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 121 章 道歉
吵吵嚷嚷人越聚越多, 江云早不是那个怯懦的,他把意哥儿抱起来,拉出孩子的手给大家伙看:“婶子您自己看, 这能是拌嘴的事吗?好在是伤了手,若是伤了脸,那不是一辈子的事情?总不能因着一句孩子小,犯了错就不用道歉了?”
意哥儿掌心被石头划破, 血还没止住,江云拿帕子给他裹了。意哥儿顿时躲回江云身后, 这下只怕更不敢见陌生人了。
妇人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道,还是被一个年轻小哥儿教训的,叫她顿时失了面子,不依不饶的扬声:“你家哥儿金贵,难道我娃娃就不金贵了。我可是看见了,这小哥儿来摸我临哥儿的拨浪鼓, 也不打一声招呼,该不会是想偷东西吧?”她话说完, 看江云想分辩, 声色俱厉打断江云继续吼叫:“我孩子拿回自己的东西,失手推了小偷,怎么就成了我们的错了?难不成小孩子还能说谎?”
真是一张嘴冤死人, 意哥儿哭着摇头, 拉扯江云袖子,青天白日被冤枉又不会说太多话,小娃娃手都在抖。
江云拍拍意哥儿,道:“刚才都问过,东西掉在地上没人要, 娃娃只是好奇摸了一下,既然别的小孩都说你家孩子是故意推的,推就算了还打人,若照您说的小孩子家不会说谎,那便是实事?”
他本来是温和不生事的性子,但这妇人实在不讲理,他也不能委屈退步,凭白被泼一盆脏水。
刚才还嘴犟的妇人顿时脸色难看,江云继续道:
“也不是非要你们赔,只是叫娃娃出来道个歉。做大人的,总要教好自己孩子不是?这事若是传大了,您家孩子小小年纪就心思不正,以后大了还如何嫁人?谁家敢要他?”
江云不想和这妇人纠缠,早点解决问题早点带意哥儿去包扎。偏偏这妇人不承认,铁了心包庇自家哥儿做坏事。他不是蠢的,由着别人栽赃,既然这样也别怪话说的难听。
围观的人多,明眼人都能看出谁对谁错,若是有一两个大舌头的,出去一说大家就知道这家哥儿品行不好,以后谁还敢让自家孩子和这种小娃娃来往?
江云一两句拿捏痛处,叫妇人气的说不出话,又无法反驳,谁叫周围都是人,她想撒泼耍赖都不行。
这边问题一直没解决,引了顾承武和周管事来。江云来林场次数不多,或许别人不认识他。但顾承武和周管事大家都认得。
老板都来了,旁观者就不好插嘴,都是来玩的客人,还不如等老板解决。那妇人松口气,以为得了帮手,朝江云看一眼道:
“我家老爷也是这儿的常客,顾老板您说说,不就是孩子之间拌个嘴的事罢了,怎么这夫郎非得不饶人呢?临哥儿您也是见过几次的,向来乖巧,见了您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这被人冤枉了,您可得做主啊。”
众人旁观,算是看清了形势。顾承武虽然是一届白身,却是连荣王都见过的,领兵那会儿没人不认识。这妇人的丈夫又是绸缎庄的老板,是猎场数客,总不会为了一个哥儿得罪客人吧?
江云有些生气,撇过头不看顾承武。今天被欺负的若不是他,是别的没钱没势的,岂不是只能被冤枉。
顾承武还是头一回被夫郎甩脸子呢,他摸了摸鼻尖,心里叫屈:为夫冤枉。
他看一眼色厉内荏的妇人,不急于跟一个妇人计较,于是招来周管事:“叫人去请孙员外来,再找个郎中给意哥儿包扎。”
顾承武凑到江云面前,见夫郎抱着孩子转过去不搭理他,也不在意众目睽睽,软了语气道:“且放心,交给我来处理。”
孙员外正和一群人玩投壶,丫鬟来报,说是后院孩子妇人的事,他顿时失了耐心:“夫人是做什么吃的?孩子拌嘴都管不好?这些小事也来烦我。你也是,没看见我正忙着,没个眼力见。”
丫鬟被平白无故骂一通,低下头为难:“是顾老板请您过去。”
孙员外顿时偃旗息鼓,心里有了计较。顾承武可不是普通的百姓,连原先的薛典史现在的薛县丞都是他引荐提拔的,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
边走又便想,娃娃之间的小事何必这么饮食动众。思来想去,无非就是家里的孽障打了顾老板的孩子,人家算账来了。
这冤孽,回去非得好好打一顿!孙员外一脑门官司,到的时候他媳妇抱着儿子正对峙。
顾承武起身揖礼,江云虽然也有些生气,还是站起来和相公一起见礼。本就是娃娃之间的事情,他不想闹大,是这妇人不依不饶,纵着自己哥儿打人推脱责任。
他带着意哥儿坐在后面,幸亏是些皮肉伤,意哥儿早不哭了,抿着嘴垂眼,越发沉默微小,陪在满宝旁边不说话,只有眼角泪痕未干。
孙员外来了,开口就道:“这是发生何事了?”明知故问,倒是做足了无辜不知情的模样。
顾承武了然,让管家叫来参与其中的几个孩子,道:“这件事情我并没参与,也不知情,孙员外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听孩子们说几句。”
坐回江云身边,顾承武不再看孙员外和他夫人。孙员外站在顾承武面前,愣是矮了一截,猜出是他夫人胡搅蛮缠,瞪了夫人一眼。
孙家夫人也没想到这小哥儿就是顾承武的夫郎,吃了瘪又不甘心,不就一个猎场的老板吗,至于这么谨慎吗?
她的想法孙员外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定会呵斥一句“你懂什么”,他只想如何把矛盾降到最小。被叫来的几个孩子年纪都小,大人面前吓到,也不敢撒谎,你一句我一句什么都说了。
把孙员外气的脸色变了又变,看着自己的哥儿恨不得当场家法伺候,碍于外人在场,他还是要面子的。把临哥儿拉过来训斥:“还不快去给弟弟道歉。”
谁知道一直怕他的哥儿忽然挣脱开,眼里恨着他:“我就不!我才没错!”说完,推开父亲跑回他娘身后,把孙员外气的不行。
“你个逆子。”他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一根棍子,三两步走过去,把自家哥儿从他娘身边拖出来,逮住就是一顿打。棍子打在身上刷刷响,天热才刚脱了厚衣裳,是挨了实实在在的打。
“爹我错了,你别打了。”
“我看你还敢不敢!”一顿收拾下来,哥儿老实不少,眼泪哗哗流捂着屁股认怂。他一开始还想躲,后来发现躲不开,一直维护自己的娘也被推开,是被拖着转了一圈打的,衣服都打破了。
妇人哭喊阻拦,和孙员外撕扯起来:“老东西,你为了外人打自己哥儿,要打就打我。”
旁边看热闹的人瞧的乐呵,平时光鲜体面的人,教训起孩子来,也和他们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心软的则会劝说一两句:“孩子还小,说两句算了,回家再好好教。”
说是这么说,也没真的上手阻拦。孙员外扯着自家哥儿拖到江云和顾承面前,按头道:“道歉!”
被打一顿老实的孙临捂着屁股,终于知道棍棒的厉害,忙不迭断断续续边哭边道:“对,对不起。”
他爹又是一棒子:“好好说话,对不起谁。”
孙临哆嗦:“对不起,弟弟。”
大庭广众不好“教育”太久,孙员外打的红光满面,扔下棍子朝顾承武和江云揖礼欠身:“是我没有教好孩子,此事错在我们,等今日回去,再带上东西登门拜访。”
老父亲颜面大失,顾承武朝江云看过去,见江云冲他点点头,顾承武才道:“都是小孩子之间的事,今日弄明白便是,孙员外是实诚人,以后猎场生意还赖您多照顾。今日新来了一批马,最适合打猎骑,我带您去看看。”
知道孙员外爱玩,尤其喜欢骑射,顾承武把话题带过去,亲自下去带孙员外去看马。也算是全了他刚才的颜面,让孙员外脸上重新有了笑意,乐呵呵跟着去猎场。
人都走了,意哥儿才试探着从江云身后露出头,偷偷看孙临,只看了一眼,又瞬间缩回去。
他年纪虽小,但隐约知道自己在顾家的身份,云阿嬷不是他爹爹,弟弟也不是弟弟,意哥儿没有闹着求什么,只攥紧江云衣角跟在身后。
满宝啊呀叫了两声,学着大人说话,扭头似乎在找小哥哥。江云回头看一眼,意哥儿握着他的衣摆跟上步伐,跑的有些吃力也不敢开口说。
江云伸出手拉着意哥儿,“今晚不洗手了,阿嬷带你回去吃乳糕。”
他的手温暖,意哥儿看着江云,小心翼翼的脸上愣了一下,然后偷偷捏紧了江云的手。
账目看完,太阳已经落山。满宝和意哥儿交给秋霜秋露照顾,她俩年纪不大,照顾孩子却不错,将孩子哄的笑没停。
江云则是靠在窗边,合计上月佃农的开销和林苑支出收入。佃农只有八个人,有几个佃农是拖家带口的,上有老母下有孩子,每月吃喝要多出一笔。佃农们住的泥砖房也是顾承武出钱建的,总共花了八十多两。
这八十两不是白白花出去,等今年秋有了收成,佃农们都要慢慢用粮食还回来。林苑上一月收入五十四两,但还不够回本的钱。
如顾承武所料,围猎场是个赚钱的好机会。能开猎场打猎的,都是有钱的富家子弟员外,一匹马就能花几十两买。
第122章 第 122 章 江如意
日子转眼一过, 从仲春步入早秋。虽然说是秋天,但天气正是炎热的时候。去年的果晶脍今年依然受客人喜爱,江云琢磨了一个月, 又琢磨出冰豆花的吃法,用甜浆碎冰一浇,不出一个时辰便卖完了。
七月底,江氏食肆终于在城东开了分店。
新铺子有二层, 一层是大堂收银钱的地方,供普通百姓吃喝。第二层则是雅间, 有些自持身份的老爷妇人不爱和寻常百姓挤在一起,江云还特意请了两个弹唱说书的人。
把新铺子作为总店,平时睡觉仍然是在杨柳巷。两间小院自从买下来后,江云又找工匠重新翻修,虽然比不上大宅子气派,却秀丽好看。
院子中间做了月亮拱门, 里院是顾承武江云和两个孩子睡,建了小桥流水, 移栽了几颗杨柳在水池旁边。月亮门出去, 是原先的院子,张翠兰一个人睡,有时候吴水不回村里也留在这里睡。
张翠兰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 小院除了新做一个歇凉亭, 没什么变动。有时候满宝和意哥儿会跟着张翠兰一起睡,小两口的院子就清静不少。
张翠兰抱着满宝坐在大树下纳凉,问江云:“城东铺子又招了两个人?”她这几天都没过去,一是因为天气热不想动,二是因为满宝现在会翻身了, 没人看着不安全。
江云合上账册:“让竹哥儿挑了两个可靠的,都是本县人,以前做过十几年跑堂,经验足够。”他如今打理生意越来越得心应手,两个铺子管事跑堂加起来十几人,也不觉得管不过来。
林苑和田地,又再请了一个账房先生,只需每月把账本交给江云便是。
夏竹伶俐,学字算账都快,又认识很多老主顾。江云就让夏竹去新铺子当掌柜,手下一个账房四个跑堂两个弹唱说书的。身份不一样,自然月例也涨到五两银子,过年都有红包拿。
吴水学的慢一些,还不能自己做事。江云给老铺子请了一位管事,让吴水先跟着老管事学习。磕磕巴巴总算会打算盘了,勉强把月例涨到一两银子。
吴水知足,一两银子已经是村里许多哥儿都赚不到的。如今他靠着这点钱,能养活父亲爹爹和小妞,还能送娃娃去启蒙。
江云把账房送来的账本看过,又合计了老铺子的,如今账上的银钱来往,掰着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刚忙完,听见满宝叫他。
“阿……跌,”满宝伸出手,口齿不清要江云抱。他现在会说一些简单的“父亲、阿爹、阿奶、哥哥”,只是说不清楚,一张嘴口水就流下来。
张翠兰也抱累了,这小子越来越沉。
“行了,让你小爹爹抱你。一刻不老实,也不知道像谁。”嘴上这么说,张翠兰心里有了结果,肯定不像云哥儿,云哥儿一直乖巧,多半是像他那父亲。
江云洗干净手,对满宝拍拍掌伸手:“走,阿爹带你出去玩,再接小哥哥下学。”
意哥儿六岁,虽然是被卖了当奴隶。但是江云几个月前4已经去官府销了奴籍,又登记在册,跟着自己一个姓,叫江如意。
镇上孩子六岁正是启蒙的年纪,江云把意哥儿也送去私塾,私塾的院长和柳夫子是好友,学院风气还不错。意哥儿上了几个月的学,平时在家总算敢开口多说几句话。
知了在树上鸣叫,给炎热的夏添了一丝燥意。这么热的天,江云也不敢给孩子穿太薄,往后背垫了一张帕子吸汗。
张翠兰拿把伞给他叮嘱着:“别走大街上,太阳还没落山,正毒辣的时候,小心中了暑气。昨天黄大夫医馆还来了一个中暑的孩子,好一顿折腾才送回去。”
“知道了娘,您也回去歇歇,”江云打声招呼,拿了伞穿过庭院小桥流水,叮咚泉水带来一丝水汽清爽透凉,满宝喜欢玩水,见了水就不想走了。
江云无奈一笑,亲一口哥儿白嫩的脸:“不走?那你要小哥哥还是要玩水?”
小哥哥……玩水……小哥哥,满宝隐约知道鱼和熊掌的道理,可怜巴巴收回手:他要阿哥。鱼儿在莲叶下悠悠戏水,两只小鲤鱼,简直像满宝和意哥儿一样。
私塾不远,穿过三条街就到了。正是学生散学的时候,家长都在外面等着,有人打伞有人坐马车,几十只小萝卜头跑出来,统一的青色校服,都各自找各自妈。
意哥儿背着江云给他缝制的小兔子布书包,在门口站了一下,眼睛转一圈巡视江云,看到人再迈开小腿跑过去。
“阿嬷。”意哥儿抱着江云的腿,抬头乖乖小声喊人。
江云摸了摸他后背:“饿了没?看你热的一身汗,回去叫你阿奶给你洗个澡。在学堂和同窗处的怎么样?”
小意哥儿点点头,不用问也知道,和同窗关系不错。前几日回家,还带了一些果子回来,说是旁边桌的小姑娘给他的,两人玩的可好。
慢悠悠走回巷子口,正遇上骑马回来的顾承武。小枣红被迫天天锻炼,已经长高不少,让江云不得不仰头,日光照在他眉眼上明亮温和。
顾承武伸出手:“上来,”他唇间一笑,神色打趣。
江云噗嗤一笑,拍开他的手:“不和你闹,家里一堆事,回家去了。”都到家门口了,分明是拿他逗趣。
没被夫郎搭理,顾成武便弯腰把满宝抱着,在马上举起来。满宝被父亲举高高,像是一下子飞起来,能看到蓝蓝的天,还有下方的行人。他咿呀笑起来,一点不害怕,反倒觉得好玩。
江云一咯噔,捏着顾承武小腿的肉一拧:“你小心些,别把孩子摔了。”
“不会,”顾承武夹紧马腹,又带着满宝转了一圈。
江云带意哥儿先进去,学堂给每个学生留了课业,要抄写十遍,明日还要抽背,他把意哥儿书包拿下来,让意哥儿先进去抄书。
晚些还要洗澡,睡的晚明天早上起不来迟到,夫子会打手板。意哥儿抱着书包,不用人督促,自己就能展开宣纸磨墨,等写完又拿去给江云检查。
江云逐字逐句看过,意哥儿平时虽然话不多,学习却好。连院长都夸他,若是个男娃娃,之后一定是有指望走仕途。
仕途不仕途,江云也不懂这些。他只知道小哥儿多读几本书有好处,以后不至于被蒙骗。看意哥儿字写的好看,江云没夸了两句,摸摸他头:“歇息吧,去找满宝和你顾叔玩。”
铺子的齐管事和跑堂已经回家,江云放上门板,今天还没去城东铺子,他看一眼暗沉的天色,有竹哥儿在,少去一天不妨事。
院外有人敲门,江云打开一看,是送信的。信使说交给张翠兰,江云便没打开,道:“娘,有您的信。”
张翠兰正咚咚咚切菜,匆忙抬头看一眼:“还能有人送信给我?我也不认字啊,云哥儿你帮娘念念。”
信很薄,江云拆了信封展开,入目的字迹熟悉,好像是玉哥儿代笔。江云目光移动,读完后道:“是剩子写的,咱俩几亩田不是给他们种了?今年树哥儿怀了,剩子来信说耕不完,等过了秋收就把田还给咱们。”
家里不缺田种,那二百亩已经是不小的收成。张翠兰切完菜炒了,听江云念完信,忽然失了兴致,叹气道:“说起来,也许久没回家看看了,当初只想着来个半年,如今一年都快过去了。”
她只觉得这一年过的漫长,经历了不少事。天灾人祸,开铺子开分店,孙子都有了,整天阿奶阿奶的叫她。但就算再赚一千两,张翠兰还是想回那个小村子种田养几只鸡鸭。
想到这里,她又笑了笑,心里直骂自己没出息,天生就过不得富贵日子。
江云心思细腻,张翠兰又不掩饰情绪,他看出张翠兰心里在想什么。别说张翠兰,就连江云自己也有些惦记家里。
他看着小桥莲池边的相公和两个娃娃,荷花开的正好。顾承武抱着满宝给他摘花玩,又把满宝塞进意哥儿怀里,让意哥儿抱着玩。
被张翠兰看见,匆匆走过去,一巴掌拍在干儿子背上,数落声从远处响起:“你多大了人,意哥儿这么小,哪里抱的动,到时候两娃娃一起摔进池子里!”
她拍的力气不大,顾承武抱回孩子,总算收敛一些。江云坐在树下,眼里便是这样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揣着心思吃完饭,江云搁下筷子,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我想过,打算搬回村里。”江云说完,大人娃娃都看着他。
张翠兰哎呀一声:“怎么突然说搬就搬?铺子不开了?”
江云摇摇头:“如今生意成熟,城东铺子有竹哥儿打理,这里的铺子李掌柜也管的很好,我很放心。当时来镇上,也没想过在这里定居。青苗村才是家,在村里呆着,也踏实一些。”
他尽量说的简单,无非是想家了,江云又道:“我和相公打听过,官府马上要修一条官道,官府会经过猎场和青苗村这一带,以后从村里到镇上,坐马车只需一柱香就能到。若是要经营铺子,或是送意哥儿上学堂,都不算远。”
江云说完,小心翼翼看一圈,等家人反应。顾承武不用多说,江云也知道他不会反驳自己。江云又看着张翠兰。
张翠兰先是愣住,随后忽然笑起来,是打心眼里的高兴:“是该回去,娘在这镇上住着不习惯,每天出门不是房子就是人,树都看不见几颗。还是回了村里好,视野都开阔些。”
村里还有她的那些老姐妹,平时大家在一起晒太阳,嗑瓜子说说笑笑,这样的日子给她一百两银子她都不换。
顾承武也附和:“猎场离村子更近,以后回家不用太久。”
搬回村里这件事就这么愉快决定,之后的日子和往日没有太大区别。唯一不同的是,江云每日要半个时辰,来回镇上送意哥儿上学,送完小孩再去铺子里坐着,忙活完一天,又去接意哥儿下学回村里。
第123章 第 123 章 采菊
九月, 青苗村晨雾朦胧霜色寒,林野山间青黄交接。山下豆田正值成熟,一眼望去黄澄澄一大片, 田间老农挥起镰刀割豆,晨起矮草和豆杆沾了露水,落进土里泥泞湿滑。
走在小路上,露水打湿裤管, 贴在小腿上冰凉。柳玉和周芝芝在田埂那一头,挎着大竹篮, 见江云牵着意哥儿朝他们走来,抬手打招呼。
“怎么今日不带满宝出来?正和玉哥儿说,想逗一逗孩子呢。”周芝芝拎起裙摆,小心翼翼跨过草丛,新做的石榴裙鲜艳似火,和山林里的红枫叶相衬。
江云则穿了一身青衣, 弯腰采下一朵野菊花扔进篮子里,回了周芝芝的话:“天有些冷, 昨日他父亲一边抱着他一边和工匠们说话, 说到很晚,满宝今早不肯起床。”
小孩子嘛,谁见了都喜欢。话还没说几句, 就被几个人抱来抱去, 累的满宝刚眯眼又被闹醒。若是换作平时,江云和意哥儿一走,满宝早就伸出手要当跟屁虫了。
家里人渐渐多起来,江云和顾承武这一年又攒了不少钱,从钱匣子里拿出三百两, 把原来的院子重新扩大。图纸江云看过,是个二进的院子。
前院是给马夫和买来的两个下人住,有风雨连廊和亭子,有时候顾承武和江云待客,会领着人到前院会客厅。后面宽敞一些,照着杨柳巷的模样,做了小桥流水的庭院。满宝爱玩水,荷花池不能少。意哥儿的秋千,让顾承武做了一个放在大树下。
原先的菜地和澡房茅房自然拆了,改成马厩。张翠兰要求的菜地搬到宅子最后面,一道小门出去,能种些新鲜的小菜,篱笆里是几只鸡鸭鹅。门房旁边,给五只狗做了瓦房狗窝。
柳树落了枝叶,漫山遍野的菊花开的却正好,江云约了周芝芝柳玉采菊,采回去晒干存放起来,能泡水喝半年。
意哥儿也蹲下,学着江云摘花,摘一朵捏在手里,跑两步捧到江云面前。娃娃这么懂事,江云自然是要夸的:“今日回去,叫你顾叔给你打山雀玩。”
回了村里,就数小孩子的乐趣最多,下水摸鱼上树掏鸟蛋。前几日顾承武和李四从林苑带回来几只山雀,本打算给狗吃。意哥儿却想养着,江云就让顾承武编了一个竹笼子。
意哥儿提着竹笼子喜欢的不行,又拿去给满宝看,两小哥儿坐在一起,盯着鸟雀就能笑半天。听阿嬷说又要给他打山雀,意哥儿高兴,有些腼腆笑了笑。
江云拍了拍意哥儿身上的尘土:“去玩吧,不许跑太远。”
等意哥儿走远,周芝芝和柳玉也摘完一小篮,有些羡慕江云:“也就是你了,白捡这么可爱的小娃娃,家里还生了一个。我家那个可没这么听话,昨天不肯吃饭,气的他爹睡都睡不好。”
江云笑起来,三人顺着小路爬上野坡,道:“男娃娃哪有不调皮的,你可别说我家的。满宝和他父亲天生就不对付,以后可有的吵。”
饭是别人家的香,娃娃也是别人家的乖。江云和周芝芝说的起劲,话题又落到柳玉身上。柳谨言中了榜眼,很得圣上青睐,家里书香世家门庭贵重,朝中不少文臣清流一派都看中。不必被派去偏远的地方熬鹰似的,只要在翰林院呆两三年,以后有的是前途。
他想接一家人去都城,被柳老爷子拒绝。老爷子年纪大了禁不起折腾,还不如在家开私塾,教几个小娃娃读书。不用等着生孙子,也能够承欢膝下。
江云看意哥儿玩的开心,正是放假的时候,他想起什么拉着柳玉道:“现在天冷,意哥儿早上起不来。柳爷爷私塾不是开了启蒙课,我想要不把意哥儿送去你家私塾,就在村里,每日走几步就能到。”
柳玉从坡上跳下来,攥了一把花放进江云篮子里,一边听江云说一边闻手上的味道,是草茎的清香,他道:“我回去问问,私塾还剩不少位置,爷爷应该不会拒绝。”
转私塾都是后话了,顾家的新宅子花了两个月时间修缮。完工那日,村里都拿着花生瓜果来送礼,有家里条件好的,就提着一两只鸡鸭来。
顾承武和张翠兰在门口接客人,完工这一日按照习俗要请亲朋好友吃饭,不然不吉利。张翠兰提的意见,最好村里都请一遍,也不图人家送礼,大家乐呵呵一起吃顿饭就好。
张翠兰爱热闹,不用人说,就主动站在门口迎人,看见徐大娘一家人来了,三两步走上去拉着手:“你说说你,来就来还拿什么东西,快进去坐,她们都在里面喝茶。”
招呼不过来,张翠兰就叫上春燕来帮着照顾人。春燕和春桃是买来的奴仆,江云掌过眼,两个做事都细心。
徐大娘没进去,站在外面看一眼气派的宅子,想都想不到自己还有进宅子做客的一天,拉着张翠兰说话:“你如今日子好起来了,几百亩田,还有两个人伺候。我刚听见,都叫你老夫人了。”
张翠兰摆摆手笑了:“什么老夫人,不都是泥腿子,我让她俩叫我婶子,她俩不愿意,就随了去。”
和徐大娘话还没说完,门口陆陆续续又来人了,张翠兰让徐大娘先进去,她和顾承武忙着照顾。他们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请人不需要帖子,都是熟人,直接来就是。
前面忙活着,后院里江云也正在帮厨房做饭,见春桃匆匆跑进来喊他:“老板,大哥儿不见了,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刚才不是还在玩鸟雀?”江云放下盖子,擦了水匆匆走出去道:“小院子找过没?”
春桃点头,意哥儿本来是她在照顾,她见意哥儿有些冷,转身拿衣裳的功夫人就没了,今天人多混乱,免不得容易混入一些拍花子的,要是人丢在她这里,她就是被卖了也不够赔。
江云和春桃出去找人,道:“意哥儿七岁了,应当不会乱跑。是不是前面人太多,和他阿奶接人去了?”
春桃摇头:“人早来完了,顾老板和老夫人都不在前院了。”
院子里都是人,江云叫上春桃春燕一起找,前院没有后院也没有,就差到河边去,就怕孩子不小心跌入河里。寒冬腊月的天,河水又湍急,这要是掉进河里顺着水流下去,神仙来了也捞不起来。
找了一圈,最后却是在菜园子里找到人的,张翠兰在一旁抱着满宝看打弹弓,顾承武拐了孩子,在后院教意哥儿打靶子,一身的泥和土,两个大人两个小孩玩的忘了时辰。
待客的日子把新衣服都弄脏了,把江云气的顿住却又无奈,大人孩子都玩的开心,他也不能做扫兴的小爹爹。
顾承武抬头看见夫郎,眼里浮现笑意,在意哥儿旁边小声出主意:“你阿嬷生气了,快去哄哄阿嬷。”
意哥儿是个贴心小棉袄,顿时跑过去,抱着江云的腿:“阿嬷阿嬷别生气,是我自己乱跑的,不是顾叔故意偷偷带我走的。”
顾承武:……
江云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孩子真是,他摸摸意哥儿鼻子:“阿嬷不生气,下次记得说一声。”
意哥儿在道歉,满宝紧接着咿呀两声:“阿……跌,”大约是玩的太开心,见哥哥道歉,他也学着道歉。
两个孩子愣是把江云唯一一点脾气都消磨了,江云把满宝抱过来,拿帕子给满宝擦口水,满宝喜欢漂亮的帕子,捏在手里也学着自己擦。
等张翠兰把孩子都带走,顾承武脚下一动,到了江云面前:“生为夫气了?”
他双手撑膝,略微弯腰和江云平视,这是一个尽显忠诚的姿势。头低在江云胸前,江云一抬头就能摸到顾承武头顶。
明显的歉意,江云哪还有半分气,道:“倒没有,只是今日人多眼杂,找不到娃娃总是着急,我又忙着做席面……下次再这样,我可真要生气了。”
江云小时候听过狼来了的故事,一而再再而三,人就不会把危险放在心上。要是哪天满宝和意哥儿真被掳走了,大人以为又是跑出去玩,那便救不了了。
顾承武握着江云的手掌心落到自己脸上,力气不大却啪嗒一声,让江云顿时把手缩回去,赶紧捧着相公的脸查看:“打自己做什么?让我看看……疼不疼?皮糙肉厚,幸亏是没打肿了,今日外面可都是客人,把你打了,出去岂不是没面子。”
妇人夫郎都是不敢打丈夫的,倒也有一些性格火爆的,叫家里男人不敢反驳还手,顶着一张肿脸出去被人嘲笑。江云不愿意顾承武失了面子,不大不小也是一个老板。
顾承武在江云掌心蹭了蹭道:“现在不气了?以后为夫再惹夫郎生气,像今日这样打便是,不必顾着面子。”
他都做到这个份上,江云想装作不高兴也装不下去,眉眼温和笑出声,主动牵起顾承武的手:“我才不打人,我又不是夜叉。”
无人处,袖子里的手十指紧扣。江云和顾承顾携手出去招呼客人,加入前院的热闹中,一家人高高兴兴走到每一桌面前敬酒。
院子建成,热闹的日子过完,又恢复往日的宁静。一年四季中,属春秋两季最适合打猎,也是林苑顾客最多的时候。顾承武每日天不亮起床,和李四到林场忙活,等深夜了才回来,几乎披星戴月。
江云的铺子反倒清闲一些,因为不是旺季,喝冰饮的人慢慢少了。又不到最冷的时候,热饮卖的也不多。顾承武每日起了床,江云还要再睡一个时辰。
等听见外面鸡叫,他才起床,去隔壁房叫醒意哥儿,给他穿衣打水洗脸漱口,再拎着书包送意哥儿去柳老爷子的私塾。回来时,张翠兰已经抱着满宝正喂奶。
日复一日,却也不觉得琐碎不自在,时间一过又到了快过年的时候。去年闹的人心惶惶的雪灾,仿佛已经变的遥远。
今年家里便热闹了,还不到年关,江云就去镇上买了不少年礼。将礼品分装好,有给铺子老主顾的,也有给铺子管事跑堂的,还有顾承武林苑里的人和田里的佃户。
再加上自家过年的年货,如此花下来,二三十两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