?骞笑着游过去把人?解救出来,小孩扑进爹的怀抱,哭唧唧控诉起来:“爹,娘欺负我,呜呜呜”
“没欺负你,这样学得快,学会了就能与?娘比赛谁游得快了。”魏子?骞拍了拍他?的背,抹去他?脸上的水珠,哄他?道。
“我一定要?比娘游得快!”小孩拍着胸脯,豪言壮语。
“崽崽,快来呀,娘教你。”
“我要?爹教我。”小家伙方才被娘戏耍了,扭过头去,抱着他?爹不肯撒手。
阳光明媚,充满花香的山谷间,湛清湖泊里,有一家三口在嬉戏打闹。
有时是夫妻俩一同教孩童凫水,有时三人?互相泼水捉弄。
女子?和孩童的笑声银铃般回荡在山谷里。
“崽崽,加油,你最棒了,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你爹爹那儿?了。”
“崽崽,别怕,沉下心来别紧张,快蹬腿,学会了娘给你买糖水喝。”
“相公,你看咱们鹤儿?,多厉害呀,你快接住他?,他?已经快要?游过去了”
水里的小男孩,手脚并用,奋力地往前方划去,每听到他?娘的一句话,他?就更有劲的划拉两下。
不一会儿?,他?触摸到了爹爹,从水里哗啦一下子?就冒出个头,抱着他?爹欢呼雀跃的大?喊道:“我抓到爹啦,娘,我学会凫水啦!我要?喝糖水!”
阳光洒在他?白嫩嫩的小脸上,在湿漉漉的水珠里折射出晶莹的光。
男人?抱着孩童,将他?高举起来,冲女子?的方向笑得眉目疏朗。
远处山峦巍峨,近处鲜花绽放,春风一掠,清新的香气便弥漫四野。
金光灿然,浮着碎金的碧波中,荡漾着阵阵欢快的笑声。
几声清脆悦耳的鸟啼加入其中,更显春日好风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