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韩渠提到“搭伙”的时候,凛冬当即想到了家里尚未整理出来的院子,那块空地是要种菜还是铺草坪?还是铺草坪吧,火车总不能从菜地上驶过。
看见凛冬侧过脸笑,韩渠也笑道:“搭伙有什么不对吗?”
凛冬摇摇头,“好,但我要回去收拾一下。”
回到疗养所之前,韩渠都不知道凛冬要收拾什么,凛冬将被子从卧室抱出来扔在沙发上,他皱起眉,“你这是……”
“我想睡外面。”凛冬将沙发展开,认真地说:“我现在又不怎么做事,但你不一样,你白天那么忙,在那些器械上飞来飞去的,我都看到了。你最应该睡在里面好好休息。”
韩渠眉心松开,“什么叫我飞来飞去?”说着,他还故意展开手臂,做了个挥舞“翅膀”的动作,“这么飞吗?”
凛冬本来挺严肃的,被他这么一打岔,破了功,“反正我睡意已决,我非要睡沙发!”凛冬往沙发上一躺,卷起被子裹住自己,露出两只眼睛盯着韩渠,心想你总不能将我扛进去。
但韩渠真的能。
“啊——”连人带被子被韩渠扛在肩上,凛冬喊叫起来,“韩队!”
客厅到卧室就这么几步路,韩渠手一松,凛冬在床上滚了几个轱辘,头发也乱了,坐起来时眼神还有一丝惊恐。不讲道理啊韩渠!
韩渠在床边坐下,赶在凛冬申诉之前说:“我听说你睡眠不是很好。”
凛冬张开的嘴闭上了,顿了下才说:“白一瞎说的,他觉得睡不够八小时的人都会死,但也不是所有人都需要睡那么久。”
“所以你就是睡眠不好。”韩渠说:“我睡眠很好。”
“……”凛冬无语,“我们比这个?”
“我挨着枕头就能睡着。”韩渠还真比上了,“而且这种程度的工作,挠挠痒而已。”
“那也……”凛冬说:“我痒都不挠呢。”
韩渠笑起来,“非要跟我算那么清啊?”
“不是!”凛冬连忙否认,“我只是觉得你在外面睡得不好。”
“你在外面才会睡不好。”韩渠说:“等以后回国了,还是要上好医院看看去。”
凛冬发现韩渠几番有意无意提到回国之后,而他又总是回避这个话题。他们的搭伙只是暂时的,在这一点上,他十分清醒。
谁睡卧室谁睡沙发的问题在韩渠的蛮不讲理下解决了。次日,凛冬和韩渠一起出门,去市场里吃酸辣豆腐脑和煎饼,然后韩渠去治安局,凛冬在市场里买菜。韩渠对红烧鸡翅情有独钟,点名又要吃,凛冬高兴的同时又有点担心,觉得韩渠会腻,所以多买了些海鲜和牛肉,用芹菜等香味重的蔬菜和辣子炒成一锅。
训练场上,韩渠只出现了一会儿,凛冬没空守在顶楼,没看到韩渠,便回厨房专研食谱去了。
治安局,韩渠正在监控里看温省等人的审讯。凛冬和温省的这场冲突简直是拔出萝卜带出泥,温省表面看是个遵纪守法的商人,顶多贪财好色了点,但卢克查了几日,才发现这人涉嫌人口.贩卖。
阿功那失踪的姐姐阿谨,很可能就是被卢克的人口.贩卖团伙拐走。阿功找工作时,并不知道温省和姐姐失踪有关,至于后来知不知道,人死已不能言。温省让手下杀死阿功,算是一箭双雕,他怀疑阿功已经发现了什么,只能灭口。不过,温省不承认,警方暂时也没有得到强有力的证据。
卢克很兴奋,m国百废待兴,李东池每次跟各地的治安长官开会,都要求解决人口贩卖的问题,解救网正在一步步建立。卢克如今逮到了温省这么一条大鱼,查下去,说不定能将和温省有关的团伙连根拔起,这样一来,他升迁的路就通了。
卢克跟韩渠保证,温省在他手上栽定了,温省的那些手下也一个别想逃。
治安局的调查进展,韩渠并未同步给凛冬,吃饭时,凛冬却主动提到阿功,“我今天在市场上听到别人说阿功了。”
韩渠刚添了一碗饭回来,一勺汤汁浇下去,香味扑鼻,“说什么?”
凛冬叹了口气,“他们的家庭其实跟白一家差不多。”
m国战乱的时候,成年人几乎都打仗去了,家中剩下老弱病残苟延残喘。白家本来还算富裕,但仗打了没多久就不行了,白一、白闪,其他家人搬到一栋居民楼里住,结果楼被炸塌,他们成了那栋居民楼里唯二活下来的人。
阿功和姐姐阿谨的境遇更糟糕,村庄早就被洗劫一空了,阿谨被人糟蹋,为了相依为命的弟弟撑了几年,眼看着战火终于有了平息的征兆,却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阿功从小身体就不行,运气也不好,逃窜的雇佣兵占了他们的房子,阿功被打得头破血流,眼看着人就要没了,阿谨顾不上危险,半夜去镇里找医生,再也没有回来。阿功勉强活下来,醒来就找阿谨。
没给温省当保镖之前,他每天都在市场干活。他身材单薄,力气不行,老板们不愿意用他,他只能凌晨就在市场外守着,送货的车一来,第一个冲上去扛货,这样才能赚到一点活命的钱。
但对他来说,仅仅是活着还不够,他要去找阿谨。有一天他忽然不来市场了,老板们后来打听到,他找到了富贵活儿,看不上市场的活儿了,为此还揶揄了他好一阵。
如今阿功死了的事传到市场,认识阿功的人反应各不相同,有人嘲笑他接的哪是什么富贵活儿,分明是提前拿了一份卖命钱,有人感慨他这一辈子实在是不易,像他这样的,只是想活着都是奢望。
凛冬在市场听了许久,归结起来,阿功这一生,在知道他名字的人眼中,“没意思”三字足以概括。
“其实大部分人活着就是没什么意思。”凛冬已经吃完了,有感而发。
“怎么没有?”韩渠夹着鸡翅,“吃红烧鸡翅就很有意思。”
凛冬那点消沉因为韩渠的话消散大半,眼中重现光彩,一个想法忽然在他脑中出现,“我想帮阿功找到他姐姐。”
韩渠抬眸,“打算怎么找?”
凛冬说:“我有钱。”
“……”韩渠一边无语一边朝凛冬竖起大拇指。
凛冬说完也发现自己这话说得太离谱了,“我其实还没有计划好,但据我在纱雨镇待这几个月的经验,钱在找人这件事上能起到作用,而且我做运输物流,有一些人脉。”
韩渠看了凛冬一会儿,“你来m国之后做了好多事啊。”
凛冬没想到韩渠这么说,“也,也没有很多,跑跑运输,送点快递什么的。”
韩渠一直看着他,但这次没有说话。凛冬想想只得加上:“哦,还在酒吧组乐队来着。”
韩渠笑道:“我们冬冬哥好忙。”凛冬正要反驳,韩渠又说:“忙点好,省得闲下来就想人生没有意思。”
凛冬胸膛像是被轻轻敲了一下,原来韩渠还在在意他刚才那句话。
“人生多有意思啊。”韩渠继续夹鸡翅,还冲凛冬抬了抬眉梢,“对不对?”
凛冬心里软软的,郑重其事点头,“对!”
走调的歌声从阳台传来,凛冬擦着头发,歪着身子去看,韩渠正背对着他,不知在阳台干什么,看样子不像是在玩手机。凛冬轻手轻脚走过去,但还未走近,歌声就停了,韩渠转身:“想搞偷袭啊?”
凛冬下意识立正站好,“我什么水平,我能偷袭……”话未说完,他就看见韩渠手中眼熟的帽子,“这不是……”
韩渠扬了下手,他手腕上挂着一只口袋,里面装线,手里拿着粗针,平平无奇的线经过针的来回,就变成了配色十分妖艳的帽子。
上次韩渠说帽子是自己织的,凛冬将信将疑,这次看到现场,更加惊讶,伸手就要摸,“你真会啊?”
韩渠好笑,“所以你只是假装相信?”
“再让我看看!”凛冬兴致勃勃,“这里怎么勾上去?”
“这样,再这样,很简单。”韩渠边说边织。
凛冬看了几个来回,别说手了,眼睛都没会,“不是,这个怎么这么难?”不应该啊,韩渠教他匕首,教他擒拿,他可是很快就摸到门道的。
对上凛冬那自我怀疑的目光,韩渠又笑了,“有的人天生是个衣架子,知道什么意思吗?”
凛冬满脑子“他怎么那么轻松,我为什么不会”,听都没听清楚就摇头。
韩渠说:“意思就是,有人衣来伸手,帽来伸头就是了。”说完,将快要织好的帽子往凛冬头上比了比。
凛冬能从一众小明星中脱颖而出,除了外形格外优越,骨子里那不服输的劲头也必不可少,现在虽然佛了,但经不起韩渠激,他怎么就只能帽来伸头了!
“我来!”抢过韩渠的粗针,奋起织了两下后发现错位,凛冬抬头找韩渠,只见韩渠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你织啊。”韩渠抄着手说。
眼看再织下去,帽子就要毁了,凛冬只得双手捧上粗针,“韩哥,还得你来。”
韩渠这才装模作样接过,几拆几织,被凛冬织坏的部分就平整了。韩渠朝他递了递,“继续?”
凛冬立马摆手,“不了不了,弄坏就不能送治安局的小朋友了。”
韩渠说:“治安局?”
凛冬上回看到这个帽子,以为是韩渠做了送给治安局某位队员的小孩,“不是?”
“治安局那么多人,我织得过来?”韩渠手上动作加快,帽子主要的花纹已经织好,今晚就能收尾。
凛冬好奇,“那是?”
“差点忘了说,这小孩儿你也认识。”
凛冬更想知道了,“谁啊?”
韩渠停下动作,清清嗓子,似乎酝酿着什么,几秒后,他学着齐穗的语气,“冬冬哥!”
史无前例的夹子音,凛冬当场觉得自己已经被夹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韩渠,“你,你……”托韩渠的福,他这一声也不由得夹起来。
韩渠嫌弃地退后两步,“你怎么突然夹起来了?”
凛冬外焦里嫩,到底是谁先夹的啊!他咳了好几声,终于将正常的嗓音请回来了,但脑中一团浆糊,完全领会不到韩渠那声“冬冬哥”是在学谁。
“明天我休息,出不出去转转?”韩渠问。
凛冬镇定道:“走啊,去哪儿?”
“开车上山,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韩渠给帽子收了针,“顺便把这帽子送出去。”
凛冬的认知里,纱雨镇周围就一座山,卡利斯学堂就在上面。说起来,他已经挺久没去教汉语了,起初是中了流感,白一让他别去祸害小孩,之后脚又受伤,也不知道小崽子们有没有想念他。
想到那些身世可怜,却又招人疼的孩子,凛冬唇角弯了弯,语气温柔,“我也经常去山上。”
手上忽然落下毛茸茸的触感,凛冬回神一看,发现韩渠将帽子放在他手上了。
“我前阵子去,齐穗指着你的照片,给我介绍,这是他的冬冬哥,还说要让我俩见见。”韩渠说,“明天我俩过去吓他一跳,让他知道我俩早就认识了。”
听到齐穗的名字,凛冬惊讶,“帽子是给小穗的?你们认识?”
“对啊,‘冬冬哥’我都是跟他学的。”韩渠笑道:“冬冬哥比我还受欢迎,他说以后要给你当司机。”
齐穗是整个卡利斯学堂里,凛冬最喜欢的孩子,忙追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哟,冬冬哥想听睡前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