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看着雪,他不害怕暴露自己,五条悟看不见也不相信灵魂的存在,即便是感到怀疑,最多去看看他在棺材里面的尸体。

    他的身体现在正在棺木中陷入死寂,入葬的时候尸身已经被打理好了,他的衣服上不再有尘土,身上不再有血迹。

    风声呼啸,夏油杰垂眸回忆自己的尸体,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想必也早就有腐烂的迹象。

    但是教室外的风越来越大,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雪粒刮在人的脸上,带来短暂的刺痛感。雪原本配合着五条悟的视线来回转动身体,但是视线的余光刚好看到此刻的夏油杰。

    高大的男人发丝飞扬,袈裟同样飘逸,看起来有几分凌乱的俊逸,从刚才开始夏油杰就是这样,但是随着风势逐渐加大,他的脚跟着离地,整个人仿佛都要被狂风挟裹而去。

    雪无声地换了自己的位置,他挡在夏油杰的面前,风势在他的阻挡下落到夏油杰身上的稍微小了一点,但是也没有起多大作用。

    他只要低头朝着手心哈了一口白气,随后抬头看向五条悟问询道:“老师,我们可以进教室吗?外面风实在是太大了。”

    夏油杰无声地笑了一下,他当然看出了雪的用意,他声音低低地说:“不用在意我,就算是飘走我也能飘回来。”

    雪保持沉默,他先一步走进了温暖明亮的教室,让他们接下来的谈话地点换了一个位置。

    五条悟被那一丝细小的咒力震憾,此刻正在思考各种可能性,看到雪进去之后,他下意识也跟了进去。

    熟悉之人的咒力让五条悟每时每刻都在飞速运转的大脑罕见地停顿了一瞬,此刻他的表情甚至有种近乎空白的茫然。

    茫然的二人一鬼沉默地站在温暖的教室之中。

    五条悟的课已经上完,现在的天气糟糕成这个样子,现在的一年级生在刚才他们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回去了宿舍。

    空荡的教室里面现在只剩下了他们。

    五条悟的眼罩早就揣到了口袋之中,柔软的白发垂落在脸颊边缘,白色的睫毛下是湛蓝色的眼瞳,容貌看起来像是年轻的大学生一样,仅仅只是站在这里,仿佛室内的灯光都要拥簇而来。

    他用手搓了一把自己的脸,俯身靠近雪的胸膛,让六眼的视野能够更好一些,在多次观看之后,他终于确认那一丝熟悉的咒力不是幻觉。

    “是束缚。”五条悟对咒力的波动一锤定音,他靠近雪声音近乎急切地问道:“他之前来找你的时候你们立下过什么约定吗?”

    雪摇摇头,这也是他奇怪的地方,没有约定,怎么会忽然就和夏油杰达成束缚了,而且最古怪的地方就是他和夏油杰都不明白束缚的内容。

    五条悟来回围绕着雪走了一圈,他蓝色的眼眸满是沉思,在绕到第三圈的时候停在了雪的面前。

    雪看到他俯身而来,他们之间此刻的距离近到雪甚至能够看清楚他的巩膜中的纹路,在一望无际的蓝色中有着霜雪似的白,“听我说,雪。”

    五条悟的手掌按在雪的肩膀之上,他的力道甚至让此刻的雪根本动弹不得,让自己的学生只能够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与和他对视。

    “现在的情况很不对劲,你的体内有杰的咒力,但是很细微,我现在只能够想到有两个可能——”五条悟的话语急促,雪从未见过他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刻。

    虽然他也很像知道答案,但是此刻还是选择维持了自己之前的人设,他抬头,脸上带着一点疑惑问道:“老师,杰是谁?”

    五条悟按着雪肩膀的手始终没有收回,他极其含糊简单地解释道:“你悟悟子叔叔的别名。”

    身后隐隐传来夏油杰的小声抗议,但是此刻的雪也根本没办法回头。

    他看着五条悟,同样期待他口中的答案。

    “第一就是在你自己不太清楚的情况下,杰和你定下了束缚。”看着那双眼睛,雪开口道:“第二种呢?”

    五条悟骤然松开钳制他肩膀的手,此刻他的表情也有点奇怪,甚至维持着这样的表情走来走去好几圈之后才说道:“第二种可能性是你用某种强烈情绪无意识诅咒了杰。”

    雪眉心一拧,脸上的疑惑越发明显,夏油杰显然提前一步知道了五条悟要说什么,他扶住自己的额头,用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说道:“悟,你在说什么胡话!”

    未曾听到友人声音的五条悟进一步对着雪解释了自己的话,他的视线此刻落在了其他地方,语速也逐渐慢了下来,“在接受强烈刺激的情况下,你急切地希望他活下来,于是用了最强烈的情绪作为诅咒的源头。”

    夏油杰的此刻的面色全黑,雪毫不怀疑如果他拥有实体现在会立刻和五条悟打起来。

    五条悟顿了一下,显然自己也觉得后一种可能性不太高,他视线游移着说道:“你的学长有一个是现在这种状况,但是你可能不太符合.....”

    五条悟的声音逐渐低弱起来,他忽然开始审视起了此刻的雪,如果他和美美子,菜菜子一样曾经被视作怪物一样囚禁对待,甚至在黑暗之中遭受了无数的辱骂和痛苦,在这个时候夏油杰朝着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有这样的前提条件再加上雪先天就拥有强大的咒力。

    窗外的风声呼啸,窗户的玻璃甚至都发出了隐隐的响声,五条悟在这样寂寥的夜晚低下头问道:“但是话又说回来,少年人的心思总是格外难猜,我在你这个年龄也有许多疯狂的想法。”

    忽然就文艺起来,这个转折未免有点太突兀了,雪按捺下心中的吐槽看着五条悟无比诚恳地说道:“老师,你有话直说就行,现在这样我有点听不明白。”

    “你深爱杰到不愿意看他死去吗?”在五条悟干巴巴地问出这个问题之后。

    听清楚他在说什么的雪嘴缓缓地张大,那双粉红色的眼瞳难以言喻地注视着五条悟,他身边的夏油杰缓缓地,彻底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老师,悟悟子先生对我来说是和我的养父一样的存在。”雪最后干巴巴地说出了这句话。

    五条悟干笑了两声,最后小声且诚恳地道歉道:“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雪抹了一把脸说道:“没事,老师,你也是为了探究所有的可能性。”

    然后五条悟的下一句话就让雪的眼瞳微微睁大,“你知道他的死讯。”五条悟坐在凳子上,一根凳腿支撑住他的身体,用一种堪称高难度的动作旋转了一圈之后,他看着雪开口:“在刚才我提及杰的时候,你没有任何的惊讶。”

    当死亡和爱在同一句话中出现,人们的注意力又怎么会自然地略过另一个词语。

    真正让他确认的是此刻雪的神情。

    脸颊上终于长点肉的少年人嘴角平直,他总是有着柔软的笑意,当表情消失之后,那双粉红色瞳孔几乎像是凝固在冰中的血,雪轻声说道:“都过去了这么久,我早就知道了。”

    他蹭了蹭自己的手背,用一种像是平淡中充斥着悲伤的语气说道:“我的养父也是不告而别,我已经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了。”

    雪用那双柔软带着润湿的粉红色眼瞳可怜巴巴地望着五条悟,他试图用眼神让五条悟不要继续追究这件事。

    在下一秒,他的眼前就被黑暗覆盖,五条悟用温热的掌心覆盖雪脆弱的眼瞳,在一片暗色中,他听到五条悟用大呼小叫的声音说道:“不准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老师,这是犯规。”

    五条悟放下自己的手掌,雪眼睫上的泪珠沾染上他的手掌,因为无下限的缘故滑落在地面之上。

    他心虚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欺负小孩对他来说是再顺手不过的事情,但是欺负杰留下来的小孩这还是头一回。

    五条悟轻咳一声之后说道:“我们回到正题。”

    他像是敲门一样,曲起手指用指节扣响了雪的胸膛,“你的小心脏里面留有咒力这件事相当危险。”

    五条悟指了指了自己的眼睛说道:“我这双眼睛可是彻底看清楚了哦,无论是束缚还是诅咒,那丝咒力都在缓慢的抽取你的生命力。”

    所以他才会说出那样的近乎荒谬的话,五条悟头一回有棘手的感觉,他说道:“束缚的咒力应该是双方对等,你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太特殊了。”

    他的板凳嘎吱作响,在明亮的灯光下问道:“你知道他死了,对吧。”

    教室在此刻仿佛充斥着晃眼的明亮,五条悟抬起头,他蓝色的眼瞳中印出两个明亮的小点,没等雪回答这个问题,他忽然就笑了起来,明亮的牙齿在寂静的夜晚看着甚至有几分悚然,他说道:“但是你就是希望他活着。”

    五条悟伸出手重重地捏了一下雪柔软的脸颊肉,他说道:“别急着否定我,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是你自愿供给的生命。”

    “......没有”雪被他捏得嘴巴漏风,但是依旧坚强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还没有呢。”五条悟把他另一边脸颊也扯了起来,他像是被气笑了一样,用着一种近乎可怕的笑看着雪说道:“我要是再晚一会儿发现,特级咒灵就从你的身体里面钻出来了。”