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别墅前停了一溜跑车,车上下来各色满身奢牌的年轻男女,不远处还隐约说笑玩闹声传来。
“这地方不适合我们。”阮朝下了个定义,“现在掉头还来得……”
话还没说话,陆深就冷淡着脸,理了理衣摆,下车走了进去。
阮朝只好慌里慌张地赶紧跟上。
别墅后院有个游泳池,旁边摆了bbq的设备食材,二十几个年轻人正在玩闹。
陆深从别墅的透明玻璃后门看过去,见今天白天来参加试镜的那几个关系户演员就在里面,正跟秦氏董事会那个张老头家的孙子玩闹在一起。
陆深理了理衣领,走过去。
“哟哟哟,这位是?”
“没见过啊,张少给我们介绍介绍?”
除了大声喊叫的,还有些窃窃私语的:
“我靠,这人谁啊,这脸绝了。”
“看着不像娱乐圈的,好像是谁家……谁家来着?”
“不管是谁,是不是张少的新情人?这够上台面的,极品啊。”
张瑞远远看着人过来,手里的高脚杯早就差点拿不住了。
等等,这不会就是爷爷让我找茬的那位编剧陆深吧??
现在跟爷爷反悔还来得及吗??
张瑞推开怀里搂的漂亮男孩,起身上前:“陆大编剧,贵步临贱地啊。”
陆深微微垂眼,扫了一眼张瑞伸过来的手,很轻地握了一下。
张瑞皱了皱眉。
好像被嫌弃了。
然而毕竟是握过了,他也没法借口发作,只好笑道:“来,这边坐。哟,阮导,一起过来坐啊。”
陆深随他走过去,在距离他一米左右的位置在泳池边的沙发上坐下。
“先敬你一杯。”张瑞递上一杯酒,“这可是我家这位调酒师的特调。”
陆深抬眼望向不远处的移动吧台,见一个金发碧眼的调酒师正朝这边示意。
陆深接过酒杯。
张瑞先喝了一口,陆深浅浅抿了一口。
味道确实不错,就是有点太烈了。
陆深留了个心眼,不敢再多喝。
其他人见状,都挨个上前搭讪,陆深随意敷衍了一遍,杯子里的酒还没见少多少。
张瑞在一旁看在眼里,等人都散到其他地方去了,才笑道:“陆大编剧这是不给我面子啊?就喝这么点。”
陆深凉凉地望他一眼:“我不怎么会喝酒。”
“那可不行。”张瑞笑道,“在我的派对上,怎么能这么不给我脸面呢?”
阮朝在一旁听了这话都来气。他酒桌上得多,这类基本可以等同于道德绑架的话听得有点太多了,关键时有时候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反驳,那真是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陆深闻言,眸底轻轻浅浅地闪过一丝凉意,半晌挂上笑:“是吗?”
张瑞也觉得陆深这张脸实在太漂亮,忍不住慢慢就靠得越来越近了,多喝了几杯又有些上头,便把自己的酒杯递过去:“给点面子呗?”
陆深轻笑一声:“面子给不了。”
他作势站起身:“我走?”
张瑞:“……”
“别,别别。”张瑞还是头一次碰上这么直白的硬钉子,一时还有些搞蒙了,又想起今晚的重要事还没做,可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于是赶紧去拉人,“别急着走啊,快坐着坐着。”
张瑞去拉他,但是手里扑了个空,踉跄一下。
陆深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身,躲过了他这一拉,向旁边移了两步,重新又坐下。
陆深晃着手里的酒杯:“好,我坐着,张少还有什么事?”
张瑞缓了缓,坐定,自己觉得差点丢了面子,赶紧正襟危坐地严肃起来。
怎么说有爷爷在撑腰,怕啥?
张瑞这么想着,抬手招呼了不远处几个小演员过来。
这几个小演员都刚入行,但是脸上的得意之色却比入行多年的老演员还厉害,今天白天在陆深这吃了憋,早就回来对张瑞好一通哭诉加添油加醋,就等着看陆深今晚吃不了兜着走了。
“陆编剧,这两位你今天白天应该看到了吧?”张瑞冷笑道,“这都是我爷爷精挑细选的好苗子,怎么被你三言两语就批评得那么一无是处了?”
陆深一抬眸,知道这才是今晚的主菜。
他放下手里的杯子,目光在张瑞旁边两个面露骄矜的年轻演员脸上掠过。
“这一位,恐怕没有受过任何表演训练,台词都说不清楚。”陆深淡淡说道。
“台词怎么了?”张瑞立刻反驳,“请个最好的配音演员不就完事了?!”
陆深权当没听见,指向另外一个:“这一个想试镜的角色有许多动作戏,但是他毫无基础,并且还明确表达没时间接受训练。”
张瑞啪得一下拍桌子:“你行了啊,动作戏不上替身?现在谁有时间整那些没用的训练。”
陆深看了他片刻,说道:“那你不如自己拍一部戏给他们俩?”
张瑞:“……”
油盐不进,真是油盐不进啊!!!
张瑞抬手,调酒师送来了一瓶新酒,倒了一杯,递给陆深,“这是无酒精的。”
“尝尝这个?”张瑞笑道,“别为了无关的人伤了和气。”
陆深闻了闻味道,确实没闻到酒精味道,但又有些警惕,一时没敢入口。
张瑞见他这样,反应过来,拿过酒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来来来一起喝。”
陆深见张瑞大咧咧地喝了,又想好歹这里这么多人,应该不至于还费劲心力在酒瓶上做手脚,便也浅浅啜了一口。
“其实吧,你也要细想想,不能因为秦总投了资,就觉得高枕无忧了。”张瑞靠近了些,说道,“你想啊,对秦总来说,这是个小项目,他有多少费心力的大项目要操心?他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投个影视剧,玩票而已。”
“一部剧拍完上线小一年,那时候秦总早就忘了你这部剧了。要上线的话还不是一道关卡?”张瑞状似语重心长,“我跟几个大平台的关系都不错,我爷爷的人脉关系网更是了得,你肯定知道。秦总毕竟跟咱们一样年轻,在人脉上哪有那么厉害?你也掂量掂量,剧目顺利发行上线要紧。”
张瑞说得鞭辟入里,但是陆深却听出了一丝丝威胁。
“换个说法。”陆深笑了笑,“就是如果我不让这几个人进组,想发行上线也就难了?”
自打张瑞开始发难,泳池边零零散散的人都暗地里把注意力投了过来,虽说表面上似乎还在各聊各的,但实际上都在看着这边。
毕竟每一个到场的人都停了八卦,知道今晚是一场鸿门宴,而宴会的主角就在那边。
原本陆深刚进来时,他们见是个生面孔,只是长得出挑了点,以为一定是个好拿捏的花瓶,本来都兴致缺缺起来,结果看他们一来二去,张瑞并没赚到便宜,立马就感兴趣了。
张瑞舔了舔嘴唇,见陆深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了,根本不像一般人会忍气吞声的样子,反倒一怔。
再回头四下看看,见周围好多目光都朝自己看过来。
他很清楚,这些人有不少是看自己在陆深这吃瘪,看热闹来了。
张瑞脸上挂不住,也不装了,冷声道:“你也别太得意了,周扬早跟我说过,要好好整你的,你是真不怕跟我们对着干?”
陆深听到周扬这个名字,一时无语。
怎么还有他的戏份呢?真是阴魂不散。
“更何况,我爷爷想搞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话音还没落,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道冷锐的嗓音。
“小张总前几天刚赔了几个亿,居然还有心情来这管我的项目?”
张瑞手里的酒杯猛地一抖,一下子洒落出来。
在场所有人一时不知道来人是谁,但是看张瑞的反应,自然就能猜出来是哪一位,立马精神大振。
家人们谁懂啊,本来只是来吃个瓜,没想到不仅看到一出好戏,还知道了小张总赔了几个亿,甚至还能看到秦总本人啊!
陆深耳边懵懵的,转头去找声音的来源,却好像转得有点急所以一阵发晕,所以没看清。
“我靠。”阮朝感叹一声,松了口气,“终于来了,急死我了。”
陆深虽然没看清,只看到一道周身墨色的高大人影缓步走来,但也反应过来是谁来了,一时恍惚:“你还是把他叫来了?”
阮朝见陆深眼圈发红,两颊也渐渐爬上红晕,果然自己的猜测没错:“废话,不叫他来咱俩都得被他吃咯!这酒指定有问题!”
陆深微微蹙眉,对这句话反应有些迟钝,半晌才明白过来最后这句“酒有问题”的意思。
然后第一反应是,这也太老套了?在酒里动手脚,是什么古早剧情?
秦逐缓步行至附近,先垂眼望向似乎有些发懵,脸色已经透着粉的陆深,微微合了合眼,深深吸了口气。
上辈子就总是天不怕地不怕,就好像什么事都尽在掌握中一样,为什么还是会上这么低级的圈套?
张瑞脸都有点白了,抬头看着秦逐半晌不说话。
他年纪比秦逐小几岁,从小就是在这种别人家的孩子阴影下长大的。
秦家长孙,根正苗红,从小就是学霸,举手投足之间天然带着威压,简直是天生的领导者。
要不是因为秦家上一代的掌权人一直弹压他,也不会有自己爷爷在董事会占据一定势力的机会。
秦逐微微低身,从陆深手中把那杯酒拿过来,闻了闻气味。
接着脸色就冷了。
张瑞的心也凉了半截。
秦逐望向他,甚至还未开口,张瑞立马求饶:“没没没没什么特别的东西,真得没有,就是一点点味道不明显的洋酒,跟刚刚喝的鸡尾酒一起容易让人醉而已。”
秦逐的脸色更加冷了些。
张瑞就差没跪地求饶了:“真得没有不该加的东西!!!就是容易醉而已,呜呜呜,我哪敢加特别的东西啊……”
旁边的两个小演员也随之附和:“真的没有真的没有……”
“我只是想让陆编剧多喝点,喝醉了好套话……”张瑞丧着脸坦白。
“套话?”秦逐捕捉到了这个词,微微蹙眉,“套什么话?”
张瑞犹疑不答,秦逐冷笑一声,还未开口,张瑞就不敢再挑战他的耐心,赶紧坦白:“是是是我爷爷让我问的,他想知道您到底为什么会投资这么一部小剧目……”
说到一半,秦逐忽地弯腰,手背上青筋暴露,用力拧住了张瑞的领子。
男人眉目如冰:“想问,就来问我,别招惹他。”
张瑞冷汗涔涔:“我知道了,我下次一定不敢了。”
陆深见秦逐的手越来越紧,下意识地去扯他:“别,别太……”
然而一抬手,手上却没什么力气,够不着秦逐的手臂,只能扯着他的衣摆。
秦逐感受到衣摆被人抓住,还软绵绵地晃了晃,喉结蓦得一动,抿紧唇松开手,将张瑞丢到一边。
接着揽起陆深的腰,将人带走。
整个泳池边鸦雀无声,个个都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直至人走了,才慢慢松懈下来。
张瑞缓了好一会,才喃喃自语:“不是,我怎么这么容易就坦白了?”
这就是从小就刻在dna里的绝对压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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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深被挟制着往前走,眼前已经天旋地转了,顾不得什么,只得盲目跟随。
鼻间里有很淡的薄荷松木香味,让他莫名得有些安心。
秦逐对跟来的助理嘱咐,指了指阮朝:“把他送回家。”
阮朝酒量比陆深好得多,还不算很醉,忙道:“我没事,快送他回去吧……”
开了口又发现说话已经有点大舌头了,登时震惊地闭了嘴,喃喃道:“这是什么酒?三碗不过岗啊?”
阮朝被另外一辆车送回去,秦逐则揽着陆深往自己的车上走。
怀里的人很轻,带走他几乎完全不费劲,甚至揽在怀里的时候觉得有些能摸到他清晰的蝴蝶骨,几乎有些硌手。
林临开车过来的,见状赶紧下车想去接手:“这是怎么了?”
秦逐挡了一下,没让林临接过陆深,而是自己把人送上了车。
“把座椅放下来。”秦逐说道。
林临赶紧照办,按下了控制按钮,后座椅背便缓缓放倒。
秦逐把陆深放在放倒的座椅上,让他躺着。
刚想抽身回来,却发现陆深两手抱着自己的右手臂,就像考拉抱着树干一样,就是不肯撒手。
秦逐:“……”
他微有些不自在地舔了一下唇,试图把手臂抽回来。
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没忍心用上太大的力气。
但是饶是没怎么用力,陆深也在秦逐抽手的一瞬间哼唧了一声,将抱着他手臂的手缩得更紧了点。
这么来了一两下,秦逐的手臂就被陆深抱进了怀里。
车内陷入一片寂静。
坐在驾驶座的林临大气儿都不敢出。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刚刚陆先生不肯让秦总抽手时的哼唧时很像撒娇的小猫。
等等,这个比喻是可以比的吗?秦总跟他是这种……
林临简直不敢想,但是又觉得十分兴奋。
今晚这趟加班公差出得很值啊!果然都说一定要当霸总的司机,才能做嗑cp的第一手见证人!
秦逐觉得自己的手臂几乎都要被陆深抱断了,只得暂时放弃,上了车,在另一边的座椅上坐好,右手伸过去任由他抱着。
“秦总……我们去哪啊?”林临在嗑糖之余还记得自己的本职工作,于是问道,“先送陆先生回去?”
秦逐没好气地反问:“你知道他家的地址?”
林临:“……”
秦逐默然,他倒是知道,但是似乎不能说。
因为重生回来的自己确实知道陆深私人公寓的地址,但是此时的自己却不应该知道。
秦逐:“打给阮朝。”
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林临立马反应过来,拨出阮朝的电话。
林临:“……没人接,是不是也醉了睡过去了?”
秦逐:“……”
他转头看着陆深,见他已然抱着自己的手臂合上眼呼吸均匀,倒像是睡着了。
秦逐动了动手臂,陆深不耐烦地动了动,哑着嗓子警告:“别动。”
秦逐:“……”
林临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兴奋的是还从来没见过老板在任何人面前这样没办法,紧张的是害怕陆深做得太过分,真摸了老虎的胡子可就麻烦了。
“要不送回陆家?”林临想了想,提建议道,“我打听一下陆宅的地址?应该能打听道。”
秦逐尚未开口,旁边的陆深倒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猛地睁开眼:“不,我不去陆家。”
秦逐一怔,转头看他,见陆深的眼神坚定极了,但是说完这句话就立马又失去了聚焦,迷糊了过去。
秦逐轻轻叹气,虽然他知道陆深跟陆家的关系并不好,但是他却不确定此时的陆深是否已经跟陆家决裂。
见陆深醉成这样还要这么坚定地反对,答案也就不言而喻了。
秦逐用仅能活动的左手从抽屉里抽了一条毯子,替陆深盖在身上:“那你倒是说去哪?”
陆深拿到毯子,倒非常顺手地把自己裹进去,蜷缩起来,但是就是不说话。
林临再次试图提建议:“要不送到酒店?”
秦逐不作声,林临立马就知道不合老板心意。
秦逐轻轻碰了碰陆深的额头:“到底去哪?”
陆深不耐烦地哼唧两声,嘀咕道:“去西山别墅呗。”
秦逐停在他额头上的手猛地一顿。
林临分辨清楚以后,有些不明所以:“西山别墅?那不是您的私宅么?陆先生怎么会……”
秦逐的呼吸蓦然有些错乱。
有一个怎么想都不太可能,但又似乎有些合理的想法猛地冒了出来。
西山别墅,是他的私宅,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入住过。
只除了一个人,在那里短暂地三年。
但是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现在,此时,陆深不应当会这么自然地在酒后说出要回西山别墅这样的话。
“你说去哪?”秦逐压制着嗓音的波动,“说清楚点?去哪里?”
陆深似乎被他催烦了,皱着眉思索了片刻,又突然像带了点不悦的情绪似的,模模糊糊地呢喃:“……哦不对,不去西山,去不了了。我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书了。”
林临完全没听清楚:“这是说什么呢?”
秦逐的喉结猛地滑动,呼吸更加急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