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傩面祈春·完
很久以前, 天地规则还没有那么严苛。
鬼修可以在人间自由行走。
世道并不太平,恶鬼横生,鬼蜮轮回混乱不堪。
鬼蜮之主偏是个游戏人间,喜怒无常的主。
唯一能让他有些兴趣的, 只有茶楼的话本。
谢无妄时常到人间游玩, 他偶尔会到茶楼听书。人是那么脆弱的生物, 偶尔能写出些曲折动情的故事?, 引得?他驻足片刻。
那是非常普通的一天,他刚吃了?几个碍事?的恶鬼, 说书人的声音飘出茶楼。
谢无妄被?这半截故事?深深吸引了?。
绮丽, 鬼魅,像开在幽冥深处的人间花。
谢无妄开始频繁出现在这家茶楼,笔者名叫持酒。“为君持酒劝斜阳, 且向花间留晚照”的持酒, 他猜想会是一位侠客,不然怎么写出如此绮丽洒脱的文字。
持酒似乎非常繁忙, 很久才会出新的章回。
谢无妄嫌他写的太慢,于是在茶楼蹲了?许多天, 终于等到了?前来送稿子的持酒。
他本打算,蹲到人便?抓回鬼蜮,写完了?再将人放了?。
但是。
持酒是个姑娘。
一个穿灵师袍的姑娘。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虚幻的身影浮现在江迟迟身旁。
她的面容与?不远处的持酒完全一致,但气质却全然不同。她的身上缭绕着沉沉死气, 像日薄西山的夕阳。
“晚辈江迟迟, 您和玄鬼”江迟迟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玄鬼一直执着想要复生的人, 会是一位灵师。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她淡淡笑起来,“我姓祝, 祝晚照。后面的事?,你看下去就明白了?。”
祝晚照的声音与?茶馆外的持酒重叠。
“这位兄台,有事?吗?”祝晚照抱臂倚柱,打量拦路的白衣男子。
白玉为簪,暗纹鎏金,一双桃花眼不笑也含情。
怕不是想四处留情的世族子,祝晚照看了?眼自?己的灵师袍,总不会有这么不长眼的吧?
茶馆的老板忽然探头,调侃一句:“嘿,您是不知道,这位客官是小店的常客,可喜欢您的故事?了?。您写得?太慢,客官在店了?候了?许多天,就为了?见您一面呢。”
谢无妄弯了?弯眼睛,道:“在下谢无妄,很喜欢你笔下的故事?。”
祝晚照微微挑眉,真是不知人间疾苦的世族公子,蹲了?这么久就为等一个不知男女的笔者。
“多谢,我有急事?,走?了?。”她还赶着去隔壁镇子捉鬼。
可这位世族公子缠上了?祝晚照。
“祝姑娘,你我一见如故,为何?不能结伴同行?”
“只有你一见如故。”
“在下厌烦家中束缚,独自?外出游历,如今无处可去。”
“看你也不像缺钱的样子,随便?找个客栈住着就是。”
“花完了?。”
“你钱花完了?与?我何?干,我是灵师又不是冤大头。你这玉簪锦囊不像凡物,拿去当?了?。”
“在下也想当?,可这是亡母和亡父遗物,当?了?怕是不太好。”
“”
两人一见不如故,相谈不甚欢。
祝晚照用?手段甩脱了?谢无妄好几次。
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世族公子,总是能阴魂不散出现在她的必经之?路上,笑吟吟同她打招呼。
“好巧,祝姑娘,又遇见了?。”
祝晚照默许了?谢无妄同行,她想看看这背后有什么阴谋诡计。
但,同行许多日,祝晚照发现,谢无妄是个非常有趣的人。
人间风情到鬼蜮秘闻,他都有所涉猎。
除了?稍微有些柔弱。
但没?关系,她本就是下山历练,带上一个有点柔弱的世族公子,也不是难事?。
只是,她下山历练,习惯了?风餐露宿。
“我此次出山,是奉师门之?名下山游历,捉拿红衣怨鬼的。一路上不太平,你真要跟着我?”
“在下绝不给祝姑娘添一丝麻烦。”谢无妄笑起来时,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祝晚照身边多了?位白衣公子。
如他所言,果真没?有添一点麻烦,无论是借宿荒郊野庙,还是野果干粮果腹,他都含笑接受。
直到那日深夜。
两人在路边独门小客栈歇脚。
房中燃着豆大的灯,谢无妄捧着最新的章回,看得?过于入神?了?。
以致于,那么不入流的青衣怨鬼爬到面前,他才反应过来。
昏暗烛火映着一双格外深幽的眼,他微微扯动唇角,声音似寒凉碎玉:“什么东西,也配在本君面前作?祟?”
青衣怨鬼即将化为灰烬的前一刻,房门被?一脚踹开。
雪亮的剑光照亮一室昏暗。
剑刃停在谢无妄面前一寸,颤动不止。
青衣怨鬼被?剑锋贯穿,凄厉哀嚎。
他怔怔看着利落回腕收剑的祝晚照,她正皱眉轻斥:“鬼都爬脸上了?,你也不挪窝?来晚一步,我岂不是要去鬼肚子里掏你?”
谢无妄忽然笑起来。
他以拳抵唇,低低的笑声溢出,渐渐地,越来越张扬。
“被?吓疯了??”祝晚照掏出一张祛病符。
谢无妄推开祛病符,一双桃花目映着剑光,亮得?灿然。
“不,我很好。”他竭力克制那些阴暗黏腻的念头,微微一笑,“第一次被?人保护,实在是太感动了?。”
太有趣了?,谢无妄想。
他竟然会对?一个灵师动心。
豆大的灯火微微摇曳。
眼前的景象飞速掠过,数年岁月都凝聚在这短短的瞬息间。
“那时的我,真蠢啊。”祝晚照嗤笑,“于幽冥之?地生出的鬼物,怎么会懂人的情感。”
她本以为谢无妄是世族公子,但他多次岔开话题,遮掩身份,她还觉得?对?方有什么难言之?隐。
直到师门召祝晚照回山。
谢无妄赠她一枚冷玉,与?她私定终身,并约定,会上她的师门提亲。
“再见那日,我会向你坦白我的家世。”他说。
祝晚照带着这枚冷玉回到师门。
江迟迟听见身边的祝晚照声音平淡开口:“当?时我并不知道,那是一枚鬼玉。”
回到师门后,掌门一眼发现冷玉端倪,在师尊的逼问下,祝晚照才意识到,自?己私定终身的人,竟是灵师门派的死敌。
她原本是乱世里的孤儿,得?师尊抚养,师门教诲才有今日。
师门上下待她极好,如父如母。
在师门口中,这位鬼王身居高位却视底下生死如蝼蚁,致使恶鬼流窜,人间大乱,轮回无度。
祝晚照无法把那个矜贵柔弱的白衣公子和喜怒无常、游戏人间的鬼王联系在一起。
她被?迫接受了?师门的计划。
将玉坠留给师尊,在他们约定好的地方等待鬼王。
原本的计划是,等谢无妄来与?她交换人间成亲所用?的庚帖,上门提亲。师门提前设阵合力镇压鬼王。
师门山巅,崖风凛冽。
谢无妄今日特意束发,带着庚帖上门,在一位童子的指引下,见到了?站在山崖的祝晚照。
一月不见,她似乎清减了?许多。
谢无妄静静打量她,忽然道:“晚照,你瘦了?许多。师门的人待你不好?”
祝晚照仍是平常那副冷清淡然的样子。
“没?有,师门上下待我极好。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谢无妄脚步停滞,他捏着庚帖,定定凝视着不远处的人,生平第一次生出——
如果,我是人就好了?。这种?念头。
“你知道了?。”他语气笃定。
祝晚照语气倦怠,像是呢喃:“你到底想做什么?如果想玩弄人心,到分别时已经足够,你为什么还要来?”
日光暗沉,阴云蔽日,鬼气翻涌覆盖。那张丰姿秀玉、矜贵含笑的面容此刻看起来格外阴森。
“玩弄人心?”谢无妄像是听见了?世上最可笑的戏言。
“本君身为鬼蜮之?主,生死由我裁定。本君费尽心机,千般讨好,万般迁就,竟换你一句玩弄人心?”
阴冷刺骨的手攥住祝晚照,他满眼阴鸷,道:“跟本君走?。”
鬼气翻涌,崖风烈烈。
一声怒喝石破天惊。
“晚照,还在犹豫什么!”
祝晚照眼睛低垂,连指尖都在颤抖。可还是瞬息间掐出剑诀,除祟剑受召飞来,笔直插入地面。
金光浮动的大阵自?她脚下一重一重蔓延。
祝晚照终于抬起头,看着谢无妄。
但谢无妄没?有在看她,而是直勾勾盯着插入阵心的除祟剑。
这把剑,曾无数次斩杀接近他的妖邪。持剑的人姿容冷清,轻嗤:“下回见到邪祟,能不能喊我一声,别坐在原地发呆。”
原来,这把剑也会指向他。
大阵重重压下,谢无妄的面容越发阴森扭曲。
他蓦然伸手扼向祝晚照。
“——晚照,快走?!!”师门长老大呼,束缚谢无妄的金线死死缠紧。
阴森的风吹起祝晚照的鬓发,她没?有动。
她一生行得?正坐得?端,从不屑于阴谋欺瞒。头一回骗人,竟是为了?诛杀心爱之?人。
祝晚照心中有愧。
冰冷长指落在温热的脖颈上,五指像是灌了?铁,怎么也握不下去。
谢无妄眼中尽是癫狂,他漠然看着祝晚照,撤手转身,浩瀚鬼气涌向了?脚下的大阵。
黑紫鬼气与?璀璨金光厮杀。
所有人都清楚,包括谢无妄,从阵心破阵是最快的。
守阵心的是祝晚照。
从无败绩的鬼蜮之?主被?天罗地网压得?单膝落地,寸寸陷落。
被?罡风撕碎的庚帖纷纷扬扬,有一块落在了?祝晚照面前。
【鱼水千年合兰芝百世馨】
【缘定三?生白首成约】
祝晚照下意识伸手去抓,洒金红纸从指缝间飞远。
所有灵师倾尽全力,朝阵中重击。
修长带茧的手倏地伸出,一掌落在谢无妄胸口。
视线颠倒无序,唯有那道笔直的身影如此清晰。祝晚照手持除祟剑,大阵瞬间暗去,她说:
“晚照上愧祖训,下辱师门,无颜苟活于世。”
所有的灵符法术由她受之?。
谢无妄不知自?己是如何?走?过去,再将她抱起的。
那双湛湛发亮的眼眸像大阵一般黯淡无光。
“谢无妄,你走?吧,回去做你的鬼蜮之?主”祝晚照的声音轻的不能再轻,“居其位谋其政,低头看看吧。”
谢无妄喉咙发紧,想说话,却张不开口。
鲜血滴落的手用?尽全力拽住他。
黯淡的眼中燃着将死者的执念。
“说话——答应我,不与?灵师为敌,不残害众生!”
谢无妄牙关紧咬,浑身都在剧烈颤抖。
最终,他闭上眼,点头:“我答应你。”
山崖、大阵、灵师一切都如流云模糊。
“他食言了?。”祝晚照平静地说。
她低头看着自?己虚幻的双手,修长带茧,但她总觉得?染了?无数的鲜血。
“相信他,是我犯的最后一个——也是最严重的错。”
“或许是话本故事?写得?太多,连笔者也被?风花雪月迷了?眼睛。我竟然觉得?,自?己可以改变一只从幽冥极恶之?地生出的鬼怪。”
祝晚照在锁魂瓶中活了?三?千年。
听着谢无妄为了?让只剩零星残魂的她复生,不择手段,满手罪孽。
一切罪孽根源在于祝晚照当?年的片刻心软。
灵师守则第一条——不得?有滥仁之?心。
眼前的景渐渐清晰,孑然一身的谢无妄行走?在荒芜中,腰间锁魂瓶已经不在。他走?走?停停,像是在寻找什么。
祝晚照朝他走?去。
“他想造出长生不死之?躯,让我复生。”
“他以为,锁魂瓶中的我,不知道他做的一切。”
谢无妄一直在幻想一个美梦,祝晚照复生时,他能瞒过一切,做一对?寻常恋人。
“江灵师,你只有一次机会。”她回首朝江迟迟淡淡一笑,“幻境洄游要散了?。”
江迟迟心头重重一跳。
荒芜的尽头,身穿灵师袍的姑娘一如当?年。只是手中不曾执剑,而是提了?一盏灯。
祝晚照提灯走?来。
“晚照?”谢无妄已经快要忘记她的样子,因?为实在是太久、太久没?有相见了?。
记忆中的爱人朝他回以一笑,如一片流云将他拥住。
“我”谢无妄贪婪地将她紧拥,无数的话语争先恐后,最终只有一句,“我很想你——”
残魂手中生出金光,紧缚恶鬼。
灵光流转的剑刃从谢无妄心口穿出。
谢无妄怔怔看怀中的人,眼中只有困惑,“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待你不好吗?
三?千年所求,只有一人,这样的诚心,还不足够吗?
剑刃撤出,带出四溢的鬼气,江迟迟冷静的声音在谢无妄身后响起:“你不知道,在锁魂瓶中能听见外界的一切吗?”
谢无妄垂眼,轻轻笑起来:“是吗?原来能听见啊。”
他幻想的,永远无法实现了?。
谢无妄抬掌,落下。
江迟迟蓦然睁大双眼,拼命将即将虚幻消散的祝晚照从谢无妄手底抢出。
桃枝的金光包裹着奄奄一息的残魂,江迟迟稳着颤抖的手,用?黄纸飞速折出能供生魂栖息的纸人。
幻境洄游不断崩塌,幽蓝的湖水涌入。
“死疯子,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江迟迟护住祝晚照残魂,对?谢无妄破口大骂。
谢无妄跌在地面,一寸一寸爬来,阴气横生的面容显得?格外阴冷扭曲。
“不能同生,那便?共死!”他笑得?癫狂,“晚照,你愿意的吧?”
幻境彻底崩塌,江迟迟紧紧用?桃枝紧紧护住纸人,坠入了?冰冷深湖。
光怪陆离的湖底,浮尸幽立,王船腐朽。
江迟迟看见一只苍白的手穿过幽蓝湖水朝她伸来,她抬手回握。
沉寂的湖水剧烈翻涌。
女霞湖之?上,万鬼降临,燃烧的王船沉入湖面,灵符法器和魑魅魍魉的低语横行。
虞念慈和游宋紧紧护着倒霉的游客们。
“这都下去多久了?!怎么还不出来?”她急得?嘴唇燎了?个泡,不断看向翻涌的湖面。
大傩操纵着息壤,形态诡异的白光穿梭在灵师之?间,摧毁阵法。
游宋一剑斩杀扑来的恶鬼,微微喘气:“看——”
翻涌的湖面形成巨大的漩涡。
幽蓝巨蛇盘旋而出。
似蛇非蛇,似蛟非蛟,似龙非龙。
祂微微俯身,抱着少女的玄衣青年无声落地。
“多谢。”燕无歇朝祂垂首。
巨蛇腾空而上,没?入翻涌的阴云,清越长啸响彻天空。
滂沱大雨落下。
多缕天光撕裂阴云,落在平静的女霞湖,泛起粼粼波光。
伴随着一场大雨,杏花村村民急速衰老、死亡,化为齑粉。息壤失去活性,变成方寸大小的干土。
江迟迟手执流光剑,站在所有灵师最前方,与?万鬼之?中的谢无妄对?望,他已是强弩之?末。
杏花村的恩怨已销,但玄鬼与?灵师之?间,与?她的还没?有。
璀璨灵光映亮晦涩天幕,玄色灵师袍如风,似鹤,像最锋利的剑,直入万鬼之?间。
江迟迟无所顾忌。
因?为她身后有无数同门,以及打开南阴鬼蜮的姬凌。
身旁有燕无歇。
明明是第一次与?他联手,但如同并肩了?千万次一样默契。
江迟迟只需要向前,燕无歇会为她挡去身后一切恶鬼的反扑。
“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诛鬼!”清凌凌的声音响起。
当?所有阴云散去,正午的日光洒下。
谢无妄被?流光剑钉入地面,金光浮动的诛鬼阵成。
他仰面看着过于灼目的阳光,微微眯起眼睛,抬掌挡在眼前。
似乎很久没?有这样看过日光了?。
江迟迟几乎力竭,扶着燕无歇的手才能勉强站直。
黄纸折的小人从她怀中滚出。
临时折成的栖身之?所只能保存这么久,祝晚照最后一点残魂悠悠飘出。
“真好啊。”她仰头看着灿烂的光,唇边浮现真心实意的笑,“都忘记上一次晒太阳,是什么时候了?。”
“祝前辈”江迟迟心中泛起难以抑制的难过,伸出手,却从残魂间穿过。
祝晚照笑着摇头,隔空虚虚摸了?一下江迟迟的脸。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有缘相遇,已经足够,不必难过。”
“你很厉害,在你这年纪,我都比不上呢。但要戒骄戒躁,不要停滞不前。”
江迟迟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化作?一句低低的“好”。
祝晚照转身,看向再无反抗之?力的谢无妄。
一鬼一残魂久久对?视。
谢无妄先开口:“你生平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无数的记忆流过祝晚照眼前,最终定格在那个黄昏后的茶馆。
“去那座茶馆。”她答。
与?他相遇,乃祝晚照平生最后悔之?事?。
谢无妄扯了?扯唇角,低低笑起来,笑声越来越放肆。
鬼本无泪,情到深处,血泪如珠。
流光剑被?用?力拔起,狠狠掷出。
灵师们大呼不断,举起法器万分警惕盯着玄鬼。
谢无妄不复从前那副丰姿秀玉的白衣模样,他看起来狼狈极了?。拼着诛鬼阵的束缚,他硬生生,一点一点撕开了?往生桥。
祝晚照后悔遇见他。
后悔与?他有瓜葛。
可他偏要——
“你永远欠我一条命。”谢无妄桃花眼含笑,笑意盈盈一如当?年。
生于幽冥极恶之?地的恶鬼自?愿消散于天地间,无数金光浮起,举托着即将消失的残魂,送过的往生桥。
玄衣恶鬼消散。
人间下了?一场大雨。
飘摇的雨丝落在江迟迟脸庞,她接住雨,它们从指缝坠落。
她的心如此刻的女霞湖平静。
恩怨两消,从此以后她不必背负仇恨而活,只为自?己。
苍白的手执着黑伞,将雨尽数遮去。
宽大衣袖垂落,冷冽的气息环绕江迟迟,冰冷的指尖擦过她的眼尾。
江迟迟仰头看着燕无歇,眼眸弯弯:“我们回家吧。”
燕无歇轻轻一笑,颔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